和惠郡主紧随其后。
一帮人你推我搡地上了石阶,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和惠郡主哪受过这种气,立马气急败坏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是广安侯的夫人,你们王妃的亲娘。亲娘看望女儿有何不妥?”
守卫站的笔直,面无表情道:“对不住二位夫人,王妃病了谢绝见客。这是王爷的吩咐,属下不敢不遵。”
“女儿病了我这个做娘的更应该探望,不望一眼放心不下。”和惠郡主说着抬腿就要往里走,望着横在自己身前的刀鞘又认怂停下来。
秦氏扑哧一声,十分懂人情世故的从袖中掏出几袋银两,硬塞到守卫手中,笑道:“几位大人行行好,我们怎么说也是王妃的娘家人,都到门前了不让进去不合适吧?”
守卫见推脱不掉,淡定地将银两收下,态度依旧十分坚决:“这是王爷的吩咐。”
秦氏见无进门的可能,端着一脸假笑命人送上几个礼盒,道:“既是王爷吩咐我自当遵从。只不过来一趟也不能无功而返,这些个补品是我为侄女备的,麻烦大人替我送进去。”
亲眼看着守卫将礼品送进王府,秦氏才舒了一口气,揉着帕子往马车旁走。和惠郡主效仿,末了还不忘嘲讽一句:“以前可没见你和侄女这么亲近过。”
秦氏道:“可不是么。侄女如今不一样了,连不是亲娘的人都自称亲娘了,我这个做婶婶的也该有所表示。”
“你……”和惠郡主气的说不出话来,秦氏带着若干人扬长而去。
宫中依旧吵得厉害。自淮南王回归以来,先是大刀阔斧地彻查六部,紧接着推出勾股债,今日又建议出兵增强边境潞门关防范,朝中一帮大臣叫苦不迭。
连崇康皇帝也看不懂姜荀想做什么,下朝后把姜荀单独留下,问他:“今年国情确实不好。蜀州,江南遭逢祸事,连带着国库都减了不少。如今辞州战事紧急,为何还要兼顾风平浪静的潞门关?”
此时的文渊殿中只剩陛下与姜荀二人,姜荀不再隐瞒,直言道:“父皇应该知道,北狄兵力强盛几乎与大齐不分上下,多年来维持面上平静,边境却不乏骚扰。若是北狄见大齐将重心放在辞州趁机进犯,只怕等不到援军,潞门关就失守了。”
“潞门关直通曲阳,过了曲阳往南不出千里就是京城。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有人勾结外敌有心打开潞门关城门,北狄大军不出半月就可到达京城,到时候……”
“胡说什么。”崇康皇帝显然不信,“都是生于此长于此的大齐子民,谁会做出这等卖国的丑事来?”
姜荀不再多言,低着头坚持:“请陛下三思,潞门关不得不防。”
“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崇康皇帝思考片刻,说:“北狄确实不可小觑。不过辞州战事紧急,你亲自去朕才放心。增兵潞门关至少要有个副将,依你之见派谁前往比较好?”
姜荀道:“国公府世子沈兮和司武官徐长廉。他二人在军中年岁不短,可担此重任。”
崇康皇帝为难地叹了口气,说:“你归位自然极好,不过万事讲究循序渐进。这次你坚持出兵辞州本就惹怒了一帮老臣,勾股债能不能填补户部亏空尚不得知。荀儿,不是朕信不过你,而是坐在这个位子上,不得不算三步走一步,你以后就明白了。”
姜荀俯首在地,言辞淡淡道:“儿臣明白。”
“去吧。”崇康皇帝挥手,“军需物资已经备的差不多了,后日你就出征,记得抽空去看望太后。她一直吃斋念佛为你祈福,见了你肯定高兴。”
姜荀道了告退,退到门口又转过身来,问:“父皇,儿臣生病时你可曾属意过别人?”
崇康皇帝无言,姜荀所幸将话说的更直白:“儿臣说的正是储君之位。多年来迟迟不立太子的原因,父皇和儿臣都明白。儿臣刚被接回宫时,的确不足以担当重任。南征北战这些年才让众人信服,我这个野皇子并非一无是处。父皇呢?父皇是否信我?”
崇康皇帝眉头微动,开口道:“储君之位朕一直给你留着。可是荀儿,朕是天子,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选项。若你的怪病一直不好,三年朕可以等,五年十年呢?朕等得起,朕的身体,大齐子民却等不起。所幸,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明白了。”姜荀再度跪下,说:“父皇备好了退路,就算儿臣的怪病治不好,亦或是出征战死,父皇永远有下一个选项。”
“别咒你自个。”崇康皇帝微怒,说:“等你坐上这个位子就知道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季绾醒来时见床边坐了个人,她浑身疼痛,所幸脑袋是清楚的。昨日在侯府时她就觉得不舒服,这不说病就病了。
“醒了?先喝点水。”姜荀倒了一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喂给她,季绾喝了水才反应过来,她躺的地方是西院。
季绾吓得咳了几下,姜荀轻拍着她的背,好半天才缓过来。
姜荀手背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说:“不热了,药还得再喝几日,我回来买了蜜饯,怕苦的话喝完了就吃一颗。”
又不是小孩子。
季绾踌躇着问:“王爷,我为什么会在西院?”
“哦,我抱你过来的。”姜荀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说:“玉芙院不适宜养病,这儿暖和,你还是住在这儿吧。”
“那你住哪儿?”
姜荀失笑,“王府大的很,找个睡觉的地方还是很简单的。”
季绾红了脸,姜荀逗她:“怎么?怕我做出什么事情来?”
季绾言辞凿凿,“王爷是正人君子,不会的。”
他还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时,屋外的碧莲似乎听到季绾的声音,小声询问:“王妃醒了?要用晚膳吗?”
第27章人不如狗
季绾睡了许久,确实饿了。姜荀传了丫鬟上来,不多时,卧房的桌上就摆满了清淡的小食。
姜荀一同用膳,算起来,自从姜荀病好以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坐在一块吃饭。季绾见他食欲不是很好的样子,吩咐碧莲重新做几道姜荀平时爱吃的菜端上来。
姜荀口味重,季绾知道的,许是为了照顾她生病,今日的饭菜十分清淡,胃口能好才怪。
“不必了。”姜荀制止,“我胃口不好不是因为这个。”
季绾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不自觉地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问:“王爷有心事?”
“嗯。”姜荀毫不遮掩,顿了顿,道:“我听周飞云说,之前丝玛去北狄的路引是你的,你去过北狄?”
季绾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低垂下眉眼回答:“是。”
不等姜荀开口,季绾就说:“王爷是想问我为什么去过北狄又回到大齐吗?抱歉我不想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也不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
告诉姜荀她的娘亲是一名歌妓,自己并非侯府养女而是庶女吗?还是告诉他娘亲怎样带着自己一路乞讨回到京城被拒之门外?那时她不过8岁的年纪,跟着娘亲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能多见一天的太阳都是好的。
娘亲是病死的。她拖着一副残破的身躯在广安侯府门前磕头磕了一夜。天亮时,季绾摸摸她的身体,娘亲太冷了,季绾想。
她从包裹里扯出一条毯子覆在娘亲身上,再顺势擦掉额头上的血迹。等太阳出来,太阳出来她就醒了。
可是她没等到太阳出来,侯府沉重的大门开了,和惠郡主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说:“带她进来,把门口收拾干净。”
从此以后,她是广安侯府养女,言听计从的透明人,季绾。
她不曾对谁说起过,也不想再说了。
姜荀见她一脸不愿意的样子,没再为难,“那就不说了。”
西院铺上地龙以后温暖如春,连小黄狗也将狗窝挪进来了。它趴在季绾脚边,呜咽着伸直四肢打了个哈欠,贱兮兮地凑得更近,呼呼大睡。
季绾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王爷明日还需早起入宫,快回去歇着吧。”
姜荀看着季绾脚边的屎壳郎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凭什么一只狗都能睡在季绾身边自己却不行?当真是人不如狗。
小黄狗适时地冲他汪汪一声,似乎在示威:退下吧,我和季绾姐姐要睡了。
退什么退,要退也是屎壳郎退。
姜荀坐着一动不动,慢悠悠道:“我还有件事要同你说。”
“何事?”
“父皇命我出征辞州,圣旨已经下来了,后日就走。”
辞州战事未平,季绾又听说了勾股债的事情,她知道这一战姜荀不去不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季绾十分贤惠道:“明日王爷安心处理政务,行李妾身来准备。王爷快回去歇息吧,出征前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怎么还是赶他走。
姜荀无法,只得将话说的更开:“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明日先进宫,再去军中,只是我心中挂念着别的事情,出征前解决不了只怕影响作战心态。”
季绾一听,只觉得事情似乎很严重,一脸忧心地坐下,问:“王爷挂念何事?妾身有什么能帮忙的?”
也许是出征在即,知道要分别许久,也许是情难自禁,姜荀俯身,在季绾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他说:“挂念着你。绾绾,我骗不了自己了。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甚至会觉得我是个负心汉,但这些话我必须要说。”
“北狄那姑娘对我有恩,我的确许诺过要娶她为妻。与她失去联系后找了许多年一直没有消息,我自认为对她情比金坚,不愿成婚,直到遇见了你。”
“我好像……变……变心了。不是,是我确实变心了。就算被骂薄情寡义我也要告诉你,北狄那女子我会一直找,他日若寻到她,金银珠宝,官职爵位她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但不会娶她了。因为,我想过一辈的人,是你。”
季绾瞪大眼睛望着他:“你想清楚了?”
姜荀点头,继续说:“我知道你觉得我说的这些不可信,还会担心今日我对你这样说,来日就有可能对其他女子说同样的话。没关系,你可以在王府住下慢慢考察。”
话说开了,姜荀反倒轻松起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季绾试探:“若那北狄女子不愿意,非要嫁你呢?”
“那没办法了。”姜荀摊手,“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的确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只能以死谢罪,由她手刃……”
季绾立马捂住他的嘴巴,“她若要杀你,就连我也一块处理干净吧。反正对不起她的人我也算一个。再者成婚时你病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鸠占鹊巢在先,不能只怪你一个人。”
姜荀被捂着嘴巴,眼里的笑意渐渐弥漫开,亮晶晶的,像是坠入了漫天的星河。他在季绾掌心吻了一下,季绾受惊,立马放开。
姜荀笑嘻嘻地凑近,问:“所以今晚我能留下来吗?”
小黄狗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它似乎忍无可忍,冲着姜荀大叫,想把他撵出去。
姜荀轻啧一声,道:“傻狗,该出去的是你。”
小黄狗立马咬住季绾的裙角求保护。季绾护短,一边帮它顺毛一边道:“妾身病着,若是病气传染给王爷就不好了。王爷出征在即,还是稳妥些好。”
得,话说开了依旧人不如狗。
季绾怕他生气,讨好道:“等王爷得胜归来,妾身的病也该好了,到时候再……再留下来。”
“行,先欠着。”
季绾躺在榻上,脸红心跳了一整夜。第二天早起时眼下乌青一片。
碧莲忧心地问:“王妃睡不好觉,用不用找太医来瞧瞧?”
季绾摆手:“不用不用。”
她这是高兴闹的。
季绾一整天都在屋里捣鼓东西,她把姜荀的换洗衣物拿了一大包,甚至塞进去两床毯子。做完这些,她又掏出针线开始绣东西。
晚些时候姜荀回来了,他看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些哭笑不得,道:“绾绾,我最多去两个月,怎么看你这架势像要我把扫地出门似的。”
季绾帮他脱下雪披,抖落上面的雪屑。忧心忡忡道:“今日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往后只会越来越冷。辞州可不比京城,边疆苦寒不多带点东西怎么行。”
姜荀心头一热,他常年出征在外,去的都不是好地方。苦寒的北边,湿热的南境,不管多恶劣的环境早就习惯了。忙起来时,一整年不在京城也是有的。但没有任何一次,让他如此不想离京。
他从背后抱住季绾,低声说:“绾绾,我突然怕了。”
“怕什么?”
“怕我回不来。”
季绾生气,“胡说八道什么?淮南王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况且有我在家等你,不可能回不来。”
姜荀笑,“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淮南王战无不胜是因为了无牵挂,敢用这条性命去赌。如今有了你却不一样,我得时时记着,家中有人等我,需事事小心,处处考虑周全。绾绾,我怕了。”
季绾闻言,将一个绣好的荷包塞到他手里,“拿着这个。”
姜荀接过来看了看,“你绣的?”
季绾点头,“这是娘亲送我的。我一直戴在身上有些旧了,今日补了针线看起来还过得去。里面有一枚铜板,据说是我试周那年抓的。还放了一些安神的香料,王爷就当个护身符,见它如见我。”
姜荀打趣道:“原来你从一出生就是个小财迷,试周竟然抓到铜板。”
季绾笑,飞快地在他脸上印下一口,在姜荀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将人推出门外,干净利落的上了锁。
姜荀站在门外摸着脸颊,被冷风一吹才恍过神来。屋外正飘着雪,盈盈的清辉将窗户纸照的雪白。姜荀敲门,跟个无赖似的,大喊:“绾绾,你亲了我还把我赶出门是什么意思?想赖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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