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第20章
第二天姜莱去学校,在车棚遇到刘志,锁了车上前打招呼。刘志一副礼貌保持距离的含笑脸,好像前一晚去黑胡同里等人的是另一个他。
“生日快乐哈,昨晚有点懵忘了说。”姜莱微笑。
刘志笑着点头:“谢谢。”
“刘志,姜莱……”
从车棚到教室少说也有两三百米,姜莱正尴尬不知接下来说点儿什么,就听老汤从身后叫他两的名字。
姜莱回头,汤老师从黑色二八大杠上下来,拍了拍后座上捆绑的一摞东西,示意他们两人上前帮忙。
姜莱和刘志一起过去,汤老师笑眯眯指指后座上的包裹。两个小包用绳子牢牢捆在座上,看着不大,却压得后胎微微吃瘪。
“这是我美院的同学帮忙收集的一些画册,终于给邮过来了。你两帮我送到画室,今天专业课的时候分给大家看看。”
汤老师说完解开捆包裹的绳子,示意姜莱和刘志自己动手。
两个学生一大早就被抓差,一个赶着对前一晚数学作业的答案,一个准备复习复习单词备战周末英语考试,都不大乐意的样子。汤老师看出他两心思,笑着锁了车走在前头,“不让你两白帮忙,等会儿给你们开小灶。”
听到“小灶”这两个字,姜莱和刘志更没了兴趣,汤面片儿的小灶多半是些枯燥无味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国内升学行情,时间久了大家都不爱听。
早自习前,值日生正做着打扫,天光画室蒙着一层细细的灰尘。几个人刚一走进都不由得呛咳起来。
“放桌上吧,”汤老师咳了一会儿停下,让姜莱和刘志把包裹放上角落的书桌,又招手叫人,“来,给你们看看这个。”
姜莱和刘志短暂对视,同时对汤面片儿手里的东西来了兴趣,收回正准备逃回教室的脚步,转身走到老师身边。
汤老师手里拿的是一本国内著名的艺术类杂志,翻开第一页就是他要给两个学生开的小灶。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姜莱和刘志齐齐盯着那篇文章看,只是随便一瞥就开始浑身燥热。
原来是著名艺术家邵芳华招募国内10名美术生共同完成一场画展。绘画作品需要表达自己与这个时代关系的反思,先发数码照片到指定邮箱,过了初选邵老师会亲自和学生线上沟通,最终选定作品。
虽然成为全国众多美术生中的十分之一简直就跟抓彩票差不多,但姜莱和刘志从骨子里都有点恃才傲物,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但不会觉得是艺术家宣传用的噱头,反而心潮翻卷跃跃欲试。
“我们能参加吗?”姜莱直截了当地问。
汤老师扬了扬眉,“为什么不行?它又没说研究生、本科生还是高中生。”
“可作品呢,现在创作来得及吗?”刘志不自觉双拳紧握已经开始暗暗琢磨起来。
“今天专业课我会把这个消息通报给大家,有兴趣的学生都可以试一下,但我知道班上最有可能拿得出像样作品的只有你们两个。无论是你们平时画的还是要新创作的,都可以拿来试试,不过要快一点了,截稿日期就在这个月底。”
姜莱暗暗握了握拳,而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知道了,老师,让我把这个公告先拍一下呗。”
咔嚓一声后,姜莱迅速把手机揣回校服内侧的口袋,汤老师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学生胆大包天,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用违禁的电子设备。
不过姜莱已经捂着口袋一个箭步远远躲开,眉眼弯弯全是笑意,好似对这个活动充满了信心,汤老师也就深吸口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笑挥手让他们先回教室了。
姜莱和刘志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上,他不时拿出手机点开刚才拍的照片放大看细则,回头笑笑对刘志说:“我也发你一份?”
刘志收敛笑容,牵动嘴角,淡淡地,“不用了,谢谢。”
礼貌、冷淡、疏离。
姜莱耸肩,恰巧孙竞晨跑完从楼梯口上来,姜莱便和新同桌告别,去偷袭旧同桌。
刘志看姜莱和孙竞欢欢喜喜地走在前头,心情莫名不好。
他突然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好事,自从姜莱出现之后就都被一点点地抢走了。他还听说,姜莱是靠走关系进来的,之前一直不大确定,但刚才亲眼目睹姜莱堂而皇之地当着老师的面用手机,似乎证实了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刘志从小就是集万千宠爱长大的孩子,一路顺风顺水,凭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要被一个关系户给挤出去。
想想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白雪在姜莱身边笑魇如花的样子,再想想汤老师几次给姜莱开绿灯,还有这次的活动,如果没有姜莱,自己无疑就是老师眼中唯一能拿得出作品的学生。
虽然成为全国美术生的十分之一几率很低,但一想到和自己争那十分之一的人里还有姜莱,刘志就觉得烦躁不安,并且没来由一肚子妒火。
姜莱和孙竞在走廊上交换了作业和笔记,进了教室就各自去座位补。后到的刘志看到姜莱一边看着孙竞的解题步骤一边往自己的卷子上写答案,鼻子轻哼出声。
“不会做就放着呗,都这个时候了还有时间抄作业呢?”刘志脸上挂着微笑,声音却冷冷的。
姜莱顾不上抬头,笔尖在纸上刷刷地写着,“嗯,昨晚研究了一个多小时没敢落笔,没想到果真是这么解的。”
“哼。”刘志撇了撇嘴,取出单词本佯装晨读,心里却只觉得姜莱给抄作业找的这个借口过于滑稽。
姜莱其实对能不能和邵芳华老师一起办画展不抱希望,只是因为觉得这种玩法很新奇便有了试一试的念头。
并且,他知道自己在其他事情上三分钟热度,却唯独在画画上面很有信心敢于表达,说不上还真就被人给看上了。
最近几天,姜莱一直在准备作品。赶上周六,他把堆在仓库里的画作都拿出来自我欣赏一番。
时间有限,加上学业繁忙,要是赶在月底发电子资料报名新创作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他准备在最近两个月的油画作品里挑一副契合主题的直接报名。
姜莱在院子里踱步,围着核桃树摆放的一圈画是他觉得还不错的,他绕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停在一片灰蒙蒙的画布前。
开学前的最后一副作品,灰色的天幕中云团密布,眼看就要大雨倾盆。
那是这座古城夏季最常有的天气,每到傍晚就会降落一场暴雨,然后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到深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城市宛如被洗了一遍,空气好闻又清新,跟着到处都变得亮晶晶的。
姜莱久久站在自己画的灰色云团前,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这不就是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吗,总以为面对的是一场暴雨,其实暴雨很短暂,只要忍得过去就会收获暴雨之后湛蓝无垠的天空。
他还记得自己涂下这团灰色时候的情境。那一天,院墙隔壁北小武在吹奏恼人的小号,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对即将到来的新学期隐隐不安,还有脑袋里时不时窜出来休学前与姜必成吵的那一架。
无论是冲动也好,故意激怒姜必成也好,还是无意也好,他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在他看来是绝对权威的人,愤怒地坦白自己是个gay。
所有的一切都宛如一团浓密的乌云,沉沉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上气。
可他又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是最基本的考验。每一个即将步入成年的人,都会有那么一个阶段惧怕这团乌云,不敢踮起脚尖仰头看一看。
姜莱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后槽牙也紧紧地咬着,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义无反顾地做自己。不是像以前那样假装很个性内心着实彷徨着。
而是无论遇到多大的麻烦,都要给自己踮着脚尖喘口气的功夫,没有希望的时候给自己一口希望,没有关注的时候给自己一点关注,没有人懂的时候多懂自己一些。
“还在这琢磨呢?”不知何时薛曼从画室出来,悄然站在了姜莱身后,和他一起欣赏眼前画作。
姜莱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思路,一个激灵,“能不能出点儿声地挪过来?”
薛曼扯了扯系在颈间的一条丝巾,把垂在耳畔的发丝别到耳后,“我是一边问你好不好看一边走过来的,你自己愣神怪我喽?”
姜莱敷衍地点头,眨动眼睫,“好看好看,快走吧,北小武家的饭香味已经飘过来了。”
第21章
姜莱虽然这么说着,要把摆放在院子里的画全部收去仓库还是需要花点时间。薛曼等了一会儿,没了耐心,便准备一个人先过去。
影壁后面的红色漆门缓缓拉开,姜莱从树与墙的缝隙中看薛曼纤细的背影,深吸口气。
虽然薛曼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却为了去隔壁吃饭而精心挑选与连衣裙搭配的丝巾,未免也有些过于隆重了。
姜莱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不只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像隔着一团乌云,其实每个人都是如此。
就比如薛曼。或许从潜意识里讲,薛曼带自己回到这个城市,又回到这条胡同、这院房子,根本不是逃脱完败的婚姻那么简单。她极有可能是想追忆曾经的美好,期待重获被人关注的感觉,比如,依然做邻家哥哥的小妹。
然而自己或许就是萦绕在薛曼眼前的那团乌云分子之一。虽然母子俩从来没有正式地说过这件事情。但姜莱知道,薛曼忍受姜必成在外面有人无非是想为自己保全一个完整的家。
当年为了和姜必成组成家庭,薛曼不顾薛晋中的反对乃至于父女关系破裂,后来又想从那个牢笼中脱离出来却碍于儿子的面子。左右为难那么多年,直到薛晋中的去世才正儿八经地让薛曼跌入了看似深不见底的云团。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不再绕开它,而是试着等暴风雨慢慢过去。
薛曼脖颈处的丝巾微微飘荡,姜莱心想,如今再推她一把,她可能就真能得到自己那一方湛蓝色的天了吧。
“妈!”姜莱从来没有想过,能从自己的画里看透这个世界,虽然很有装X的嫌疑,但还是着实被自己感动了一番。
薛曼收回了迈出门槛的脚步,缓慢回身,“什么事?”
姜莱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绕过核桃树,走近薛曼,“姜必成永远是我爸,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还把他拉黑了。但我不介意再多一个爸爸,小武也不介意你给他当新妈妈。你和天贵叔约会啥的能不能私下进行,每次都得拉上两家人一起吃饭,我们不学习不考学的啊?”
虽然是开玩笑的口气,但姜莱作为薛曼唯一至亲,足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刚开始他只是觉得北天贵这个人围着老妈能让她开心就行,现在他是表明了态度想成为薛曼的后盾。
薛曼的脸颊肉眼可见地一点点转红,她局促地关上门挪动脚步,把自己影藏于一片浓密的树影之下。
这更是坐实了姜莱对薛曼感情生活的猜测,她原来是真的喜欢北天贵的。姜莱身上不禁窜过一阵暖流,跟着自己的脸颊也似乎滚烫了起来。
他顺便很不要脸地提了一个要求,“妈,咱俩做彼此的天使行了,我不干涉你、我绝对支持你,等我和他成了,你也不能干涉我,得支持我,行吗?”
薛曼丝巾下的喉头微微动了动,半晌才深深地提气,酝酿了半天问:“你说的那个人是男他还是女她?”
姜莱心想薛曼到底还是没有看起来那么思想开放,果真还是介意的吧,不由得又稍微怂了一点,“你猜?”
“嗯。”
薛曼已经心里有数了,她还记得姜必成当初被她堵在宾馆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过于窘迫,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拉姜莱的性向说事,嫌她没有管好儿子。当时她只当是姜必成信口开河,看来这孩子是真喜欢同性的。
“知道了。”
她再转身出门,眼角有些微微湿润。
一半是因为姜莱说出那番支持她的话,让她觉得心里温暖,好似干涸了多年的河床一点点被甘泉浸润。
另一半是有点接受不了儿子真喜欢男孩的事实,尽管她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姜莱倒是突然松了口气,虽然薛曼这个表现就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但也基本上就等于是默许了他将来是会带一个男孩子回家的事实。
姜莱目送老妈出门,转身麻溜地把画一幅幅地抬进储藏室,只留老核桃树下的那一团乌云。
不过是一副两个月前随心而画的作品,却意外地解开了母子两暗藏在心底的一桩难事,姜莱当下立刻决定就选它了。
他又去西厢房翻书柜,取来蒙尘已久的单反相机,打上灯,对着那团乌云咔嚓咔嚓地拍了几张。
趁着心里热乎,又打开手机,找到报名的电子邮箱,嗖地把画作和个人信息给邵老师的团队发过去了。
这么一耽误时间有点长。
薛曼在老北家帮忙准备碗筷,迟迟不见姜莱过来,便让北小武过去看看姜莱又在家里搞什么鬼。
北小武不情愿地挪动屁股,眼睛还一个劲儿地盯着体育频道里的篮球赛事直播。
北小武家的电视很少有机会敞开了让他看,今天薛曼母子过来吃饭他才好不容易能看一会儿,有些恋恋不舍。
“还不快去!”北天贵帮尤老太太从厨房端菜,看到北小武不动声色有点着急。
“哦。”北小武终于还是在老爸的淫|威之下关了电视机,转身出了门。
姜莱家的院门开着,北小武径直走进去,此刻天已擦黑只有西厢房的灯亮着。
北小武上了门前的台阶,突然想起姜莱曾经告诫过他,想进屋得打报告。一想到姜魔王可能正偷偷摸摸在屋里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他便来了好奇心,敲门前先凑上去顺着门缝往里看。
这个视角看不到屋子全貌,只能勉强看到门口一块地方。
屋子里面窸窸窣窣,姜莱的影子从书桌边离开,缓缓走到衣柜前,翻找一阵最后挑了见白色T恤,脱了衣服换上了。
姜莱屋里没有穿衣镜,只有挂在门口的一块巴掌大的风水镜,因为挂得高姜莱又视力很好,所以也从来没有觉得不方便。需要照镜子的时候走过去瞄一眼就行,勉强能看个上半身。
他换上衣服随性地往镜子里看,头发有点长,T恤也有点旧,想到薛曼脖子里的那条丝巾,突然觉得自己也不能过于邋遢。
于是他又两手拽着T恤下摆,一扬手把衣服给脱了,顺道还习惯性地捏着拳对着镜子自恋地鼓了鼓上臂肌肉。鼓完上臂又低下头看腹肌,自我欣赏着一块一块地数了一遍。
他精瘦肤白,因为有点跆拳道底子,腰背腹部薄薄附着一层肌肉。看起来线条流畅轻快,既有少年人的青涩又有成年人的轮廓。
他这突然的举动,对于门外站着的小孩儿来说,俨然在现场直播姜魔王如何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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