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服气,可骨子里那份生来的傲气与尊贵并不容许她低头,哪怕面前的少年是她心上人,她只是问:“为何我不行。”
多说无益,周寻终是叹了一口气:“你很好,只是你要遇到的那个人他还没到你身边。”
他鲜少同她说这么长的话,只这一次,却折煞了她的喜欢为了劝她放弃心意。
他离开的步子决绝,让以安有一种他这一走再也不会回头的错觉,于是固执如她赶着去追,一下子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周寻听到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于是走到她面前倾身伸手。
以安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少年稍稍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
看了看她抚着腿的地方:“没事吧?”
以安泫然欲泣的模样,他若是视若无睹不闻不问就罢了,偏偏这个时候又来问了一句,无疑让她的心又莫名动摇了一下。
“你又何必问这么一句。”
以安感觉到手心沾着什么湿.湿.黏黏的东西,就着黯淡的月色勉强看清似乎是血迹,想来是他不得不伤害那些无辜的中原人时自己弄得。
周寻心里对她也不是过意得去的,但这个姑娘的心意他着实无法回应,多做解释反而会让她心怀期待,不如索性一开始就斩断所有可能与希望。
长痛不如短痛,明知没有以后和可能的事就不要给别人留下希望,不然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是难受。
周寻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头一次显出少年人手脚毛躁的手足无措来。
以安:“天色晚了,我瞧不大清楚,眼睛向来便有的一点小毛病……”
周寻会意,在身边四处找寻,一下子寻到一根棍子来,然后将棍子一头自己握着,一头递给她:“你拉着那儿,这样我就好带着你走了。”
诚然以安内心并不想因着如此只换得他用棍子牵着她走,但她看着周寻略有为难的面色躲闪的眸光还是伸手握住了棍子的另一头。
周寻在前面带着她往前走。
少年的背影依旧挺拔而单薄,似乎透过这个背影就能感知到他的风骨一般。
以安微不可查的翘了翘唇角,周寻偶尔也会顾念到她的特殊之处回头看一眼她是否跟上。
就这么带着人回到营地,周寻才松了棍子。
以安却还握着棍子这头没松手。
“阿寻,我就这么惹你生厌吗?”
以安看着手上的棍子,时刻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句句一幕幕。
周寻不知怎么作答,只得吐出“不是”两个字,空气中便只剩下无边的沉默。
以安方才对他说瞧不清楚夜路时,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想到那个同样怕黑的小姑娘,明明怕得不得了还是因为羞怯只敢抓着他的衣袖。
想到她,周寻心里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总觉得既然心中属意了一个人,那么无需心上人开口要求,便连同着身心都应该是一道儿忠诚的,刻骨的温柔也好,缱绻的触碰也罢。
都只能是那一个人的特权,除了她谁也不行。
若是违背了这一番,便觉得像是自己背叛了什么似的。
……
几乎是周寻才进入军中几个月的时日,边疆的战事突然就来了。
这些日子的磨炼,虽说受了不少白眼与无端的刁难,可他到底在常颂眼皮子底下一点点的进步,到了这么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战役来,常颂忽然将他提拔了几个品阶,一下子当了个将士的小头目。
底下的人艳羡又嫉妒,各自心怀鬼胎暗暗腹诽:不就是因为傍上了大将军家的公主,所以才得了这么快的提拔吗?
心中不满和不服气,却到底也不敢表现出来,只等着抓住一个机会,定要叫这不知哪里中途窜出来的毛头小子吃一吃苦头!
底下几个暗自商量了半晌,不禁顿悟:既然边疆开战在即,这一次战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看着常颂正对着少年出征百般叮嘱,几个将士目光对上,心里隐隐有了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虽迟但到!
小可爱们看文愉快鸭=3=
然后说两句题外话,这两天不断反思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换个文风和题材了,说起来,其实很担心,虽然我这种刀里掺糖的风格也驾驭得不怎么样,但总害怕甜文我也写不好,万分纠结……
感情戏苦手太难了,我觉得这个文文笔也不行,剧情也不太好,也不苏爽甜,突然感谢你们的包容,能够一直看到这里!(没啥别的才艺,就给泥萌比个心心吧!
☆、征战沙场
周寻坐在矮坡上,拿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吹出的声音清扬婉转,虽然简单却也格外好听。
明日是出征之日,他第一次真正上阵杀敌,面对的却是同样血统的将士,心中的情绪种种翻涌缠绕,显得音律中也染上了几分渺茫和烦躁。
“怎么?担心明日的战事?”以安从他身后走来,周寻刚想着提醒一句,她还是直接坐了下来。
“没什么不妥。阿寻,我虽是他们口中道一声声的公主,其实哪里是真正的公主,没有那些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习惯。”
周寻噤声。
以安指着他手中捻着的叶子:“想不到你也会吹了,学得很快呀。”
“是。”这以叶做乐器吹奏确实是来到这里之后别人教给他的,今日特殊,得了空儿他便来这里吹上片刻。
二人瞧着落日余晖浸染天边,晚霞如锦缎铺散在天际。一晃神,已是墨色染尽苍穹,天悬星河,繁星灿烂,弯月娇俏地躲至轻薄云雾间。
“继续吹一曲吧。”以安看着身披月色的少年,月光柔和,仿佛给他踱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温润光华,显得他平易近人更好亲近了许多。
周寻于是将叶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一曲毕,以安拊掌赞叹:“你已得了精髓了,吹得十分好听。”
“其实我们中原,是有各种各样的乐器的……”周寻淡声。
以安两手托腮偏头问:“那你可会?”
“我……不才,只会拨弄几下琴。”
以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惊诧的事情,整个人激动起来,眸光亮了亮:“你会抚琴?”
周寻喉头动了动,溢出一声“嗯”来。
“我从前也是曾有幸听到的,很是喜欢,可是我们草原儿女哪里懂得那么多舞文弄墨的,也只能听听,只是后来也再没机会听到了。”
以安看着少年白净的面庞:“不过,既然你会,你可否弹给我听?”
“这里,没有琴。”
周寻字字句句皆是婉拒。
可是以安毫不在意道:“这算什么,你明日来寻我。不过你得先答应我,若是有了琴,一定不能推脱,要弹给我听。”
周寻点了下头。
以安接着先看了看自己,又问:“你们那里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啊?”
周寻脑海中想到的,就那么一个人。
那个身影每次在脑海中浮现时,这个淡薄的少年便唇角轻绽,眉眼盛满温柔,化成一汪潺潺的水,纯净清澈柔情万千。
以安第一次见他生出这样的表情来,恍惚惊觉:原来他不是个完全薄情到没有心的人,也会有想到什么无比温柔的一面,只是那种温柔和神态却永远不可能对着她展现,不可能因为她展现。
以安好像从这神情捕捉到了一点什么淡淡的微弱到近乎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还是不愿意承认。
再轻狂的男子,只要心中藏着爱意,便会柔情万千,光彩夺目。
周寻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那个小姑娘,生于仕宦之家,得父母宠爱,自小受到正统诗乐礼仪的熏陶,所以人也生得如珠似玉,似桃夭般娇美,小小年纪便芳名远播。
他在最落魄无望之际,遇见了她,双袖满襟,敛他半世流离。
思前想后许久,他也没想到如何形容,思及过往种种,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这才开口:“旁的人我不清楚,可是那个小姑娘,着实顽劣。”
却是他心底最惹人喜爱的,偏生有一副比谁都还要柔软的心肠。
以安不再言语,他这些话,足以说明一切,只是可惜,她这个人性子也轴,一旦认准了一个人,看中了一件事,就不愿意轻易放手。
指不定,这只是他为了搪塞她随口编出来的人物,就算真有其人,他现在人在夷狄,那个姑娘又怎么可能一直等着他。
若是真的有人等,那她就想法子将他留在这草原上,反正草原广阔,他既然喜欢边疆,定然不会轻易舍得离开。
……
两军对垒,战鼓擂响。
一片杀伐,无数的人冲进人群厮杀,彼此杀红了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上了战场的人,并非不怕死,只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够活着,他们在战场上耳边响彻的是兵刃相见的声音,脑海中和心中疯狂叫嚣着的却只有“活下去”这一个念头。
一剑而过,周寻感觉有热乎乎的液体溅到了他脸上,随手一抹,就再没管。
突然有个相貌周正,身披银甲的将士同周寻对在了一处。
不消多猜测,单单是这么一身装束,周寻也知晓此人的身份不简单。
论起品阶,少说应当也是个副将级别的,周寻看着人几分眼熟,那将军果然也是,两人刀剑相抵,旁的将士看着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实际这将军对着他只是道:“少年人,想不到啊。”
周寻微微一笑:“还望将军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说完,将军一剑划过,割破了他的衣袍,胳膊上很大的一道口子,划破血肉,鲜血直流,周寻一下子蹲下身子只能用剑立在地上支撑着自己身子的重量抬起头:“将军果然毫不留情。”
“做戏,也要做得像一些。”说完向着另一边的将士去了。
虽有些许吃力,到底是夷狄赢了这一仗。
边疆的那些中原将士自行退守十里。
这么一仗过后,周寻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头目也因着参与战事且战役胜利也得了不少的注目,常颂对他也有些改观青眼有加。
他本以为周寻上了战场也会不忍心下手,没法子站在夷狄这一边对付中原将士:可心中莫名的直觉是怎么回事?当真是他想多了吗?
以安以宁两姐弟听闻了军中凯旋的事情很快就跟着赶来了。
先对着常颂行了礼,以宁一掌用力拍在周寻背上:“想不到啊阿寻,你还有这般大的能耐。”
周寻脸色白了三分:“不敢妄自邀功,凯旋全是因着牺牲的那些将士,以及浴血奋战的将领,怎能将功劳尽数揽在我一人身上。”
旁边的副将听了,脸色转圜了几分,内心想着:想不到这少年有几分分寸,很是懂得为人处世之道。
常颂也忍不住称赞道:“你也无需谦虚,你不喜邀功但你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今夜我为大家办上一场庆功宴,就当做是对你们的嘉奖了。”
周寻微微颔首。
以安一直注意着他脸色不好,旁人和他自己都关心着战事是否胜利,唯有她看见他一手一直按着胳膊。
待送走众人,以宁要同以安一起离开,以安:“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以宁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好。”
只剩下以安和周寻两个人,周寻扭身离开,被以安一把拉住了胳膊。
而后叹一口气:“你在这里等我。”
不多时她手上拿了东西来,直接不由分说拽过他的胳膊撩开他的袖子给他上药,见他疼得额上冒出些冷汗来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要是疼你就说。”
随即继续为他上药:“可还有其他地方伤着?”
周寻摇了摇头。
以安突然凑近,那眉眼精致如画的姑娘落在他的眼底,让他不自觉往后躲了躲。
以安蹙眉声音中带了几分嗔怪:“别动。”
于是扯出怀中的帕子一下一下轻轻拂过他的脸,温柔擦拭。
她拿下帕子的时候,才看见那上面沾染的血迹。
以安松了一口气:“方才第一眼见到,我还以为你这脸上也留了伤。”
周寻别开脸:“还好没伤着脸。”
“怎么,你也怕如同姑娘家一般轻易破了相不成?”
叫她意外的是,周寻竟然真承认了:“是,旁的地方受伤都不打紧,这脸,得好好护着。”
以安笑着:“也是,生得这般好看,惹了多少姑娘都艳羡了。”
周寻以为她是心下难受,自己又惯常不会安慰,只得道:“公主并非貌丑。”
忽然意识到周寻这这番说辞是为了开导她,以安心下也增了许多喜悦来:“那我好看吗?”
这下,倒是教周寻着实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比她如何?”以安这句话连个名姓也没提,可她知道周寻一定听得清楚。
果然,少年站起身来:“公主是公主,她是她,自然是无从比较的。”
以安逼近他,仰着脸看他,几乎要贴着他:“那在你心里呢?”
留下的果然只有寂静,以安垂下眼睫,心里却在怪自己明知故问有些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