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两人走后,蓝世仙从墙角里走出来,只见幻紫的夜雾,在街道上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孤寂凄凉。
霍滨死后,案件屡不能破,成为皇城悬案,又兼之蒋瓛被发配,霍滨是锦衣卫第一人,却离奇死亡,使得朱允炆对此事三缄其口,又因他向来不满锦衣卫的做法,便下令取消锦衣卫诏狱和稽查之职能,只留宿卫职责,将所押囚犯转交刑部审理,又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
叶嬏在方府住了一段时间后,执拗不愿回去,她是希望蓝世仙来接她,可蓝世仙却没这么做。方子瑜只当是兄妹吵架,时间长了自然无事。
他又在南京城里物色了一间房子,又带蓝世仙去看,蓝世仙见这屋子在僻静之处,远离喧嚣,又高大明亮,窗明几净,门前藤萝蔓蔓,花团锦簇,书房、客厅、厢房等内的家具器皿一应俱全,雕漆涂彩,华美非凡,又辅以琴棋书画,非平常人家住得起的屋子,再在正厅眺望窗外,便是南京城的金川河。
他欲要推辞,方子瑜说:“若要推辞,就是不看待我了。我置下这屋子,一来是想与先生促膝长谈,二来是担心小嬏在外面住不惯。”
两人在厅中盘膝对坐,有侍女奉茶。方子瑜说:“这宅子与先生齐名,叫作凤仙居。”
“哦?”蓝世仙抬眼若思:“真是好名!”
方子瑜说:“先生,你素来高雅,聪明绝伦,可猜得出我朝中何职?”
蓝世仙微微笑说:“你是翰林院修编,同方大人同编《明太|祖实录》。”
方子瑜粲然一笑:“先生果然厉害,可我还有一身份,先生一定不知。”
蓝世仙说:“子瑜兄除了是翰林院修编,还是皇上的佩剑侍卫。”
方子瑜略一惊讶:“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蓝世仙说:“不难,你出入皇宫,可佩剑而入,人人见你又是畏敬三分,还有,你握剑取剑杀人的方式和江湖人的习惯颇有差异,想必没有严格的训练是做不到的。”
方子瑜这才拜服:“先生真大才也。”望着蓝世仙半晌才说:“我还有一事要请教你,皇上传召我明日进宫,探讨机密之事。先生猜得出是什么?”
蓝世仙略一沉吟:“是召你一人,还是几个大臣?”
方子瑜说:“便有家父和齐大人、黄大人等。”
蓝世仙说:“皇上近日最忧之事莫过于削藩。”
方子瑜说:“正是。只是我听家父说,皇上仁慈,对削藩之事久拖不决。”
蓝世仙说:“那是因为皇上还未深悟藩王之祸。”
方子瑜问:“如何让皇上立志削藩?”
蓝世仙说:“藩王之祸,人人皆知,只是没有事到临头,所以皇上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松懈妥协,但光陈其害是不行的,朱棣再强也不过弹丸之势,不如换种方法激一激皇上。”
“激将法?”
蓝世仙说:“我闻朱棣身边有个奇僧,法号道衍,其人经天纬地,有不世之才,可喻之为刘秉忠之流。”
“刘秉忠?”方子瑜想了想说:“就是元朝的一个奇僧,助忽必烈登上帝位之人?”
“正是。”
“若将道衍比喻刘秉忠,拿朱棣比喻忽必烈,皇上能不生气吗?”方子瑜才觉此法子好。
两人促膝长谈,至夜,蓝世仙说:“子瑜兄,我问你件事?”
方子瑜说:“请讲。”
蓝世仙说:“小嬏身世可怜,无父无母,我见你犹怜她,你可愿意照顾她?”
方子瑜脸一阵热一阵冷:“这个,我……”
蓝世仙说:“子瑜兄是嫌弃小嬏家业背景,还是人物相貌?”
方子瑜说:“都不是,我只怕小嬏常年漂泊在外,不喜高堂生活,主要是……哎,我方子瑜何德何能能娶先生的妹妹为妻。”
蓝世仙说:“我一介布衣,小嬏又是少不更事,若得子瑜兄的照顾,我一辈子也要感谢你。”说着已奉拳到额头。
方子瑜连忙将他双手拿下,诚恳说:“先生不必如此,我方子瑜一定答应照顾小嬏便是。”
第二日,朱允炆召集重臣决议削藩一事,便在谨身殿内密见。
大臣卓敬谏言:“燕王素有智虑,又有雄才,有高祖遗风,目今盘踞北平,地势险要,兵强马壮,燕王府原是元大都,墙高院深,不可小觑;皇上应果断将燕王迁徙至南昌,这一迁徙,万一他要作乱,朝廷可以极易控制他,此叫防患于未然。”
朱允炆微微点头,这似乎附合他的德治,又可加以采用。可齐泰马上就站出来了,直言:“皇上,这万万不可,以燕王的精明,这点小把戏,他还看不出吗,迁徙谕旨一到,燕王会坐以待毙吗,这不是逼他反吗?”
第120章釜底抽薪
一时众臣交头接耳,也似乎觉得此法不可。又有大臣董伦、杨砥谏言:“皇上,微臣以为,应睦亲藩王。帝尧之德始于亲九族。今宜敦睦诸藩,无剪枝叶。”
这种想法是朱允炆曾经的想法,当初太|祖在世时,以儿子们就藩护国,朱允炆就忧虑:“外敌入侵,藩王叔叔可挡,若藩王有异心呢?”朱元璋一时陷入沉思,又反问他。朱允炆才说:“藩王若有异心,应以德怀之,以礼治之;若不改,则削其封地;再不改,则举兵伐之。”可是如今远不是“睦亲”这么简单。
众臣见朱允炆一脸不待见之色,自然知道不可取。朱允炆一直想要一个德治又兼削藩的好法子,可是一直没有等到。朱允炆见方子瑜英立于前,便试探问:“子瑜是大儒之子,可有好法子,既不大费周章,以德治之,又可叫诸藩相安无事?”
方子瑜说:“皇上,微臣虽没有良策,却有一事禀告皇上。”
朱允炆问:“何事?”
方子瑜说:“微臣近闻燕王请了一个军师,本在云别山修道,法号道衍,师从奇道席应真,此人擅阴阳之术,阴谋诡计,权谋机断,无所不通,素有刘秉忠之称。燕王素有大志,岂不知为何请一‘刘秉忠’为何意。”这“刘秉忠”一说出来,朱允炆就明白了,方子瑜是拿道衍比喻刘秉忠,拿朱棣比喻忽必烈,他哪里不置气,以拳捶了一下桌子。
方孝孺立即说:“这道衍鄙臣在淮河边上见过,确实不同凡人。曾有相士说他是病虎,出世则伤人,不可不防。”
朱允炆被两人的话说得气愤,立志要削藩,切齿问:“藩自然要削,该如何削?”众人见朱允炆百八十度的转变,顿觉方子瑜的激将法深谋远虑,对他刮目相看。这下,只需畅所欲言如何削得痛快了。
齐泰早已准备了似的,正言说:“擒贼先擒王,诸藩之中燕王势力最强,年龄最长,威胁最大,理应从他入手;燕王一除,其他藩王自然束手就范。”
黄子澄却有不同意见:“皇上,臣下以为,藩王要削,但不应先削燕王。燕王心机重,城府深,从不显山露水,要找到削他的理由实在不易;其二,燕王藩守北平近二十载,根深蒂固,与蒙古作战屡战屡胜,经验丰富,如今又与蒙古取得相应的和睦,倘若削之,恐胜不了,朝廷的颜面将如何搁置,倘其他藩王趁机作乱,天下可危矣!俗话说,柿子拿软的捏,不如先从其他藩王削起。”
齐泰问:“照黄大人的意思,哪一个藩王应先削?”
黄子澄对答如流,显然做了充足准备:“周王、齐王、湘王、代王、岷王,都可以削,他们在燕王煽风点火下,蠢蠢欲动,太|祖在时,这几个藩王就劣迹斑斑,要削之,师出有名。倘若选择当头鸟,那就是周王朱橚了,他是燕王胞弟,与燕王最亲,若将周王削之,等于去除燕王翅翼,燕王肯定有所反应,他若出兵救之,就是同谋;他若为周王求情,亦是同谋,无论他怎么做,朝廷都可师出有名,一举将燕王削之。”
齐泰和方孝孺都觉此方法无懈可击,朱允炆也点头同意,说道:“黄爱卿之言正合朕意,你们不知,这削周王就有现成的明目,近日周王的二公子朱有爋密奏,他父亲朱橚暗中与燕王勾结,招兵买马,有谋反迹象。”
众臣惊叹,真乃雪中送炭。原来这朱有爋因明制规定嫡长子袭王位,自然落不到自己头上,于是剑走偏锋,以揭露其父的罪行来博取功勋,以袭王位。
朱允炆当机立断,令方孝孺拟废周王旨意,在黄子澄的推荐下,派太子少傅左军大都督李景隆削周王。瞬息之间,李景隆统大军,捕周王,将周王迁至云南软禁。
子瑜欲将这一喜讯告诉蓝世仙,蓝世仙坐在厅前,窗子半开,能望见波澜飘渺的南京金川河,听闻这金川河曾有一青龙因爱慕南京城内的美貌女子而被天庭诛首,这等传闻,蓝世仙置若罔闻,但见那金川河的冉冉水带,一时又被迷住了。
方子瑜重新说了一句:“先生没听清我的话吗,周王已削。”
蓝世仙转过头来,说:“那接下来就是燕王了?”
方子瑜说:“非也,是岷王、湘王、齐王、代王。”
蓝世仙说:“这五王都是井底之蛙,不足为患。”
方子瑜说:“先生的意思是?”
蓝世仙说:“有没有办法见到皇上?”
方子瑜说:“先生想见皇上?”
蓝世仙说:“不,我还没有这个资格,我有一计可转达皇上。”
方子瑜说:“若有计谋,我和家父完全可代为转达。”
蓝世仙说:“好。”乃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四字“釜底抽薪”。
方子瑜说:“釜底抽薪?先生是想彻底击垮朱棣。”
蓝世仙说:“对,想必此刻皇上并不担心如何除去岷王、湘王、齐王、代王,他忧虑的是如何给朱棣一个罪名。朱棣若不主动犯错,他是削不了朱棣的。为今之计,朱棣的三个儿子还在南京,若以此为要挟,将他的将士护卫全部抽走,他必将成为刀俎鱼肉。”
方子瑜赞叹:“先生妙计也。”
果不其然,朱允炆又以雷霆万钧之势,连削岷王朱楩、湘王朱柏、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四王。朱楩、朱榑、朱桂皆废为庶人,湘王朱柏携妻子自焚而死。
这一过又到了来年春天,削藩之事势如破竹,全国闹得沸沸扬扬,朱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焦虑过。
在燕王府后院密林之中,朱棣经营良久,暗中操练兵马,为担心被外人听到,道衍出了一个计谋,在后院养成群的白鹅,鹅叫声震天,自然将操练兵马和锻造兵器的声音掩盖掉。
在一片鹅声中,朱棣蹙眉远望,和道衍说:“朱允炆连连算计我,如今连削五王,奈何下一个就是我朱棣了。”
道衍说:“事情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我想朱允炆还在找殿下的罪名。周王朱橚已削,殿下绝不可因同胞之情向朱允炆求情,否则就落入他的圈套。”
朱棣叹息说:“我最后悔之事是将三个儿子送到南京,想不到竟被朱允炆以读书扣押,如今受制于人,若朱允炆真要削我,也无可奈何。”朱棣忽然眼睛一闪:“大师,依我之见,我觉得南京之内必有高人,此人与大师有伯仲之才。”
道衍说:“齐泰、黄子澄、还是方孝孺?”
朱棣说:“这三人都是腐儒秀才,只是享誉名望,虽博览典籍,却无大用。此高人之才,可与先生齐名。我已派人到南京城查访,不出一月,我想此人必浮出水面。”
道衍说:“果如殿下所虑,一旦查明,便可杀之。”
朱棣心一沉:“若能用之,岂不更好。”见道衍不语,便说:“如今之计,是三个儿子受制于朱允炆,我无计可施。”
正待说时,见远处奔来一名小卒,落马跪礼说:“殿下,京城宣诏的太监来了。”
“来得这么快?”朱棣与道衍忙回正厅,路上又说:“朱允炆又耍什么把戏?”
正厅太监念完旨意,朱棣微笑将之送走,回来时已是勃然大怒,道衍将朱允炆的谕旨仔细一看,这朱允炆也太嚣张了,明言朝廷用兵之计,要朱棣抽离护卫和三万兵马借与朝廷,这护卫明细也开出来了,燕王中护卫指挥唐云,指挥佥事陈志,千户邱福、孟善,副千户陈珪;右护卫指挥佥事陈寿,千户陈旭、房胜、赵夷等各部皆划归宋忠统一管辖。
朱允炆想法很简单,就是将朱棣的部队釜底抽薪,全部抽给宋忠,由宋忠统一调度,并且还安排宋忠守在北边防止燕王造反。
道衍说:“朱允炆想用殿下的猎狗来防范殿下。”
朱棣怒说:“朱允炆欺人太甚,这样的狠招他都想得出,真是万万想不到。”长叹一声又说:“若非我儿子在他手里,我此刻必反之。”
道衍却淡淡说:“殿下勿忧,我觉得朱允炆的这招釜底抽薪他做的还不够?”
朱棣说:“还不够?”
道衍说:“不管是谁出了这计谋,都堪称良策,可朱允炆用坏了。”
朱棣说:“何以见得?”
道衍说:“我刚才还说,朱允炆想用殿下的猎狗来防范殿下,试想一下,猎狗不都是认主人吗,朱允炆叫宋忠统调殿下的三万精兵屯守北边来防范殿下,他日殿下振臂一呼,殿下的旧臣还不都群起响应。”
朱棣眼睛一亮,才说:“还是大师看问题清澈,倘若如此,我便大方一些,将我的部下都给他。”
将骁勇部将和三万精兵抽调走后,朱棣只觉痛失心头肉一般惆怅难过,踱步在风和日丽的虎踞园里,左也不是,又也不是,只得叫人相邀道衍对弈,以平心中块垒。
第121章小难入京
道衍来时,苏小难也一起跟来了,在这大半年里,苏小难一无玩伴,二敛心性,勤练日月剑,又由道衍亲导读书,她日夜学习佛、道、儒、兵诸家之学,其领悟之快,连道衍都叹为观止。
道衍立志将平生所学都教给她,以传衣钵,又赠给她毕生所著的《逃虚子疏略》和席应真的著述《子阳子集》,令其苦读。
朱棣时隔半月才见到苏小难,见苏小难秋水淡眉,轻风面靥,更是对这女儿百般喜爱,也扫淡了许多烦恼,又问:“小难在看什么书?”
苏小难答:“燕王,小难正在学习师父的《逃虚子疏略》。”
“哦?”朱棣说:“我听说这本《逃虚子疏略》是大师的至宝,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佛道儒兵,无所不通,大师是要传衣钵给小难?”
苏小难脸一红,道衍笑道:“燕王,小难之才,还在池中,他日高飞,可远胜古今才女,我喜得麟儿,正沾沾自喜呢,假以时日,你必定折服!”
朱棣说:“小难亲得大师教诲,感激不尽!”
两人一边说一边下棋,棋逢对手,自然其乐融融。道衍小有胜算,朱棣说:“大师棋艺高明,小王自叹不如。”
道衍哈哈一笑,站起身说:“非我棋艺好,是燕王在想心事。”
苏小难便问:“师父如何看出燕王在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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