惬意的归途中,付染一边抒发着感慨,一边软绵绵靠着宋尘后背。两旁,是盘旋而上的山道,和追逐摩托的劲风。此情此景,付染不由得想起某汪姓歌手的某句歌词——这是飞一样的感觉。
只可惜事实上,别说飞,付染连走都是走不了的。
旅店里,一听见声响的兰央几个箭步冲出门,就看见宋尘抱着个人从绿植丛里走上了石阶。
没错,付染被宋尘公主抱了。
精壮的手臂横搂着她腰身与两腿,旅店前的一段上坡路,每一步石阶都能感受到男人沉稳的步伐,以及坚实的力量。
付染觉着,大概宋尘抱她,还真的跟抱只鸡仔一样容易。
“宋尘哥,你们、你们这是……”
石阶还没走完,付染看见兰央急不可耐地迎上来,脸色跟吃了酸梅一样。为了不引起误会,没等宋尘回话,她就主动晃了晃自个儿垂在半空的右脚:“别误会,受了点伤。”
可不,因为佛像的事,从白雾山下来付染一路气愤,又一个心气不稳,就在栈道上把脚给扭了。
兰央一垂头,这才注意到了付染那以肉眼可见速度肿起来的猪蹄。“那快进屋弄点红花油。”她神情一下子大方起来,“付小姐要是不介意,我给你揉揉伤处,我按摩技术很好的。”
瞬间,付染的眼里跟放了灯泡似的噌噌噌发亮,介意?怎么可能!这年头谁还能拒绝大保健呢。
她一句“好呀好呀”刚要跳出喉咙,没料宋尘冷不丁抢话:“不用,我来处理。”说完,他抱着她越过兰央,继续往旅店去了。
“……”大保健没了,付染的灯泡也停电了,一双眼骤然黯淡下去,“宋老板,你是舍不得让兰央给我揉脚呢,还是我受伤了你心疼,所以要亲自照顾我?”
带着使坏的感觉,窝在宋尘怀里的付染暗自窃笑。
但随即头顶上方,宋尘戏谑的目光轻轻落了下来:“没人想照顾你,只等着你脚伤好了赶紧还债。”
他像个骄傲的胜者,轻意破解她故意的刁难。
付染不高兴,撅着嘴将语调拉得老长:“伤筋动骨一百天——”同时,小手指头还挠了挠宋尘胸口,“宋老板别急,这债啊,得慢慢还。”
就在这刻,付染在宋尘脸上难得窥见了一分笑意。只是瞧他隐隐弯着嘴角,她好像打心眼儿里也生出些喜悦。
很快,两人进了旅店。
前台柜子上,阿立正耷拉着个脑袋认真核账,知道付染扭了脚,就忙去杂物间找药箱。
付染还想同他说道说道白雾山一日游的经历,结果宋尘掐了下她腰上软肉,直接把她抱回房间去了。
到后头阿立跟兰央一块儿来送药箱,宋尘开了门接过药箱又立马关了门将那两人隔绝在外,一副着急姿态,真让付染得意忘形。
死鸭子嘴硬,这还不叫想照顾她吗?
安静的房间里,昏黄的光线下,看着那身形魁梧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跪在她身前,拿出瓶红花油倒手里搓热给她揉捏脚踝,付染渐渐,恃宠生骄。
“宋老板,晚饭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
“早上看见有大叔往旅店送了袋肉骨头,想吃那个。”
“好。”
“啊,还有饭后甜点,想吃烤地瓜。外面要烤得金黄金黄的那种。”
“好。”
……
香甜的空气,简短的对话。
此刻,付染软着身子坐在床尾,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咪。一只脚穿米色薄款棉袜,踏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另一只脚,光着,被宋尘握在他温暖的掌心之中。
他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深悉她每一寸感受。右脚脚踝的肿胀感与不适感,都随着他适中的力道缓慢被消解。对于她提的每一个要求,他也悉数应下。
这让她再一次想到了白雾山的大石佛像。
从下山开始,她失落,难过,扭伤了脚,她以为这场抱有厚望的旅途终是凄惨地画上了句号。本来,没有信仰,也不是什么虔诚信徒,却奢望着能从佛像的眼里求到安宁与彻悟,真真痴人说梦。
但神奇的是,跟佛像求而不得的东西,她却好像,在宋尘这里不求而得。在他身边,离开帝都的日子以来,付染第一次感受到了空前的安宁与满足。
没有恐惧,没有撕裂,她心里那座水晶宫殿,突然得以重建。
“宋老板真灵呐,比佛像还灵。”发现这一事实的付染倾身向前,猛地盯着宋尘,媚眼如丝。
宋尘听不懂这胡话,只感觉掌心里的小脚丫开始不安分地乱动,他索性用力重捏了一把,以示警告。
付染吃痛,低嚎了几句倒底不敢再闹。后半段的揉脚过程也因此变得格外顺利。
直至结束,宋尘起身离开房间。被命令不准乱动,好好休息和养伤的付染就只能乖乖在床上等着美味的晚饭。
但忽然,被关上没几秒的房门又被推开。
是宋尘去而复返。
他略着头,两三个大步跨到床尾,从棉质休闲裤裤兜里摸出个小东西递到付染身前:“给你的。”
声音之干净,如同一条流走的山涧。
付染抬眸去看,竟在他手中看见一小小的,银白色的管状物体。“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拿过来细看,“口红?”没错,这么小一圆管,不是口红还能是啥?
说来离开帝都,收拾东西的时候,付染是一点儿化妆品都没带的。作为女明星,有24小时的工作就意味着有24小时要带妆,所以平时私底下,付染更喜欢素颜,给肌肤透气减压。
没成想眼下,宋尘居然出乎意料给了她一管口红。
付染不解:“为什么给我这个?”难不成是宋尘嫌弃她气色不好,得润点色才能入眼?
想着想着,美貌遭受质疑,一个“岂有此理”在她口中呼之欲出。
然而,宋尘淡淡说了句“你不是想要这个?”就又转身下楼去了。
……付染掏掏耳朵,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才宋尘用的是反问句。可是,她什么时候说想要口红了?
像她这样天生丽质,没口红照样美的呀。
此后,长达几分钟的自恋时间里,某一瞬付染脑子一转,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一定是她这几天总盯着兰央嘴唇看的事情被宋尘发现了。
然后他就产生了误会。
而且回想起来,白雾山山门广场好像的确有几个卖本地自制口红香水的摊子。
“天呐,这不会也是芭比粉吧!”
惊讶中回神,付染带点慌张地拧开了手里口红,直到圆管内旋转出来一截鲜艳的正红色膏体,她晃荡的心神才恢复安稳。
还好,还好,虽然宋尘是个直男,但至少也是个具有一定审美能力的优质直男!
对着对面白色墙壁上悬挂的方形镜子,付染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同时,她看着手里那抹漂亮的正红色,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计划。
……
计划发生在晚饭之后。
确切来说,是半夜。一个大山深处,最幽魅寂静的时分。
由于晚饭的炖排骨又多数进了兰央肚子,付染心里憋屈,早早喊阿立帮忙烧了桶热水洗了澡,就躺床上当咸鱼了。
现在好不容易熬过三四个小时,夜深人静,她穿着件毛衣,裹着条毯子,一路单脚跳,跳去了一楼,直奔宋尘房间。
“宋老板,宋老板~”因为阿立房间也在前台一侧,就位于宋尘房间隔壁,所以付染敲门的时候声音很轻,喊声也尽量压低。
“宋老板,你开门呐。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开门开门呐!”
但喊着喊着,付染戏精上瘾,敲门的节奏也随台词加入韵律,让本来已经入睡的宋尘顿时在月色中惊醒。
“不是说不准乱动吗?”随后开了灯,一开门,看见付染裹成个粽子一样杵在外头,他表情一紧,“怎么下来了?”
“也没什么。”付染蓦地发出声轻笑。
在门口的位置,是房内与房外,光与暗的交界。并不明晰的视野里,宋尘发现不了付染的笑意,其实很不怀好意。
可付染知道宋尘的困惑,接着,她又补充说明:“就是来做完我白天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话音结束,她出其不意一个左脚跳跃,就蹦到宋尘身前,吻上了他的嘴角。
如同一场偷袭,一切发生得很快,逆光画面里一个轻柔的蜻蜓点水。
但偷袭好歹也算成功,付染在逃回房间前,还不忘朝宋尘发表胜利宣言:“看,这回你躲不开了吧。”
至于宋尘,大半夜的被吃了豆腐,这会儿明显有些呆滞。
趁此良机,付染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开路,又急急忙忙单脚跳,一蹦一蹦跳走了。
咳,这采花大盗当得真不容易,谁叫她是个瘸腿版的呢?
……等跳上二楼过道,再回眸,宋尘房间的门已经紧紧关上了。但可见的是,灯还没熄。
倚着墙角,付染不禁在黑暗中笑得花枝乱颤。很好,矜持的宋老板很快就能看清某样东西了。
接下来,事情还真的像付染计划的那样。
房间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方形镜子。宋尘清楚地在自己的嘴角位置,看见了付染给他留下的……吻痕。
那是个小小的,可爱的,正红色的吻痕。
第12章大熊猫眼
某周姓作家说过,眼睛是爱情的器官,其主要功能是顾盼和失眠。
昨天晚上,付染失眠了。在吻了宋尘之后。
所以大清早,餐厅一角,正在扫地的阿立被付染一双大熊猫眼吓到:“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付染想到那作家的话,耸耸肩:“因为爱情。”
提及爱情,刚满十八岁的,单纯天真的大山少年顿时变得无比羞涩。脸颊上冒出的两团,是偏黑肤色也掩盖不住的红晕。
见阿立羞赧地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付染不禁担忧这孩子还是太纯洁了。
一个没忍住就开导起来:“阿立,再过个四年,你也到合法结婚的年龄了。要是现在有喜欢的妹子,赶紧先下手为强。别跟你老板似的,一把年纪了还母胎单身。”
……开导之余,顺带嘲讽下宋尘。
哪知道说曹操,曹操到。
感受到某处传来一道热辣的目光后,付染身子一歪,在阿立背后看到了从厨房出来的宋尘。
完球,不会是他听到她刚刚的吐槽了吧。
“宋老板,我可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要知道你在这儿有房有车还有颜,绝对村里的大香饽饽。”高高竖起个大拇指,付染狗腿地凑了过去。
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她的一切举止神情都很自然。功力深厚,演技卓越。
宋尘却并不是如此。
短暂的对视里,他的眼神明显夹带着些微躲闪。甚至在他脸上,付染直接窥出了几分局促。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又去了后院忙活。
付染疑惑,瞧他这样,说生气不是生气,说尴尬也不是尴尬。对于她吻了他一事,他倒底什么态度?
但此间容易确定的一点是,他的情绪里并不包括高兴……在这个早上有了这个认知,付染突然觉得自己来了一顿起床气。
拜托,她一当红女星,头一回跟男人这么主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太掉价了吧!
胸中一股抑郁和愤懑交织,付染想找点东西发泄发泄,就一把抢过旁边阿立手里的扫帚说:“阿立你歇着,我来扫,保证把地上这些灰尘通通扫掉!”
说这话的时候,末尾的“尘”字,她还咬牙切齿发了个重音。
阿立虽然不大搞得清状况,但也乖乖退开两步,任凭付染开展劳动。
就在这时,前院一阵呼喊声穿过过道,抵达餐厅。
听着,又是本地方言,而且声音像是个中年妇女。“谁来了?”付染停了手中动作,想去看看来人。
但阿立不用看,都知道:“是兰央姐妈妈。”
“这样啊。”付染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狂喜不已。终于,任性出走的女村民即将要被家里人提回家了。
同时,楼梯上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就这样,闻声下楼的兰央和她妈在旅店前台撞上了。紧接着,一场激烈的争吵就此爆发。全程方言轰炸。
躲在过道尽头墙壁后看戏的付染地也不扫了,扔下扫帚就将阿立扯到她身后:“阿立,怎么这母女俩一见面就吵架?你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呢都?”
“是兰央姐她妈想带兰央姐回村里去相亲,但兰央姐不愿意。”张大耳朵听了一段,阿立如是回答。
付染感叹:“原来是这样。”忽然间,她理解了兰央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也是,明明都有喜欢的人了,哪里还愿意去相亲。
且叹着叹着,她还操起心来:“哎,阿立,你说咱俩是不是应该出去劝劝和?”
但戏剧化地,付染热切的视线里,猛地又多出了个人。
还是个相貌平平,肤色黝黑的男人。中等个子,穿一身本地服饰,站在旅店门边大声吆喝。这回吆喝出来的倒是几句普通话:“媳妇呢?我媳妇呢?我专门来看媳妇的!”
“阿立,这什么情况?”墙壁后,只露着个头的付染云里雾里,“前脚一个来找女儿,后脚一个来找媳妇,真是店里头一回这么热闹。”
“姐姐,我认识他。”说来难得,经常犯懵的阿立这会儿掌握了第一手情况,“他是之前给你送羊的那个奶奶的孙子……”
“什么!!!”
瞪大眼望着门口的本地男人,付染心中一阵哀嚎,大事不妙!
更不妙的,她一个扭头,又在阿立身后看到了宋尘。他像是刚从后院出来,手里一把砍柴刀被磨得光亮无比。
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听见他阴沉沉问了句:“什么媳妇?”
霎时,付染只觉一道晴天霹雳飞速闪来,将她天灵盖一劈为二。
这个早晨,注定是一个鸡飞狗跳,吃不上早餐的早晨。
事态发展到最后,老的少的六个人全围着餐厅那张长方形木桌而坐,如同开展一场世纪谈判。
此间,身为唯一的外来客,付染觉得有些势单力薄,一早就把阿立扯到自己身边坐下。对面,是兰央和兰央她妈。桌子两端呢,分别坐着宋尘和那老太的孙子。
这气氛,真极为诡异。
故而谈判之前,付染赶忙在桌面下用一个昨晚私藏的烤地瓜,低声贿赂右边阿立:“阿立啊,万一待会儿有情况,你要记得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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