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想田东，备考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的暧昧情愫在她的回想中，渐渐明了起来，还有平时旁边睡了一个人，突然那个人不在了，即使平时只是单纯睡在一起，她也有不适应，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确实在想他，她又想起另外一个女人，她发现这时候再想起，感觉有点像自虐，之前不痛不痒的事情，现在她有了更多不同的感受，是不好的感受。

平时上课有思政课，这周有普法教育，正好讲到婚姻法，上完课快中午了，别人都已经离开教室去餐厅吃饭。周云让室友先走，坐在那一动没动，她心里有点翻江倒海，因为她发现她结婚都没领结婚证，她和田东不算法律上的夫妻，而且她自己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婚姻法上规定，男的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女的不得早于二十周岁，她今年十九岁，明年才二十岁。

老师讲课中也提到目前在乡村还广泛存在不好的习惯或者陋习，就是结婚普遍早，并且只是摆酒，因为在农村摆酒在周围人看来就是结婚了。

她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没领证结婚，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同时心里又感觉失落，他们两个不是真正的夫妻，想必他自己早知道这件事，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是不是情非得已的权宜之计，他以后是不是有别的打算，不，他结婚后不久就和别人有了打算，还明目张胆。

原来如此，她的心沉下去。

她想起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场景，这会自虐式地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距离会产生美，那也许只是针对朝夕相处的人，但是当两个人刚开始有微妙情愫的时候，突然之间产生的距离很有可能适得其反，会让那些刚刚萌发的情愫和火花消失无影。

1989年寒假她回家过年，抢火车票，挤火车和公共汽车让她脱了一层皮，她穿着厚重的棉服，带着围巾口罩和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避免那些不还好意的眼神和打量。

她没提前给家里打电话，直接自己回了家，那个村子和那个院子在她眼里变小了很多。她想，大脑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人们随时境随心转，一样的东西随着时间可以变换出截然不同的模样，自己现在的感受也许是田东一直以来的感受，毕竟他在南方待了四年，听说那里更开放。

收拾完行李，洗漱完，她在北京买了一些小礼物，她整理了一下，带着出了门，先去哥嫂家，后去了公婆家，大家对大学很好奇，尤其是首都的大学，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周云坐着聊了一会，临走的时候从两家分别拿了一些馒头蔬菜和肉类，因为她刚才发现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今天不愿再去镇上，明天再去采购，家里倒是到处都很干净，看来田东经常打扫。

她做好饭，天刚擦黑，冬天天黑得早，田东推着车子走进来，发现家里灯火通明。

周云听见大门动静走出来，跟他打招呼：“你回来了，快点洗手吃饭。”接着进屋摆桌子。

两人将近半年没见，周云觉得田东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田东觉得周云变化不小，上大学视野开阔，三观重组，他心中了然。

两人乍一见面确实感觉有点陌生，不过很快又回到之前的那种相处模式，话不多，但气氛不尴尬，就是很安静。田东问她大学生活适应了没有，她说还好，坦白刚开始发现自己确实跟城市的同学差距比较大，后来慢慢调整心态并赶上去了。田东听见点了点头，这些之前他自己也深有体会。

吃完饭田东照例去收拾，周云去了书房看书，她最近对特定一类别的书比较感兴趣，她记得书架上有几本类似的书，有一本还很大很厚。她进去一眼就看见那本书，还是跟原来一样，放在最高处，她脱掉鞋，踩着书房的凳子把那本书拿下来，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拿鸡毛掸子扫了扫，放在书桌上开始翻看前面的导言和目录，很奇怪，这本书有特别的气味，是一种很清香的味道，她低下头闻了闻，又有点不确定，于是她一只手托着书，一只手快速翻页，来确定是不是这本书散发的香气，翻动过程中一个东西掉出来。

她捡起来看，发现是一封信。

上面收件人写着田东的名字，一看笔迹就是女生写的，字体很娟秀。

她突然想起那个小学老师，很漂亮的那个，她之前只是单纯觉得他审美不错，自己挑了个镇上最漂亮的。他出轨后不久李小方还私下专门找人打听那个女的，无一例外都是好话，说女生家世不错，父母都在单位上班，双职工，独生女，师范刚毕业，据说性格也好，温温柔柔，整个人都没啥缺点，李小方转述的时候都有点尴尬了。

她最后自己总结了一下，有点找补地说，就是人品太差，勾引别人的男人，还光明正大地去开房，简直是伤风败俗。

周云当时听见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周云拿着一本书走了出来，她跟之前一样睡前看会书，不过今天她明显有点不在状态，赶火车然后挤公共汽车她有点累，看了一会，她起身去洗漱，泡完脚后她关掉台灯直接睡觉了。

田东还在看书，看见她翻身睡过去他有点松了一口气，他想起上一次两人在火车上的胡闹，他盼着她回来，又害怕她回来，一直处于很矛盾的纠结中，他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没完没了，又有点给自己找借口，男女朝夕相处，彼此加深了解中，很难不产生感情，这是人之常情。

然而，在他的心中，严月才是自己的女朋友，两人感情虽然起起落落，但是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不能背叛严月，但他又被眼前的周云吸引，他觉得自己糟透了，差劲到底。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之前自己最鄙夷的那种人。

他和周云分开了几个月，距离确实让两人之间的小情愫淡了不少，但她又回来了，他对她的感觉还在，如果她要有什么行动，他肯定招架不住。

幸好她没这意思，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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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Chapter24

第二天周云一大早起来,田东听见她的动静跟她说不用早起,他自己可以去镇上小吃店吃,周云说她已经睡饱了,正好有点饿，起来去做了丰盛的早饭。

周云早起是因为她有事情要做。

昨天在书房里，她手里拿着那封信,站那看了信封一会,最后她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夜里思前想后,她又改变了主意，她想看看他们之间的来往，她不想和田东保持现状，不温不火,她有更高的要求,如果他还只是一个结婚对象并不能满足现在的她，她想要更深层次的关系。

目前想要了解他们俩,没有其他渠道,只有信件,不着急,她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

她把书柜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书真的是真多，从地板排到天花板，有两面墙是满的，还有两个半满的书架。她细心地翻阅，自己专心做着一种寻宝游戏,像是寻找钟情的宝贝，也像是寻找定时炸|弹。她找到含有信件的书就在纸上认真记录下来，这本书在哪个书架第几层，位于哪两本书之间，信件夹在第几页，工程浩大，最后她手指和脖子都开始发痛。

整整一个上午她不停歇地把所有的书都翻了一个遍，桌上摊着的白纸上写满了记录，最后她找到九本书，里面各夹了一封信。她发现一个规律，这些书书名冷僻，类别不讨喜，位置基本上是比较高或者比较低的位置。

藏宝游戏的设计者明显有宝贝不想被别人发现的初衷，或者，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信是否会被发现，毕竟是放在书房里，他知道自己经常出入书房。

周云因为长时间找书翻书，全身不适，她眼睛也跟着发干。书放在书桌上，因为是中午，她吃饭去了，她好像从小到大很少食不知味，结婚喜宴那天算一次，今天中午算一次。她做了自己拿手的面条，配菜也是她一直爱吃的，但她只是机械地吃着，张开嘴，她努力张得更大一点，接着把面条放进嘴里，把更多的面条放进嘴里，上下牙齿咀嚼后咽下去。

最后，她把整碗吃得干干净净，汤都没剩，她肚子有点撑，但心里却很空。

吃完饭她罕见地没有午休，碗和锅都没刷，她一直有个好习惯，就是吃完饭就去收拾厨房，因为她觉得吃完饭在那如果不想动，经常是越待越不想收拾，还不如一鼓作气去干完。

今天她不想干，她想，人活着真是艰难，每顿饭都要吃，一顿不吃就会饿，她并没有胃口，只是到饭点了，只是她的习惯使然，她的饮食和作息规律都很正常，身体自动地走向厨房，并不会顾虑主人不想吃的情绪。

她冷淡地想，这样也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饭还是要吃。

她把自己蜷在书房的围椅中，后面有靠枕，桌上有一杯热茶，旋转上升的热气中，她看到下午的阳光斜照进来，空中有微小的灰尘颗粒在飞舞，她一直盯着那些书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觉得自己盯够了，就按照发现的顺序打开了第一本书，就是那本又厚又大的书，那封信，也许一直在等着观众。

她直接把信拿出来，信封中的信纸折得很整齐，可以看出收件人对它的珍重和爱护，她认真地把手中的信看完，像是集中精力读一篇文言文，解一道大题，或者做一篇阅读理解。

她看完把信摊在相应的信封上，拆到第二封她发现所有的信件末尾都标注日期，她看得正好是第一封，她把所有的都按照日期排好顺序，很好，就像一本言情小说一样，这些信件有自己的时间线。

她一直在看，看到后来发现自己对接下来的信件没有一点好奇心了，因为全是一个女人浓浓的情意，她必须得承认，之前她和李小方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在这些情书面前都要甘拜下风，这个叫严月的女人太会抒发情感了，那些书都要靠边站。

周云不知道他们的感情确实是如斯至深，还是现实有三分相爱，她写出了十三分的感觉。

所有的信看完之后，她喝了半杯水，接着把头埋在膝盖上，全身在轻微发抖，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哈哈大笑，说实话，她这种反应很是让自己惊讶。

接下来她没让自己惊讶，一股强大的悲伤开始袭来，让她慢慢不能自已，她开始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后来泪水直接一道道地流下来，是很少有声音的那种。

她想着有的信件上的那些泪痕，当初严月也有类似的心情吧。

她不知道在那哭了多长时间，发泄完她神奇地平静了下来，大悲大喜之后她难以负担无别的情绪。她又挨个看了一遍，然后把信按照原有的折痕折叠整齐，夹进原来的书里，原封不动地还原现场。她关上书房，啪嗒一声，室内一切陷于黑暗和静谧。

她把一本从学校带回来的书摊在床上，把床单弄出大的褶皱，床头摆了平时喝水的杯子。

她抬头一看时间，快5点半了，早上田东出门，她让他买菜回来，她先用现成的食材开始准备晚饭，熬上粥，备好菜之后，她去洗脸，脸上被泪水蒸得发干。

洗完脸她去照镜子，发现眼睛周围红肿，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她拿了一块毛巾，舀了一些院中水缸里的水，冬天温度很低，她把毛巾整个浸进去，然后把水拧干，手指被冻得通红，她把浸过凉水的毛巾放在眼睛上，反复几次，红肿消退了不少。

她刚把换了几次的水倒掉，田东回来了。她对他很自然地说：“我去炒菜，等会可以吃饭了。”上前从他自行车框里接过一个大的塑料袋，里面是他采购的东西。

田东进屋看到她脸的时候愣住了，怪不得刚才声音有点怪，她今天哭过，而且是很厉害的那种，整个人看上去很脆弱，他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云看了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看了一本书，很感人那种，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最后哭得稀里哗啦的，有时间你可以看看，最近比较流行，学校的同学好多都在看，书在床上。”

田东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她带着哭过的一张脸跟自己讲话，心里明显有点不适，他去卧室脱外套，拿起那本书看了看封皮。

他想，书名一听就很悲伤，他平时不愿意看这些让人哭哭啼啼的书，但让她哭成这样的书，他倒很想拿来读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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