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兮本不愿与老太太多言,比起她的恨不得将一句话掰成八句话说,她更喜欢方夫人直接爽朗的性子。
老太太察觉琼兮对她不太热衷,脑袋迅速转着,思考放弃她的利弊。
从前老太爷信老太太,也不会往什么不好的方向去想她,现如今他不信了,再冷眼瞧着,也看出她心思活络来,心下烦躁,闭了闭眼道:“好了,老人家我要休息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琼兮迟疑瞧了眼扶羡,这就要离开了吗?后者脸上神情无奈——鬼知道她怎么从那张面瘫脸上看出来无奈的,对她道:“走吧。”
而后率先离开。
琼兮与老爷子老太太行了一礼随之出门,扶羡与她同路,但这回并没有等等她的意思,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连忙追上去:“等一下!我方才忘了问,老爷子用着药,那梅花糕会不会与药性相冲”
扶羡脚步顿住,道:“说配料。”
“白梅花瓣、豆沙、蜂蜜、面粉……”
琼兮说完,迟疑的望向扶羡:“你懂医吗,要不要找老爷子的大夫问问”
扶羡没回答,却又抬脚前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不冲突。”
心想就算冲突也没用,估计老爷子现在已吃上了。
扶羡猜的没错,几人都离开后,老爷子顺了片刻气,心情平复些,立马叫小厮将那糕点拿过来,先囫囵吞下一块,又喝过小厮递的温茶,才算解了嘴里的苦味。
过后再慢慢尝一块,咦,还挺好吃的。
挥手叫来小厮:“去,问问放才世子夫人拿来的糕点是在哪得的,若是买的,就再去买些。”
小厮对老爷子重口腹之欲的脾性门清,闻言立马应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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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兮没过门时,老太太一心想拉拢她——总归这妮子名声不好,据传脾气也糟糕的厉害,只要顺着哄着,定能为她们所用。那知这一日过了,琼兮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看起来也不像脾气多差的人,且不得不多,她这个狐媚样子,惯容易勾了男人的魂去,扶羡再在意她喜欢别人,可瞧见这样貌,难免不动心。
今日也看见了,琼兮心悦三殿下满城皆知,可娶了这么个随时可能给自己带绿帽子的媳妇,扶羡并未对她如何不好,如此可见一斑。
且方氏也像是满意这个新媳妇的模样,她得早做打算了。
想到这,老太太将神思拉回来,问柳三夫人道:“娅丫头那边,可许了人家”
三夫人愣了一瞬——不怪她如此,那柳娅本是柳家庶女,柳老夫人一向不大关注的,自然,她也不关注,不过老太太问的,她还真知道,就答:“未曾许配,昨日我才大嫂说的,这丫头心思大,给她寻人家,她嫌弃人家家世不好,是以拖到今年都十七了,还未许出去,大嫂也愁着呢。”
柳娅是柳家大房庶女,其生母虽为妾,却极为得宠,柳大老爷也惯着,难免折腾,谁家没点难念的经呢。
老太太闻言勾起唇角,道:“我记得,从前那丫头喜欢羡哥儿”
柳三夫人:“您还记得那事儿哪就说的上喜欢了,不过那回过年的她来咱们府上拜年瞧见羡哥儿,动了邪念,想攀上咱们北公府而已。哼,她一个庶女,也想做世子夫人。”
三夫人嘲笑着别人,却忘了自己一直在肖想镇北公夫人的位子呢。
老太太却觉得这样正正好,柳娅不是喜欢身份高的吗?扶羡身份够高了吧就算做妾,那也是她的福分。
老太太道:“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总喜欢年轻的孩子在身边,你派人知会一声,叫娅丫头来我这小住几日,我也好沾沾年轻的活气儿。”
“寻她做什么,有的是……”柳三夫人顿住,老太太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再蠢也明白过来,立道:“所以,这便是您今晨与羡哥儿媳妇说的那个常来的亲戚”
“正是。”老太太重想了挑扰乱扶羡的路子,心情愉悦起来,“总算你也转过弯来了。”
柳三夫人连忙拍马:“哪里,都是老太太您教的的好。”又笑道,“那个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老夫人低声呢喃,就得不省心,才好行事呢。
镇国公府二门外,一个伙计打扮的小子拖着一箱子书敲开了门:“劳烦大哥您通传一声,这是贵府世子夫人要的东西。”
门房也是个退役的老兵,因受了镇国公的恩,身边又无亲眷,便扎根在了这里,闻言立即接过东西道:“辛苦大兄弟了,来,给我吧,世子夫人早交代过了。”
“这是什么”
扶羡才吃完琼兮的糕点,此时听到世子夫人几个字不免顿住脚步。
门房对扶羡十分尊敬,立答:“回世子爷,这是夫人在外头买的书,您要看看”
她还看书扶羡挺意外的,扫过那箱子一眼,道了声“不必”,抬脚离去了。
今夜过得还算平静,扶羡与琼兮意见统一,他直接去了书房睡,并命人不许走漏风声。
只是他临睡前又摸到内屋,彼时琼兮只穿着件中衣,拿着午后才送来的话本子看的正带劲,她看的是个书生与狐妖的故事——这个时代书生与狐妖的算是流行的,也最为闺秀所喜爱。
夜间灯光朦胧,只床边点着微弱灯光,琼兮听到窗子外吹过一阵呼啸风声,再抬头,便见里屋与外堂相连的拱门处有一白色身影闪过,长发如墨的人儿缓缓前行,脸隐在黑暗里,再定睛一看,竟不愿再移开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琼兮几乎以为自己真的瞧见了话本子里的狐妖,勾人心魂。
琼兮想,这个男人与狐妖之间,几乎就差一双顶在上头的绒耳朵了罢。
“世子,怎么了?”
她回过神,已瞧清楚进来的是扶羡,便起身问道。
“你那是什么眼神”或许是夜色令人放松,或许是气氛缓和,扶羡的话多了些。
“我没什么眼神啊。”琼兮心虚的撇过脸,若坦白说她觉得他长得像妖孽,估计会被丢雪堆里去吧。
“你撒谎。”扶羡皱眉,又往前走几步,看清灯光下衣着单薄面无粉黛,但颜色似乎比白日更胜了的琼兮,忽的将眼神瞥向远处,“大晚上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去披件外套再过来。”
琼兮:“……”兄弟你没毛病吧?我都该入睡了不这样穿要如何穿哦,不对,这兄弟的确有病,还病的不轻呢。
琼兮狐疑的瞧了眼不太正常的扶羡,还是转身披了件外套——倒不是什么成不成体统的问题,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露不出来,只是外间的确更冷些,多穿些保暖。
琼兮手里还拿着话本子,信步走出去,扶羡撇见她手里的书,不免诧异,今日之前他都以为她不过草包一只,可这个草包似乎不大寻常,他又想起傍晚看到的那一箱子书——到底她这是受了刺激决心改变自己,还是她其实原本就如此
琼兮却没注意到扶羡的异样,这家伙一直摊着张脸,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或许是南疆之行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吧,这样一想,琼兮又很同情他,心肠也不由软了下来。
“外面冷,下回再出来记得多穿些。”她绽开一个尽量看起来令人舒适的笑,道:“所以——”
第二十八章新婚
扶羡抿了下唇,似乎不太好开口——事实上,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大晚上突然从梦中惊醒,却来寻琼兮了,他本是要早早入睡的,可睡得并不好,他先是梦到幼时父亲握着他的手腕教他挥刀,可下一秒,父亲被扶正黍的钢刀捅进心脏,而后他的嘴角漫出血迹,父亲眼睛瞪的几乎炸裂,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被这梦吓醒,又想起父亲至今未归,他重来一世,不仅未救回二叔,还没有令父亲免于难,心情抑郁,再难入睡。
于是他想起琼兮,毫无缘由的突然想起,这个姑娘眼里总是无忧无虑,她仿佛是天生的笑唇,仿佛那嘴角就该是上扬的,眉眼就该是舒朗的,这么想着,他腿脚不听使唤的便过来了。
可按理说本不该如此,他因上一世的事,对人警惕心比旁人都重,也因历的事多,再不会轻易关注旁人的,可如今才短短相处一日,他魇着后,头一个竟然想到的是她,这太不寻常了。
琼兮见扶羡久久不言,盯的她有点毛毛的,又问:“世子,您——”
不等琼兮说完,扶羡就直直道:“我饿了,你白日做的梅花糕还有没有”
琼兮:“……”
难以置信,兄弟你人设有点崩你知道吗真没想到,看起来那样高冷一人,浑身都写着清心寡欲,竟如此贪嘴,可见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也。
但是不得不说他喜欢自己做的糕点,她还是有种异样的满足,原本因他深夜闯进来的不虞也消散了。
“还有些,不过已有些凉了。”琼兮又折回里屋从自己桌子上端了糕点出来,“这些我还未用,你看……”
琼兮没说出口的,是这东西本就是她准备用来做夜宵的,唉,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吃东西她也很绝望啊。
只是扶羡这人看上去就挺龟毛的,身上的衣裳也干净的要命——琼兮再一次怀疑,这货真的是惯常行军打仗的吗?真的不像啊。
扶羡颔首接过,道了谢径直就又去了书房。徒留琼兮一人在暖黄灯光下凌乱。
琼兮瞧着扶羡稍有些凌乱的步伐和有些匆忙的身影想,这人还真就拿了糕点就走,可是她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呢?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琼兮本就不是会为难自己的人。
另一头的扶羡却没琼兮那般心宽,他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甜而不腻的味道融进去,仿佛能使人心情变好似的,只是他也未再用第二块。
他于吃住方面本就是个很挑剔的性子,只是南疆苦热,湿气重,吃的住的都不如京都,他也从未抱怨不满过,甚至还时常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就连他爹都以为他一点也不在意吃住的。
其实不是,他从前只是没法子挑剔,此时不同,他本就不是真的饿了,自然不会再用下去。
他这人便是如此,没有选择时他可以不挑,该如何就如何,可如今不同,他可以选择,便会想要最好的,世事也如此,他有了多余的选项,便一定要达到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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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意外的,琼兮在镇北公府的日子竟然过得很快活,与在家中并无不同,且方夫人因家中变故身子不好,又怜惜琼兮,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虽则扶羡的身体不如琼兮所想越来越差,但现下于她而言,这两者仿佛区别不大,扶羡去了她“守寡”,为的是日后可以一个人住自己做自己的主,可如今扶羡虽好好活着,却也无人管她,她也做的了自己的主,想到这些,她心思也变得更愉悦了。
不管过程如何,总归结果是令人满意的不是
若说唯一不好的,便是柳老太太时常叫她过去小坐,她推脱几次却也不好次次“没空”,可她去了,与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无趣的很。
唉,保佑老太太能放过她。
琼兮这会儿还不知道,老太太还特意给她安排了桩麻烦,就等她回府签收了。
成婚三日,琼兮携扶羡回林府归宁。
琼枝夫妇也恰巧回了林府。
两人进去先认了亲,琼兮与老太太几人说话,扶羡则被老太爷和林华叫去。
老太太最疼琼兮,拉着她的手絮叨了好一会儿:“……在北公府过得如何?可还习惯若有什么委屈,万不要自己憋着,回家来,祖母还能说两句话。”
大夫人见老太太越说眼眶越红,就道,“母亲您瞧兮丫头就知道,容光焕发的,可见在公府过得是极好的。”
“是呀,祖母您看她脸都胖了一圈,哪像是会受委屈的模样!”
闻言琼兮立马像这发出不和谐声音的方向看去——她现在最听不得别人说她胖了,呜呜,她怎么也吃不胖的体质一去不复返了,可她她贪嘴这个习惯却真的改不了,以至于新增了许多肥肉,尽管她如今这身材在老太太看来仍是偏瘦的。
琼兮笑眯眯的看着琼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妹妹你少说两句吧。”少说两句不会死的。
这边本是一片其乐融融,三太太却不合时宜的说了几句开场白后才入了主题:“兮丫头如今也是世子夫人了,人脉肯定也广些,你是姐姐,如今出息了,可得顾看着妹妹些。”
顾看妹妹琼兮看向三夫人身旁空着的的位置,想起还以因生病不能出门的琼竹,顿时了然,这丫头至今还未寻到满意的亲事。
琼兮嗤笑了声,她不是不清楚,琼竹虽也出身林家,确实庶子的女儿,自然攀不上她与琼枝那般的好亲事,可她为人又极为争强好胜,不愿处处低人一头,这也是她一直讨好老太爷的缘由,老太爷能为琼兮寻勋贵之首这么门好亲事,为何不能为她出个头呢?
事实上,老太爷其实是不大管这些的,他插手琼兮的婚事也是迫不得已,且最重要的,他不觉得谁亏待了琼竹,所以也没有出头不出头一说。
如今这情形恐怕就是琼竹陷入两难境地,她期待嫁身份高贵的人,却力不从心,她爹又只是个清贵的文人,更不能与什么再贵的家族熟识了。
其实琼兮还蛮诧异的,毕竟以琼竹如今的身份,老太太再不喜她,也不会亏待了她去,平白叫人说道。可这般她还不满意——再往上走,不是公侯伯爵家的嫡出便是真正的皇族了。
她,怎么想的呢?
此时琼竹没来,也不知她对三夫人求亲都求到她头上这事儿是个什么态度。于她而言,其实并不讨厌琼竹,她对她的印象也不尤其深刻,不过是个上进心强些的姑娘罢了。
可惜了,若真如他们看到的那般,她与扶羡夫妻恩爱,寻他找个青年才俊必也不会差了,毕竟都是那个圈子,总不会差到哪去。
可她与扶羡如今的关系仅限于饭友,一起吃个饭吃个糕点的交情,还真不太好开这个口。
三夫人如今也愁,本来她想女儿嫁个普通门第,只要夫婿上进就行了,谁料女儿这么倔,死活不愿,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来寻的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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