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或许是这句信任给的勇气,闻昊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太后不信我,竟处处瞒着我。今夜我气极,便同她撕破了脸皮。至于这伤,是前往坤宁宫偷菱悦花之时,被禁军所伤。真没想到,我服侍在她跟前多年,自以为她会对我有所宽待,直至今夜我方才知道,她对我才是真的狠。再说……”
闻月问:“如何?”
闻昊瞥了眼床榻上的谢翊,慢悠悠地笑了:“再说这家伙是我姐夫,他为人所伤,生命垂危,我哪能不管。若他当真死了,那以后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谁能来照顾?”
因他那一声姐夫,叫闻月心头暖得不成样子。
她抬眸看向他:“昊儿,你……”
闻月话音未落,自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铁骑之声。
车夫急停,闻月险些栽倒,所幸被闻昊扶住。
闻昊反应很快,立刻拉开车帘,在见到外头的禁军后,他立刻降下帘,回头皱眉跟闻月说:“不好,太后的禁军应该是跟着我追到了这儿。现在宫内全是禁军把手,禁军全是太后的人。他们把手在宫墙周边,很明显就是想趁着谢翊病重,借此机会瓮中捉鳖!”
闻昊话音刚落,车夫已在禁军的一剑之下毙了命。
闻昊看出闻月的忧心,与她对视一眼后抓住她的肩。
他笃定同她道:“别怕,放心,有我。”
说完,闻昊立刻撩开车帘走出车厢。
他用脚勾起缰绳,另腾出手以剑与禁军搏斗。
待情势有所缓解后,闻昊立刻抽身,策马甩开禁军。
趁禁军不备,他另辟蹊径,竟不主动硬闯宫墙。
反而调转车头,驶向了宫内!
第118章烧宫
禁军被闻昊甩在马车后。
与此同时,眼见宫墙离他们越来越远,闻月撩开了车帘,认真道:“此刻若你我硬闯宫墙,兴许还有一丝生机。可若掉头返回宫内,恐被太后一党抓个正着。”
闻昊摇头道:“若只有我一人,硬闯宫墙或有生机。但谢翊受伤危重,你又怀着身孕,我不敢冒这风险。”
狂风席卷着他的发丝,他唇角上扬,略微笑了笑:“若你和腹中胎儿出了闪失,谢翊活下来之后,定会要了我的命。”
当下分明危险至极,他却云淡风轻,甚至同她开起了玩笑。
可见闻月依旧神色凝重,闻昊方才凛声,认真同她解释:“我带你掉头回宫,是要带你去个极为危险之地。”
“什么意思?”
闻昊沉眉道:“那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闻月不解:“你到底准备去哪儿?”
“坤宁宫。”
“为何是坤宁宫?”
坤宁宫乃是太后老巢,确实危险至极,至于安全,闻月不懂该从何谈起。
闻昊看出她的疑惑,故意卖了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消须臾,闻昊已甩开禁军,将马车停在坤宁宫前。
当下,坤宁宫中一片死寂。
里头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横躺着的几具尸体。
半个时辰前,经过闻昊硬闯坤宁宫偷菱悦花之事,太后已将全部兵力都用于追捕闻昊、闻月及谢翊一行。太后俨然未想到,闻昊竟还会杀个回马枪,又回到坤宁宫中。
因而正如闻昊所言,当下,此地确实是安全的。
一切正向好的方向发展。
彼时,谢翊已从昏迷转醒,但身子仍旧虚弱。
闻昊与闻月扶着谢翊,三人相互扶持着,并肩一道走进坤宁宫内院。
穿过内院,走入太后寝殿。
闻昊生疏地在书架上摸索着,直到摸到一只花瓶,听见“咔哒”的一声,他的唇角竟应声扬了起来。
随后,在确认未有追兵赶来后,闻昊快步走向闻月与谢翊。
他同二人道:“那花瓶乃是太后暗藏的机关,只要稍稍旋转那花瓶,书架便会旋转,露出密道。拿条密道是通往宫外的,是太后藏着为自个儿保命用的。我有次曾无意间偷看到太后利用此密道偷跑出宫,之后我曾窃窃调查过,却未想到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闻昊推着闻月和谢翊往那密道的方向去,“那密道直通城外,比正常出宫距离近上许多,以谢翊现在的身子,应当能撑过去。”
闻月忽然打断他:“那你呢?”
少年的眸子似乎黯了一刻,他没正面回答,只说:“你们先走,我殿后。”
未等闻月回应,闻昊便主动旋动了那花瓶。
须臾之后,书柜旋转,露出了里头蜿蜒深邃的密道。
隐隐的,那密道似乎还透着些许细碎的光线。
闻月扶着谢翊,望着那密道,却毫无动作。
闻昊不由着急:“快走啊。”
闻言,她轻手轻脚地将谢翊安置进密道,随后竟从密道中退了出来。她缓缓抬了脑袋,目光对向闻昊时,她眼睛是红的,“你同阿姐说实话,这花瓶是不是定要有人长久旋着,方才能保证这密道门不被关上。”
她话里是疑问的,但口气却是笃定的。
方才,闻昊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她送谢翊进密道后,闻昊仍不停旋那花瓶的动作,已叫她猜出了个大概。
眼见瞒不住,闻昊只好点头,说了实话:“这花瓶乃是太后深藏的机关,太后自来手段阴狠,设计这密道之初,为防有人借密道出逃。她特意防了一手,若非人长久旋转花瓶,密道便开不了。而旋转花瓶,借助不了外力,所以即便有人想要逃走,定总要有同行者拉下垫背。至于太后自己,她身上藏了枚钥匙,有那钥匙便能解花瓶之锁。只可惜,眼下太后身边守卫重重,如今……是来不及的。”
“无碍。”闻月抬眸朝闻昊温柔一笑,“你还记不记得,你我初初相认之时,你曾问过阿姐一句话。”
闻昊一怔:“你什么意思?”
闻月说:“你曾问我,若有朝一日,要在你与谢翊之间做选择,我会选什么。你还记得,我当初的答案吗?”
闻昊哪可能不记得。
可正是因为记得,所以他才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不顾闻昊反对,闻月把怀中揣着的剩余半颗菱悦花,硬塞进他的掌心。
而后,她仰起头,笑容之中带着温暖的鼓励:“昊儿,阿姐从前说过的话,到今日,也该实践了。我知晓,当初我同你说,我选择要你活,而我则与谢翊一道死去时,你是完全不信的。”
她顿了顿,笃定看向他:“可今时今日,我终于有机会证明当日所言了。”
闻月话音刚落,少年便皱着眉低喝:“你胡说些什么?!”
兴许是怕她要牺牲自己疯狂言论,被受伤的谢翊听见,他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
闻月未回应他,只是一如既往笑得温柔纯良。
她走向书架,推开闻昊的手,握上那花瓶,眼中有无视一切的决然:“昊儿,你带谢翊离开,我留在这儿。”
“你疯了?!”闻昊气急。
“我没疯。”她抽出一只手,抚了抚少年面颊,口气依旧温和:“眼下,你将将才十五岁,应当还有大好的光阴。”
她满目的温柔,让骄傲的少年难得垂下了眸子,连语气都变得木然。
他说:“可我是个阉人,是没有未来的,不值得你如此。”
“不准胡说。”她打断他,蹙着眉,不准他妄自菲薄:“你是我闻月的阿弟,是我闻家最好的男儿,怎会不值。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寻到你,护你一生安康。今日,阿姐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且当替阿姐圆了这回心愿。”
她用指腹描摹着他的鼻梁,额骨,回忆道:“上辈子你已经过得太苦了,既是多了这辈子,定该是要幸福的。至于我……”
她望向密道口沉着眉的男人,声线含情:“阿姐今生已得到了幸福,这一世,能再遇上谢翊。而他又对我那般好,我已是知足了。”
闻昊与她离得极近。
此刻,他能清晰看见她望向谢翊的眼神,那般的不舍与疼痛。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是固执地,想要舍下自己,保谢翊和他的命。或许,闻昊不得不承认,姐弟是连着心的,她的难过痛楚,他只消一眼,便能感同身受。
可他将将想起,前世他被奸人所迫,竟亲手杀了她,还差点害了自己的侄儿,闻昊便忍不住捏紧拳,悔不当初。
今世这般孤傲,从不低头的他,头回感觉,自己或许是做错的。
前世那时,他不该的,不该听信奸人所言,就害得她与谢翊天人永隔,失去挚爱的孩儿。
余光瞥见密道口虚弱的谢翊。
闻昊看着他,强撑着身子,在尝试站起。
当下,他因手上动作,胸口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再次翻涌,叫人触目惊心。
那战场上从不露怯的那人,此刻竟因闻月那番自我牺牲的话,扶着墙的手都在抖。谢翊咬着苍白的唇,低声警告:“阿月,不准。”
他一步步地挪向闻月,口气带着命令:“要牺牲,我谢翊来。”
闻昊向来冷情,信奉人为自己而活的天道。
至于旁人的自我牺牲,在他眼里皆是虚伪行径,令他厌弃。
可当下,身处如此境地,闻昊才发觉自己竟成为了最不齿的那种人。
心底有一股声音在告诉他,闻月与谢翊,都是不该死的。
前世,他已害得他们阴阳相隔,今世,他还要再做一次这样的事吗?
他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殿外似有军靴落地的窸窣响动,遥遥地,离得很远。
闻昊自来警觉,他本能与谢翊对视一眼,两人皆立刻反应过来,是太后追兵搜来了。
眼见闻月态度坚决,若再纠缠下去,恐没有结果。
思及至此,闻昊不再犹豫,扶着谢翊开始往密道走,“听你的,既然你已决定,那便由我带谢翊从密道出城。”
闻月毫不犹豫说“好”。
经闻月多次旋转花瓶,密道之门再次开启。
闻昊扶着谢翊,走向密道口。说是扶,倒不如说是闻昊固着谢翊。若换做平时,闻昊根本制不住谢翊,好在此刻他受了重伤,他才能有机会钳制住他。
可谢翊却极不配合,连着几次,都试图回头。
若非闻昊阻拦,或许此刻,他早已奔去了闻月身旁。
谢翊压低了嗓子,声线里带着薄怒:“闻昊,放开我!我绝不能留她在此等死!”
闻昊的神情无波,淡淡道:“等会儿。”
谢翊不懂他意欲何为,只以为他是在敷衍自己。
待到半条腿跨入密道后,谢翊再也忍不住了。他朝闻昊低吼了一声:“放开!”
须臾后,便不顾重伤,他运功准备破了闻昊的桎梏,意图返回闻月身边。
可偏就在这时,少年满眼轻飘飘的笑意,蓦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眼正经之色。他捏住谢翊的腕,将谢翊推进了密道口。随后,他一脸正色,同谢翊叮嘱道:“你住手,我去。”
担心谢翊未听懂,闻昊又补充了一句。
他说:“你候在这儿,等我把她送来。”
话音刚落,他不给谢翊任何反应的机会,便提起轻功,飞身跑出密道。
控制密道的花瓶很沉。
闻月一心专注在旋那花瓶上,额上冒了细密的汗,俨然未注意到密道那头的动静。
电光石火之间,忽有一道力量钳住了她的腰身。
那人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随后用力一举一推,她整个人便扑向了密道。
密道内,谢翊反应很快,见此情形,他立即伸出手去,团团将闻月接住。
待闻月反应过来,从谢翊怀里抬眸时,只见原该出现在洞内的闻昊,却根本没了影。
她当下便慌了神,本能跑向密道之门。
彼时,因无人旋转花瓶,密道之门即将阖上,仅剩一条半尺上的缝隙。
可即便如此,闻月还是不愿人命,将手伸进那缝隙,企图拦住关合的石门。
也便是在这时,她瞧清了外头的景状。
原该身在密道中的闻昊,此刻正遥遥站在书架旁、花瓶一侧。
可那里,本该是她站的地方啊。
怎么,怎么会变成了他呢……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这才惶惶然地反应过来,方才被人拦腰抱起的力量,便是来自于闻昊,是他不顾一切冲出了逃生的密道,转而将她送进了里头。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密道之门即将关闭,她却仍旧死按着石门,不愿放手。
石门坚固,阖上之时,定会截断她的五指。
眼见情况不妙,闻昊轻旋了一记花瓶,让石门继续留待出那条缝儿。
他不敢多打开些,他生怕那不死心的女人,会不顾一切冲出密道,与他一道赴死。到此刻,闻昊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舍不得她,舍不得她痛苦,舍不得她与爱人阴阳两隔,更舍不得她一尸两命。因此,为解决这些不舍之情,最好的办法,便是由自己的命抵她的命……也算还了前世的债。
闻月以一种极度卑微的眼神,巴着那石门,遥遥望着闻昊,眼泪已彻底断了线。她哽咽着,一遍遍问他:“昊儿,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他依旧笑得无所谓似的:“我只是觉着,留你在这儿,实在不值当。”
闻昊不敢直面她的眼睛,只以余光瞥向她那处,时刻关注着石门,运作着花瓶,生怕卡到她。他埋着脑袋,似是自言自语:“你留这儿,是用两条命换两条命。可我留在这儿就不一样了,只用了一条命,就换了你们三条命。即便是太后追兵赶来,也算是我们赚了。”
“你不准胡说,快放我出去!”闻月喝止。
闻昊却依旧只是笑,“我没胡说。”
语毕,闻昊便别开眼,朝密道口挥了挥手,示意此地不宜久留,应当让谢翊将她带走。
谢翊与闻昊从未有过任何交流,甚至在政坛之上,两人甚至对立。
可在此刻,二人为了闻月,纷纷选择了退让。
自闻昊从密道口飞身而出的那一刻,谢翊便知道了他的决定,也佩服少年的果敢。若换做谢翊,若他身子完好如初,他定也会选择以身相互。
可闻昊并没给他做选择的机会,他早早就替他们都决定好了未来的路。
密道内,谢翊看懂闻昊的暗示,用尽力气将闻月拉走。
密道外,闻昊看着二人重叠的身形渐行渐远,而那张与他有着几分神似的温柔脸庞也在逐渐模糊。这一刻,不知为何,向来果敢的少年竟头一回犹豫了。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喊出了声。
“喂,谢翊。”
“嗯?”
谢翊本能回过头来,看见少年一张微笑的脸庞。
闻昊是个要面子的人,即便是临死前,在这个所谓的姐夫面前,他仍旧要装出一副乖戾的模样:“今天,如果我运气不好,不小心死了的话。谢翊,你一定要给我记着,我今日的死,是因为你,是你欠了我闻昊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