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上升那么缓慢,留足了长长的期待。座舱划过最高点的时候却只有一瞬,来不及许愿,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身边人的表情,什么都抓不住。
迈过最高点,黎凡一直紧绷的心反而松了。角度改变,大灯投射到舱内的方向也改变,随着座舱的下降,两只影子的移动也反了向。
黎凡放在膝头的手虚虚地握了握,手里却始终空空的。他开口,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阿晟,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那个时候的事恨我?”
过了一会儿,韩晟冷冷地声音才响起:
“现在我应该感谢你。”
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黎凡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移到另一侧的两只影子。摩天轮缓缓下降,两只影子自交叠到抽离,分得干干净净,好似未曾接触。
从摩天轮上下来,两人就没再说一句话。黎凡走在韩晟身后,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拼命追逐的那段日子。韩晟的背影冰冷而坚决,只是向前走着,仿佛从不肯回头,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暖意,在黎凡问出那句话之后,轻飘飘地散去了。
车还停在成约阁,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去取车。中途经过一家蛋糕店,黎凡脚步顿了顿。韩晟没提起蛋糕之前,黎凡是丝毫不在意的。可心里那点儿期望的小火苗一被勾起,就一直烧得心里痒痒的,现在只能一盆凉水泼上去,不管不顾地浇灭,说不出的难受。可眼下两人气氛正僵,他开不了口,只是忍不住朝里面望了几眼。
回到家后,韩晟拿了睡衣,便一言不发地进了浴室。刚进去没多久,浴室的门又被打开了。黎凡也有些累了,半躺着靠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想起昨晚看到沐浴露没剩多少了,以为韩晟是洗到一半出来找沐浴露,赶紧站起来朝储物柜走去。
黎凡拿了新的沐浴露,转身发现韩晟正从卧室里走出来。黎凡以为他是找错了位置,赶忙将手里的沐浴露递过去。韩晟愣了愣,没有接,而是伸手将一个小盒子塞到了黎凡手里,有些僵硬地说: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挑的。”
黎凡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了声谢谢,像被手里的盒子定住了似的,一手举着盒子,另一手还提着沐浴露僵在半空。韩晟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黎凡手里的沐浴露,转身进了浴室。
第26章
黎凡在原地愣了半晌,浴室里哗哗响起水声,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盒子。是一对袖扣,星芒状的花纹中间镶着一颗碧蓝色宝石,剔透润莹,似一滴海水静卧其上。
不过,黎凡摸了摸冰凉的宝石,总觉得有些眼熟。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的秘书给男朋友挑礼物,曾拿着时尚杂志跑来问意见。当时给他看的好像就有这款袖扣,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款袖扣镶嵌的宝石一共有三种颜色,除了黎凡手里这款碧蓝色,还有琥珀色和玻璃一般的透明无色。
碧蓝色澄澈,琥珀色温润,秘书举棋不定,让他帮忙挑颜色,黎凡想都没想选了那款无色的,平白惹了秘书一顿白眼儿。的确,在其他两款的衬托下,无色那款寡淡得近乎无趣。
但黎凡并非要逗弄秘书,他内心里是真心喜欢那款透明宝石的,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能透过那点儿平淡,看到被那颗小小的石头默不作声敛到心里的所有颜色。
黎凡将小小的袖扣握在手里,让手心的温度将那点儿冰凉散去。他看了看浴室的方向,轻笑着想:
阿晟啊,真是不巧,你看,三分之一的机会,你猜错了呢。
偏偏又巧得很,没记错的话,碧蓝色,是宋款冬最喜欢的颜色吧。
不过,只一瞬,黎凡便将这个想法打散,只将一腔欣喜留了个满怀。他握着那对染上体温,已经变得温暖的袖扣,走到客厅角落的书桌旁,抽出最下面一个抽屉。抽屉里面有一个装巧克力的大铁盒子,盒子里装着从大学开始,黎凡收集的所有和韩晟有关的小东西,旧照片、明信片、火车票……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摆得整整齐齐,最上面还卧着一颗浅蓝色的衬衣纽扣。
黎凡将袖扣装回礼盒,小心翼翼地放进铁盒子里收好,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后,才合上盖子,将抽屉推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越是喜爱珍惜的东西,越是藏起来,不敢时刻带在身上。而这个铁皮盒子虽然看上去放得漫不经心,实际是黎凡藏得最深的东西。那对袖扣,不管上面藏着谁的影子,都是黎凡收到的来自韩晟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礼物,盒子里那些零零散散的物件加起来,也比不得这一件重要。
韩晟洗完澡出来,黎凡正坐在书桌旁涂涂写写着什么。听到浴室开门声,黎凡合上手里的本子,抬起头,朝韩晟笑了笑,温声说:
“阿晟,你累了就先睡吧,今天真的辛苦你了。”
韩晟径直走进了卧室,什么也没说。黎凡见卧室的门关上了,又重新翻开面前的笔记本。本子有些老旧了,扉页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美梦成真。
他翻到刚刚涂画的那页,页眉处用蓝色水笔写着:这辈子一定要和爱人做的十件事。再往下,是排得整整齐齐的条条款款,每一条后面都画着一个小框,零星几个框里已经画了勾。
黎凡握着笔,目光专注地在第五和第六条画了勾,然后放下笔,指尖轻轻抚过每一个画了勾的地方,每一个勾都封印着一段回忆,一经触碰,流水般灌入黎凡脑海。黎凡将个中酸疼仔仔细细回味个遍,才缓缓醒来。
突然,韩晟在摩天轮到达最高处之际说的话在黎凡耳边回响起来。
我现在应该感谢你。
韩晟皱一皱眉,黎凡都能将其中情绪分析得透透彻彻,又怎么会不明白韩晟话中之意呢?
应该感谢。
不是不恨你了,只是因为你帮了万盛,欠了情,理应心怀感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即使心中有恨,郁结未清,也要报尽恩情,不欠分毫。
黎凡原本以为,这么久过去了,韩晟的恨也该烟消云散了,只是摩天轮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狠狠熄灭了黎凡的那点儿侥幸。是啊,那可是关系到宋款冬的死,韩晟怎么可能会原谅。黎凡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是被韩晟最近稍有柔和的态度蒙蔽了眼睛,狂妄地以为凭借这点儿小恩小惠,就可以撼动韩晟多年来的心结。
一直以来,黎凡从不敢当着韩晟的面提那件事。摩天轮上问的那句,一下子扎破了一直隔在两人之间的薄膜,将敛在其中的恩怨泄了个干净。那个时候,明知道问出口就没法挽回了,黎凡还是控制不住的问了,自虐似地敞开了胸膛让对方来捅。
这一刀捅得干脆利落,黎凡彻底疼醒了。不过,醒了好,他想起韩晟最初说在一起时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明明自己还很清醒地知道总有一天要抽身,可一头栽进去之后,却又没皮没脸地欺骗自己,想要将偷来的一点儿幸福一直赖下去。
惊醒过后,黎凡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已经太过危险。还好,往后也要这么清醒下去,虽没想着以后能全身而退,但不得不抽身的那一天,至少不要把自己伤得太惨重。要不然,一场美梦过后,他要如何才能像自己预想的那样,靠着回忆活下去。
黎凡合上本子,打算将本子放回抽屉,正弯下腰的时候,一张照片从本子里掉出来。黎凡拿起照片,心里刚被压下的酸楚立刻又冒起来。
照片里,韩晟的目光微微停留在一旁的宋款冬身上,笑得很温柔。黎凡站在两人身后,踮着脚,拼命从两人肩膀之间的缝隙露了半张脸。除了全班的合照,那是黎凡唯一一张和韩晟拍的照片,还是赖皮抢镜抢到的。
黎凡捏着照片,拇指指腹停留在宋款冬清瘦的脸颊上。宋款冬比黎凡稍微高一些,因为也学习古典舞蹈,身形和黎凡有些相似,都是纤细的模样。只是黎凡后来没办法再跳舞,脊背已不如宋款冬那样挺拔。
宋款冬被韩晟结实的臂膀搂着,面上带着些无奈的笑容。黎凡曾听班里的人说过,宋款冬家里的情况并不好,似乎是母亲生了病,具体不太清楚,总之是个苦命的孩子,班里的人私下里总是带着同情,事事照顾。
不知是不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宋款冬虽然并不会时刻带着愁容,也没有刻意孤立自己,平日里能和大家玩在一起,待人温柔。但他笑起来的时候,眉间却总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悲意,似乎总是藏着心事,叫人忍不住心疼。不像黎凡,一笑起来,眉眼弯弯,虎牙俏皮,什么烦恼也看不出来。
黎凡不是没在心里讨厌过宋款冬,毕竟是喜欢的人捧在手心里的,再宽厚的人也难免嫉妒。而黎凡真正放下心中的芥蒂,正是在宋款冬出事前不久。
那天,韩晟因为课程论文的事心烦得要命,想到宋款冬那儿寻求安慰,偏偏黎凡巴巴地凑上去,寸步不离的跟着。韩晟本就看不上黎凡死皮赖脸的样子,火气一上来,揪住一点儿小事,当着大家的面羞辱了黎凡一番。黎凡表面虽笑嘻嘻,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心上的伤却是一点儿没少受。那天晚上,黎凡一个人在天台上吹风,风可真大,眼泪都被吹出来了。
宋款冬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二话不说将一只耳机塞到黎凡耳朵里,一言不发地陪着黎凡吹风。黎凡惊讶地转头,宋款冬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远方,眼睛里没有焦点。
耳机里,低缓的古琴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股抚平杂念的禅意,恍惚间,久违的放空感轻轻流窜到黎凡指尖,将他心里那点儿小肚鸡肠的妒忌扫了个干净。
两人魔怔般在凉风里听完了整首曲子,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宋款冬伸手取回耳机,也不管黎凡,靠着一块石砖坐下,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你别太伤心,小晟今天是因为别的事情心情不好,并不是要针对你。”
黎凡本来还有些没缓过来,又被情敌突如其来的安慰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僵着身子靠在一边。宋款冬继续道:
“不过,他今天确实做得过分了,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回头一定让他给你道歉,写检讨都不为过,对,他最怕写文章了,就得罚他写检讨……”
“不用……”
宋款冬少见的露出捣蛋的语气,只是话没说完就被黎凡压着嗓子打断了,一时有点没回过神。
“嗯?不用什么?”
“不用道歉,我想要的,不是道歉。”
宋款冬对死皮赖脸往韩晟身边凑的黎凡一直态度温和,还时不时充当缓冲剂。但黎凡对这份温柔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只当宋款冬是为了在韩晟面前装腔作势。
此刻,他突然有些动摇,宋款冬一双眼睛温润澄澈,丝毫没有虚情假意的影子。只是,大约住了许久的心魔还有点儿作祟,黎凡仍然没办法安然的接受宋款冬递来的温柔,语气难免有些僵硬。
宋款冬没有接话,黎凡以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宋款冬也该知无趣地离开了。然而,还没等黎凡站直身体,宋款冬轻叹了一声,开了口:
“小凡,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你不会喜欢我,甚至讨厌我,恨我。我不是韩晟,没办法擅自给你承诺,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和他,是不会有未来的。”
第27章
黎凡像被一道雷劈中天灵盖似的,整个人被牢牢钉在了原地。其实黎凡隐约也能猜到,自第一回撞见两人相拥而吻,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宋款冬和韩晟之间的关系似乎再没有过一点儿进展,也从未实实在在立过什么名分。
韩晟那边自然没话说,一腔情谊浓得要溢出来,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真心。那么,问题只可能出在宋款冬这边。
仔细想来,这一路上,宋款冬对韩晟的关心、陪伴,似乎始终都隔着一层薄薄的膜。此前,黎凡尚且还可以理解为欲迎还拒,宋款冬的话出口之后,黎凡才惊讶地反应过来,宋款冬其实一直在逃避。
一时间,许多疑问一齐涌上来,可到了嘴边,也只剩干巴巴的一句。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韩晟?”
宋款冬朝着虚空的角落笑了笑,像是陷入了回忆般喃喃道: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小晟那么灿烂一个大太阳,就这样毫不吝啬地将温暖抛进我这万年冰窟里,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我这冰窟太大太坚硬,突然被这么一照,竟然会有些害怕。小凡,冰火不相容,我有我注定的路要走,没必要拉他下水。”
黎凡想起同学私下的传言,小心翼翼地试探到:
“是因为家里的事吗?你到底……”
“我也不瞒着你,的确有家里的原因。只是,这些事说来话长,除了让人不痛快,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就不细说了。总之啊,我是个胆小得不行的人,不论要放弃什么,我都要护着我那个易碎的家,那个家再不济,都是我的命根子。”
说到这儿,宋款冬望着远处的黑暗无声地笑了笑,随即垂下眼,轻叹一声:“我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远处有零碎的灯光,却一丝一毫也没能落进他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黎凡站着而宋款冬坐着,原本比黎凡还要稍高一些的宋款冬此刻微微埋着头,看上去有点脆弱。黎凡看着那双瘦削的肩膀,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总是赖在自己身边的黎明。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安慰般轻轻搭在了宋款冬肩膀上。
黎凡还是抑制不住有些尴尬,烫到般收回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
“其实,你该试着相信韩晟,尽管不想承认,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
宋款冬抬眼看向黎凡,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黎凡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怔了怔,明白自己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漫漫人生,哪条路不是荆棘满地?自己一身的伤,也没什么资格劝他人勇敢。
“小凡,其实我很羡慕你,你总是活得这么洒脱,敢爱敢恨。其实,我特别想跟你做朋友。”
黎凡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有一瞬间,他特别想将自己那些灰色的过往全部抖出来,特别想大声告诉宋款冬,不是的,自己没有他说的那么好,都是假象,都是面具……只是,冲动一瞬过去,那些独自舔伤的可悲画面,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我们已经是了。”
黎凡说完这句就起身下了楼,没敢再回头看一眼。
那晚过去,韩晟没有道歉,但黎凡能察觉他闪躲的歉意,毫不犹豫地在心里原谅了他。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怀抱着热烈爱意的韩晟,温柔隐忍的宋款冬,还有没心没肺,死皮赖脸的黎凡……但隐约又有些新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楚地掺入了黎凡和宋款冬之间,让黎凡内心深处的不安平静了许多。
只是,世事难料,变数来得这样快,没有一个人做好了准备。
宋款冬是在一次外出实践的时候出事的。
那是学校某个社团组织的实践活动,要去A市郊区的一个小镇调研考察,考察主题恰好是宋款冬感兴趣的,他很兴奋的报了名。韩晟知道后,二话没说也交了报名表,黎凡理所当然也跟去了。
一同参加的有好几个同班同学,其他人也都看着面熟,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立刻打成了一片。前几天几乎都是走访调研,无趣得很,只有宋款冬一人兴致勃勃。
到第二天下午,调研任务基本完成了,一群人摩拳擦掌地要去后山探险。那天韩晟和宋款冬好像闹了点什么矛盾,韩晟臭着脸,独自留在了酒店。宋款冬一路上的脸色都不太好,对黎凡也是强撑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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