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这出云山，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你如果费上个半天光景，爬到山顶，趁着云开雾散的太阳出来的时候，往西边看，也能看到岳麓山脉的连绵百里的大大小小山赶着山，山漫漫结成关的景象。”

“在出云山的山脚下，有个小村子，村东头有个残破的寺庙，村西头住的是一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教书匠。”

“村子里总共也没有九十七个人，算上那个教书匠，十八户人家，说句小时候我跟村子里那群哥哥姐姐们开玩笑说的话，你在村东头放个屁，不仅五分钟都能响遍村子角角落落的地方，熟悉到村子里的狗不睁眼都能知道这个屁是谁放的。”

“那个村子，叫封家村，是我的家，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说到这，封不秋脸上洋溢着闪亮的笑，眼中的光芒在一点点的汇聚，身后怪风，也在温柔的，缓缓汇集。

姜天意静静的听着封不秋嗓音逐渐温柔的语调，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不那么在意封不秋刚才用亡灵扛下罪业的事了。

“哪里可美了，比楚河市九朝七十二位皇帝一起建造的那座皇城还美。”

“或许是太美的东西不应存在于世间，十二年前，一场山体滑坡，把沉睡中的村子盖在了下面，那年，我十岁。”

姜天意心里一揪。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床上，村子已经没了，他们，也……没了。”

“但我却活了下来，偏偏只有我活了下来。”

“但从那个时候也落下个病根，每年秋天，都会大病一场，死去活来的那种，之前碰到过一个出家师父，他说，我的命，是身后的人用命换的。”

“那天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在。”

“姜天意，你知道他们都叫什么吗？”封不秋咧嘴一笑，落在姜天意眼里的，只有强撑的勉强。

封不秋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朝着心中那座出云山的方向，打着招呼。

“喂……爸，妈，你们能听到吗……”

“偷我家鸡腿的二狗哥，总把下河抓鱼分给各家各户的大猫叔，喜欢穿红衣服的小囡囡，你们……都能听到吗……”

起初还在笑。

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来，张着嘴，无声的喊出封家村每一个人的名字。

最后一个人名字念完，封不秋蹲在地上，蜷缩的抱着肩膀，白发下的眼睛里，都是破碎的念想。

山赶着山，山漫漫结成关。

人赶着人，人人草草尽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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