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飞云用帕子擦了擦手,接着丝玛的话说:“我曾在祖父的一本医书中读过,赤魂虫毒性极烈,喂养它需要小孩子的心头血。善伪装,在温度极低的环境中才会显出形状来,因此极难发现。”
“如何解?”赵衍心急发问。
周飞云摊手,“暂时不知道。”
“既知病因肯定有法子,我这就进宫禀告陛下。”
周飞云嘲笑:“你这脑子也就只能想到这了。下毒之人说不定就在宫中,你大肆宣扬找到病因岂不是提醒人家,赶紧杀光能解毒之人。”
此时已是下午,忙了小半天的众人均米粒未进,姜荀肚子适宜的发出咕噜一声,丝玛微笑,说:“总会有法子的,我先去准备饭菜,吃些再做打算吧。”
姜荀缩在角落,眼圈泛红,“我要回家,现在就要。”
“吃完饭就回去。”赵衍哄他。
“不,现在,现在就走。赵衍哥哥,快些带我回去。”
姜荀委屈的都快哭了,皱着鼻子站在一旁,周飞云十分嫌弃,摆手道:“滚滚滚,别在我地盘上哭鼻子。”
直到马车消失在树林尽头,周飞云才一脸疲倦地揽住丝玛,抱怨道:“真是份苦差事啊,赤魂虫我可没解过。”
丝玛温柔又坚定地回答:“总会好的。今日一见,你不觉得王爷病情有所好转吗?不光话多了,也愿意配合治疗,看来那位王妃还是有本事的。”
“呵,”周飞云不屑道:“有本事又怎么样?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姜荀好了还是要继续找他那位白月光的。以他有仇必报的性格,这位三皇子塞给他的王妃,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马车一路不停,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了王府。望着空荡荡的王府大门,赵衍问:“王妃还没回来?”
姜荀憋了一路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黄豆一般大小并且越来越多。他张着嘴巴,发出小兽似的呜咽,断断续续地说:“她……她……是不是……不回来了?”
赵衍哪见过这阵仗,他大老粗一个,平日里见姑娘落泪都躲得远远的。眼下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举起自己的袖子递给姜荀,“擦擦吧,怪难看的。”
姜荀不接,蹲下身子越哭越凶。王府的守卫们面面相觑,被这场面吓得不轻。
哭鼻子的后果,便是崇熙皇帝登基后的许多年,京中还流传着他的趣事。据说崇熙皇帝还是王爷时极其可怜,王妃跑路蹲大门口哭了一天一夜。
彼时姜荀怀里抱着美人,脖子上架着小儿子怒骂:“尽胡说,明明没哭那么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心智如孩童的姜荀哪懂丢脸二字,从早晨和季绾分开后,他就极其不开心。在玄青阁又是受冻又是挨饿的,回来还见不到心爱的神仙姐姐,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
还是赵衍聪明,立马想出法子,说:“别哭了,咱们找她去。”
姜荀立马止住哭声,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一抽一抽的问:“赵衍哥哥知道天宫在哪?快带我去。”
赵衍亲自驾车,马车隐没在夜色里,朝着广安侯府奔去。
入夜,广安侯府也掌起了灯。今日王妃回门也就热闹了一会,很快又恢复平静了。
碧莲和几个从王府跟来的小厮一直侯在门口,天黑了还不见王妃出来才有些急了,拦了个丫头问:“我们家王妃呢?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哦,她呀,还在太太屋里被问话呢。”
从中午到晚上,季绾觉得这小半天过的极其缓慢。她被和惠郡主带到宜春堂,已经说了无数个不知道了。
和惠郡主问她:“淮南王的病情如何,可有治好的希望?”
季绾回答:不知道。
和惠郡主又问:“你成婚那日听说八皇子也去了,相貌如何?品行如何?”
季绾摇头。
和惠郡主压着火气,继续说:“你嫁入皇家就要做好为侯府铺路的准备,多结识些皇亲贵胄才好办事。听说八皇子生母兰妃娘娘很是貌美,你可见过她?”
季绾再度摇头。
这一问三不知的态度着实惹恼了和惠郡主,又念着王妃的头衔不敢责罚,只得数落道:“你嫁进皇家有什么用?都不能帮衬家里。”
广安侯发话:“差不多得了,她一个姑娘家光照顾好淮南王就十分不易,你还想她做什么?”
“老爷,我也是为你,为咱家着想啊。淮南王日后肯定没甚前途,还不是得指望季妍嫁个好人家,抬抬侯府的地位,帮你升个一官半职。”
闻言,广安侯别过眼去,不发话了。他承袭父亲爵位,混迹朝堂多年却还是个七品小官,说不急是不可能的。广安侯府在祖父那一辈就开始没落了,到他这里,几乎只剩下个空壳子。
他日日沉迷书画展览,说的好听是不求功名生性豁达,其实是没路子罢了。
和惠郡主继续说:“听闻八皇子至今未娶,又和季妍差不多大,你就不想争取看看?”
和惠郡主今早还觉得沈国公世子已是最好的选择,看到季绾带的回门礼又瞬间改了主意。勋贵侯爵和皇亲国戚还是不一样的,她自小在燕王府长大,怎会不知其中差别。
年轻时和惠郡主贪恋广安侯样貌,不顾父亲反对嫁过来才开始后悔。因此在女儿的婚事上,和惠郡主十分慎重。
既然季妍有嫁入皇家的心思,和惠郡主自当尽力筹谋。若是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也没什么,想娶季妍的人多了去了。
想通了这些,和惠郡主才将主意打到季绾身上,希望借她的名头,给季妍和八皇子搭个线。
“季绾姐姐,若我能嫁给八皇子,咱两做妯娌也有个照应。况且,淮南王又痴又傻前途未卜,我也能……”
“住口。”这是季绾头一次生气,连语气都软软的没什么威力,但她不得不说这些话,“淮南王是我的夫君,你这样诋毁他叫太后知道侯府必遭祸事,还望妹妹慎言。”
听闻这话,季妍气的当场就黑了脸。不过是个养女罢了,嫁了个傻子王爷还摆起架子来,如今竟敢拿太后娘娘压她。
“我说的又没错,那淮南王就是个痴呆儿。助我嫁给八皇子对你有益无害,你也不想想……”
和惠郡主被两姐妹吵得头疼,怒斥道:“都少说几句,不可妄议皇子。”
季妍道:“娘亲……”
和惠郡主瞪她一眼,望向广安侯说:“老爷,你怎么想?”
屋子里静默良久,广安侯才看着季绾道:“绾绾,娘家和夫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季绾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她现在只想赶紧走,便说:“父母教诲女儿谨记于心。但女儿愚钝,没什么本事,怕也帮不上忙。”
和惠郡主要的就是她这句表忠心,赶忙说:“你有这个心就好,至于怎么做我自会教你。”
季绾好不容易出了宜春堂往大门走,此时正是明月高悬,清辉遍地。季绾恍然想起姜荀,不由的加快了步子。
快到门口时,一阵喧哗声由内院传来,“抓住那条该死的恶犬。”
季绾循声望去,身后的碧莲大喊:“王妃,快躲开。”
第9章神犬
瞬间,季绾脑子一片空白。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团黄乎乎的东西,踏破夜色朝她疾驰而来。
危险凌然而至,季绾神色一紧,下意识地伸手就想去拦。
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突然粗暴地横在她腰间,钢铁般的手臂箍得她分毫动弹不得,带着她闪身,迅速退到一旁。
眼前一阵疾风扫过,季绾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只看见半边脸庞被灯光笼罩的姜荀。他皱着眉,季绾从没见过他这样严肃的表情。
出于惊吓,她的身子僵直立在原地,扭过脖子望他。温热的呼吸吹在耳畔,带起阵阵酥麻的痒意,季绾心跳快的无以复加。
暗影里,她伸手抚上姜荀侧脸,轻唤一声:“王爷?”
下一秒,指尖迎来滚烫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沿着指缝很快润湿了掌心。她听到姜荀的控诉:“你骗人。”
季绾喉咙发紧,姜荀继续控诉:“你说日落时分在家门口等我,我去了,却没看见你,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她想说些什么,碧莲等人却已经迎上来了,七手八脚的检查二人是否受伤。
季绾二叔领着一群小厮过来赔礼,“臣有罪,家养的恶犬竟冲撞了王爷王妃,还望王爷王妃恕罪。”
姜荀似乎很生气,别过头去一言不发。季绾只得询问:“二叔,怎么回事?”
“家养的大狗得了疯病到处乱窜,打碎了翠竹轩几只花瓶不说,还冲撞了王爷王妃,实在该死。大狗这一闹已经快不行了,不会再出来伤人。”
季绾低头,却望见二叔脚边卧了一只毛色松软的小黄狗,睁着黑溜溜的眼发出呜呜的叫声,小厮正拿着一条皮质项圈往它脖子上套。
似乎才刚足月,小小一只,季绾看的心疼,又问:“怎么还有只小的?”
季礼解释:“上个月大狗生了一窝崽,也就剩这一只了。小东西看着乖巧,实际上是个不服管教的家伙,坏的很,估计趁乱跑过来找它娘的。”
季礼说着蹬了一脚那条小狗,语气恶狠狠的说:“臣待会一并处理了它,王爷王妃没事吧?”
季绾心软的不行,和那小厮说:“那么小又伤不了人,放开它吧。”
小黄狗失去束缚立马站起身来,越过季绾,扒着姜荀的衣摆撒娇,还讨好地舔舔他的黑缎靴,一副谄媚的模样。
是个有眼见力的东西,知道跟着谁有肉吃。
这……众人看直了眼睛。
赵衍提醒姜荀:“这狗不干净,躲远些。”
“这就是天宫看门的神犬吗?”姜荀蹲下身去,摸着小黄狗的脑袋问季绾。
小黄狗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季绾看他神情有所缓和,点头说:“就是它,神犬似乎很喜欢你呢。”
姜荀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呵呵傻笑两声,将小奶狗拎起来,问:“能带回家吗?”
“你问问它愿不愿意。”
于是姜荀真的开始和小黄狗交流,坐上马车了还喋喋不休。
马车里空间不大,只有一块软榻,季绾挨着姜荀很近,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道。小黄狗窝在姜荀怀里,耷拉着眼皮好不乖巧。
季绾心里有愧,即便姜荀不生气了还是想道歉,不然总觉得心里堵了块石头似的。她说:“王爷,妾身错了,不该随意向你许诺没有把握的事情,今日叫你伤心了。”
姜荀蹙眉,季绾继续说:“错了就是错了,怎么罚都可以。若是……”
姜荀捂住她的嘴巴,头枕在季绾肩上,轻声说:“原谅你了,下不为例。我只是害怕,怕你又消失不见,丢下我一个人。”
“不会的。”季绾说。
“神犬有灵,听到你说的话了,不可食言。”
怀里的小黄狗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似的,汪汪一声。季绾笑了,外头传来赵衍的声音:“到家了。”
小黄狗记住了它的救命恩人,缠姜荀缠的要命,一人一狗每天在王府闹得高兴。不过这种日子,很快就反转了。
宫里派了太师过来教姜荀读书认字,含章馆里不时传来朗朗书声。小黄狗见不到姜荀,很快就变心黏季绾去了。
季绾得空就忙活那块荒地。那块荒地面积不小,她带着王府丫鬟亲手开垦了好几天,弄成一栏栏的田垄,外边用篱笆围起一圈。
小黄狗调皮,期间总跑到季绾脚边求关注,反倒碍着季绾干活了。季绾也不生气,每次好脾气地将它送到篱笆外面,只不过用不了多久,它又找空子钻进来了。
田垄弄好后,季绾打算着,一栏种玫瑰,等六月份花开的时候可以做玫瑰饼,甜甜的姜荀肯定喜欢。一栏种白菜,还有她喜欢的胡萝卜。水果也不能少,可以种西瓜,夏天解渴,不过今年是来不及了。
这样想着,她心中充满了干劲,每天去含章馆送饭时都笑脸盈盈的。
太师是位五十来岁的长者,姓楚名不倦,颇有好为人师的风范。楚太师来之前听同僚说过姜荀的劣迹,只盼着自己能过了午时再被赶出来,至少比其他人呆久一点留些颜面。
没想到他一入王府,一呆就是半个多月,同僚无一不震惊的,纷纷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楚太师摸着胡须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其实哪里有什么诀窍,只不过楚太师是个怕老婆的主,在姜荀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因此每每姜荀不听话时,楚太师就说一句:“既然如此,我叫王妃过来劝你。”
姜荀态度立马端正起来,“好端端的,麻烦神仙姐姐做甚。”
楚太师每月进宫一次,回禀陛下姜荀的学习情况。这些日子姜荀表现好,楚太师也得了不少赏赐。宫中见状,都说淮南王病情见好,娶亲冲喜见效果了。
这一日,季绾到含章馆送饭,小黄狗也屁颠屁颠地跟过来。季绾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碟饭菜,摆了小半张桌子。
姜荀用筷子已经很熟练了,就是速度慢些。他乖乖坐着吃饭,偶尔瞄一眼季绾。
季绾靠在软榻上逗小黄狗,双手捧着咯吱窝冲它脑门亲了两口。小黄狗奶声奶气地叫,凑过去舔季绾下巴。季绾被它弄得痒,咯咯笑了两声。
姜荀啪嗒放下筷子,走过去和季绾坐一块,将小黄狗拎到地上,命令它:“不准动,坐好。”
小黄狗不听,晃悠着小短腿继续往季绾身上蹭。姜荀道:“忘恩负义的坏东西,早知道不带你回来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