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姜莱放下窗帘,告诫自己唯一的底线就是做一个好哥哥,剩下的什么都不要想,尤其不要拿北小武胡思乱想。
窗外的雪大了起来,院子里的核桃树已经披上一层银白,对面的房檐上也隐隐泛着银亮的色泽,而地面却是湿的,看上去冷冰冰、滑腻腻。
院子里的灯亮起来,薛曼踩着厚底鞋在院子里走,敲响了北小武的房门。
姜莱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薛曼又朝着自己的屋子走来。
姜莱起身开门,薛曼用托盘端着碗热腾腾的馄饨。
她脱了沾着泥水的鞋,光脚挤进姜莱的房间,把碗放在书桌上,窝进了单人沙发里。
又是吃的?姜莱本能地表示拒绝,低着头沉默不语。
“儿子,生日快乐。”薛曼笑嘻嘻地一边帮姜莱整理乱丢在沙发靠背上的衣服,一边说。
“你想起来了?”姜莱转着手里的笔,漫不经心地问。
“一直记着呢,前几天你天贵叔说生气你想把摩托要回来的时候,我就早早在日历上圈好了。并且今天这碗馄饨,是小北奶奶做的,没用黑暗料理伺候你。看我多好,你过生日多用心啊。”
姜莱撇嘴,手掌放在馄饨碗上扇了扇,一股麻油香气勾得两腮泛酸。
既然是北小武奶奶做的,姜莱就放心了些,把碗往面前一揽,连忙用勺子舀了口汤压压心里的火,问:“你们晚上吃的馄饨?”
薛曼白天在画室,晚上回来时间不定,有心思研究黑暗料理,却总是留给姜莱自己难以下咽,所以从很早前就去老北家蹭饭吃。
尤其是两家的院墙间开了道门之后,薛曼就成天泡在北小武奶奶那里。
薛曼点头,“是,你天贵叔下午那会儿打电话说想吃这个来着。”
姜莱这才想起北天贵来,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信息,会不会白跑了一趟北绕城公路那边。
“我叔还没回来?”姜莱问。
薛曼摇头:“没呢,电话也不接,不知道一天到晚怎么总那么忙。”
第35章
正屋客厅里老旧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到了午夜十二点,一连敲响十二下。
姜莱夏天刚搬回来的那段时间,很不适应这个声响,跟鬼片里的背景音似的。后来好不容易习惯了,今晚这几下却莫名敲得他睡不着觉。
大概是奶茶店里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回放的缘故。
姜莱这么想着,起身披了件衣服出门。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北小武的窗口透出隐隐亮光。
姜莱轻手轻脚走过去,趴在窗户边听了一下,小朋友还在认真地背单词,估计是晚上出去浪的时间有点长,耽误人家学习了。
姜莱进卫生间,开着浴霸打开了淋浴。他是想冲个热水澡好放松神经,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水雾弥漫整间屋子,看着镜子里逐渐变得朦胧的自己,姜莱的心又不自觉荡了起来。
暖光打在后背上,水汽也薄薄地覆上皮肤,粘|腻|湿|滑的氛围弄得他心脏雷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活生生地把胸口剖开,姜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又把低垂在额前的碎发抹到了脑后。
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中布着点点血丝,轮廓却湿润晶亮,那眼神让他自己都觉得羞愧,暗含一种说不清楚的渴求。
他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青春期男孩总免不了要面对身体里突如起来的这股子燥劲儿。
可他就是咬着下唇不想满足自己。
他怕他会忍不住想到炼乳黏在北小武下颌上的那一幕。
那小子撩动地让人恨不得疯狂尖叫的微笑和乖巧可爱的虎牙,一时间伴随烟花般绚烂地炸裂进姜莱脑海。
轰轰的换气扇运作起来,鼓起一阵细小的旋风,姜莱猛然扇了自己一巴掌,关了水和灯出门站在院子里。
他得让自己冷静一下,好好冷静一下,没办法睡觉就清醒着,让体温和躁动都冷却下来。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姜莱已经无心和潜意识去抗争,他只想折磨自己,在生理上让自己痛苦一下。
雪落在姜莱肩头,和着他从浴室里带出来的热气一瞬消散。
姜莱仰头看天,天灰蒙蒙一片,像是深不见底又像是触手可及。
他伸手,透过从北小武窗口渗出的丝丝光亮接住一片雪花,感受那一点冰凉在手中变暖蒸腾。
世界安静沉默,仿佛只有他一个,姜莱体验着此身从未有过的难熬,蹲在了院子的核桃树下。
突然,传来狗吠。
他知道胡同里谁家养狗,可似乎从来没听过那狗叫。
“汪汪汪……”
夜色沉寂中,那狗吠声简直刺耳。
姜莱一阵烦躁。
他起身准备回屋,却有脚步声匆匆从门口路过,而后停在了北小武家那边门口。
一瞬间,姜莱感官全都收拢起来,凝神听着门口的动静。
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低声说着话,似乎是在确定门牌号是否对得上。
“咚咚咚……”那两人的说话声停了,终于传来犹豫不决似的敲门声。
尤老太和薛曼房里的灯都黑着,应该已经睡了;按北小武的习惯,估计背单词的时候肯定戴着耳机;家里只有姜莱一个人听到了。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敲老北家的门,却还是带着股不耐烦又好奇的心情穿过两家间新开的那道门。
“谁?”姜莱站在院子,往门口问了一声。
“是北天贵家吗?”一道女声柔弱又疲惫。
姜莱走到门边,粗着声问:“你谁啊?”
“请开一下们,我们是社区派出所的。”这道女声听着比刚才那句更无力了些。
姜莱有点不信,却也没什么证据,仗着自己正火大,动作潦草地打开了门栓。
他不知道北天贵有没有回来,厂子里有事或偶有应酬他就直接住外面,尤老太还是会锁了门睡。
沉重的院门推开条缝,对面果真站着两位穿制服的民|警。路灯下姜莱读到来者沉重的表情,一瞬间察觉是出了不好的事情。
“你是北小武?”男警问。
“不,我是他哥。”姜莱呼吸一滞,心跳得和刚才一样快,情绪却完全不同。
男警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资料,似是有点疑惑北小武与面前这位少年的真实关系,干咽了一下,“你好,我是社区民|警赵凯,请问家里有大人在吗?”
“出什么事了,我们是再组家庭,说给我也是一样。”姜莱心里的弦绷得越来越紧。
身后,尤老太住着的那间屋子隐隐发出响动,姜莱回头看去,只见苍雪间一位银发老人披着棉衣缓缓从门里出来。
她似乎也没真的睡着,银发规整,银底蓝钻的发卡折射出微亮的光。另一边,吱啦一声,薛曼也从屋里出来了。
“说吧。”姜莱凝眉,心跳得极快,实际上他已经有了预感,大概是北天贵那边出了什么事。
“呼。”两位民|警同时呼出口气,目光低垂,眼睫快速眨动。
“请你们……做好心里准备……”女声哽咽起来。
赵凯把她往后扶了扶,看了看姜莱,又看了看站在门廊与侧门口的尤老太和薛曼,说,“请节哀,北天贵因酒驾,两个小时前在北绕城废弃公路路口出了车祸,半个小时前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听“扑通”一声,尤老太太轰然倒地,一个字都未能发出。
薛曼惊叫一声,同样一个晴天霹雳,一时间像是跌入了噩梦,却还是本能地扑到尤老太身边做起了急救。
姜莱知道老太太心脏不好、血压不稳,慌忙地跳进屋里找急救药品。
门口的两位民|警也慌了神,一个快速上来急救,一个立刻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几分钟后,呼啦呼啦的急救车停在了胡同口,白衣医护在民|警的帮助下抬着担架小跑着出了胡同送老人上车。
车上只能跟一位家属,姜莱二话没说就跳了上去,心里却七上八下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慌乱的场面。
上了车,尤老太挂了呼吸机,车厢里安静片刻,姜莱拳头紧紧地攥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忘记了疼痛。
尤老太被直接送进了脑卒中中心,姜莱在门口守着,短短几分钟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十足的灾难。
姜莱习惯性地去摸手机,才发觉还穿着睡衣,短暂调整了下呼吸,他问一同等在楼道里的病患家属借了枚硬币,给薛曼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薛曼比自己想象的要镇定一些,声音虽然有些发飘但并不是在哭。
“妈,奶奶还在急救,大概要做手术,你那边怎么样?”
“儿子,儿子,儿子啊……”
话机计价器上的数字正在倒计时,姜莱明白薛曼现在的心情,却还是不得不打断。
“妈,你听我说,”姜莱喉头一梗,“你可以什么都不对小武说,但不要骗他,然后带他打车来医院,带上奶奶的社保卡、钱,还有我的手机。”
“好,好,好的……”被猛然刺激到的薛曼,声音微微发颤,这个时候最缺的就是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
姜莱挂了电话,站在冰冷的白色大楼前,眼眶又酸又痛。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晚自习前,姜莱还和北天贵通过电话。他们约好了要在北绕城那段废弃的公路玩车。他还提议带上北小武,北天贵同意了。
这本是一个少年迈入成年世界的礼物,一场迟到的父子欢乐,一场温馨的兄弟情深。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成人的世界就是要直面冷酷的现实,甚至是生死离别,姜莱宁愿永远不要过这个见鬼的十八岁生日。
“操!”姜莱一拳捶在话机旁的白色瓷砖上,瓷砖冰冷地将他的怒气反弹了回来。
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姜莱觉得一定是那两个民|警弄错了,或者是自己在做一场残酷的梦。
可梦有这么真实吗,梦里也能这么真切地感受到胸口同时漫射出好几种掺杂在一起的复杂滋味吗?
脑卒中中心正对着医院侧门,门口停着两辆待命的救护车。姜莱站在这两辆车的间隙里,环抱双臂焦急地等薛曼和北小武出现,却又隐隐期待那一刻永远不要到来。
另一边的老院子里,北小武后知后觉地摘下了耳机,打开房门,老薛家的院子里已经薄薄积了一层雪,而老北家的院子里乱七八糟全都是仓惶的脚印。
“怎么了?”北小武问穿着单薄的薛曼,同时看到两位身穿制服的民|警。其中一位他有印象,住在前面那条胡同的姐姐,叫李梅,考大学那年家里出了事故,北天贵给她付的学费。
薛曼正推开两名民|警,说:“你们……有车吗?能……送我们去医院吗?”
李梅努力压抑悲伤,连连点头。
赵凯立刻转身往胡同口停车的地方走去。
第36章
去医院的路上薛曼紧咬牙关。她只有勉强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力气,怕一个喘息间全崩坏了。
后视镜里的李梅和赵凯也是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街上未拉掉电闸的霓虹闪进车窗,映在少年轮廓越发分明的侧脸上。北小武也什么都不问,一眼不眨地盯着窗外。
北小武只猜到是奶奶出了事,他刚才戴着耳机打了个盹儿,且做了一个格外诡异清晰的梦。
梦中,北天贵一身脏污,穿着橘红色的工装裤,手里拿着大号的扳手,汗津津的头发贴在额头看起来脏兮兮很疲惫,但眼神清亮浓眉紧蹙。
他还是惯常那副表情,对别人总是笑呵呵的,对北小武却板着脸拿老子的架子。
“你个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睡!还不去看你奶奶!”这话明明是梦中的那个人说的,却又像是在耳边般真刻。
小时候北天贵晚回家,一看到小武趴在桌子上睡,就说,“你个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睡。”
说完,他会带着一身终年不散的机油味靠近北小武,躬下身摸摸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耳垂。运气好的话,北小武还能从他那得到一个勉强算是亲吻的亲吻。
其实,大多数时候北小武都醒着,但有时候太困、有时候太懒、有时候就是单纯贪恋一点爸爸身上的味道。他总是紧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直到北天贵弯腰将他抱起,转身放上床铺,再盖上被子,拉熄了灯,他才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甜蜜微笑。
男孩和单身父亲间的关系很微妙,没有太多的言语与肢体接触。北天贵要做的就是极尽所能地告诉北小武什么是对的,却很少有耐心告诉他该怎么做。
他要求北小武学习成绩要好,不能被胡同里的小子们欺负,常说:“如果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他自己却在外人那像个软包子,总是善心大发,路过婆婆的菜摊不管剩下什么菜一网兜全提回家,社区人手不够免费在胡同口安装公告栏,最看不得学生因为没钱读不起书,每年都要借出去好多钱。
每周一次去澡堂泡澡,是父子俩难得的亲密时刻。彻彻底底地坦诚相见,话语不多,却偶尔能在水雾弥漫中看到北天贵微笑着、乐呵呵地夸北小武长大了。
梦中北天贵拿着扳手捅了捅北小武的胳膊,“去看你奶奶啊!”
北小武惊醒后,确实隐约听到呼啸远去的急救车。他连忙从门里出来,就看到神情恍惚的薛曼和老北家院子里狼藉的脚印。
北天贵总说,心血管不好的人冬天要格外注意保暖,为此给铺着地暖的家里又安了空调、买了暖风扇。却没想到奶奶还是遇到了不测,最终打了急救。
北小武双手拧在一起,指甲在虎口出掐出深深浅浅的痕迹。他知道如果真是奶奶出了问题,那自己怎么哭闹都是没有用的。
北小武侧头,看了看薛曼,问:“薛阿姨,给我爸爸打电话了吗?”
恰在此时,迎面驶来一辆夜间才可入城的大货车,车灯亮光穿过挡风玻璃映在薛曼的脸上,一颗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啪嗒,那泪珠跌在薛曼手背,她连忙擦去,随后就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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