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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情盛夏 迷幻的炮台 4752 字 2023-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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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屿咬唇说:“她不同意。”

“没关系。”

不过这没什么,游屿挨着薄覃桉身边挤了挤,脸在他掌心里埋了会,“我都想好了,这阵子的工作结束就辞职。户口本一直跟家里的连着,之前去居委会办手续,人家看到我爸比我才大几岁,指指点点的。”

“我把我的户从我妈那挪出来。”

“薄覃桉,以后就算不爱我了,也不要骗我。”

游屿放下碗,垂眸笑起来,“别的孩子可以毫无留恋的牵着父母的手离开,可我已经没有家了。要是你不爱我,一定要告诉我,好让我提前为自己准备一个家。”

“我不想,不想从你家出去,变成在公园游荡的孤魂,也不想做没处收身的野鬼。”

他的眼睛晶亮,说罢就一直抬头看着薄覃桉。

直到薄覃桉扣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包裹在怀中,低声对自己说:“回去就把邵意从户口本里赶出去。”

游屿乐了,问他赶去哪。

“爱去哪去哪。”

好无情,游屿说,你真是我见过最无情的父亲。

薄覃桉年轻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英年早当爹。

他刚工作那会,他跟在一位教授身边工作学习。教授帮病人做手术时不慎感染,没几天便病死,连身后事都来不及嘱托。他与妻子离婚净身出户,妻子为了以后好嫁人便提出不要孩子的抚养权,从此销声匿迹。

教授这边的亲人都不愿意照顾孩子,薄覃桉收拾教授工位上的物品送去教授家,小孩正坐在餐厅一个人孤零零吃泡面,见薄覃桉来了还问哥哥要不要吃。

“我还以为你收养邵意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游屿听罢觉得不尽兴,这个故事听起来并没他想象中的轰轰烈烈。

薄覃桉花了点关系养薄收邵意,在改名字的时候征求薄邵意的意见,谁知道薄邵意一口答应,说改名字也好迎接新生活。

其实是可以叫哥哥或者是叔叔的,但薄邵意偏要按照户口本上叫爸。

“为什么是父子关系?”游屿问。

薄覃桉笑道,“家里知道我不可能跟女人结婚,因为和男人不能生育,有邵意,好歹让老头子宽心。”

“那你还跟女人……”游屿皱眉,“你还带女明星回家!”

薄覃桉眼中笑意更甚,“不带女人回家,怎么断你的念想。”

虽然也没断成。

“好啊你。”游屿猛地跳起来要扑向薄覃桉,但一头撞在车顶霎时头晕眼花脑子里嗡嗡作响。

薄覃桉既心疼又好笑,他闷着音调不让笑声从喉咙里飘出来。轻轻帮游屿揉撞狠了的头顶,说:“郊区那套房一直有人打扫,安葬方远后我带你去住几天。”

“没卖?”游屿愣了下,“一直空着多浪费。”

他见薄覃桉不说话,又恍然,薄覃桉是有钱人,有钱人哪在意这点钱。

薄覃桉握着游屿的手腕,仔细看他手腕上的腕表,忽然俯身从车前座的储物盒里拿出一个黑丝绒小袋。在游屿的好奇下,他拆开小袋,拿出里头的东西。

“腕表?”

薄覃桉点头,指尖挑开游屿腕表上的金属扣,将他手里崭新的这块换上。

“邵意上大学的时候,我也送了他一块表。”薄覃桉说,“这块是你的。”

中学时代,青春期的男孩们,总喜欢戴那种带夜光的电子表,还可以设置闹钟提醒他们起床上学。游屿也有那么一块,不过不经常戴,总是收在书包里,偶尔拿出来看看时间。

再次见面,让薄覃桉对游屿有不同感观的,大概是两个人握手时,游屿手腕上那块在灯影下发光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搭扣金属腕表。

从少年,变成了在职场上足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你长大了。”他说。

现在这块不是当年薄覃桉为游屿十八岁成年准备的那块,那块表对于现在的游屿来说,又显得太幼稚。

在他还没来得及送给游屿前,游屿匆匆带着行李离开他的视线。

不,又或者说从未离开,至少在他的眼里。

他极为虔诚地将唇贴在游屿手腕青绿色的血管上。

游屿没见过感情如此外露的薄覃桉,一时间被吓得没敢动弹。

“我爱你。”

……

“轰!”

游屿脑子里猛地像炸开了烟花,又仿佛是什么核导弹发射,航天火箭升空才能产生的强烈轰鸣,冲击波一下子震晕神志连带着击穿他的耳膜。他哆哆嗦嗦收回手,捂着手腕,心脏险些穿越胸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你……你说什么?”

第八十七章

薄覃桉偏头,注视着游屿。

游屿指尖发颤,他张着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求而不得的三个字不经意间降临,惊讶之间,浓烈的情绪倾泻而下,随后满腔溢出的就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苦涩。

心脏像是被什么重物紧紧牵扯着,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像是捆上如手腕粗的铁链。头晕目眩间,游屿红着眼眶,说。

“如果你早几年这么告诉我。”

我大概会很高兴。

“薄覃桉。”他咬牙切齿道。

“你这个王八蛋!”

骂人的话,他口齿清晰一字一句,生怕面前的男人听不清。

当然,薄覃桉也给予他足够的反应,他扯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入怀中。游屿的脸被他捂在胸口,紧贴着衬衣,鼻尖抵在透明扣上。薄覃桉用了力气,他挣不开,除了心头的怒火与不甘,他毫无反抗的准备。

该发泄的,早就被漫长的岁月碾碎,只剩下难以再燃烧的勇气。他仅有的那么一丁点的真心,交付给那个夏天,教自己做函数题的医生。在他眼里,这位医生似乎没什么不会的,他懂得如何教育一个叛逆的青少年,也明白怎么才能治好备受病痛折磨的病人,似乎还会一点心理学。

他说他大学辅修那个。

但唯独不及格的,大概是怎么告诉对方——

不要等待,不要迟疑,奔向我。

游屿想委屈地大哭,更恨不得一走了之,让薄覃桉也感受孤立无援全世界都只剩下自己的恐惧。

“你是混蛋。”

“是。”薄覃桉说。

“不要脸。”

“是。”

“你是个懦夫!”

……

薄覃桉没回答,只有两个人的车内,浓烈与淡薄的气氛交织,最后随着男人打开车窗而倾泻流窜。

游屿觉得薄覃桉没再用力勒着自己,他手脚发麻,想要抬起头时,又被薄覃桉按下去。

只听到薄覃桉声音沉沉。

“你说是,就是吧。”

紧接着,游屿听到薄覃桉紊乱的呼吸声。

在极力掩饰,在强行压抑。

他茫然,问:“薄覃桉?”

“别说话。”薄覃桉低头与他脸贴着脸,游屿伸出手,轻轻将手心放在薄覃桉的脸侧。

他闭上眼,指尖正好搭在薄覃桉的眼角。

“还记得你让我跟着傅刑叫你薄叔叔吗?”

“后来我叫你覃桉,你听到了吗?”

那个时候,游屿觉得薄覃桉这三个字真是好听极了,每念一个字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仿佛含着甜而不腻软糯的栗子。可后来,这三个字变成他不可说的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令他酸涩的青春,都像是随着四季的变换变成一种规律的思念。

只在特定时间,特定事物才会勾出的,像是美梦般虚幻的回忆。

他又说,“你为我着想,所以我变成现在的游屿。”

不依靠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的游屿。

“但放手并不是让对方幸福的最好办法。”

游屿轻声说:“你说呢。”

薄覃桉答他,“是。”

能让薄覃桉这种人,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堪比登天。但偏偏游屿做到了,于是游屿得逞般对薄覃桉说。

我赢了。

下葬定在明天早晨,农村习俗多,下葬前一晚得折腾好几个小时。一切都结束时,游屿没找到薄覃桉,找人一问,说薄覃桉被舒少媛叫走了。

众人都以为薄覃桉是舒少媛的丈夫,夫妻二人待一起也没什么不对劲,说的人见游屿脸色不对,问游屿你和你那后爹不挺融洽吗?

游屿没回话,去厨房洗了个西红柿坐在院子里吃。这几日烟熏火燎,整个人像串味了似的,等明天结束就立即回家,再也不来这个破地方受罪。

这晚他没见着薄覃桉,车倒是在,但何之洲的没了。等到第二天下葬时,何之洲才开着车回来。

长辈们让游屿站在坟头磕头,游屿没磕,帮着埋了便从山上下来。身上的孝服也早在烧纸钱的时候烧掉,灰烬随风腾起,粘的他满身都是。

隔着一条小溪,他看到薄覃桉站在车边,薄覃桉抬头看他,他正欲过去。

“小屿。”

游屿脚步一滞,但没停,只是用更快的速度走向薄覃桉。

埋方远时,白姨哭得伤心,舒少媛一直陪着她。妇人们都站在一边,挖土下葬由男人们做。游屿压根没理舒少媛,就算舒少媛有心要和他说话,也没那个机会。

“小屿,我们谈谈。”舒少媛连忙喊道。

舒少媛离他有一段距离,但游屿像是见鬼似的加快脚步。他毫不犹豫地,冲向薄覃桉,

甚至是奔跑着到薄覃桉面前。风从他脸颊掠过,又沿着耳稍飘走,他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薄覃桉早就为他开了车门,他上车后,对薄覃桉说回家。

薄覃桉说,好,我们回家。

车一直开上公路,游屿从后视镜看到车座上的行李,薄覃桉说你大概不想再回去。

是不想再回去,游屿笑了下,“昨晚去哪了?”

“报备?”薄覃桉问。

游屿说,“她对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从薄覃桉帮他收拾好的包里拿电脑出来,笑道:“辞呈怎么写?”

“如果你想跳槽,得先找下家。”薄覃桉说。

有些事,不必问得那么仔细。只要游屿问,薄覃桉就一定会回应他,但家长里短,哪能有那么多道理呢?

游屿自觉仁至义尽,他与舒少媛的母子情分有待时间修复,但他知道,他永远和舒少媛隔着一条鸿沟,难以跨越的峡谷。两个人都不愿意让步所留下的一切,都会变成一道伤疤,永远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蒙上一层难以卸掉的面具。

他简直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尤其是当他想要踏入新的环境时。

他对薄覃桉说,何之洲是我学长,很照顾我,但我好像对他从没有过好感。

“因为他从来都不珍惜我努力得来的东西。”游屿说,“他家境很好,国外上学的时候也有很多女孩围着他转,但他提着购物袋说要回寝室给我做饭。”

“他对我的创意,对我的坚持,就像个玩意。”

因为游屿努力所拥有的,是何之洲一出生就能勾勾手指,被递在怀中的。这种人,对谁都好,喜欢一个人也能下血本,可难得的是真心。

游屿的丁点真心都给了薄覃桉,而恰好,薄覃桉的真心——

薄覃桉听罢,腾出一只手放在游屿肩膀。

他没握他的手,他说:“想做什么就撒开手做。”

这个男人给予面前,永远在他眼中是个少年的人,最大限度的自由。他说,如果累了就回家,在我这,你可以休息。

游屿额头抵着车窗,弯眸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

“薄覃桉,我欠你一幅画。”

本来是艺考时要送你的,可我一直没有勇气再找你。

“但现在可能得不到陈老师的画了。”他笑道,陈卡斯两三年前便停笔不再作画,现在有的就只有不怎么出名叫游屿的创作者可以画画送给你。

游屿觉得自己不能称作画家,他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画,哪怕办过展览受过邀请,他依然觉得自己只是个创作者。

只有是创作者,才能不断激励自己进步,免于被骄傲蒙蔽双眼。

薄覃桉对游屿说,你早就送给我了。

这话说得游屿云里雾里,但看薄覃桉的模样不像是骗人,他记起常可说薄覃桉买过自己的画,“你买的不算。”

二人没立即回去,薄覃桉带游屿回了游屿从小长大的地方,带游屿去他熟悉的那个别墅。

城市的变化往往超过人的想象,游屿只在过年时回来陪舒少媛几天,从机场到舒少媛那,也不去街上逛。薄覃桉特让的士在城市里转了圈,游屿像小孩似的扒拉着车窗感叹,“都变了。”

的士司机笑道:“您是本地人?”

游屿笑道:“是,不过工作后就没怎么回来。”

“这几年政府开发新区,新区那边更繁华。”司机说,“新区房价也便宜,搞投资的都在那买房。”

游屿乐了,“我没钱。”

趁着红绿灯,司机扭头看了眼后座的薄覃桉,“您二位一看就是大老板。”

“他是老板,我不是。”游屿说我就是个破打工的,还被老板给辞了。

司机热情,游屿与他聊了一路,薄覃桉就坐在后头听游屿瞎讲话,偶尔觉得有趣就笑笑,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医院的事情。

到别墅时,游屿神神秘秘对司机说你觉得我像不像他儿子。

司机恍然大悟,上下瞧瞧游屿,自个约摸出个年龄。右手握拳打在左掌心,说原来是儿子。

游屿付了钱,目送司机离开才憋不住地哈哈大笑。

他一蹦一跳来到薄覃桉身边,趁着他从兜里找钥匙时扑上去,搂着薄覃桉,双腿顺势夹在他腰间,薄覃桉找到钥匙开门,背着游屿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