瓛从这才从房间里出来,手中端着一个酒壶和几个杯子。
“伊耆大小姐,今日可是来对了,我和暻刚刚启封了去年酿的梅花酒,一起尝尝。”
伊耆瑶歌自来了高辛府,老太太虽说待她亲厚,她却不能真的当做自己的祖母般撒娇,珏待她好,但她不愿亲近,至于玠,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更加要礼数周到,不敢有半分失态,里里外外都透彻陌生和客气。反而是瓛,虽称呼大小姐,却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礼数的束缚。
“你别叫我大小姐了,就叫我瑶歌吧,我也不叫你三公子了,我叫你瓛。”瑶歌想着,既要和他说心里话,必得要他是自己人才行。
经过上次,瓛便不再猜忌这个姑娘,便点头应允。瓛示意暻也一起坐下,在屋外下了禁制。
“这梅花酒太可口了!你们怎么想到的?”瑶歌将面前的一杯梅花酒一饮而尽,惊讶地感叹。
“小时候我一个人住在院子里,只有二哥哥偶尔来看看我,三不五时给我带来一些书、点心什么的,其中就有这梅花酒。这个是去年我和暻去神农山顶采了极寒之地的蜡梅和千年冰晶酿的。前些日子我们又去了一趟,酒坛子就埋在外面院子里的大树下,这样明年这个时候就又有得喝啦。”暻看着瓛,眼睛里有光。
“你二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平时看到他,总是不苟言笑,他的侍卫们好像都很怕他,可是明明他说话的时候明明一点都不凶。”瑶歌问。
“二哥哥身边的护卫都是他亲自训练的,没有人敢不听他的。但是又都对他十分忠诚。这世上,他的侍卫只有他一人能调动。”
“那上次那个姑娘,也是他的侍卫吗?”瑶歌终于找到机会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话一出口,瑶歌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你说星月姑娘?上次送食盒来的那个?”
瑶歌点点头。
“我只知道当时二哥哥带着一行人外出,在一个妓馆的后门口,看到一群壮汉对一个小姑娘拳脚相加,后来知道这姑娘是被自己的父亲卖到那里的,但这姑娘宁死不从,一心想往外跑。二哥哥见她被打得可怜,便给了双倍的价钱帮她赎了身。这姑娘便说要报答的话。二哥哥当时没理她,骑着马就赶路,这姑娘便带着一身伤追着二哥哥的马追出几里路,最后昏死在路边。后来二哥哥就将她留下,做了个侍婢。”
“只是……侍婢吗?”瑶歌还是不太相信,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怎么会对一个侍婢如此温情。
“哈哈哈哈,这……你就得亲自去问我二哥哥了。”瓛一脸坏笑。
瑶歌也不知是梅花酒喝得多了,还是羞了,脸颊上像抹了红霞一般。
“不过啊,我觉得凭二哥哥的能耐,他若真想要,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又何必……对吧。”
瑶歌听了这话,歪着头想了想,不管怎么样,他愿意相信瓛的意思。
第十一章
随后一连几天黎暻都在学校忙碌。其实按照黎暻的知识储备和教学质量,以及发表的论文,早就可以凭教授了,只是一来黎暻不愿意多花时间去应付人事,二来他从未忘记自己活了这几万年最终就只是要等到一个人。和一个头衔比起来,他更愿意做个普通老师,给学生们上上课。但他不想让顾思齐继续去给人陪笑脸、陪酒,只要想象到那样的画面,他总是恨不得要把那些人的脖子一个一个拧断,就像他当年在山上拧断野兽的脖子一样。于是向来清高、甚少与与学校领导打交道的黎老师不得不向世俗低头,如果黎老师变成了黎教授,工资涨得就不是一点点了,当然还有各种津贴。于是黎暻白天几乎都呆在学校里。
顾思齐因为推了几次酒局,惹得老板不太待见他,他也乐得每天在工地待着,中午还能和黎暻一起去食堂吃饭。顾思齐本来以为是课多才让黎暻天天都在学校里待着,结果这几天发现只要在学校碰到领导,黎暻都需要假装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这原本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每次迎上去之前,黎暻都会沉一口气,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看到黎暻如此,顾思齐说不出的难受,尤其看到黎暻面对一脸不逊的领导还要陪笑,感觉像有人往他心里捅了一刀般难受,可是黎暻始终不说是什么事。顾思齐不敢轻举妄动,多年在别人面前看脸色的他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不问清缘由地上去帮他出气,那黎暻之前所有的工夫可能都白费了。他很想冲上去把那些人狠狠揍一顿,然后揪着黎暻的衣领问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但每当黎暻回过头来,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就越发心疼,所有的狠劲儿都烟消云散了。
深夜,黎暻书房的灯一直亮着,顾思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套上睡袍去敲黎暻书房的门。黎暻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到倚在门框上的顾思齐,似有怒气地盯着他。
“怎么啦?”黎暻略有疲态,看到顾思齐的瞬间,眼睛里有了笑意。
睡袍在顾思齐衣架式的身体上随意地挂着,随着他的走动摇晃。他走到黎暻身旁,黎暻就着椅子转过身来。顾思齐两手撑着椅子的靠背,弯下身,脸快要贴到黎暻脸上,黎暻此时看起来就像被蒸熟的螃蟹。
“你,你干什么,这是书房。”黎暻皱了皱眉。
“那麻烦黎老师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这个点了你还在书房。”顾思齐看了一眼黎暻桌上的钟,显示是夜里2点。黎暻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钟,有点惊讶
“哦,这么晚了,我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黎暻的表情有些抱歉。
顾思齐心想,面对着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学校里的那些白痴怎么舍得给他脸色看的。想到这个,他更生气了。这时打印机打出了最后一页纸,正好是一整篇论文的第一页署名却并不是黎暻。顾思齐重新地站起来,发现黎暻桌上有一本字典一样厚的资料,上面属了黎暻的名字,其他的几摞资料,都是不同的名字,没有一个是黎暻的。
“这都什么呀?”顾思齐猜到了一点,锁着眉问。
“最厚的那一摞是我申请职称的材料,这些是学校几个管这事儿的领导今年要发表的论文。”黎暻说着扶了扶眼镜。
“难怪那些人敢欺负你,你说你,都被别人蹬鼻子上脸了,还在这儿不睡觉地给别人干活。”顾思齐想要骂人了。
黎暻见顾思齐有些生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仔细想想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正想说什么,被顾思齐怒气冲冲地打断:
“你当你的老师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关心起职称了。那些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你不知道啊!我们很缺钱吗?”顾思齐觉得自己是个大男人,不能让老婆在外面受这种气。
黎暻站起来,想要去抓顾思齐的手臂,却被顾思齐甩开,
“可是,我不能让你拿命去换钱啊。”
黎暻笑笑说,顾思齐整个人背后一僵。黎暻再一次试着去抓顾思齐的手臂,顾思齐没有躲开,黎暻轻轻拽着他回到卧室。
“你放心,他们其实对我评职称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我的论文和研究,其实早就符合标准了。只不过毕竟我还要在学校教书,学校里每个老师都要经过这个过程,我不好太特殊,所以才帮他们做这些。等评上了,我的工资能比现在高出好多,还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何乐而不为呢?”
顾思齐听着黎暻的话乖乖躺下,黎暻帮他盖好被子。
“听话,你先睡,这点工作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曾经……”黎暻突然发现自己说多了,赶紧把话吞了回去。
“可是这长夜漫漫,人家寂寞难耐嘛。”顾思齐偷偷伸出手放到黎暻的膝盖上,顺着大腿摸。
黎暻立刻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弹起来。迅速地关了灯,关上了门。
顾思齐苦笑。翻了个身,叹气到:
“黎暻啊黎暻,你到底有多少事儿瞒着我啊。”
一周之后,好消息传来。
黎暻到教室上课,突然全体同学站起来,齐声喊:
“黎教授好!”
黎暻一下子还没有适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大家消息真快啊,我也是早上才知道。”
“黎教授,您在我们心目中早就是教授了!”
吴菲大声说,好像评上教授的是她自己一样。这时其他的同学也纷纷附和。
黎暻笑了笑,
“感谢大家的厚爱,快坐下来,我们上课了。”
九只丹顶鹤将防风清峦迎进了涂山氏的大门,整个大荒连贺七日,沿街的铺子都挂上了红灯笼和大红的绸缎。店铺里从掌柜到伙计,每个人都身着新衣,喜气洋洋的。街上的乞丐明显少了,因为他们即便不行乞,每天也能得到足够温饱的施舍。凡是在这九日内置办新婚的人,都能在涂山氏的铺子里以平日一半的钱买到想要的东西。整个大荒都沉浸在喜庆中,一切都是为了涂山氏族长大婚。
被邀请来参加婚礼的一众宾客看似来祝福新人,但能到婚宴上吃酒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大家都擦亮了眼睛,伸长了脖子,一来看看自己家族在婚宴主人心目中的排位,日后该攀附攀附,该巴结巴结;二来更是要看看高辛氏这两个公子到底谁能得到涂山氏的支持。
“你们瞧见没有,高辛氏这两位公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公子走到哪儿都器宇轩昂,这二公子居然伴在新郎官儿身边,实在没有那大家族族长的风范,所谓谦逊有礼,我猜也不过是美言吧。”一个宾客说。
“可不是,前几日我听说,这珏公子带着伊耆家的大小姐在城里游玩了好几天,还说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说来也是,哪个小姑娘不喜欢这英武帅气的少年郎啊。”这位说完,酸溜溜地喝了一口酒。
“我说二位,这世间万事,不能只用眼睛看,得用心琢么。”另一位表现出自己明显的不屑。
“那,方兄有何高见?不妨说来与我兄弟开开眼界?”刚刚那位宾客继续说道。
“你们看啊,这高辛珏自进了宴席,都是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说两句,可见他和哪家位高权重的公子有过深谈呐?你再看那高辛玠,自涂山族长现身,他就一直在其左右,你们细想想,若是你我成亲那日身边需有一人帮衬,可会找那不知根系之人?”
“那,那自然是找自己的心腹啊!”答曰。
“对呀!”
“如此说来,高辛族长之位还说不定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的。”
“不对啊,你刚刚不还说这大公子博取了伊耆大小姐的芳心,不日便将成其好事?”其中一人问。
“那是我听说的,我也没真见着。”先前那位醋溜溜的宾客,此时便改了口。
“哎,这高辛谁是族长啊,与你我兄弟干系没那么大,咱们只管喝酒,喝酒!”
“来来来……”
<生在这样的家族,祝寿不是祝寿,成亲不是成亲,都不过是成全氏族的脸面,给了他人更多谈资罢了。.>
瓛默默地想着。他本不想来,只是拗不过瑶歌再三游说。经过上次梅花酒后吐真言,瑶歌觉得瓛是个不错的朋友。想到要独自面对高辛家的另外两个公子,瑶歌坐立不安,非要瓛陪着一起来。于是瓛和暻为了避人耳目,便上了房顶,瑶歌偷偷跑进厨房装了好多吃的和两壶酒给暻,此时暻正在啃一只鸡腿。
“好吃吗?”瓛看着暻满嘴油,宠溺地笑笑,拿出帕子给暻擦嘴。
“大公子!”暻的余光突然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即刻警觉起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指了指。
瓛和暻坐的屋顶正好是整个涂山府邸最中心,最高的一座楼,能够看到府里各个院子进出的情况。瓛顺着暻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珏环顾四周无人,便向着偏院走过去,院中有个独自斟饮的男子,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年纪。却比自己懒散浪荡。
“那个,不是防风朔吗?”不知什么时候瑶歌爬到屋顶上,坐在他们两个旁边。
“你认识?”暻问
“小时候去找清峦姐姐玩儿的时候见到过,他虽然不被家里的长辈们待见,但他待族中兄弟姊妹却是最好的。他跟清峦姐姐虽非一母所出,但从小就非常照顾清峦姐姐,这次便是特意来送亲的吧。”瑶歌说。
暻回过头去看瓛,他一直默默看着,没有表情,神色安定,暻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你不在新房里陪着新娘子,跑上来找我们做什么?”瓛转过头来,笑着问瑶歌。
“我哪里进得去新房,一堆用人伺候着,我在旁边也没办法跟清峦姐姐说上一句话,酒席上也怪无聊的。”瑶歌回答。
“你可想好了?”瓛突然这么一问,瑶歌和暻都愣了愣,瑶歌是没有反应过来,暻却是因为觉得瓛一直置身事外,不会关心,而此时这么问,想必是思虑过了。
“当然,我确定我心里喜欢的,是二公子。”瑶歌会意后,肯定地说。
“走,带你找我二哥去!”瓛说着,一手拉着瑶歌的胳膊,一手紧紧握着暻的手纵身下了屋顶。这一幕,正好被走进院门的珏撞见。瑶歌听说要去找二公子,心神不定,又突然被拉下屋顶,一时间神情慌乱。珏看到好久没见的瑶歌,正是欣喜,却赫然见到自己心中的小野种拉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出现在如此重要的婚宴上,登时一把将瑶歌扯到自己身后,拽得瑶歌胳膊生疼,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狠狠挨了珏一个耳光,嘴角立刻渗出血来。正要上前继续揍瓛,暻立刻全身挡住瓛,拱手弓身:
“大公子息怒……”
暻的“怒”字还没有说完,被珏一脚踹开,这一脚加了灵力,若不是碰巧被涂山羡看到,暗中用灵力护住,怕是全身的筋骨都要震断了。
瓛没有想到珏会对暻下如此重手,当下扑过去扶起暻,瑶歌也跑过去扶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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