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跟着我,我就把谁留下来不带回京城了!”甘幼宁说得厉害,两个丫头面面相觑,着急却到底没有再动。
她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关门吧。”
蕊儿想了想,又回身拿了根红色的绸带与她:“夫人莫要走远,我瞧见外头不远就有一棵梅树,夫人早点回来。”
甘幼宁伸手接了,这才垂了眼,不耐烦扬了扬手便就走了出去。
外头的小径已经有人清理过了,铲开的雪就堆在边上,中间留了道,整个府里都沉寂下来,唯有这雪色空前,倒是免了灯笼。
蕊儿说的没错,甘幼宁也是早便就注意到,院外不远处便就有一棵梅树,不知可是建府之前便就有了,这树看起来很是古老。
甘幼宁掏了那红绸带出来,又瞧了瞧,低头对着它道:“对不起啊娘,这是别人家的院子,今年我就不与您写信了。不过想来爹爹跟兄长应该写了很多了,我离家远的很,若是您今年能瞧见这红绸,定是要明白,女儿过得很开心的。”
想了想,她便就又笑了:“真的很开心的,女儿把他找回来了。您知道他吗?其实,以前我就给您写过呢,在另一个世界,写了很多骂他的话,哈哈哈,那时候真的好蠢哦,写的话不能作数的,不算。”
说着便就又收了笑来,甘幼宁:“女儿真的欢喜他,一生一世便就是他了,生生世世都得是他。您放心,他超级好,好得不得了。”
絮絮叨叨了一顿,甘幼宁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子,遂又抬起头看那梅枝:“也不晓得北疆这么远,娘能不能看见。”
想着,便就相中了一根横生的高枝,便就这一根吧,站得高看得远,系得高一些,娘应该也能更容易看见吧?
楚见恪远远便就瞧见一抹小巧的身影,立在那颗老梅树下许久,这府里头会着红色的人,怕就只有那个人了。
原是要往回走的脚步,便就默默转了方向。楚见恪稍微近前了些,看那人扯着根带子在树下低着头,也不知在做什么。
不久就见她提了裙裾离那树更近了些,怕是发现了什么,那人突然左右前后做贼一般瞧了瞧,也不知是怎么了,楚见恪竟然下意识往墙角避了避,倒像是做贼的是他一般。
过后再微微行出看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那人竟然撸了袖子在爬树!爬得很是灵巧,一点不像是新手。
楚见恪无声呵了一下,并没有上前,只紧盯着她动作,怕是出声会吓到她,到时候跌了便就不好了。
甘幼宁爬树的功夫是打小就练的,倒没有什么好为难,趴在枝杈上,仔细把红绸系好了,这才拍了拍手,又小心爬将下去。
不想刚刚落了地,身后便传来一道男声:“甘小姐?”
糟!甘幼宁忙慌甩了甩衣袖,又抖了方才爬树染得一身的雪渣,这才转过身去,果然对上那冷面的二殿下。
“殿下。”甘幼宁矮了身,又拢紧了大氅,“殿下叫错了。”
“错了?”
“是。”甘幼宁点点头,“民妇已经嫁人了。”
“喔。”楚见恪好像有些印象,似乎她这么提醒他,不是第一次,沉眼又看她拢着那火红的大氅,“你冷吗?”
“不冷不冷!刚刚与夫君喝了酒的,正热得慌。”
楚见恪便也不说,单是瞧她红通通的脸,突然上前两步,不想那人竟是猛地就退了几步,避他如蛇蝎一般,眉头便就蹙了起来:“你怕我?”
“没有!”甘幼宁摇头似拨浪鼓。
楚见恪便就不再动作,只将手里的物件往前递了递:“这么冷的天,该端好手炉的。”
甘幼宁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捧着个精致的手炉,倒与他惯来的形象很是不符,便就又摇了摇头:“民妇真的不冷。嗯……这手炉是慕容姐姐的罢,姐姐心疼殿下,还是殿下好好留着吧,民妇不夺人所爱。”
“……”
沉默中,身后忽而响起熟悉的声音:“殿下。”
甘幼宁欣喜转过身来,正是瞧见司九楠踏雪而来,便是那小径也未走,直接寻得最近的花园路:“夫君!”
司九楠对着楚见恪行了一礼,后者不着痕迹收回手来,点了下头:“司先生这么晚了,还叫夫人一人出来,许是不妥。”
“是司某的错。”
“不是夫君的错,是我想出来透透气罢了。”甘幼宁抢白道,“夫君推牌九赢了我,我不开心才出来的。”
“……”楚见恪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赌钱?”
完了,甘幼宁想起来这人最是讨厌别人赌钱,司九楠提过的,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不想只是片刻,便听他又道:“正逢年节,不要太过便是。”
“是,司某明白。”
“早回。”楚见恪落了两个字,便就当真率先离开,没有再看他们二人。
甘幼宁大大松了一口气来,这才看向身边人。司九楠也转过身瞧她,光是把一只手炉塞给她:“下回出去不要丢三落四。”
“夫君你真好!你怎么晓得我冷呀!哎呀!真的好冷哦!”
“……”
“夫君你要不抱我回去吧,我脚都冻僵了。”
“你方才与殿下说不冷,正是热得很。”
“看见夫君就觉得冷了。”甘幼宁不依不饶挨得更紧了,“我不管,夫君不抱,我就走不动道了!”
于是,原本还守在院外的两个丫头眼瞧见姑爷把人给抱了回来,瞬间很是有眼力地就缩了脑袋退回去。
这新的一年,又该是甜甜蜜蜜的罢。
第74章平王
第二日一醒来,甘幼宁就捂了被头,滚了一圈滚到了身后男人的怀里,吃吃笑起来。
司九楠被她笑得有些恍惚:“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想着昨夜若是夫君再去做菜,定是样样都是酸的。”
“……”
见人不说话,甘幼宁转过身来,窃窃道:“夫君不说我也晓得,你看你昨晚都把我弄疼了的。”
说罢指了指自己脖下,逼得他必须瞧自己,甘幼宁:“你看!你还咬我!”
司九楠语塞,伸手将被子替她蒙头捂住了:“再多睡一会。”
“我不要!”被子里传来闷哼,带着点拳打脚踢,甘幼宁扑腾出来,头发就更散得厉害了,却还是不松口,“你就是吃醋了!”
“是,吃了。”
“呦呵!你还理直气壮呢!”甘幼宁伸手挠他,边挠边质问,“为什么吃?”
说起这个,男人头一回不依了,将她作乱的手就压上了:“你当真问我?”
“……”
“当真!”
好在还有些神智,男人沉声道:“你知道的。”
“夫君说的是哪一桩?”
话已经到了嘴边,司九楠却如何都不想说出来,似乎是启齿都叫人难受般,半晌才道:“他……”
“他喜欢我?”甘幼宁接了口,笑着瞧他。
“嗯。”
“夫君不是也知道?”
“……”半晌,才听他回,“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了?”甘幼宁挣了一下,趁他出神收回手来,又起身趴在被筒里,瞧住他道,“夫君不告诉我,不就是不想我多想吗?我亦如是啊!”
司九楠无力反驳,却又觉别扭,还是辨白了一下:“不告诉你,怕你本不知晓,反起注意。”
“哦~~~”甘幼宁一调三叹地应了,叫男人无端就又拿被子将她蒙了。
奈何被子里笑得更大声了,司九楠便就没了气性,三五下就起身穿好了衣服。
甘幼宁从被子里拱出头来,故意扬了声音唤:“哎呀,夫君你说这个伤口它还好不好的了啊?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办呀?”
男人动作到底是顿住了,而后,折身便就去边上箱笼里翻找了一下,重新回到床边。
甘幼宁搂着被子嘻嘻笑着,不想肩头陡然一凉,男人已经伸手过来将那小被子给扯了去,连带着衣裳都被拉开。
“呀!大清早的,夫君这样不妥吧?”甘幼宁退了一步,眼里却是满满的调笑,“奴家不要啦!”
“……”司九楠垂首,突然一笑,“不要什么?”
这回轮到唱戏的哑了声,甘幼宁眨巴下眼,不过一瞬便就回过神来,复嬉皮笑脸扯了他一只手:“哎呀,夫君好坏哦!”
这般一攀扯,方才被他拉开的衣衫更是敞了些,司九楠一手被她制住,只得用牙咬了药瓶盖子,单手点了药粉上去。
那伤口本身就没什么,本来嘛,他能咬出什么来,从来只怕她疼着,捧着护着还嫌少,甘幼宁心下自然明白,不过是逗逗他,可谁能料到他当真过来上药了?
冰凉的药一点上,甘幼宁便就立时往后缩了下:“司……”
嘴角却是被咬住,如何也开不了口。
司九楠:“夫人不要什么?嗯?”
“……”
这个人,一定去看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甘幼宁心想着,也不晓得是哪一本书,改明儿定要寻来好好研究研究。
分明是新年第一日,院子里直到中午才有了动静。甘幼宁懒洋洋喝了鸡汤吃了面,这才往外头瞧去:“那檐下是什么?怎生亮晶晶的。”
“那是冰凌子,”蕊儿应声答了,“夫人今日可是要多穿些,这雪后最是冷了,冰凌子都快结到地了。”
“可不是嘛,京城里才没有这般雪景呢!”晚梅拿了绣绷子过来,“夫人今日不出去嘛?”
甘幼宁接了绷子过来瞧了瞧,叹了口气:“不出去了,这绣花怎么就这么难呢?要是嬷嬷在这里,恐怕又要生气了。”
“夫人谦虚,夫人这一回绣得很好看的!”晚梅没有夸大,比起之前的,这一次的梅枝当真是好的。
“是吗?”甘幼宁又端详了一下,“嗯,也是,我也觉得挺好,今日加点紧,应是能做出来。”
司九楠从屏风那边的书案转出来,手里捏了信笺,司棋躬身接了与甘幼宁问了安便就往外头去。
甘幼宁扬手将蕊儿与晚梅屏退了,亲自将汤面端到他面前:“夫君快吃,我替你尝过了,很好吃!”
“好。”司九楠执起筷子来,瞥见她手中的物件,“你绣的?”
“答应夫君的嘛,”甘幼宁也是很大方就给他瞧了,“是不是跟这簪子很像?”
男人目光落到她发间的赤玉梅簪上,温润笑了:“嗯,很像。”
“就差一点点了,待我收个尾,夫君就能换个荷包了。”说着很是利索的,当真抿了绣线出来,垂头绣起来。
司九楠坐在边上吃着面,间或看她沉稳认真的模样,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思便就淡了,只觉这般一直坐下去,才该是应有的日子。
“对了,司棋方才过来送的可是大殿下的信?”甘幼宁想起来他是蹙眉接的信。
“年节之上,官家一并下了圣旨,封了几位亲王。”司九楠吃完了,将碗筷都放在了托盘上,又拿帕子净了面手,“大殿下已是平王。”
“平王?”甘幼宁原本对这些并未在意过,也是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如今这位官家,当真很有意思,“开朝以来,为平王者皆是一人之下,很是受百姓拥戴,官家自己便也是先为平王后称东宫,如今东宫已定,怎生又立了平王来?”
司九楠面色如常,只淡淡道:“还记得素荷素桃吗?”
“记得。”甘幼宁落了针,觑他一眼,“你还单独与她们待在书房里呢!”
“夫人……”男人面色有些松动,“只是说事,不曾其他。”
“是了是了,我明白,你激动什么?”甘幼宁笑起来,“她们不是被送去教习了么,如今怎么了?”
“东宫这么些年来,没少搜罗女子,做的皆是禽兽之事。”司九楠想了想,却是没有再细说,“她二人年纪尚小,原是孤儿,早年被歌坊所救,师承琳琅。”
“琳琅?可是几年前一舞动天下的琳琅?”甘幼宁停下针线,“后来呢?听说琳琅姑娘得了怪病,方才成名便就去了。”
“嗯。”司九楠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是实在腌臜的事情。
甘幼宁见他犹疑,忽而明白:“是楚见昀干的?”
“只东宫做事,从来不留把柄,这也是歌坊如今不复存在的原因。”司九楠斟酌了一下,“素荷素桃原是要被投井,还是大殿下救下,便就一直留在府中。”
都说大殿下喜宫商,好舞乐,曾有红颜知己,莫非竟是琳琅?甘幼宁恍然,复问道:“素荷素桃如今怎么了?”
“她二人报仇心切,却不懂以卵击石终不能成事。”司九楠这才叹了口气,“好在是由专人教习,又服了木兄的药,保下性命来。”
甘幼宁沉默半刻:“琳琅若是在天有灵,定是也会心疼的罢。此事虽有布置,到底叫人难受。”
“官家知晓此事,暂且按了下来。此番立了平王,虽确然是有对东宫失望的意思,可这种事情不上台面,终究在他们眼中不涉朝政,动摇不了根基。”司九楠沉声,“不过是要与东宫提个醒罢了。”
“可是东宫是锱铢必较的性格,这个事情楚见昀定是晓得背后人是谁,若是素荷素桃去了,他倒不至于动作,如今她二人又被救出来,大殿下称平王,他可是要发狂的。”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司九楠看了看外间,“只盼损失再小一些。”
甘幼宁重新拿起针线来,却骤然想起来那清冷的女子,扬起头来:“那公主……”
司九楠不答,甘幼宁心下便就一沉。原本,他们萍水相逢,并无太多牵扯,便就是上一世,玛依娜似乎也只是一带而过的人。
可甘幼宁还记得她宫宴上为自己争取的侧颜,记得她倔强的轮廓,记得那双墨绿瞳孔里写满的疏离冷漠,自然,也记得她带着酷辛奔跑潇洒的身影。
“楚见昀真是个畜生!”甘幼宁骂出声来,犹觉得不解气,狠狠戳下一针去,紧接着就哎呦一声。
司九楠忙慌拉过她手指来,有一颗血珠子便就凝在指尖,眉头皱得就更紧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就是气不过。”尤其是想起来自己曾经为那人动过心,更是觉得恶心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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