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娆磨蹭了会儿,终于在杜鹃的服侍下,更衣出来。才出了门,就被吹来的寒风咚了个哆嗦。

楠儿手里搭着的披风给她披了上来,“小姐，深秋天寒，得注意点保暖。”

叶娆点了点头,带着她们两个来到梁府门口。

身为府中的唯一一个男丁,梁棋康虽然是庶出，还跛了只脚，但也是梁家往后的顶梁柱,此时正站在众人的最前头，瞧见叶娆远远行来，目光沉沉地扫了一眼,随后漠不关心地转开了视线。

梁玉也瞧见了叶娆，伸手拉过她的手，笑吟吟道：“娆妹今日，精神可好了些？”

她的手摸着有些软，可手心却是冷的,叶娆不着痕迹挣了开来，回她软软一笑：“嗯，好些了，谢谢玉儿姐姐的关心。”

一旁的梁怡鼻子里轻轻哼了声，正待说些什么，梁宋氏的马车恰好在这时候回来了。

梁棋康连忙扶着小厮上前，将她迎了下来。众人的目光落在梁宋氏身上，当看清这位当家主母的脸时，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梁宋氏素来保养得当，一头乌发光滑油亮，脸也不见一丝皱纹。怎么这次，她才去六皇子府住了三天，鬓角就染上了几缕白霜，仔细看，人也似病了一场，瘦了许多。这一瘦，眼角的细纹更明显了些，看起来也更苍老了。

只那双看着众多庶子庶女的眼睛里，还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

她对梁棋康淡淡点了下头，朝站在人群后头的叶娆招手，面皮强扯了一丝笑容。

“娆儿，过来。”

叶娆被她这抹笑容笑得毛毛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梁宋氏有些不对劲。果然，当她走过去搀扶梁宋氏时，对方那双手紧紧地抓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一旦松手，就没了命。

叶娆差点低呼出声，幸好梁宋氏那一抓只是瞬间的事，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你们有心了，都散去吧。”回到曳芳苑后，梁宋氏对跟随在身后的众人淡淡道，随后看向叶娆，“娆儿留下来，陪舅母说说话。”

叶娆只好留了下来，看看这位舅母要说些什么。

丫鬟给两人捧上来一杯热茶并点心，梁宋氏饮了一口茶，看向面前的少女。

“犹记得娆儿刚入府时，还是孩子气的小小一团，那时候看你眉眼，便知是个美人胚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娆儿果真长成了个天仙也似的人儿。”

“刚才，舅母差点就晃了神，还以为是哪家仙女下凡来了呢。”梁宋氏笑意吟吟地，丝毫不似人前的严肃，“再一看，这仙女儿可不就是咱们梁家里飞出来么？”

“舅母~你快别说笑了，娆儿哪有您说的那么厉害……”叶娆似被她说得极为不好意思，头低得厉害，面上绯红一片。只心里暗暗生了警惕，这梁宋氏以前对原主似乎可没这么热情，怎么去了一趟六皇子府，回来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

有猫腻。

梁宋氏的确对叶娆有所求。

这一次她去看了璘儿，儿子那一脸颓废的样子，实在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可她陪了他好几天，也无法让璘儿露出笑脸来，依然是烂醉如泥，唯有说起梁玉和叶娆的名字时，才有了些波动。

那梁玉虽有两把刷子，哄得璘儿开心，可他们两个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如何能在一起？何况，她也打算好了，再过不久就将梁玉随意指个人嫁出去的。

不指望梁玉去，自然得好好笼络叶娆了，幸好，从小到大叶娆就喜欢璘儿，想来，及笄后也是愿意嫁给璘儿的，现在便让他们两个多多相处，好生培养感情。——更重要的是，能让璘儿振作起来。

景帝身染重病，怕是命不久矣，膝下皇子个个不成器，唯有那个七皇子能与璘儿一争。幸好，他被景帝派去边陲之地，怕是没有两三年是回不来的。在这段时间里，她务必要说服璘儿，尽早拢权，或可在七皇子严景肆回来之前，执掌朝纲！

梁宋氏心中一凛，握住叶娆的手更殷切了几分。

“好好好，不说便不说。等娆儿往后做了璘儿的侧妃，舅母再好生夸你一夸。”

“！！！”叶娆心里一阵惊涛骇浪，什么？严景璘的侧妃？！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梁宋氏继续道：“当初璘儿便与你感情甚笃，舅母还以为娆儿必定会是璘儿的正妃，可没想到，那一院之长的女儿竟如此不知羞耻，靠着爬床的勾当，凭白让陛下赐婚，夺走了璘儿本想留给你的正妃之位。”

叶娆适当露出了哀婉之色，“既如此，那便让她拿了去吧，终究是娆儿与璘哥哥有缘无分。”渣男的正妃之位？拿走拿走，别客气。

“唉……倒也是苦了你和璘儿了。好好一对鸳鸯，竟插了个人进来。”

梁宋氏没听出叶娆话中之意，还以为她在黯然伤神，说到这里，她话题陡然一转，“璘儿自然是抵死不从，可那里拗得过圣旨，只能捏着鼻子让那姜新燕进门，可他心里头，却还是向着你的。因此……唉”

叶娆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咬了咬牙根，才露出泫然若泣的模样，“何必挂怀娆儿，没有缘分，娆儿又不会强求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璘儿那孩子虽然贵为六皇子，可到底也是舅母看着长大的，对你是痴心一片，如今正妃之位没了，娆儿还是可以坐稳侧妃之位的，到时候若是生下一子半女，靠着璘儿对你的喜爱，也富贵荣华不也是信手拈来？”

梁宋氏给叶娆画了个大饼。

可是叶娆她根本不想要啊，连忙故作为难地推却道：“舅母这话，娆儿实在是……”

“舅母也知你心里也是不甘的，”梁宋氏体贴地安抚她道，“不过舅母也知到，你对璘儿也是痴心一片，不然当初也不会冒雨求上云龙了。现在一时接受不了侧室之位，也在所难免。”

“你好好考虑，再过不久就是老夫人寿诞了，到时候舅母让你和璘儿见上一面。说说衷肠，再做决定也不迟。”

叶娆心里万头草泥马，梁宋氏却一脸笃定地认为，她只是嘴硬而已，不由分说就让叶娆回玉兰苑，好好考虑再回复她。

楠儿身负内功，耳力自是不俗，虽然站在门外，却把里头的话听得是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憋到杜鹃有事出去，她赶紧走到叶娆面前，愤愤道：“小姐，这梁宋氏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吧，您可是我们七皇子殿下认定的正妃，怎么可能嫁给那赝品做侧妃？当真是无耻之极，还说什么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呸！”

叶娆和楠儿相处不久，倒真没想到她也是个泼辣性子，听了她的话，心里憋的气倒是消了，忍不住逗她：“你这丫头，你又怎会知道，姜——严景肆会娶我为正妃？说不定，以我的身份，只能当个侧妃呢？”

“不可能！”楠儿立马反驳道，“严八可是跟我们说过——”

“咳咳……”

严北忽然冒了出来，瞅了一眼差点刹不住车的楠儿，生怕对方把殿下给卖了。

这话能从她口中随便说出来的么？以殿下那模样，怕是要亲口跟叶娆姑娘说的，楠儿若是现在说出来了，到时候殿下再说，岂不是没了惊喜？

楠儿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了。

也不知是怕叶娆开口问还是什么，严南在她停下话头后，就上前说道：“叶娆小姐，梁老太君那边查到了些东西，似乎与您外祖父梁老太爷有关……”

他顿了下，看向叶娆。

得到叶娆点头示意后，他才继续说下去，“据说，梁老太爷当年娶梁老太君贺玲雯时，一同嫁进来的，还有贺玲雯的庶妹贺玲婉，只是，没过几年，那贺玲婉似乎就病逝了，膝下并无一儿半女。而贺玲婉病逝当天，贺玲雯产下一女，便是您的母亲——梁燕。”

严北在一旁补充道：“小姐，坊间传闻，那贺玲婉生得弱柳扶风，神态极为肖似您的母亲梁燕，而我们当时还拿了您的画像给知情人认了一下，纷纷都说……”

“说什么？”叶娆觉得自己应该摸到些什么了。

“说您和贺玲婉，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严北道。

楠儿在一旁道：“梁老太君与贺玲婉是姐妹，后人相像倒也没什么。”

“你说的也是道理，可是既然是亲祖孙，怎么会怨恨到捧杀叶娆小姐的程度？”严北反问，“所以，我认为，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叶娆小姐的母亲梁婉，并非梁老太君亲生，她的母亲极有可能是当天病逝的贺玲婉！”

叶娆也是这么认为的，赞同地点头道：“严北的分析不错，只是还缺少些证据，如今有了大致方向，你们继续查下去，让我看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是，小姐。”

第53章【53】

小雪前日,便是梁老太君的六十岁寿诞。

这日,持帖前来的宾客络绎不绝,梁宋氏带着梁玉在前门迎客，偶尔传来人声，都是夸赞梁玉是个大才女的。期间,作为梁府娇弱的表小姐,叶娆自然是陪在梁老太君身旁,听各位表姐表妹们说些逗趣的话,哄寿星开心。

偶尔会有宾客前来向梁老太君贺喜,都会对叶娆好一番打听。梁老太君只是笑眯眯拍着叶娆的手，说她温顺乖巧，擅长女红什么的。听完她的话,本来还感兴趣的贵夫人们脸上的笑容变浅了些,之后纷纷凑到梁宋氏身边，套问起梁玉来了。

梁宋氏本就想尽快把梁玉嫁出去，以免扰乱严景璘心神,当然是可了劲儿对梁玉一顿夸。

“是，这孩子是个孝顺的，模样也甚是端庄婉约,难得的是还有一身才气……”

对叶娆便是——

“娆儿这孩子，过了年也还虚岁十五呢，别说老夫人了，我也想多留几年呢，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

如此一来,围在梁玉身边的人更多了，其中大部分是名门贵妇，想讨个正经媳妇回去的。至于叶娆这边，倒是清净了许多，不过这也正好解了她的围。

她这具身体满打满算也才十四岁半，明天夏至时期，也才刚刚及笄，现在讨论婚事什么的，对她来说，还是为时过早了些。

不过，梁老太君对她的评价，倒是让她暗暗留意了起来。看来，这位外祖母并不想她被贵妇们看中啊……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及至午时，众人说起当今六皇子的婚事，勾起大家好一顿八卦。

“要我说，那姜山长的女儿怕不是长得天香国色？否则六皇子怎就定了这么一个官职也无的破落户？”

“哪里是破落户？”当场就有人反驳，“姜山长乃是我大盛第一书院的一院之长，他若是想谋得一官半职，还不是手到擒来？”

“话虽如此，做正妃到底还是不妥。”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陛下登位前，和那位姜山长可是京城文武双馨，如今两家孩子凑成一对儿，也是全了多年交情了……”

“这你都清楚……”

宾客声喧闹非常，远远地传到了女眷这边。

梁怡忽然“啪”地一声摔下了茶杯，“璘表哥贵为当今六皇子，多年来备受陛下宠爱，更有贤德之名，俨然是下一任储君人选，就算是那姓姜的与陛下有旧交，也不可能许以正妃之位吧？”

“没准是那位姜姓小姐耍了什么手段！”

她这话听起来酸溜溜的，可席间却什么人都不敢附和，只因大家都注意到，梁宋氏的脸忽然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地刺向梁怡。

——她儿子的正妃，就算是个破落户，又岂能容得梁怡这么一个庶女在此放肆？！

三姨娘被她脸上的冰冷唬得吓了一跳，连忙呵斥了几句女儿：“人家皇家的事儿，那容得你一个小丫头胡言乱语？”

又朝梁宋氏讨好地笑笑，“夫人……您看……怡儿她也还小，许多事儿都不晓得，您就原谅她这次吧。”

梁宋氏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如果下次还敢胡吣，我便拿你这个做姨娘的是问！”

“是是是。”

知道她是在敲打她，三姨娘连连点头哈腰，扯着还想说话的梁怡退了下去。再待在这里，怕这孩子再冒出什么话来，她得找个安静地方数落她一通。

一路来到隔间，梁怡猛然甩开三姨娘的手，“姨娘，您怎么总是当我不懂事？不过是说几句罢了，大娘又没怪罪下来，您倒是先急哄哄道歉了。”

“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这不是害我么？”

“你大娘怎么会不怪罪？”见女儿一脸的不以为意，三姨娘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压低了声音，“你以为大姑娘为何到了年纪，也没许给六皇子？硬是拖到现在，反倒被个破落户捡了正妃之位？”

梁怡也不是个傻的，听她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好像还真是……

“也许是梁玉长得不堪入目？”梁怡迟疑问道。在外貌上，即便她比不过叶娆那张脸，但是比起磕碜的梁玉来说，当真是好上不少。是以，梁怡才一直闹着要去云龙，向严景璘证明——她不比梁玉差。

明明以前夫子就说过，她梁怡是梁府中最有天分的，没道理梁玉这个资质愚钝的把她比下去。

只可恨大娘总是不肯让她如愿，明明叶娆那丫头求着去云龙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帮忙劝说太奶奶答应。为什么到了她，就不答应呢？

梁怡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这次叶娆回来，她嫉妒得屡次刁难。

三姨娘摇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附在女儿耳旁道：“总之，你把六皇子当成哥哥就好了，莫要再肖想他的什么侧妃之位！”

见女儿还是一脸不以为意，三姨娘气闷不已，狠狠拧了她一把，“听到没有？！”

梁怡吃痛回神，敷衍了句：“知道了知道了！痛死我了……”

三姨娘心里叹了口气，眼神里一抹担忧一闪而过，显然知道些什么，可却不敢明目张胆说给女儿听，只能多多看牢了怡儿了……

三姨娘带梁怡离席这会儿，许久不来梁府的严景璘被梁柄请进了宴席中。

众人看到他脸色有憔悴之意，还以为他是真心不喜御赐下来的皇子妃，不免升起了攀附的心思，纷纷围绕在严景璘周围。

有的说自己的女儿长得天香国色，正在待嫁之龄；还有人说自己的侄女脸盘圆润，瞧着是个能生养的……更离谱的是一个长相粗犷的官员，非说自己女儿生得貌美，若是严景璘看上，送去府中当个侍妾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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