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硬地打开书包,拿出了那个满是皱褶的罪魁祸首,静静地看着,眼神渐渐变得晦暗。
第38章破碎
盛业大楼里,易畅由小林带着按照公司的计划拍摄一套新人写真。小林站在一旁照例用他的手机帮他看一些工作上的讯息,以防他一开始处理不来捅一堆娄子。一开始易畅有一些不太习惯,后来想自己现在也没什么隐私就随他去了。
自从上次从南京回来后,公司就把他的日程排得极满。吴总因为他拍完戏没有马上回来批了他一通,让他接下来就按照公司的安排一步步来,不能有一点懈怠。
拍完写真后,小林跟他交代了一下接下来还要做的事情,说后天有个青春剧的试镜,让他做一下准备。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便问:“是什么样的剧?剧本有吗?”
“呃……剧本的话你如果进了剧组就会知道了,这个是必须去的,我们没得选。”
小林的表情有点尴尬,让他发觉自己这个问题问得确实蠢,现在应当是没有他挑本子的机会的。
“还有件事,你有很多未接来电记录,你看看吧。”他把手机递给了他。
他将那个记录点开,发现除了一些骚扰电话之外,还有沈煜升的来电,在不同的日期打来了好几次,记录已经多得看不完了。他又赶紧去看他没有读的留言,都是清一色的“马上回来”。
这几天他真的太累,每天下班回到家着了枕头就能睡着,根本不知道他错过了他哥这么多消息。
小林看他神情变了又变,正想问他就见他站了起来。
“小林,我有重要的事要先走了。”
他赶紧拦住他,说:“你要去哪儿?我还要给你介绍几个重要的人……”
“下次行吗?拜托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后天试镜我一定会去,放心!”
跑出公司大门后他拦了辆车到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的票回家。
在路上他心里也有点慌,当时他能接下霍凌的那部戏也是托了小林的福,让他去说服了吴总将他这个月的日程后移,这次又要利用小林的好心肠了。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跟吴总报告这件事,但不管怎么样他得回去再说。
他在傍晚时到了家。
客厅里没有人,主卧的门紧闭着,应该是许湘在里面休息。
当他准备打个电话的时候,门开了。沈煜升从门口走了进来,随后看了他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走到沙发边将书包扔了上去。
“我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怎么没接。”
“抱歉,我前几天工作太忙漏接了,回家后也忘记回了。”
沈煜升点了点头,说:“嗯,工作。”
他慢步走到了他面前,直直盯着他,像是在审视一般。他被这样的视线看得浑身发麻,忍不住问道:“哥,怎么了?这么着急让我回来。”
“你先看一下这个,”沈煜升也不绕弯子,直接将东西放在了他眼前,“是你拍的吗?”
熟悉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到了他哥的手中。
沈煜升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心里一阵闷痛,道:“叶黎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对他?”
在等待回应的这些天,他说服自己无数次这件事不会是易畅做的。因为他无法相信,他平日里温吞的弟弟会动这样的心思,他简直气得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
“教授怎么了?”
易畅看他脸上一片阴云密布有些慌了,他以为对方只是被戳破了心思过来找他发难,但他发现事情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沈煜升轻笑了一下,眼里满是嘲讽:“这个照片是你送到院长手里的吧?这么快就忘了?”
“叶黎因为这个没了工作,”他把照片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易畅,你真可以。”
他彻底怔住了。
他试着去回忆在法学院门口的那一天。当时,彭熙文劝他放手,在分开的时候她收走了这张照片,笑说怕他再背着她做蠢事,就由她把它处理掉。
后来,他接到了小林的电话,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匆忙赶回了上海,却没想到他走的这些天发生了这样的事。
但是,他还是不相信彭熙文会把照片给院长,让它曝光在别人的眼光下。她深爱叶黎,绝对不可能做这样与她的言行相悖的事情。
但是不是她又会是谁……
无论如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他。
他的沉默不语更加证实了沈煜升心里的猜测。
沈煜升捏紧了他的肩膀,力度大到像是要把它掰碎一般:“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
他抬起头,目光对上面前这个冷着脸的男人。
对方的脸上满是倦意,眼下落了阴影,下巴上有了些胡渣。他无意识地伸手去摸,视线在他脸上逡巡。
沈煜升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有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即便他再怎么迟钝,此时他也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他嘴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因为哥,我一直喜欢你。”
终于他再一次说了出来,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如他所料,沈煜升像是见了鬼一般,眼里是无法形容的震惊,扭头慌忙看了一眼主卧的方向。
这一眼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生了一股狠意,捧住沈煜升的脸就吻了上去。
他不顾他的挣扎抵着他的脑袋,生疏的技巧和对方气急之下的磕碰将他的嘴磨得生疼。对方在他吃痛的时候用尽全力将他推了开来,上手就是重重一拳。
他一下没能站稳跌到了地上,头磕到坚硬的桌角磨出了血迹,眼前一阵晕眩。
“你疯了吗!”
沈煜升死死瞪着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哥,要说疯不疯,你跟我是一类人,”他笑得发苦,“爱上自己的男老师,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这一句话似乎触到了对方的逆鳞,沈煜升额上青筋暴起,攥紧了拳头刚想动手却又生生抑制住了。他被激得胸口剧烈起伏着,扶紧了额头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要发神经我不管你!”他将地上的人用力扯了起来,攥紧了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但是现在,你必须去和叶黎道歉。”
坐在计程车上时,彼此都不发一言。
易畅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开始破裂了。但是他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与其让他有所期待,也许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更好。
下车后,沈煜升拉着他一直走到了叶黎家的门前。
按了好几次门铃后,还是照旧没人应答。沈煜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拿出了之前没有还回去的钥匙,开锁进了门。
客厅里亮着灯,装着菜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像是刚有人回来,但屋子里却寂静无声。沈煜升刚想开口叫叶黎,里屋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他们冲进书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跪在地上的彭熙文,双眼通红,脸色惨白。叶黎就坐在一旁的轮椅上,就如干枯的树木般,头沉沉垂着,已无一丝生气。
彭熙文失控地一遍遍喊着他,浑身发着抖。
“叶黎,叶黎……你醒醒,别吓我好不好,别吓我……”
她胡乱摸着他丈夫的脸,觉得这肯定是他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她才刚从菜市场回来,赶着他们约好的时间回来做饭,为什么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他……
沈煜升和易畅目瞪口呆地站在门边。
一个瓶子孤零零倒在一旁的桌子上,上面的那串名字沈煜升还记得,那是叶黎平日里会打开的药物,此时已然空空如也。
越来越近的救护车信号,冲进来的医护人员,抢救室的红灯……
还有在医生面前像雕塑般站着的女人。
就像做了一世纪的噩梦一样,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每一秒都如此煎熬。宽敞阴冷的走廊上,沉默像一块坚冰,没有人敢去打破。
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沈煜升一抬头,发现面前的人竟是他妈。
“妈?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过来看个朋友,就看到你们……”她看着他们三个人的神情,不由得慌乱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抢救室里的人被推了出来,一个护士走过来跟彭熙文说了几句话,就快步离开了。
许湘见状嘴都开始哆嗦了,问儿子道:“小升……那是,那是叶黎吗?”
看到儿子艰难地点头,她的面容霎时血色全无,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
“他……”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吞了药。”
许湘怔住了。半晌后,她将手中的包猛地砸在了儿子身上,毫无章法地打着他。
“是不是因为你!是不是……”
“妈,你冷静一点!”他连忙制住他妈的动作。他知道她不能过于激动,她就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易畅木然地站在一旁,许湘失控的表情像是刀捅在他的心里。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停止了思考,滔天的愧疚和悔意快要将他彻底吞没。
“你这个孽子!这个孽子……”
许湘喊着喊着突然就没了声音,像是失去了意识般,身体摇摇欲坠就要往地上倒去。
“湘姨!……”
易畅刚想伸手去扶她,却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甩了开来。
他撞上了一旁的推车,上面尖锐冷硬的工具滚落下来,悉数砸在了他的身上。
“别碰她!”
森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恍若深渊。
第39章告别
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许湘还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诊断为缺血性中风,情况不容乐观,必须住院治疗。
沈煜升日夜在病房守着,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他终于开始弥补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却是看她这样忍受着病痛不省人事地躺在这张床上。
他自责,他后悔,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已经让他快承受不住,有时他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基于罪恶感的噩梦,都不是真的。
那一天后他就再没见到彭熙文,她大概已经去处理叶黎的后事。在离开前她没说一个字,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办完了所有的手续,但他能看出她有多痛。
其实他知道,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只是他不想坦白承认。理所当然地把这样的罪责推给另一个人,把自己藏在那个人的背后,对他而言便是一种解脱。
易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哥趴在床边,身上只着了件薄薄的衬衫。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他哥身上,却把人给弄醒了。
对方看清他后,迷茫的眼神很快变得冷漠,很快把外套从身上拿了下来,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湘姨。”
他不顾他的抗拒朝病床靠近了几步。许湘面色枯槁,嘴唇干裂,能看得出状态很不好。
他下班后就马上赶了过来,他知道自己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若不是公司催命般的召唤他根本不会回去,只想在这里一直守着他们。
“不用了。拿上你的东西,走吧。”沈煜升站了起来,抬手指向门口。
“哥……”他握住他的胳膊,“我知道我有错,但是你能给我弥补的机会吗?”
对方没有回答他,看他没有动,就一手提起了桌上的东西,一手将他一步步推到了门口。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挡住了门。
“煜升,不要冲动。”
“……哥?!”
易畅愕然,他看着身边这个被沈煜升叫做哥的男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沈煜成找了个医院里方便说话的地方,跟易畅一起坐了下来。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之前易畅根本不知道原来沈煜升的哥哥已经回来了。
沈煜成穿着很体面,皮肤晒得黝黑,显得很精神。他为人很亲切,先开口跟易畅聊了起来。
他告诉他,在当初遇到意外后他的健康和记忆都出了问题,一直没能回来。后来遇到了愿意帮助他的人后接受了治疗,去年才跟家人联系上。
“我回家的时候你不在,他们跟我说了你的事,其实我还挺为你高兴的。”对方笑得十分和善,一如照片里的形象。
“哥和湘姨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他不太明白为何他一直被瞒着,但他还是很高兴沈煜成的出现,许湘因为儿子的失踪已经承受了太久的煎熬。
“他们可能是怕你多想吧,毕竟你住在我的房间里,如果他们跟你说我回来了,你也许就想着要搬走了。”
“我现在住在上海,我的事业也在那里,不怎么回家,所以那个房间对我来说无所谓。你一直留在我家也热闹,挺好的,我想我妈和我弟肯定很喜欢你。”
他只觉无地自容,道:“成哥,你知道湘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沈煜成捏了捏手中的烟,说:“我大概知道一些,煜升有跟我讲过。人都有冲动的时候,这也不是什么大错。我也难受,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况且也怪不得你,要是论前因后果,煜升他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他微微叹了口气,“我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当初能早一点回来,能多陪陪我妈就好了。”
他的话豁达通透,是有经历的人才会有的一面。但易畅听得出这其中的酸楚,没有人能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卧病在床,何况他才和他们团聚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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