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恩摸上门来时看到殷荀暴躁颓废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失恋了?”
殷荀没空跟他废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窗外,口气很不好:“有事说事没事滚。”
殷荀一直优雅克制,穆长恩从没见过他这幅风度尽失的样子,凑上去讨嫌道:“真失恋了?小肖乐甩了你?”
穆长恩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不可能,肖乐喜欢极了殷荀,对殷荀言听计从,就算真有什么矛盾也不可能甩了殷荀,赶他走他都不一定会走。
殷荀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仿佛时时刻刻等着电话响似的,立刻拿起来接听,“喂,有消息吗?”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殷荀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穆长恩这下是真好奇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殷荀烦躁地把头发捋向脑后,搓了把脸让自己精神起来,道:“肖乐今天早饭过后就没露面,打电话也联系不上,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没满二十四小时不能报警,我用追踪符也搜不到他的行踪。”
穆长恩脸色大变:“他不会也被那个疯子抓住了吧?!”
殷荀一把揪住穆长恩的领口,冷声道:“也?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穆长恩也紧张起来,没空计较殷荀没大没小的举动,皱着眉头解释道:“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妖道,曾经偷袭我们门下弟子的那个,我们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上次祁骆和两个师妹恰好碰到他,就擅自跟踪了他,结果祁骆因为掩护两位师妹被捉了。”
殷荀问:“他不止捉人,还捉妖?”
穆长恩纠正:“应该说相比较捉人,那疯子更希望捉妖,我们这些修道者的灵力储存在身体里,如果没有特殊的功法,很难被其他人化为己用,但妖不一样,再弱的妖都有妖丹,吞下妖丹就等于吞下了妖怪们修炼多年的妖力,一劳永逸。”
殷荀怀疑:“人类的身体,能消化得了多颗妖丹?”
穆长恩叹了口气:“也许那疯子找到了什么化解的功法吧,上次祁骆和两个师妹都见了他的真容,说他像被天雷劈过一样,一看就知道修炼了邪术,祁骆从他身上嗅到了妖气,肯定有不少小妖遭了毒手。”
穆长恩话音刚落,耳边就刮过一阵风,他差点以为殷荀要打他,但殷荀只是面色阴沉地锤在墙上,五根手指根根骨节发白。
第五十六章
如果是普通人抓了肖乐,殷荀很快就能找到肖乐的下落,以他的能力,一张追踪符覆盖方圆几百里不在话下,但如果对方同样修道,并且精通旁门左道,善于隐匿行踪,原本容易的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容易起来。
殷荀有钱,能请很多保安甚至侦探帮忙找人,但普通人想要追踪身怀术法的修道者何其艰难,而地毯式的搜寻又太费时间,如果肖乐真被捉了,那此刻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怎么可能等这些普通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慢慢寻找?
而六合派则不同,门派里的弟子多多少少都懂一些法术,人数又多,找到人的可能性肯定比殷荀雇佣普通人去找大一些。
殷荀几乎没有犹豫,就好像过去十年的纠结根本不存在似的,他干脆地做了决定。
“你帮我找到肖乐,以后但凡你有需要,我任你驱使。”
殷荀不是个冲动的人,更不会随便给出这样的承诺,也因此,他的承诺重逾千金,他今天这样承诺,将来哪怕六合派要他挡灾挡难要他的命,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穆长恩也难得严肃,“我会帮你找肖乐,但我不会因此而要挟你做任何事。再说了,祁骆也被抓了,就算没有肖乐,我们依然会想办法找到妖道,而且,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殷荀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穆长恩无论在日常行政事务还是修炼上,都比较中规中矩,危机处理与随机应变能力不如殷荀。他知道自己的短处,让殷荀和他一起回六合派部署追踪妖道的相关事宜,殷荀同意了。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六合派,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几乎跟殷荀离开时一般无二,只有当年萝卜头似的师弟师妹长成了漂亮的大小子大姑娘,看到殷荀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喊他二师兄。殷荀不好答应,只能点头微微一笑,算作打过招呼。
殷荀离开六合派时曾经下定决心不再回来,现在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他回到门派,其实也没有原本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毕竟他当年学习修炼时,还是开心的时候多过不开心的时候,现在故地重游,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都装着回忆。
殷荀让穆长恩召集了能用的人手,给他们分配了任务,教给他们追踪妖道的方法,还把需要用到的符画好分发出去。他是门派里画符最有天赋的人,同样的咒语,哪怕是同样的修为,他画出来的符也比别人的符更好用,用他画的符,追踪起来效率更高,准确性更好。
殷荀从六合派回去已经是半夜,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星月无光,空气沉闷而湿润,裹挟着一股恼人的潮润水汽,冰凉入骨。
殷荀穿着衬衫站在窗边,清浅的呼吸在窗户上糊了一层白雾,窗外的景色也笼上雾一般的轻愁,变得朦朦胧胧,昏寐光线中透出隐约轮廓。殷荀仿佛能从中看到天光大亮的往日时光,娇憨可爱的小老虎或上蹿下跳不肯安分,或乖乖趴卧驯顺无比,皮毛柔软光滑,眼神天真清透,看着它玩闹,浮生岁月眨眼而过,从不觉时光悠长。
殷荀一整天精神紧绷,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但他的大脑持续亢奋,根本无法闭眼休息,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闪过一帧一帧的画面,每一帧画面里都有肖乐跳脱的身影和天真烂漫的笑脸。殷荀几乎无法承受,因为他想象不了如果肖乐已经遭遇不测,他要怎么办……
殷荀凌晨才躺下,根本没睡着,五点钟起来冲了个冷水澡,整个人冰冷又狂躁,眼圈泛着严重缺乏睡眠的青黑,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十分困惑:肖乐才失踪了一天,他就觉得自己仿佛变了个人,突然之间无比陌生。
殷荀出去跟六合派的弟子找了一天,一无所获。他只能确定肖乐是自己走出小区的,保安那里有监控录像,而且他有这个自信,没有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掳走肖乐,只可能是肖乐自己出的门,但肖乐是因为什么而自己出去的呢?根据调出来的监控录像,肖乐先出了小区,在小区门口打了车,最后在中芳路的一个路口下了出租车,之后再没有出现在监控中过。
殷荀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翻遍了肖乐的微博微信短信电话,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因为肖乐看上去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殷荀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哪儿,或许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如果找到一些线索,或许就可以知道肖乐是去哪儿。
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得到。
整整两天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殷荀已经到了极限,他熬夜熬得眼睛发红,皮肤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像生了一场大病,偏偏又保持着旺盛的精力,简直像在透支生命一样。
穆长恩担心他,劝他休息,他都充耳不闻。所有人都很疲惫,用作讨论沟通的会客厅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殷荀突然站了起来,直直地向外走去。
穆长恩急急忙忙跟上去,“你去哪儿?”
“不用管我。”
殷荀是去藏书室,他记得少年时曾在藏书室翻到一本《搜魂谱》,那是一本咒法书,搜录了很多偏门的咒法,虽然名叫《搜魂谱》,但搜魂术只是其中一个咒法,另外还有很多闻所未闻的咒法。殷荀曾想尝试,被杜若林及时发现并且制止了,杜若林告诉他,《搜魂谱》是一本邪书,记载的多是禁术,随后抽出殷荀手里的《搜魂谱》,塞到了“禁止借阅”的那一排书架上。
半夜的藏书室阴森恐怖,殷荀直接破开门上的阵法,拽掉门锁,走进藏书室。六合派的藏书室十分寒酸,平时来借书的弟子并不多,有的书上都落了一层灰,殷荀凭借着记忆找到了“禁止借阅”的那一排咒法书。依然有阵法加持,阻止别人碰到书,但这难不倒殷荀,他再次破开阵法,抽出那本纸张发黄的旧书。抬手在眼皮上一抹,瞬间视物如同白昼。
他一分钟都等不了,在黑暗的书架旁翻起了《搜魂谱》。
第五十七章
以吾鲜血,搜汝魂魄,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殷荀在藏书室呆到凌晨,终于画出了第一张成功的搜魂符,他攥着符纸直接去了穆长恩的房间,穆长恩还在睡觉,因为白天太累,睡得又晚,呼噜打得震天响,就连殷荀破门而入都没有发觉,殷荀粗暴地掀了他的被子,又把他从床上扯起来。
穆长恩眼皮沾了胶水似的,睁都睁不开来,他痛苦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连连讨饶:“求你了二师弟,饶了师兄吧,让师兄再睡一……你刚刚干嘛去了?胳膊怎么回事?靠!怎么搞得跟吸血鬼一样!”穆长恩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没办法,殷荀的样子实在太让人担心。
他眼睛布满红血丝,左手手腕缠着一条白色布条,布条上都是洇出的血迹,穆长恩乍一看还以为他要割腕自杀,“你可别想不开啊!我们总能有办法找到妖道的,没找到他之前先别过早下定论,搞不好肖乐还平安无事呢,你别冲动啊!”
殷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少废话,起来,我知道肖乐在哪儿了。”
穆长恩连忙穿衣起来,衣物窸窣的间隙,穆长恩用眼角余光瞥殷荀,只见他嘴唇干燥泛白,眼睛血红,苍白的皮肤晚上好似会发光,活脱脱就是一只吸血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怎么感觉你被谁吸了血似的。”
穆长恩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殷荀竟真的被吸了血,被一张符咒吸了血。
那张符咒在尚未明朗的天空下发着蓝光,忽上忽下地飘着,如同一朵蓝幽幽的鬼火,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鬼火的方向,它快速地向前飘着,殷荀和穆长恩疾行跟随,没过多久,鬼火突然慢了下来,殷荀伸手摘下鬼火,解开左手手腕的白布条,凌空滴了一线鲜血到符纸上,那符纸就像一张诡异的大嘴,把殷荀喂给它的鲜血吃得一干二净。
整张符纸一点没湿,甚至没有沾到一丝血迹。
“好了可以了!”穆长恩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诡异的符咒,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他看到殷荀不要钱一样把自己的血喂给符纸,自己的手腕也隐约疼了起来,“我说你怎么跟吸了毒似的脸色这么差,原来是卖了血,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什么邪术都敢尝试,你就不怕这邪术把你的血吸干?”
殷荀依然充耳不闻,念了道咒语止血,但伤口依然有血流出,他把已经湿透的白布条潦草地缠上,惜字如金道:“走吧。”
吸饱了鲜血的符纸欢欣雀跃地跳动,速度越发快了,穆长恩担心殷荀失血过多赶不上,想要去扶殷荀,被推开,“你不用管我,走。”
符纸又吸了几次鲜血才找到地方,殷荀明显失血过多,跨进烂尾楼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穆长恩叹了口气,站在原地默默等殷荀跟上来。
这地方其实离肖乐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那个路口不远,他们也曾经在这里找过好几次,但楼层太高,虽然也一层一层扫过去了,但妖道用了障眼法,他们竟没看破,让妖道在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
从十一楼开始,他们陆陆续续地发现了几具尸体,因为还没死太久,再加上天气冷,还没发臭。这些尸体中有人有妖,值得庆幸的是,都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踏上十二楼走廊的那一刻,殷荀心里涌上一股很不好的预感,他用力捏紧拳头,布条被崩开,轻飘飘地掉到地上,他手腕的伤口渗出血,滴答滴答,慢悠悠地滴落。
硬质皮靴踩在水泥地面发出细小的沙沙声,没有人说话,空气紧张而沉闷,似乎暗藏着什么一触即发的未知凶险。
殷荀突然加快脚步,几步跑到中间最大的那个房间,所见所闻让他目眦欲裂,眼前一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撑住旁边的墙,吐出一口血才觉得好过一点。其实刚才强撑着提气疾行的时候他就胸闷干呕了,现在干干脆脆吐出来,胸腹反而舒服一些。
这时天边透出一线晨光,隐约照亮空荡荡的房间,只见房间角落处放了一只大铁笼,铁笼的门开着,里里外外散落着五六只动物尸体,最靠里的那个,一身棕色的虎斑花纹,乍看像只可爱的小猫咪,不是肖乐又是谁?兔子精依然被吊在正中央的铁链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殷荀像雕像一般定在原地,穆长恩已经忍耐不住,越过殷荀走进房间里,妖道隐没在兔子精右后方的黑暗里,悄无声息,穆长恩一句废话都没有,脚尖挑起墙根的一根钢管,掂了掂,身形迅疾如闪电,顷刻间就攻至妖道身旁。
妖道慢慢抬起脸,肿胀流脓的一张脸满是大大小小的脓包,看着不像人,到像是恐怖电影中爬出来的怪物,他嗓音沙哑,声音尖锐而神经质,“就凭你,也想杀我?”
穆长恩正好被一道妖火燎中手背,气得几乎吐血,没办法,他确实不是这妖道的对手。
“那我呢?”殷荀缓缓走过来,眼神沉寂如死水,看妖道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他的左手尚且淌着鲜血,周身气势却凌厉不容逼视,他重复道,“那我呢?”
妖道吞了很多内丹,正是自我膨胀的时候,闻言更加轻蔑,“加上你,倒还有些看头。”
殷荀道:“不是加上我,是只有我,我要亲手杀了你。”
妖道哈哈大笑:“不自量力的小子,你伤成这样,还想杀了我,难道你伤的不是手是脑子……啊!”
散发着蓝光的鬼火符咒飞速射出,闪电般击中了妖道的斗篷,斗篷被蓝色的火光一舔,立刻化为灰烬,妖道丑陋的身体暴露在了空气中,殷荀发现他全身都是脓包,只穿了条宽松的裤子,上半身光着,时不时有腐烂的碎肉伴随着脓液流下。
穆长恩冷笑:“毒害生灵,犯杀戮重罪,活该遭天谴。”
妖道此时才真正动怒,“这根本不是什么天谴!只是我吞下的妖丹还没有消化而已!”
穆长恩冷笑:“属性相克的妖丹你都敢一股脑地往肚子里吞,我看你还是去地狱里消化你的妖丹吧。”
妖道生性贪婪,吞掉了很多妖丹,但却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这是他的痛脚,最怕人提起,他怒火中烧地冷笑,勉强保持着几分理智,对面两人一起上,他难有胜算,但分开解决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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