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想了想那个场面,还是敬而远之的好,立刻松开手放她去了。她有种错觉,这南府里最近应该会很热闹,得提前和左虞通个气儿,以防府里的神仙作法烧到了自个儿。
她不知道的是,能让她提前通气儿的人,此时也自身难保。
前厅里,楚氏看着涌进来的下人,面上是一股准备大干一场的跃跃欲试的兴奋。刘姑姑带着人准备午膳去了,一时没个人来分散她的精力,被强行困在这里的左虞一个头两个大,他坐在楚氏身边,身下跟长了刺一般:“您这是要做什么?”
左虞容貌与楚氏更为相像,两人坐在一起,一个阳刚俊美,一个富贵温柔,如果说左虞积威深重,让人想退避三舍,那楚氏就如同和风细雨,让人想亲近。
她看着下人们在刘必福的指挥下排排站好,极为满意的冲早已不耐烦的左虞道:“儿子啊,你这个总管,母妃很喜欢,你记得赏一赏人家,长一长俸禄。”
左虞看了一眼刘必福笑得只看得见牙齿的脸,气不打一处来:“笑笑笑,合着爷以前苛待你了,这么点儿小恩小惠就把你美得找不着北了!”
刘必福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的性子,只能顺毛,话不过脑的应着:“是是是,您说得都对。”
楚氏乐了,全然不顾自己家儿子黑下来的脸,笑着问道:“那你和我指指,平日在你们爷跟前伺候着的都有谁啊?”
左虞眼皮一跳,终于明白他母妃这一路上明里暗里的试探是为哪般了,这是没从李姑姑和自己这里找着人,坐不住了。
他恨不得长叹一声,放眼满京城,怕自己儿子娶不着媳妇的命妇,也仅她母妃一人了。
刘必福有一说一:“回王妃娘娘的话,外院的话,就是奴才,内院的话,就是阿眠姑娘了。”
楚氏知道阿眠的名字,但却一直没见到真人,克制的忍着没有站起身来,笑着问道:“阿眠可在这里,快上前来让我看看这个孩子,世子脾气不好,跟着他应当是吃了不少了苦头吧。”
左虞:“......”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份罪?
刘必福也没想到魔王一样的世子爷,有个这么通情达理的母亲,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往人堆里寻了一眼,恭敬道:“回王妃的话,阿眠今日未当值,若是您要见她......”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极有存在感的世子,想了又想,理智占了上风,还是收回了“我这就让人去清风阁把人叫来”这句话。
左虞太清楚她娘的性子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瞒住她娘的原因,他觉得云初那个爱端着,爱小作的模样,如兔子一样,一惊,就藏得比谁都深,他母妃就是那个会惊了兔子的猎人。
他站起身来,把楚氏往镜南堂里揽,背着刘必福一挥手,示意他把人都散了。
楚氏有些不乐意:“你别总在婚事上给你娘打哈哈,我也就把话放这儿了,这次跟着陛下和娘娘一起过来,就是为着你这终身大事,京城里的姑娘看不上你,这南境民风开放,那总得有一个能瞧上你的吧,现在倒真是有人瞧上了,你却遮遮掩掩,莫不是这家姑娘有什么隐疾?”
左虞拉着她不松手:“没有。”
楚氏拧了他一把:“那你倒是让我见见啊。”
左虞“嘶”一声:“现在还不是时候,时候到了,儿子亲自带着她去给您敬茶,现在您这个唯恐天下不乱,会吓跑她的,到时候人跑了,我上哪再找一个去。”
楚氏被他说服了,又道:“那你给我说说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左虞:“......”
还有完没完了。
他松开,正要义正言辞的摆下态度,便见前方款款行来一抹倩影,他表情一瞬间僵住,动作难得迟缓。
云初停在了两人面前,行了一礼:“见过世子,见过王妃。”
人和人之间,很多时候是要看气场的,楚氏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气质娴雅的女子,确定自己没在府里见过她,毕竟这么出众,若是见过一面,肯定是有印象的。
她对府上的女子都格外留意,友善的让云初平身,另一边早已用眼神询问起了左虞。
云初本就是路上偶遇,见左虞身边有人,便歇了同他讲话的心思,又见这两人皆没什么指示,行完礼之后便退开径自往远处走了。
楚氏瞧着云初的背影:“府里今日有官眷?”
左虞抚额,叹口气:“母妃,她就是阿眠。”
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用过午膳后,楚氏招来李姑姑仔细询问了云初的日常点滴,虽然李姑姑觉得自己平日在信里已经写得够详细了,但学是分外称职的又说了个口干舌燥。
楚氏听完,忧心忡忡的去荣华园找皇后娘娘去了。
新棠刚午睡起来,见沈氏一脸忧心忡忡,奇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沈氏一开口就是:“娘娘,您得帮帮臣妇的未来儿媳。”
新棠一口茶水含在嘴里还没咽下去,被这句话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据她所知,左虞媳妇八字只有了一撇,另一撇这么快就圆上了?
她放下茶杯,努力让自己淡定:“你别急,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楚氏道:“娘娘,阿眠臣妇见过了,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就是这身世可怜,早早的寄人篱下成了个孤女。”
新棠微笑着听她说完一堆的没有重点的铺垫。
最后楚氏道:“臣妇想求您能开恩让她在身边伺候着,多跟您学着些,若是日后嫁到京城,有着您的关系,也不会在我那些妯娌面前受欺负。”
原来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新棠道:“若是这荣华园只有我一个人住,自然是不打紧的,但是有陛下在,无论如何,我都要使人去查一查这位阿眠姑娘的底细,还望王妃与世子能体谅。”
楚氏自然是没意见的,这件事便这么定了。
新棠指了跟在南平帝身边的暗卫去查云初的背景,一等暗卫办事的效率和手段自是不必多说,哪怕是一只蚊子也能分出公或母来,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所以,当暗卫的触角顺着查到的消息伸向云江王宫的时候,云初还无知无觉。
新棠看着手上自阿眠出生,不,应该说云初才对,到现在,一条一条的动向轨迹,感叹真是活久了,见到了这里话本子上的情节。
作者有话要说:楚氏的性格其实是左虞他爹的锅
☆、第47章
调查云初这件事情,进行的迅速又隐秘,除了新棠和南平帝之外,连左虞都不曾得知。
夫妻两人坐在荣华园里,相顾良久,新棠问道:“你们男人间的事儿,是不会把女人牵扯进来的,对吧。”
帝王政务向来繁多,平白无故不会远行,此次微服南下,实际上是为了前些日子云江和岷行闹出的联姻风波。
虽然左虞在半路之时杀了出去,让这场联姻出现了裂痕,但岷行近年来动作频频,欲联合边境小国抗衡南岐的架势越发明显。
云初是云江王的独女这件事儿,发现的太过偶然,但是此时此刻,在两国关系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又显得那么的不同寻常。
左虞那个人,外表是个强悍精明的,内里却是个双眼不甚清明的糊涂虫,云江公主在他身边这么久,他竟一点知觉都没有,并且还喜欢上了人家。
男人有时候的喜欢与憎恶是成正比的,这时候的多喜欢,就怕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会有多憎恶。所以,新棠才会有此一问。
家国大事的主角应当是男人,即使女人的身份再敏感特殊,也不应得成为他们的砝码。南平帝她再了解不过了,定然不是那种人,所以她这么说的目的其实是因为左虞。
南平帝诧异:“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你就这样袒护,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后宫几年,他可从未见她如此这般明目张胆的袒护一个不相干的人。
新棠在他面前都是最真实的样子,娇娇的威胁:“咱们说好了,陛下你对这件事就当做不知情。”
南平帝摇头,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宠溺:“你啊!”
新棠笑得狡黠又神秘:“陛下你们就忙你们的大事,后院就交给我等小女子吧。”
这种热闹不看白不看,能从中推波助澜一下,那就更是功德无量了。
云初在清风阁过了几天备受“煎熬”的日子。
起初是刘必福带着泥瓦匠上了门,说是要替她把这清风阁好好修缮一下,然而在院子里转悠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件事儿无从下手。
清风阁建得晚,当属南府里最新的院子了,自打左虞把人放在心上之后,更是不会允许破旧的事情发生,所以刘必福在和云初说明来意之后,只好无功而返。
事情很简单,他是奉了临安王妃楚氏的旨意,来给云初修缮住处的。
楚氏的原话:阿眠替我照顾儿子,我这个做母亲十分感激,理当关怀一下她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
一连三个“好不好”,让云初如坠云端。
刘必福走了之后,李姑姑带着人上了门,端来的饭菜品种足足有平日里的两倍。
有了刘必福打头阵,李姑姑说起话来也就开门见山了:“姑娘啊,这些都是王妃从京城带来的特产,对女人是极滋补的,特意让我做了给送来的。”
云初看着那精致小碟里的血燕,还有虫草,看成色都是上品中的上品,这些东西对一个婢女来说,怕是一辈子也吃不上的。
她看了李姑姑一眼,抿嘴道:“这些东西,应当很名贵,云初受之有愧。”
自然是名贵的,但是她想到楚氏特意的交待,便把话借着自己的嘴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王妃说了,这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是一般的补品,你若是喜欢的,就不要同她客气。”
“王妃还说,若是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也可以同她说说,她让世子爷去买。”
不知为何,云初想到了昨日在路上偶遇的情景,那位临安王妃高贵典雅,但在与自己儿子的言谈举止间,又无声流露出了母子之间特有的亲密。
她一直以为,左虞那种唯我独尊又张狂野性的性子,可能与一个强势的母亲离不开关系,毕竟他与腾铭为数不多的谈论到临安王妃的时候,都是一种不甚耐烦的口气,即使是在南府,依她观察,左虞被这个母妃也是有些避之不及,大多时候都是能躲就躲。
所以现在这是?
云初不知道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静观其变,接了李姑姑送来的补口,又诚心的请她代为谢过楚氏:“请姑姑替我转达,若是王妃有空,阿眠定然亲自上门谢过。”
听完李姑姑转述之后,楚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当真这么说?”
李姑姑笑道:“回王妃,一个字不差。”
楚氏道:“阿虞说如果我私自去找她,他就把我送回京城......但这是阿眠自己愿意来见我,所以我若是和她见了面,阿虞也不会把我送走的,对吧。”
李姑姑忍俊不禁:“是这样呢,没错。”
晚上的时候,云初正打算去趟镜南堂,然而刚走出院门,便见有几个人直奔着清风阁而来,她脚步一顿,为首的那个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氏还是谁?
刘必福、李姑姑......现在幕后之人终于上门了,云初心一松,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楚氏见云初站在院门口,以为是在迎她,当下脸上就挂了笑意,快走了几步一把拉住了云初的手,动容道:“好孩子。”
云初看楚氏眼里的笑意和动容,一时间有些难以理清思绪。
楚氏拉着云初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刚好就空着。”
身后的下人将捧着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放不下的都挪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楚氏拉着云初的手,笑道:“快来看看这些布料,都是我从京里带来的时兴的料子,做成衣服,你这么标志,穿着肯定好看。”
说着,便把上面盖着的布掀开,拿起一块轻烟紫带着素花斜纹的料子在云初身前比划,满意得不得了:“这个颜色不错,可以做成夏衫,襦裙也可以做一件......嗯,披帛也不错。”
云初像个布娃娃一样,完全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她觉得自己之前对这位临安王妃的判断有误——不,是从左虞那里得来的信息有误。
总之,这位临安王妃给她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族妹。
族妹跋扈,即使是在她这个堂堂公主面前,说话做事从来都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她一度都觉得族妹没教养,后来有天在花园里发现族妹与人起了争执,她母亲厉声斥责对方,转过头来却轻声细语哄着她的时候,她才明白,所有的随心所欲,是因为有所依仗。
生母早逝,她在云江的后宫里,自小是跟着妈妈一起长大,妈妈尽职尽责,将她照料的很好,但身份上的差别,注定会让两人过早分别。
当云江王看到自己的女儿与下人百般亲近而对自己这个父王疏离恭敬的时候,开始意识到一国公主长于下人之手并非是件好事,于是从此她就变成一个人了。
一个人占着云江最尊贵的名号,住着云江最华丽也是最大最空的嘉明宫,成了一个用规矩礼仪时刻捆绑住自己的顶级贵女。
或许左虞的霸道与嚣张,恰恰就是因为他有许多的爱。云初突然间想到他的霸道之下,那些被掩盖起来的赤诚,鲜明如火。
原来这才是他的母妃。
云初看着那个兴致冲冲的为自己的装扮出谋划策,滔滔不绝讲京城趣事的女人,心里酸酸胀胀的,头一次萌生了,想去京城看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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