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抽,他是好娃儿。”阿苗从北小武手中拿过烟盒丢还给曹向虎。
曹向虎笑笑,把目光转向阿苗,“你要搬走?”
“嗯。”阿苗不屑地应了一声。
“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曹向虎和阿苗说着家乡话,也不刻意避开北小武,北小武就坐着不动。
他们大概以为北小武听不懂他们那拗口地方言,其实只要一回家迟小红就会窝在北小武的房里和小翠偷偷打电话,很多话听多了也就明白意思了。
“生啥气哟,我不还是虎哥你带来古城混的哦?”阿苗说着,气哼哼地踢了一脚地上的行李。
“我缺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曹向虎说这话的时候,偷瞄了北小武一眼,北小武用余光瞥到后装不在乎地低头摸出手机来玩。
“我不知道怎么会介绍工作给你,算了咱们两也不要吵了,这里的房租我交到下个月底,你住吧,我今天就搬了。”阿苗说完掐灭了烟头,又蹲去地上收拾行李。
曹向虎无奈地笑一声,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烟灰,“那行吧。”
曹向虎出门的那一刹那,阿苗手中的拉链奇迹般地合上了。
北小武勾了勾唇,觉得是时机填补曹向虎身边的友谊空白以套取一些信赖。
阿苗头脑简单,嘴巴也很会说,在店里人缘不错,相反曹向虎为人谨慎,又有了撬朋友客户的前科,所以大家都是能躲就躲。
又是一个周末,黄毛签了一个大单,请大家一起去喝酒,没人能拒绝,除了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的曹向虎。
北小武跟着集体活动,去常去的那家韩式烤肉,一桌子人七八个又是喝酒又是说笑玩玩闹闹。
阿苗就在北小武身边,手机频幕朝上放在手边,搞销售的大概都有一个习惯,手机不离身总怕漏掉电话。
大家正闹得欢北小武感觉手边在振,一侧头是黄毛的手机在响,然而猜拳声笑闹声加上店铺里的音乐声,声声响亮,于是手机那一点儿声音就被很好地掩盖了。
北小武本想提醒阿苗,当看清来电是曹向虎后,又把偷扭向了一边。
几分钟后又是一阵铃响,这一次,阿苗手指就在手机边,正巧感到振动,连忙去接,还没看清是谁打来的手机就被一杯热茶浇了个透。
“啊!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女孩看着北小武手中的空茶杯连忙道歉,“我就想出去一下的,没站稳。”
北小武笑笑,“没关系。”
“没关系个卵哦,老子的手机自动关机了!”阿苗无奈地拍了北小武一把,把湿淋淋的手机往桌子上一丢。
“哈?”北小武连忙抽了张纸巾帮阿苗擦手机,声音却带着笑,“你这手机早该换了!”
“就是,赶快换了,你那什么破手机,我们都没信号的时候你信号贼好,我们都信号满格的时候你又秃了……”不知道是哪个同事接了北小武的话头,阿苗已经喝得微醺,被突然打岔瞬间把刚才来电的事情忘去了一边。
就在此刻,北小武感觉到自己的手机振动了,他笑着起身,如果没有猜错这个电话应该是曹向虎打来的。
从中午开始,北小武就注意到曹向虎总捂着肚子,他猜测曹向虎是闹了肚子,下班前北小武看他还窝在会议桌边主动给倒了杯热水,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曹向虎当时顶着一头的冷汗拒绝了,此刻恐怕是疼得不行才想起来满世界求救。
北小武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通了电话,果真,电话那头的曹向虎听起来气若蚊吟,“小武,阿苗在吗?”
“哦,虎哥,”北小武侧身看了看正和同事们喝得红光满面的阿苗,笑出声,“在,不过可能接不了电话,他喝醉了正睡呢。”
“哦,那算了。”
“虎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北小武投机地问,“我下午就看你不太对劲。”
“呃……”曹向虎在电话里哼了一声,随后是痛苦地猛吸凉气,“我肚子疼,太疼了。”
电话挂了之后,北小武走回餐桌,低声在黄毛耳边说了句话,转身抓起外套和大家告别。
同事们都知道北小武是个学生,所以对他突然离席并没有挽留。
北小武套上风衣,出了烧烤店,一股冷风兜头灌进衣领,冷得人浑身哆嗦。
他在路边伸手打了辆车,报了城中村的地址。或许是这一切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只等一个机会,所以机会真正到来的时候北小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
这一招还是他跟姜莱学的,想要某人为我所用先给他点甜头尝尝。
漆黑的夜,城中村小巷到里冷风嗖嗖,一个气质形象完全不搭的高大身影赫然出现在小巷的入口。北小武往前一脚,深吸口气,恶臭与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他却面带微笑一路向前。
不久后,他敲响了曹向虎住的那间房门,房里骚乱一阵,猫眼中心的亮点一闪,门开了。
“你怎么来了?”曹向虎有点惊讶地抹去额头汗水,身子严重佝偻着,两只手掌紧紧地按压着腹部。
北小武装作很紧张的样子,“下班那会儿就觉得你不对劲,电话里听到你说疼刚好就在附近过来看看。”
曹向虎有气无力地倚着门框,微微仰着脖子奋力呼吸,“好疼。”
后来发生了什么曹向虎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失去意识前他很疼很疼,疼得整个人都要被点燃了,可房子里又那么冷,连口热水都没有。
曹向虎向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伙伴儿求救,可因为之前自己得罪了他,对方宁愿喝酒也不接他电话,后来还是店里兼职的那个学生……
曹向虎想到北小武,喉咙轻微动了一下,他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白色的病房里,眼前是输液管,正有液体顺着管道流进他的血管。
“你醒了?”黄毛看到床铺微动,连忙向前探了探身。
“小武呢?”曹向虎张开吃了沙土一样的嘴巴,嗓音更像是含着块磨刀石。
“去学校了,”黄毛拉了拉身下的椅子,身上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酒味,“昨晚上你打电话给小武,小武去你家看你,然后你晕倒了,他就送你来医院的。结果是急性阑尾炎,要手术,小武没办法签字才打电话叫的我。”
“阿苗呢?”
黄毛无奈地笑笑,“昨晚喝太多,估计这会儿还没醒。”
“哦。”曹向虎疲惫地闭上了眼,心想北小武还真和阿苗说的一样,挺热心的。
夏天那会儿,有两个古城来的少年陪着迟小红回家的事儿在他们那儿简直传得神乎其神。却谁都没有近距离地见过那两个人。
后来,曹向虎重回古城,才听阿苗说起,事情就是这么巧,和他们一起工作的北小武就是当时送迟小红回老家的男生之一。
且迟小红现在就住在北小武家里,照顾他生病的奶奶。
听说这孩子没父亲,只有一个奶奶、一个妈、还有一个哥,大概是一家人都把他保护的很好,没吃过什么亏,所以才会这么热心肠吧。
曹向虎这么想着,护士进来拉开了窗帘,一抹阳光打上他的脸颊,隔着眼皮他都觉得这阳光耀眼。
“你醒了就好。”黄毛起身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回头我让阿苗休息几天来照顾你,好好休息吧。”
“经理,”曹向虎把眼睛微微睁开条缝,好避开明媚的阳光,轻声叫住了黄毛,“经理,谢谢你,顺便帮我谢谢小武。”
黄毛笑笑,一副我们古建街孩子都是活雷锋的骄傲神情,挑着眉得意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章哈~
第77章
得知曹向虎出院,北小武买了东西去出租屋看他。阴暗湿冷的屋子里满是烟味,北小武憋着气进去,坐在被收拾干净的另一张床铺上。
“你怎么来了?”曹向虎刀口有点微微发炎,身子歪斜着靠在床铺上。
北小武把买来的挂面、鸡蛋、鱼肉罐头一样样地摆上小桌,笑笑,“想你这几天可能吃不好饭,来看看。”
曹向虎确实已经好几天没吃顿像样的了。前几天他住院的时候,阿苗不知怎么加了小护士的微信,这两天听说已经约出去见了好几次面。
阿苗看曹向虎已经出院,一个大男人平时也挺能吃苦耐劳的,就不再拿他当回事,只有晚上才来出租屋匆匆看他一眼,打包的饭菜一看就是城中村小饭馆用地沟油炒出来的。
“谢谢了。”曹向虎说着,又伸手去摸烟,嘴角一抽连忙捂着右侧小腹。
“我来。”北小武很有眼力劲儿地帮曹向虎把烟点上,规规矩矩地坐回去。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曹向虎慢悠悠地吐出口烟,眼睛眯成一条细长的缝,“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哈,”北小武笑笑,“都是同事相互帮帮不是应该的嘛。”
“可是你图个啥呢,我可没有劳务费给你,只能多说几句谢谢。”曹向虎嘴角咧开,淡淡地摇头。
北小武眉心细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而后轻声一笑,“我也不是白对人好,说了不怕你笑啊哥,我们胡同有个会算命的顾老伯,他说我命里克人,克爹克妈克全家,唯有一个办法可以改命。”
“哦?”说起封建迷信这一套曹向虎似乎来了些兴致,他问,“怎么改?”
“多做好事。”北小武故作神秘地说。
“哈哈哈,”曹向虎猛抽口烟,捂着肚子笑,“你个傻娃儿。”
曹向虎嘴上这么说,心里的戒备却放下不少,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他觉得北小武应该是属于真傻得天真那一类。
北小武是本地人,阿苗现在又指望不上,能交到这么一个傻子为己所用,不失为一件好事。
曹向虎抽完一支烟,看北小武的眼神就完全变了,放松了许多甚至还温柔了些,“你多大?”
“快十七了。”
“唉,我老家也有个你这么大的弟弟,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哥,我保你早日改命。”曹向虎把烟头按进易拉罐改做的烟缸,笑。
北小武心下一沉,连忙乖巧地叫了一声,“哥。”
曹向虎回店里工作之后,同事们都发觉他整个人变了一样,似乎与人主动多了些交际,尤其是对北小武,到哪儿都带着。
黄毛很看重曹向虎的个人能力,觉得他这个人分的清轻重看得懂客户心里,只要跟着他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也不干涉。
那个月,曹向虎和北小武合力搞定了不少订单,成了首次超过黄毛的销售,店里还给他发了一个金灿灿的当月销售冠军奖状。
同事们忽悠曹向虎请客吃饭,这也算是老规矩了,扎账那天谁拿了销售冠军必定要被宰一顿。
曹向虎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提议去同事们常去的烤肉店。
推杯换盏间,隔着烤肉滋滋冒上来的烟气,曹向虎笑脸盈盈地看北小武,他有点觉得这个孩子是他的福星。
北小武忍气吞声一个月,卖力帮曹向虎搞定不少订单,为的就是对方这个赞许亲密的眼神,当即给自己和曹向虎添满了啤酒,“哥,恭喜你。”
“咱们之间不说这个。”曹向虎和北小武碰了碰杯。
当晚,聚餐结束后大家都喝得酒气熏熏,北小武也喝了不少,却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时刻警醒着。
“小武,明天见!”曹向虎喝多了,整个人热腾腾地,趴住北小武的肩头得意的笑。
“哥,明天见。”出了烤肉店,北小武帮曹向虎打了辆车,给司机说了地址。
转身的时候北小武脚底一滑,一个踉跄顺着人行道跌出几米。他头有点晕,索性坐在地上仰起脖子看灰蒙蒙的天。
已然入冬多时,阴霾中正酝酿着今年的第一场雪。
北小武苦笑,这么算来,北天贵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快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可是他还是没有抓住那个人!
北小武单手撑地准备爬起来,膝盖和脚踝却软得毫无力气。他正想再努力一下,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攫住,轻飘飘被人拎起来。
寒风灌进领子里,冰凉的雪片纷纷扬扬,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刚才还干巴巴的天眼下突然被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雪片搅动着。
“姜莱!”北小武从喉咙里艰难吐出两个字,看着对面的人一时分不清是不是做梦。
姜莱被北小武浑身酒气熏得头晕,偏过脸去,又不忍地用眼角飞了他一眼,“叫哥。”
“呵呵,”北小武抬手去抓姜莱,却抓了个空,“不叫,我讨厌叫哥。”
“胆儿够肥的。”姜莱看北小武这个样子,明显是喝大了,心想多说无意,不如先提回家再收拾,便撑好车,让北小武坐后座上。
车轱辘转起来,他一遍遍叮嘱“抓紧”、“扶稳”,北小武却只是傻傻的笑。
“姜莱,真的是你。”北小武说。
还有几天姜莱就要去Q市参加艺考,最近在这边找了一个专业课的老师最后帮忙看看画。虽说他自己对画画是很有信心,可考试毕竟是考试,还是有一定的规则得知晓。
姜莱没想到,刚从老师家出来就在楼下看到摔倒在地的北小武。明明那么大一只,却被乌黑的羽绒大衣包裹着看上去孤独又无助。
雪片大了起来,姜莱想趁地没湿透前赶快回家,脚下越踩越快。踩着踩着,姜莱听到身后的北小武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呵呵傻笑变成了呜呜地哭。
他知道,一定是两人在风雪中骑车的场景让北小武想起了去年圣诞节的那个晚上。
那天他们也是这样,骑着车不知不觉就下起雪,两人闹了一场小矛盾又和好,当晚回家没多久就接到了北天贵去世的消息。
姜莱本来跟邵芳华说好25号去Q市陪她过圣诞顺便收个生日礼物的,现在看来得推迟一天了。因为他没办法把小孩一个人留在这,那天还是北天贵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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