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琴头都不敢抬:“是。”
叶笙兰闭了闭眼:“叫水了?”
洛琴声音愈来愈低:“是……”
叶笙兰忽地笑了声,“几次?”
屋内一片寂静,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洛琴的回应。叶笙兰眼风扫过去,呵道:“我问你几次!怎么?连你也要同我作对是吗!”
叶笙兰呵斥的声音尖细,神情也是洛琴从未见过的狰狞,那双眼睛里的怒意简直快要渗出来。
洛琴双腿一软,就地跪下:“三,三次!”
三次,呵,难为他这么忙夜里还能如此大展雄风。
叶笙兰跌坐在身后榻上,好似丧失了全身力气,说不上来的疲倦。
她也有她的骄傲,可是现如今不论是陆无离还是萧慎,都将她的骄傲踩在脚底下。
真的,太可恨了!
“娘娘,娘娘,其实只要娘娘您肯退让一步,给殿下一个台阶下,殿下一定会来找娘娘的!娘娘您就别和殿下倔了……”这几日状况洛琴都是看在眼里。殿下不来找娘娘,娘娘也不肯去见殿下。这样长此以往,可不是让那个彩塘占了大便宜去!洛琴实在看不下去。
闻声,叶笙兰却只是冷声一笑,轻嘲道:“我凭什么,请旨要娶我的是他,要独宠我的也是他,从头到尾有我说话的份吗?这些年来我受着他的猜忌,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我不累吗!”
“这样也好,省得我每日绞尽脑汁地逢迎他,他爱宠幸谁宠幸谁。”她声音愈来愈低。
这番话洛琴可是听不下去了,“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无论如何,您才是太子妃,娘娘此时不为自己作打算,难不成以后让那些贱人踩在您头上吗!”
话都已经说出,洛琴是一不做二不休,倒豆子般:“娘娘,这几日外头已经有了些风言风语,若是娘娘再不有所行动,到时候闹得外头人都知道了,夫人又要为您担心了!”
夫人……
叶笙兰怔了怔,苦笑了声。
是啊,还有她母亲,一个无比希望她成为皇后,光耀门楣的母亲。
从头到尾,在自己的事情上,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须臾后,女子声音低弱无力:“歇吧,明日再做打算。”
洛琴喜极:“是!”
……
棠觅并不知陆无离今日回府,还是她出去购买剩下的几味药材时,偶遇了吴管家,听他说道才知晓。
听闻这好消息,棠觅买好药材,匆匆赶回了陆府,将东西放回院子里,二话不说便转脚去了厨房做上一桌美味的膳食。
陆无离是临近晌午时分才回来的,回来时棠觅刚将最后一道菜做好。
听赶来报信的崔红一说,棠觅一直怔然,听到岑大娘唤她的声音才恍然,指着自己道:“呀,我脸上脏不脏,衣裳呢?”
岑大娘笑笑:“一点都不脏,姑娘脸上好看的紧,水灵灵的,我们看了都欢喜得很呢。”
崔红笑着附和:“不过还是得换身衣裳,油烟味肯定是有的。”
此番话落,听着她们的哄笑声,棠觅顶着大红脸,手忙脚乱地解下围裙,小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棠觅的衣裳不少,这些日因为食肆赚了不少钱,她也拿出去霍霍买了些新的。
但……
棠觅目光从叠放好的衣裳上一一划过。
但她惯爱绿色,衣裳无一例外都是青绿色的。昨个儿她还听崔红说道起来,她说女子的衣裳就要颜色款式各不一才好,免得自个儿穿得不累,旁人看都看累了。
这话当时听了是放在心上了,心道改明儿再去做一些其他颜色的衣裳来,可转头又将这茬给忘了。也不知道这明儿才到,陆无离就回来了。
棠觅略微思忖了下,将宫宴时穿的那身湖蓝色衣衫拿了出来换上。
这是陆无离为她定做的,想必他是喜欢这颜色的。
待到一切都准备妥当,棠觅又坐在铜镜前,将自己的发髻重新整理了一番,最后又插上了一根镶嵌着东珠的流苏簪子。
听崔红说,陆无离一回府便径直回了兰青院,棠觅便赶往兰青院。脚步轻快地像是生了风。
一路小快步走到兰青院门口,她轻快的脚步反倒停了下来,驻足在院子门口,停滞不前。
棠觅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抚上了心口处,那里像是煮了一壶开水,跳得沸腾。
其实也不过几日不见,一想到人就在里面,进去便能见到,棠觅竟然一时心生几分紧张。
原地缓了片刻后,棠觅接连深吸吐息好些次,这才红润着脸,走了进去。
敲响主屋的房门,静待着里头的动静,方才好不容易被她压下去的心跳又开始快了起来。
里头很快传来到熟悉的声音:“进。”
像一盏清茶,清润又好听。
随着门口处的吱呀一声,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外间。
棠觅微顿,抬脚跨过门槛,小脑袋朝里头探了探,轻声试探唤道:“大人?”
片刻无声,就在棠觅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时,里头的人终于应到:“何事?”
确定了里头有人,刚刚自己也不是幻听后,橙子抬脚走进去。随着她的小碎步,一道欢喜的声音响起:“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踏进里间,棠觅一眼看到的,是男子一身月牙白衣袍,负手立于窗边,青丝半束,芝兰玉树的模样,身姿清雅。迎着窗外耀眼的日光,宛如谪仙。
棠觅脚步不自觉缓了下来,停在几步之遥,眨巴着眼睛,怔愣的像是看呆了。
她一直知道陆无离的气质甚佳,一向见他穿紫色衣衫便已经十足的潇洒风雅,今日一见……
棠觅仿佛能听到心口处一下又一下跳动的频率,像是要撞出来。
此时,男子转过身来,抬眸轻扫她一眼,声音微冷再度道:“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马达已成功安装~
掰掰手指算算,后面我要是没啥意外,能保持日更的话,就快完结了~
☆、第四十五章
多日不见,棠觅心绪未定,只知晓自己过于紧张,连他话语中的异常也没听得出来。
她眉眼弯弯,唇角扬笑:“大人回来一定还没用午膳吧,我都准备,”
“不必了。”他淡声打断。
棠觅怔愣,喃喃了声:“大人……”
男子将那扇窗合上,步伐轻慢,坐在桌案前,稍稍抬眼:“还有事吗?”
语气带着疏离。
眉眼里,含着初遇的那场雪,有化不开的冰。
棠觅手指无意识蜷缩,喉咙不自觉发紧,张了张口却哑声。因为眼前这个人,是陆无离却又不是。
太陌生了,像是很遥远。
“如若没事,”他翻开书,垂眼道:“出去把门带上。”
即便是这一世初见时,他也不是这般冷冰冰的态度。
棠觅几乎是潜意识遵循着他的话语,脚步半转。然当面朝窗外时,她身形微顿,突然恍悟。
像是又有了思考能力,迅疾地搜寻着细枝末节。
唯一得到的解释只能是,那日的事情他还没消气。
这么想着,棠觅静下思绪,又转身回去,盯着男子冷冰冰的目光,朝前跨了几步,拉近了距离。
立在陆无离身边,棠觅试探着拉着他的衣袖,十分诚恳地低低道:“大人,您别生气了,小棠知错了……”
陆无离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头也不抬:“不必。你无错,何来认错?”
棠觅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继续轻声细语:“那日我不该在外面消磨太久,还,还扮作男子的样子。还……没做好自己的本分,将大人午膳给耽搁了,没个规矩。”
陆无离抬眼扫她一眼,又很快垂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你在外面如何是你自己的人身自由,我从未约束过你任何。至于午膳,没有你我也饿不死。今日所言你大可不必。”
棠觅一颗心宛如泡在冰窖,齿关紧紧咬着唇瓣。
陆无离没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抬眸冷眼道:“出去。”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棠觅不禁身形一颤,清晰地看到他眼底传来的不耐。
意识到此刻她已经不适合站在这里,棠觅丧丧地垂着头走了出去。
出了兰青院,棠觅不甘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眼里有热意迅速聚集。
她紧紧揪着衣摆,憋在心口的那团气压得她难受极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棠觅仰躺在榻上,脑子里面好似过尽千帆,只觉疲累,飘忽混沌。阖着眼睛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太子府。
时隔多天,叶笙兰将自己打扮得极其艳丽,眉心画着一朵桃花钿。这样的妆容她曾画过一次,那时萧慎很欢喜,反应也很大。
可天知道那时的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后来见到萧慎那样的反应,差点折腾得她半死,她便再也不肯这样艳丽着妆。
如今……叶笙兰瞧着铜镜中的女子,忽地轻嘲了声。
真是没想到她也有今天。
她是不是该笑自己的可悲?
原来,她所有的傲气都是萧慎纵容的,他愿意给的。一旦他不愿意,便会收回去,那时她什么也不是。
什么太子妃,尊贵?
不过是不依附男人便什么也不是的普通女子罢了。
瞧瞧,她现在还不是得去迎合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
叶笙兰叩响书房,里头传来萧慎应答的声音。
她手里拎着食盒走进去。
萧慎抬眸扫了眼,神色微顿:“怎么是你?”
叶笙兰笑了声,福了个礼,将食盒端过去,柔声道:“殿下这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吗?”
她今日装扮极其吸睛,叫人移不开眼神。
可令她意外的是,萧慎只瞧了她一眼,便垂下头去,眼里没有分毫的情.欲变化。声音也淡淡的,无起伏:“放那吧。”
叶笙兰握着食盒把手的指尖略略用力,他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走至萧慎面前,温声细语:“殿下……”
萧慎抬头:“你还有何事?东西放下便出去吧。”
叶笙兰唇角扬起的笑容僵了僵,“殿下,您怎么了?”
顿了顿,她无辜道:“是妾身做错了什么吗?”
萧慎眉眼带着几分不耐:“你没做错什么,是孤现在不想看到你。”
他既已经这副态度,叶笙兰笑意渐收:“既然妾身没做错什么,殿下为何不想看到妾身?”
叶笙兰深吸一口气:“今日既然来这了,索性就一次说个明白。殿下这几日为何这样对待妾身?”
她直视着他:“殿下从前断不会十几日不来妾身房里,若是殿下在忙,妾身可以理解。可殿下在忙什么?在一个小小侍女的床上忙吗?!”
“你在质问孤?”萧慎紧蹙眉:“孤做什么,孤想去谁的床上轮得到你来置喙吗?”
他将笔重重扔下,不留一丝情面:“你就做好太子妃的本分,孤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若是你不想当这个太子妃,孤帮你一把。”
眼前的这个萧慎是陌生的,是叶笙兰从未见过的。
他眼里的不耐与戾气,明晃晃地昭示在她眼前。
那些过往好似云烟,都在嘲笑着此时的可悲。
萧慎何时这般对过她?
爱一个人真的能变得这样快吗?就好像从来没有爱过……一样?
这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冲啸而来,她顾不上其他:“难道殿下从前的爱意,对我的好,都是假的?都是装的?”
萧慎沉沉地望着她,虽不发一语,却也同时告诉了她答案。
叶笙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不顾忌他是太子,不顾忌面色有多难看,厉声道:“难道殿下变得这样快!不过几日功夫而已!竟然也能换了一副面孔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放肆!”萧慎拍桌怒起,“你疯了吧你!”
萧慎呵道:“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太子妃的样子!”
成婚几年,萧慎何时这样对待过她?
叶笙兰笑了声,笑着笑着,眼角有温热滑下,“难不成连心也换了?”
顿了顿,她说:“还是说,殿下你根本没有心的。”
见她这副样子,萧慎怒意渐收,冷笑了声:“孤没有心?孤变得太快?”
他看着她,讥道:“不知这话你有没有对旁人说过啊?”
话音甫落,叶笙兰浑身血液冰凉,似怔了般望着他。
她手指下意识抓住衣裙。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难道那天晚上他看到了?
如果是怎样的话,那此后他一切的异常都有了说法……
可不待叶笙兰有所反应,萧慎像是笑了一声又道:“他都变了,孤不能变?”
年后开春,天气依然有些冷。外头说话时,言语间雾气腾腾。
里间虽冷,却烧着热烈的炭火。
叶笙兰身体里的温度随着萧慎一个眼神,一句接一句的话语消失殆尽。
那些句子带着刺,一寸寸地推入骨髓。
须臾后,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明白了……我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也终于明白他突来的变化。
她笑着哭:“从一开始,你就不曾爱过我,现在的那个侍女,你也不是真心喜欢吧?”
她甚至怀疑,这样一个人会爱别人吗?他所谓的“爱”和“好”不过是利用的工具罢了。
她自顾笃定道:“是因为陆无离。”
“你从小便爱和他相比。他事事比你优秀,从幼时读书,到年长后功成名就,你除了太子的身份,事事都被他压一头,甚至连圣上对他宠爱也多过于你。”
“所以,你就要把属于他的,抢过来。我是这样,那个长得像棠觅的侍女也是这样!”
叶笙兰眼泪无声流下来,执着地看着他:“我以为,就算陆无离对我无情,可我还有你。没想到,我叶笙兰居然是最可悲的那个。”
她越说,萧慎脸色越黑。他不发一言,将她所说皆默认。
同陆无离之间是不争的事实,他亦看得出来陆无离无心与他相争,可越是这份无心,越叫他难以忍受。每每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处处被他压一头,即便是夜深人静时,他都能恨得牙痒痒。
那时,他只想让陆无离难受,于是陆无离喜欢的,他不要同他一样的,而是把他的抢过来。
多年以来,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至于和叶笙兰成婚,也是这样的原因。
萧慎亦不觉得愧疚,即便真心喜欢是假,可这些年给她的身份与待遇却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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