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这东西还不能交给王上,我且得好生收着,却想借它向王上讨一个赏赐。”
“你说。”
周寻:“想入朝为官。”
“你!”梁政清被他这一句气得直接咬着牙关指着他。
周寻一指挡着他的手指按下去:“王上先别动怒,听在下将话说完。”
“当初这文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王上分明许我高官厚禄,我以身犯险只身于边疆周旋,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我将自己的性命罔顾,尊严踩在脚底,可是到头来我又落得了什么?”
周寻逼近一步,忍不住在他面前红了眼眶:“难道王上怜悯众生,不觉得我也应当被怜悯吗?”
他仰了下头,像是硬生生将泪意逼了回去:“而今在下只有这一个请求,入朝为官。官职无需过高,只仅仅足以谋生便好。”
“也罢,也罢。”梁政清总算是妥协,“既然你不过就想要个闲散官职,朕准了就是。”
周寻两手平抬起屈身恭敬跪下:“谢过王上。”
周寻将纸笔在案几上摆好,一手伸向案几:“王上,请。”
梁政清挪步过去,执笔并未在纸上,而是换了布帛写到:有后生周寻,为人谦恭有礼腹有诗书,为不可多得之材。朕今日特许周寻为翰林院待诏,即日上任。钦此。
随后搁笔。
周寻又看着他重新拿出自己的印鉴盖上去随后唤了人进来:“去将这圣旨收好,明儿个在朝堂上宣读一遍。”
公公两手接着圣旨退下去了。
周寻也拿出文书当着梁政清眼前径直撕了:“这下王上也总该放心了。”
梁政清看着他撕掉文书走出殿门步子跨过门槛儿停了下,一抬手又放下最后走远了。
周寻最后是站在那殿门口一手抹了泪,下一刻将那脸上的笑意换回来到了恰到好处了,这才离开。
他今日来只为警醒一下这位王上,他又怎会花费这几年的时间不顾生死只为谋一个芝麻大小的小官呢?
管他王侯将相低贱小民,欠了他的,一点儿都不能少,他得靠自己一点儿一点儿慢慢都拿回来。
不急,徐徐图之,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慢慢儿耗。
就算有文书在印鉴在,文书印鉴皆可伪造,满朝文武岂会对王上置之不理听信他一个平头百姓的只言片语?
只怕是莫大的讽刺。
到时候青口白牙,梁政清一句就抵得上他千言万语,反过来指责他凭空捏造,也自有天下信他。
可是周寻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他需要的是筹码,足够多的筹码,多到让梁政清也需忌惮三分。
才华和实力都不是你能凭空说话掷地有声的倚仗,什么都握不住,只有背后的权势才是。
要不了多久,这郧都就会陷入水深火热变了天了,梁政清早晚会求着他入仕,求着他官拜高位,求着他留在朝堂之上。
他一直往前走,再没回过头,直到走到朱红的宫门口,他是从那里进来的,现在又要从这里出去。
官道太长,长到他觉得自己仿佛花了半生的时间用了一身力气才走到这里,官道又太短,短得他不知不觉就在其中耗费了自己的少年心性和真挚。
踏出宫门后,抬头望了下天:明明是晴空万里,湛湛澄澈。
在他眼里,仿佛底下蕴藏着波涛暗涌,云迷雾锁。
这郧都,就快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身份关键转折点,今天有意外之喜,所以耽误时间了,如此短小,和下一章大概是同样的重要情节点,算是上下篇。抱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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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拜左相
周寻这一趟本来就是借着来宫中寻上头支配的大人这由头来见梁政清的。
眼下人也见了,好赖提了个醒儿,叫他再在他面前行事也需得多斟酌两分,那亏欠也推脱不掉,没道理叫他照周随的话所说,好端端为了梁朝赔了三年的时光最后却落得个什么也没有。
他向来不是如此大度的人,自己该得的,也不应该少。
出了宫门儿,径直向着周随府上去了。
自他回宗启余府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周随见他来,自然是喜悦。
他又委屈着自己在别人府上当门客,低人一等,说的再好听到底还是给别个卖命的奴才。
只有他回来,对着周随才能放松片刻。
周随:“阿寻,宗启余知晓么?”
周寻揽了一下垂下去的衣裳:“知晓了。这会儿怎么也琢磨着怎么除去我罢。”
周随锁着眉头:“这种时候你还固执己见一定要留在他府上吗?回来罢。”
周寻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都安排好了,这事既然泄露给我,他为了放松我警惕肯定想着百般搪塞讨好我,才趁我不备动手,眼下我还安全的很。只是看着这天时地利到底什么时候来,才能让我堂堂正正入宫为官去。”
周随:“我也知晓你心里一直是惦记着入仕途的,如此也好,你做了官定然同那些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不同的,一定是个好官。”
周寻舔了下唇:“我尽力而为。”
成败,仅仅在这放手一搏。
不管是宗启余还是梁政清他都壮着胆子得罪了个遍,将自己逼上绝路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惜慈那里一切都好,只是这三殿下去治水这么久也没个消息,阿寻……他……”
周寻:“你且莫急,他一定能治理好水患一事,可眼下他治理不好反而恰好是件好事。”
周随拍了下脑袋:“你不提起,我倒还忘了。我仔细差人去打听过了,现在郧都内外流民比前些时日大幅增长足足有三倍之多。”
周寻捏着一个小瓷杯:“差不多了。且在等至多两日应当就会有人不适了。”
周随往往摸不准周寻意图,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一切都确实在无形之中谋划得十分尽善尽美。
没有人能从他只言片语中琢磨得透他到底想做什么,亦或者就算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也未必跟得上猜得透他。
指不定他突发奇想转折一下,整个事件由他操控拿捏的方向就完全变了,最后的结果也是大相径庭。
周寻只有这一点特别好,永远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不计代价的为了得到这些去争取。
自然也就足以配得上他所拥有的一切,或者说总会补偿给他应有的一切,因为老天都有看不下去如此好的人,一路坎坷始终求而不得。
三日后,梁朝京中郧都突然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
来势汹汹让所有人皆是始料不及。
霎那间,许多流民趁乱大量涌入郧都城中让整个郧都城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加之瘟疫就是由偷偷溜进城中的流民所带来,本就传染了许多城中百姓,加上更加庞大的染上瘟疫的流民涌入,将整个郧都都快要变成一座瘟疫之城。
各家各户被这一场措手不及的瘟疫逼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日日窝在家中盼着朝中解决的法子。
若是富贵之家也罢,不用愁吃食穿衣,可普通的百姓这么一两日尚且可以轻易对付过去,久了也抵不住。
有的为了家中家眷子女偷偷溜出去四处行乞做工,可这种时候人人自危,又怎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匀出多余的旁的心思和力气帮别人呢。
整个郧都短短几日便变得死气沉沉,街上找不出多的行人来,家家闭门不出,宛如成为了一座荒城。
能听到传来最多的声音便是从墙外、门缝中透进来的哀乐声,敲敲打打走过这一条寂寥长街,最后消失在某个街角,又归于一片死寂。
多得是送棺的队伍和哭得无法自抑的随行的亲人们。
尸体逐渐在城中变得轻易可见,不论是病死的、渴死的或者是饿死的。城中各处,比比皆是。
许多用来应对瘟疫的草药因为事先从未预料到如今的情况本就备得不多,瘟疫一出,达官贵人早就差遣下人来将仅有的那些全都一抢而空。
而今就算是有再多的银两也难求一味缓解的药。
可令人人为之奇怪的是,只有城中一处医馆一直在义务看诊发放药材,也唯有一家府上,听闻无一人染上这瘟疫。
瘟疫本就事出突然,梁政清因着近日瘟疫的事已经焦头烂额,群臣又在日日上奏请王上想出法子应对。
这一日偏殿书房,梁政清翻开一本奏折微皱眉头,再翻开一本看了两眼索性就直接扔在地上破口道:“一个个的成何体统,如今出了瘟疫这么大的事倒突然一个个都来问我该如何是好?这朝廷养了这么多官员,难不成一个个都是蠢才白养了吗!若是事事指着朕出谋划策拿主意,朕还要他们这些臣子做什么!”
旁侧的公公宫女见他动怒,纷纷跪下请罪:“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息怒?”他一手一个个的将他们指过去,“叫朕如何息怒!”
这时候,恰好那一日陪他游赏御花园的淑妃来了此处。
逢着他发脾气,一手拿着那茶盏就往地上摔去,一点儿都不心疼。
茶盏摔了个粉碎,恰好砸在了淑妃脚旁。
淑妃缓步走过来:“王上今日怎么动了这般大的气?不妨与臣妾说说?”
梁政清手指着桌上那一摞奏折:“你看看这些庸才,朕的国库一日日是养他们做什么的?到了关键时候只会一个个上折子逼着朕给他们想办法。”
他两手王上一扬,像抛却什么东西一般:“天下的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不甘承受这苦难,天下人逼朕。可是这些酒囊饭袋,朕的这些好臣子,他们一个个的,也逼朕。”
他一手弯着不停地戳向自己的心口处,显得尤为的痛心疾首。
淑妃拍着他的背宽慰道:“王上莫急,突然爆发了这么大一场瘟疫,换了谁一时半会儿也是毫无头绪的,百姓们受苦,大人们也是着急,只是用错了法子,想着为王上分忧,没想到弄巧成拙又惹了王上动怒了。”
“不如王上先好好去歇歇,待歇息好了,养足了精气神,这再来好好同各位大人一同商议具体的法子。王上不仅是百姓们和大人们的王上,还是臣妾的天,臣妾的地。可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梁政清一手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中,下巴抵着淑妃的头:“还好有爱妃在。”
待他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淑妃便伺候着他上榻上歇息了。
淑妃:“王公公且去拿一些安神香来燃着,让王上能睡得好一点更久些。他近日来烦躁,许多日子不曾睡好。”
王公公拱手:“是,还是淑妃娘娘想得周全,奴才这就去。”
燃好了安神香,淑妃带上殿门悄悄的出去了。
……
周寻这几日都在周随府上,周随怎么都不放人走,逼的他不得不留下来。
不过如此也好,恰好是这几日他留下的时候如他所料瘟疫果然爆发了。
他若是在宗启余府上很多时候还要费尽心思找个借口出府,宗启余待他已不像初时,定然也不会轻易放他出府。
而在周随府上,行事反而自在随意得多了。
周随有些心急,两胳膊摊在案几上:“阿寻,许是你估摸错了?惜慈那里也早就叮嘱过一日给一定量的草药控制着,却不给完。瘟疫都弄了这么好几日了,梁王上应当早就心急了,怎么还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动作?”
周寻闭眼,两手指尖交叉交叠在膝上立成一个塔的样子静默着。
下一刻有下人来:“公子,有贵客来访。”
周随下意识就向着周寻看过去,少年微微翘起唇角:“该来的人,这不就来了。”
下一刻果然有状似公公打扮模样的人手臂处横着一把拂尘:“王上让奴才来请公子去宫里走上一趟。”
周寻拱手躬身行礼:“有劳公公带路了。”
周随想跟着一同去,却被那公公给拦下:“王上只称要见周公子一人,你们哪一位是周寻周公子哪?”
周寻:“我是。”
公公眼神乜了周随一眼,鼻孔里哼出一气儿来,甩了下拂尘:“那周公子便跟着咱家走吧?”
周寻对着周随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冲动,周随便退了一步,低声道:“在宫中万事小心。”
周寻颔首,跟着公公走了。
原是因为梁政清歇息了半日,起来后突然脑子里闪过周寻当日撂下几句话走的时候。
他隐约记得那话中仿佛有些重要的言语被他忽略掉了,直至坐在那里愣愣的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周寻当日还说了一句:“早晚一日,王上会再请我回来,求着我入朝为官的。”
他当时只当是一句狂言妄语随意听了听,毕竟他并未将周寻放在眼中,也不以为他真的有多大的能耐。
可如今再想起来,却不免让他觉得后怕……
原来周寻早就料到了这一日,吃准了他一定会需要他来宫中帮忙。
周寻行了礼:“王上,别来无恙。”
这一句“王上”着实是将他从遐思中拉了回来。
梁政清手往一旁侧了侧,周寻会意径直坐下去。
“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周寻自然没否认。
眼下,也不需要他否认梁政清也能知道了。
他两手重重在案几上拍下去:“你怎么能如此狠毒,将郧都百姓都悉数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各处散播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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