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朝堂了如指掌是一回事,但众大臣知道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想看,自己的一切行为都被人看在眼里,那跟当众被扒光了有什么区别?
这绝对会引起大臣们的反抗的。
这个道理,齐晟也是明白的。
因此,他答应得特别痛快,“陛下放心,臣只是自己看看,绝对不会外泄的。”
所以说,在孙郎中看来老神在在的睿王殿下,其实一直在废寝忘食地看卷宗。
齐覃还是不打放心,又殷殷叮嘱了一番,直到齐晟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臣真的已经知道了,您就别啰嗦了呗。”
齐覃气得眼睛一瞪,“别人想听,朕还不稀罕说呢。”
这个臭小子,朕要不是担心你,怎么会多费口舌?
“是、是、是,是臣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齐晟想说:您还是把这福分分给别人一点吧。
但他不敢,只能讪笑着说:“臣的意思是说,您的话那就是金科玉律,应当惜字如金才是。”
“行了,你也别贫了。朕这里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滚吧,滚吧。”
“那臣就告退了。”
把这不省心的儿子赶出去之后,齐覃想着他那一句“啰嗦”,心里到底是不怎么得劲。
“田保。”
“奴婢在。”
田保凑上前来,关切地问,“陛下可是又头晕了?”
齐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去给朕拿个镜子来。”
“是。”
田保送了口气:不是头晕就好。
然后,他就麻溜儿地从怀里掏出一面照人极为清晰的琉璃镜,举到了齐覃面前,“陛下,请用。”
齐覃左照照,右照照,终于从自己的右眼角处,找到了一条不仔细看就看不到的细纹。
“唉~”
他伤感地叹息了一声,“儿子们长大了,朕也真的要变成美老年了。”
田保急忙道:“陛下您正值盛年呢,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
按理说,像齐覃这样日理万机,一年到头也没几天休息日的人,是很容易迅速衰老的。
但架不住人家有外挂呀。
没错,就是高级营养美容师王御医。
王御医跟在齐覃身边二十多年了,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研究保养上了。
所以,不管齐覃内里如何,单看表面,比起实际年龄,还是要小那么一些的。
当然,像田保说的那样,看起来三十出头,绝对是夸张了。
齐覃“哼”了一声,又摸了摸那根细纹,“你也不用说这话哄朕,朕就是真老了,那也是世间少有的。”
而后,他又想起来齐晟那越长和自己年轻时越像的一张脸,又是骄傲,又带着些微妙的妒忌,自语道:“就算朕老得不好看了,这世上最好看的,也是朕的儿子。别人……哼!”
田保深深地低下了头去。
他知道,自家主子,已经不需要别人来安慰了。
齐晟还不知道,自己亲爹已经成功用美貌安抚了自己,还想着找人给亲娘传个话,让亲娘给亲爹来一波儿来自颜粉的爱的冲击呢。
他出了乾清宫后,在门口站了站,觉得是时候去给太后老祖母请个安了。
自从天子中毒案之后,老太后对一群儿孙就特别紧张。
天子特意交代了除大皇子和三皇子之外的几个皇子,每过几天,就要到寿康宫给太后请个安,陪太后说说话,安她老人家的心。
齐晟这些日子忙的厉害,已经有半个月没去给老人家请安了,今日难得有空,就想着去寿康宫一趟。
他去的时机不太巧,信阳公主也在。
说真的,齐晟见到她,还真有些尴尬。
“给皇祖母请安。”
然后,他又和信阳公主见了平礼。
“三姐。”
“六弟。”
“行了,你们姐弟两个,就别多礼了。”
老太后见到许久未见的六孙子,心里乐呵得很,嘴上却嗔怪着说:“咱们睿王殿下可是个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来看老身了?”
齐晟顿时就顾不得面对信阳公主时的那一点尴尬了,谄着脸笑嘻嘻地上前,又是替太后捏肩,又是给太后捶背的,好不殷勤。
“好祖母,这可怨不得孙儿,都是父皇给孙儿安排的差事太多了。这不,孙儿一得空,就立刻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就绷不住笑了,“你呀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父皇给你安排差事,那是看重呢。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齐晟撇了撇嘴,一副醋意大发的模样,“孙儿就知道,只要有了父皇在,祖母就不疼孙儿了!”
“哎哟哟,你看看,你看看。”
太后指着齐晟,笑着对信阳公主说,“这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信阳公主凑趣道:“孙儿们在祖母这里,可不都是孩子吗?”
“三姐说的对,孙儿在祖母这里,就是个孩子呢。”
齐晟说着,就眨巴着眼睛冲太后撒娇,“孙儿要吃果果,祖母疼我。”
这里必须要说明一下,齐晟如今十二三岁,正处于少年的变声期。
他一副公鸭嗓,偏做出一副小宝宝的姿态,可把太后逗得不轻。莲花姑姑不住地给太后揉胸拍背,自己也险些笑岔了气。
就连心里的郁气还没有散尽的信阳公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逗着太后笑了一阵,齐晟也怕老人家真笑岔气了,忙说自己才从含光殿出来,这会子饿得很了。
最后,他还不忘吐槽一下自己亲爹,“父皇就只会指使人干这干那,连口吃的都不给。”
这下太后可是真心疼了,急忙让人给他拿好吃的,还问他想吃什么。
齐晟毫不客气地提要求:“不要点心,有凉面的来两碗,如果有现卤的牛肉,就更好了。”
“有,都有。”莲花姑姑接口道,“小厨房今日早起才卤的好牛肉,奴婢这就让他们切去。”
齐晟的饭量,寿康宫小厨房的厨子一清二楚。
他只要两碗凉面,厨子可不敢只做两碗。配菜除了牛肉,还有烧鸡和几碟子蔬菜。
齐晟也是真饿了,敞开了肚皮,把三大碗面,还有一桌子配菜都一扫而光。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就喜欢儿孙吃饭香。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吃,时不时说一句:“你慢一点,别噎着了。快,给小六盛碗汤。”
等他终于揉着肚子表示吃饱了,太后笑着和信阳公主打趣,“小六这饭量,亏得是生在咱们家了。如果生在平民百姓家里,还不把家给吃垮了?”
信阳公主附和道:“六弟是天生的贵命呢。能吃,才是福气。”
“是呀,能吃才是福。”
太后趁机劝她,“你也得好好用膳才是。”
这个孙女的苦楚,太后心里清楚。
新婚才头一天,夫家就出了事,才拜了天地的驸马,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信阳虽然是公主之尊,但还是个女孩子。那张阳又惯会花言巧语,可不就是把信阳的一颗芳心给哄了去了?
如今可倒好,他自己是作死了干净,留下信阳在这里伤心难过。
老太后也是有意开解她,这才时常叫她来说话。
祖母的苦心,信阳公主哪里不明白呢?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要走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也不愿祖母总是替她担忧,便强迫自己笑得自然,爽利地应道:“诶,孙女都听祖母的。”
齐晟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让她这样消沉下去,不是个事儿。
治疗消沉的好方法,已知最有效的,就是给她找点事做,让她忙起来。
若是她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还有空消沉才怪呢!
于是,等信阳公主向太后告退的时候,齐晟也顺势告辞,追了出去。
“三姐,三姐,你先等一下。”
三公主回过头来,疑惑地问:“六弟,怎么了?”
齐晟走了过去,笑道:“弟弟有件事要麻烦三姐,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
信阳公主笑了,“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自然是有的。”
齐晟摸着着自己俊俏出尘的脸,羞涩一笑,大言不惭地说:“弟弟一向脸皮薄,三姐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齐晟:我腼腆、害羞、脸皮薄。
信阳公主:我已经不认识这三个词了。
第165章信阳公主的事业
姐弟二人就站在寿康宫的院子里说了会子话,齐晟刻意把氛围营造得很轻松。
信阳公主只觉得,自驸马去后,自己疲惫的心神终于得到了一丝丝的解脱。
“多谢六弟。”
这句话她说的很真诚。
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六弟这是在变相地开解自己?
她也明白,自己消沉地实在太久。
只是……
她每日里独自一人坐在诺大的公主府里,看着华美庄重的亭台楼阁,却总是会忍不住想到张阳。
当初,这府邸修建的时候,他们两个没少以观看进度,修改布局的名义相会。
可以说,信阳公主府,处处都存着两人的回忆。
她思念张阳。
偏偏这种思念,却又不能与任何人说起。
因为,张阳是个谋逆的罪人。因为世人都知道,张阳曾经策划并参与谋害她的父亲。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毫无负担、肆无忌惮地指责张阳,说他狼子野心、居心叵测、大逆不道。
可唯有她一人,夹在父亲与丈夫之间,左右为难。
偏她还不能让人知道她为难。
因为,她的父亲不单是父亲,还是君主。
见她眉间的郁色终于散开了一些,齐晟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信阳公主已经心如死灰,照不进一点阳光了。
如今看来,情况还好。只要给她找点事做,让她忙起来,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又是那样开朗大气的三公主了。
只是,找什么事呢?
这时,信阳公主也在问:“六弟想找我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
我不也正在想呢。
齐晟的心思转得像陀螺一样快,下一刻便急中生智:有了!
“这件事,于三姐来说,会有些为难。”齐晟露出一副既为难又不好意思神色。
信阳公主笑道:“为难不为难的,你说了不算,得我自己说了才算。”
齐晟笑嘻嘻地说:“我怎么忘了,三姐可是女中豪杰来着。”
“去你的!”
信阳公主啐了他一口,板着脸佯怒道,“你有话就快说,少贫嘴。若不然,我可就不帮忙了。”
“诶诶,三姐,别呀!”齐晟赶紧认怂求饶,“我说,我好好说就是了。”
信阳公主绷不住脸,“噗嗤”一笑,“你说吧,不管什么事,我尽力替你办就是了。”
齐晟左右看了看,说:“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三姐若是不介意,就到我那里去坐坐吧。”
信阳公主迟疑道:“不会耽误你的差事吗?”
“走吧。”齐晟道,“差事天天都有,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见他这样说,信阳公主也就不说什么了。
齐晟一边引着信阳公主朝东五所走,一边在身后给张起麟打了个手势,让他到户部替他告个假。
张起麟悄悄地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姐弟二人走到东五所,齐晟脑子里那个临时起意的想法,也完善了很多。
其实,这件事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内,在他靠着蹴鞠联赛大赚了一笔之后就有了想法。
只不过,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这件事要靠后许多。
因为,他短时间之内,实在是腾不出人手了。
如今,信阳公主撞上来,他把计提前,也不影响什么。
反正,他资金充足嘛。
两人也没进屋,就在东南角那个小亭子里坐了。
王进宝带着人把亭子上挡风的帷幕给放了下来,又给两位主子送了茶点,便尽心尽力地守在外面。
“三姐请。”
齐晟亲自给信阳公主倒了茶,很快便进入了正题,“三姐是知道的,弟弟自小就爱往宫外跑,在市井之中有不知道转过几回了。”
这话勾起了他们少年时的回忆,信阳公主想起他们一道在崇文馆求学的日子,不由自主就露出了笑意,“你呀,从小就不老实。”
想起小时候干的那些事,齐晟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若不是我活泼好动,崇文馆里死气沉沉的,多无趣呀。”
又贫了一会子,齐晟正了神色,说:“弟弟在市井中穿梭,虽是玩乐,却总不能尽兴。三姐可知,这又是为何?”
信阳公主说:“市井中的东西虽然新鲜,但到底不比宫里的精致。一时赏玩也就罢了,长久自然无趣。”
可别说什么天然野趣,随性自然。
这世上有几个陶渊明那样清贫自守的隐士?
嘴里说着什么不慕权势,但真正过起那种“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日子,又有那个达官显贵能坚持一年的?
说白了,他们的偷得浮生半日闲,那都是有人替他们忙忙碌碌三五天。
但齐晟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上辈子求学那会子,他又不是没有过过一周七天全靠泡面撑着的日子,哪来那么多无病□□?
他之所以总是不能十分尽兴,是以为市井之中,总免不了碰见孤寡乞儿。
这还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尚且有乞儿乞讨,齐晟不敢细想,在大晋别的地方,又是怎样的场景?
他若是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能力,就想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样看来,他上辈子把自己给活活累死,还真是不冤。
——天生劳碌命。
听了齐晟对那些乞儿的描述,信阳公主不禁心生同情,“想不到,咱们大晋,还有这样可怜的人。”
女孩子本就心肠柔软,信阳公主又是个极富同情心的人,当即就问:“六弟可是要仿宋时,建慈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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