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正做到这一步时，姜离却是陷入了两难。

按理说，刘亦然这样的烂人，她下手时本该不会犹豫，但是……刘亦然是顾子桐的好友，在顾子桐心中的地位应该也是很高。

姜离只有那薄薄几页纸的世界线资料，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她没有办法推测出，顾子桐对于刘亦然的感情有多深。

但是，刘亦然对顾子桐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用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刘亦然其实是照进顾子桐心里的第一道光，哪怕这道光并不纯粹，却不能低估它对顾子桐的影响。

如果日复一日的独自承受着那些异样的眼光和世人的误解，谁知道她会什么时候疯掉？

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舍不得顾子桐难过。

顾子桐被姜离爱怜的眼神弄得摸不着头脑，也跟着道：“嗯，很好。”

两人“很好”着走到了岔口，然后分别。

姜离往别墅的方向走着，还有些心不在焉。

作为陪伴姜离很久的搭档，系统察觉到姜离有些不对劲，问：“怎么？”

姜离说：“我担心，顾子桐会难过。”

系统：“哈？”

姜离也觉得自己这想法颇为奇怪：“……没什么，就当我是忽然患得患失了吧。”

系统半晌后终于接通了姜离的频道，不可置信道：“你觉得女配是个玻璃做的人儿？”

姜离无力道：“……别说了。”

系统道：“她是从泥地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更何况，她有得知真相的权利。”

姜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她也会心疼以前世界那些女配，但是却并不会阻止她们凭借苦痛成长。

怎么到这里就不一样了？

可能亲身浸入和在一边旁观是完全不同的吧。

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

第二日，刘亦然果然发现了那一纸信，她最近精神紧绷到了极点，看见这张突然出现的纸就心脏紧缩。

看四周没人注意，她颤抖的把那张纸捏在手心，然后像做贼一样的翻看起来。

纸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大课间，天台。”

语焉不详，没有落款，刘亦然的后背却被冷汗浸湿了。

她本能的知道，这个信纸和谣言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要去吗？

……

姜离背靠天台的栏杆，报肩等着猎物到来。

她早已摸准了刘亦然的性格，以刘亦然的谨小慎微，不会不来，不敢不来。

果不其然，没待她等多久，通向天台的小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强做镇定的纤细身影。

刘亦然看到天台上的人是姜离，脸上有片刻空白。

“是你！？”刘亦然尖声道。

“没猜到是我？”转校生神情淡漠，落到刘亦然眼里，就是全然的讽刺了。

刘亦然并不蠢笨，当初事件的突然闹大，姜离胜券在握的直播，以及现在……对方趾高气扬的炫耀，这些断裂的珠子被线穿在一起，使她拼凑出一个事实：“原来……这一切的背后谋划者是你！？”

她这段时日精神被紧逼到了极点，骤然得知这个事实，整个人都有些不理智起来。

姜离笑了，她的笑也是疏离的、冷冰冰的：“怎么说的这么难听，我只是推波助澜一下罢了，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始作俑者难道不是你吗？”

刘亦然哑口无言，但是，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没有！！”

“我没想这样的，我没想把学校拖下水！明明……”她憎恨的看着姜离，“只有你，我想要对付的一直只是你而已啊！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只要去死就好了！！”

她吼的声嘶力竭，就好像要把这段时日的不平全都吐出来一样。

然后她却看到姜离露出一种似是悲悯、又似是憎恶的眼神。

姜离的右手背在身后，指尖夹了一张卡片，那张卡片通体银色，正在化作点点光屑消失。

这张卡效用特殊，如果用的好，可以让一个人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不过它的限制性也很强，只能在目标对象内心薄弱时使用，意志稍坚定者都不会中招。

刘亦然无知无觉，那些平时憋闷在心底不敢说出的话，都在此刻畅快的发泄了出来。

引导刘亦然说完这些，姜离心中一动，忽然问：“你对顾子桐……怎么看？”

“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刘亦然嘴角咧起来，喃喃道，“只要我施舍一样的给她一点目光，一点关注，她就会像哈巴狗一样的缠上来……”

姜离：“……”

姜离本来能预料到她说什么，但是真正听她说出这种话来，还是心头乍然火起。

动作先于理智，她上前一脚踹在了刘亦然的腹部。

“啊……”

刘亦然像虾子一样蜷起身躯，痛苦的呻/吟出声，疼痛之下，她的理智渐渐回笼，想起自己刚刚脑子一热说了什么，脸上一片煞白。

姜离越过她走向小门，顿了顿，道：“走吧，上课了。”

天台上又恢复了寂静，刘亦然呆愣愣的坐在那里，有风吹过，一阵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苟过课多的两天……存稿哗哗的没啊TAT，本来就没有多少

第8章拯救“不良少女”（八）

第二日，班级上一大早就讨论的沸沸扬扬，每个人脸上都是吃瓜吃到饱的餍足。

属于刘亦然的座位一直空着，据说是请假了。于是诸人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讨论的更加起劲。

就在昨天，网上流出了一段不完整的录音，传出这道音频的是一个刚注册的小号。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录音中透露出的内容。

录音并不清晰，还有一阵沙沙声，但是仔细辨认后不难得知，这一段录音是造谣者亲自说的。

造谣者拒不承认自己犯下的错！甚至大放厥词，往受害者身上泼脏水！

录音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关注这件事的网民本就对造谣者的愤怒达到了最高峰，但是苦于没有进展。这段录音的出现就好像打开了一道口子，使得网民们可以把自己的情绪倾泻进去。

众人奔走相告，网民们的热情生生把它顶上了热搜。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造谣无罪？哦，没想把学校扯进来，只攻击个人就很棒棒了呢。”

“开玩笑，如果学校不介入，这又是一起校园暴力事件了。学生内部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吗？不都是听风就是雨，到时候谁关心被造谣者的死活？”

这次网民内部出奇的和谐，大概是被打过脸的缘故，出于羞耻，谁都没提从前被误导的事，把百分百的火力对准了造谣者。

不过人的热情都是短暂有限的，就这么轮了半个小时，网民渐渐不满足于已有的这点信息，他们的关注点开始发散——这个出奇嚣张的造谣者，到底是谁呢？

有好事者开始分析。

“你们听，造谣者这段话明显是对受害者说的，就不知道是哪位同学、在什么地方录的了。他们班级一定有知情人，至少受害者肯定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

“喂，小姐姐这些天受了这么多困扰，你就不要再打扰她了吧。”

“没有新瓜我好焦虑，那个那个班上的人，没有谁出来爆个料吗？”

其实高二三班的班群里，消息早就轮到了99+，看到那则录音，同学们的惊讶不比网络上的众人小。

大家都是处了一年的同学了，对彼此都十分熟悉，那个录音虽然有些失真，但大部分人都能听出是谁。

无他，“嗓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婉转”，刘亦然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

班群里刘亦然也在，不少看不惯她的女生轮流艾特，刘亦然装死，一句也不敢回。

这样的反应，可不就是心虚默认了？

就算她不承认，打的码也已经很薄了。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艾特姜离，姜离回了一句：“这件事对我来说到此为止，你们随意。”

见看不到两人撕的场景，大家都有些失望。

于是有有人披着马甲发到网上去了。

这个人以知情者的身份，爆料班上“某位同学”因为嫉妒，抹黑新来的转校生。

她简述了“这位同学”的家境、性情，然后列举转校生出现以后，发生的种种事件。

“这位同学”见转校生能轻松得到她得不到的东西，恶向胆边生，便在暗地里做了那种勾当。

前者事实，后者推测，这条微博一经发出，就被顶上热门，在下面讨论的人无数。

总之一夜之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了，这样的讨论在第二日，又蔓延在了班级中。

姜离坐在座位上，不时用手指把头发打一个卷儿，垂着眸子，微皱了眉。

她现在有些焦躁。

系统道一声阿弥陀佛：“淡定，该来的总会来。”

姜离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自己在上刑场？”

没过多久，顾子桐如同往日一样擦着迟到的线过来，她手中没有手机，根本不知道网络上发生的那些事。

姜离面色如常的和她打招呼，心中却有些紧张起来：班级这种地方根本不会有隐私，哪怕是人缘极差的顾子桐，很快也会得知昨晚发生的事。

很快铃声响了，她吐出一口气，机械的朗读着课文。

……

顾子桐最终还是得知了刘亦然做过的事，她抿紧了嘴角，眼中却有些茫然。

整个上午她都浑浑噩噩度过，课也没听进去多少。

这样恍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中午。

这时所有人都走了，教室里空荡荡，窗外也阴沉沉的，似乎随时要落下雨来。

姜离伸出手，在发呆的顾子桐眼前晃了晃。

“回神了。”

顾子桐深吸一口气，垂下眸子：“……抱歉。”

姜离失笑：“你为什么要抱歉？”

她耐心陪着顾子桐坐了一会儿，体贴的什么都没有说。顾子桐现在需要这样的陪伴。

窗外淅沥的下起雨来，顾子桐坐的靠窗，有雨滴顺着大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了顾子桐脸上。

顾子桐眼睫颤了颤，好像终于醒转。

她哑声道：“我从没想过她是这样的人。”

看着顾子桐的那副模样，姜离几乎有些不忍了。

系统严肃道：“姜离。”

姜离心中叹口气，终是伸出手，将一个MP3放进顾子桐手心，说：“我想，你可能需要这个。这里面……有刘亦然说的一些话，当然，听与不听取决于你。”

MP3里装的就是姜离昨日的录音，比昨日放在网上的要多了不少内容，其中就有刘亦然对顾子桐的“评价”。

这段录音没有经过模糊处理，听起来应该会十分清晰。

顾子桐盯着手中小小的MP3，眸光颤动。

“这些……”

姜离捏了捏自己的虎口：“是一些能把刘亦然压到再也抬不起头来的东西，还有她对你的看法。”

这终究是顾子桐的人生，需要她自己来做出某些抉择。

在原本的世界线，顾子桐和刘亦然是好友，顾子桐受其所累，一张脸被划伤，痛苦而终。

姜离干预之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顾子桐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也没有受到伤害。

但是阴翳依旧存在。

对于姜离来说，做到这一步，刘亦然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之后的一生都会在这种污名下度过。

但是对于顾子桐来说，这还不够。

只要刘亦然在她身边一天，就有一天的隐患。

姜离希望能将其拔除，然而拔除的过程必定是痛苦的。那些东西，需要顾子桐自己想明白。

姜离展现出一种非同寻常的耐心，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她轻声道：“我并不是说一定叫你选择我……事情到了现在，我对刘亦然的惩戒已经结束，以前的那些算是一笔勾销。

“所以你不用顾虑我的存在。”

“这单纯只是你和刘亦然之间的事。”

她指了指顾子桐掌心的MP3：“因为这里面的东西涉及到你们两个，我才把它交给你。”

“你如果想听，直接可以听，如果不想，就把它毁掉，我们当这些从来没有发生过。”

顾子桐嘴唇颤了颤，却没有说什么。

在姜离的意料之中，顾子桐默默将耳机塞到耳朵里，按下了播放键。

姜离心中叹息。

顾子桐沉默的听着。

她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子完全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模样，而在听到刘亦然说她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时，她的下唇已经被牙齿咬得没了血色。

音频已然放到了最后，她没有摘下耳机，亦没有任何动作。

她静静的靠在后桌，闭上了眼，神情有一些脆弱。

半晌，她哑声道：“我其实以前有想过，我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她会对我好呢？”

“可她会对我的经历打抱不平，会在我难过的时候，同我说说话。”

“我有时候会想，哪怕她是在骗我，她是别有所图，只要她一直骗下去，我也是甘愿的。”

她的变声期还没有过去，嗓音如同粗陋的砂砾在摩擦，她就这样淡淡的诉说着。

姜离伸出手，葱白的手指拂过女孩儿的发。顾子桐的头发有些蓬松，摸起来的手感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鬃毛。

现在，这只大猫难过极了，却还是在强装不在意，像是维持自己最后的桀骜。

姜离说：“我想抱抱你。”

于是顾子桐回应了姜离的请求，她把头埋进女孩颈间，双手环过女孩的腰，两人紧密贴合，肌肤相触，传递着暖意。

如果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在她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了吧？

顾子桐这样想。

她维持着埋首的姿势，低声说：“我其实……曾经经常把这想成是一场等价交换。她给予我陪伴，而我给她想要的东西，我偷得一日是一日，像一个龟缩在壳里的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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