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准人铺垫一下么,甘幼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重新开始。
“夫君,我心悦你。”
“夫君我要跟你好好过日子。”
“夫君我以后要好好疼你宠你一辈子。”
“夫君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瞧其他男人一眼。”
话音到这就停了下来,司九楠脱口问道:“没了?”
“还有一句。”这句若是不对,那就真的不知道了,甘幼宁抱着那叠纸,尴尬念道,“我想要你……”
下一刻,门便骤然打开来,里头的人身量很高,垂首看住她,甘幼宁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也不是这句?”
司九楠觉得有点失望,其实可笑,原本也不该对她有什么期待就是。遂缓了神色伸出手来。
“做什么?”甘幼宁又退了一步。
“你读得不好听,我自己看看。”司九楠手指白皙修长,就这么摊在她面前。
鬼使神差的,甘幼宁就将那宝贝的一叠纸放了上去,乖巧地立在边上,像是等待教习嬷嬷给自己瞧绣品一般。
纸上还有很多扯皮子的废话,倒是不薄,他一页页翻过去,竟然发现面前这人还给归了类,什么撒泼句,骂人句,告白句……目光往后,最后那张她方读过的,赫然写着——不要脸句。
总归是没找到自己要的句子,可脸上却是如何也有些绷不住。
“你笑了?”甘幼宁凑近了些,“所以是哪句话?我是不是默写出来了?”
将那纸张一并叠好了,司九楠收进了自己袖中:“还差了一点。”
“差一点?”甘幼宁拽过他胳膊想将那纸掏出来,“你说哪一句,我来再润色一下。”
不想男人却是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你随我进来。”
甘幼宁手里落了空,又没得个准信,只得跟着他到了案前,男人将一张新纸铺开来,又亲自研了墨与她。
做好这些,司九楠才掀了眼皮瞧她:“既是差了一点,不若你再给我画张画,画好了送你一样东西。”
甘幼宁瞧着那笔:“画什么?”
“就画我吧。”司九楠轻轻笑了笑,“我很好奇你画的小人是什么样子。”
过分了,真的过分了。甘幼宁觉得自己这是把自己这只幼小的羔羊往狼口里送,这人上一世虽是冷面清高了些,倒不会这般无耻吧,跟谁学得得寸进尺?
她不动,他也不动,两人这般对峙了一刻,外间便有人扣了门:“爷。”
“进来。”司九楠扬声,便见司棋端了一只砂锅进来,盖得严实,也不晓得是什么,男人摆摆手,司棋便就放下退了出去。
甘幼宁鼻子灵得很,分明已经觉出了不对劲来,果然,只见男人走过去,将那盖子揭开,瞬间,满室飘香。
司九楠坐下来,便用勺子轻轻搅动了几下,香气更是肆意往人鼻子里钻,只听那桌前人慢慢道:“在外祖家那边,流传着一种蟹羹,做来繁琐,吃起来却香。便是先剔出所有的蟹肉与蟹膏蟹黄,留了汤汁,再添了水豆腐,香叶,肉糜等等,一并调制成羹,趁热吃最好不过。”
说到这,男人往案前看了过来。
甘幼宁灵光乍现,突然开了窍:“我画!我画得可快了,你等等我!莫叫它凉了!”
说罢提了笔,见男人还在慢慢舀起,一面加紧速度一面冲他怒道:“你别舀了,你盖上!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又指挥道:“你要不拿被子先给它包上!”
司九楠好笑,只当未听见,可那盖子,到底还是回了原位。
果真商人,确实守信,画完成的下一刻,男人便就将那砂锅推过去:“送你。”
甘幼宁拍着肚子觉得上一世真的是与他白过了,竟然这般好吃的东西与他一道那么久竟然没吃着,实在可惜了。
司九楠不仅守信还很自觉,根本没有与她抢食,不过是将她画的那张仔细收了起来,与方才那叠纸搁在了一处。
甘幼宁虽是刺绣什么的全不在行,一手书画还是勉强能见人的,见他收了也不在意,只记得又问他:“螃蟹还有吗?我叫蕊儿跟司棋去学学怎么做?”
瞟眼瞧她那张期盼的脸,司九楠淡道:“性寒,一月吃上两次便就够了。”
甘幼宁点头:“说得也是——那这个月是不是还有一次可以吃?”
男人语塞,一时回复不了,这等吃食本就是少,若非王贺之从南头运货回来带了些,想要吃上可也不容易。
“夫君?”
“迟些日子再说。”
“好!”甘幼宁喜滋滋提了裙裾出去,到了门边才想起来今晚上本是要来与他换他那心上人的事儿的,心里顿时就一沉,可毕竟吃人嘴短,回过身来与他道,“那个……我今日既是没有猜对完整的句子,你待我再想想。可你那心上人的事情,咱们也不能就此过去,打今儿起,你便就在书房睡吧!”
桌前的男人动作一滞,再去看便就只留一道背影远去。
本是他起的头,倒不知最后为难了谁。
自嘲地摇了摇头,也罢,他还需冷静一些,便就由她继续想着吧,总归是一件事儿,好歹叫她莫要忘了自己,抬手又将那画展开来,画中人与他神似,便是那眼神都带了些疏离深沉,原来,他这些日子是这般瞧的她——
也难怪了,依她耍强的性子,确实是会做出戳眼的事儿。
重新收好了东西,司九楠这才唤了司棋进来。
“爷,上一次的事,确实是东宫授意,不过爷猜的没错,东宫只是要为难一番,并不知晓其他。”
“大皇子那边如何?”
“已经派了人去平祥楼接应,想来应该已经安顿好了。”司棋上前又递了一张信笺来,“爷真的打算要亲自去么?”
司九楠未答,将那信笺打开来,司棋便又道:“这是大皇子命人给爷的名单,皆是南边在职官员。”
名单很详尽,还有楚见琛标注出来的个别人等,可这只是目前看来的情况罢了,若非重来,便是司九楠也猜不到有些人,最后会成为关键。
扬手将名单对了烛火,司棋急道:“爷?”
司九楠站起来:“这名单不全面,不用也罢。过几日你随我一道去。”
“是。”
“对了。”男人想起了什么来,“府里丫鬟不多,再去寻些进来。”
“爷是想要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司九楠想了想:“就寻些会玩会做吃的丫头来,免得我出去这些日子,夫人寂寞。”
“是!”司棋笑得了然,然后在主子抬眼的瞬间便正经应了退了出去。
甘幼宁回了静苑,吃饱喝足,竟是毫无睡意,自觉已经是将自己搓扁揉圆狠狠剖析了,竟然也没猜对句子,实在是没了兴致。
蕊儿端了东西进来替她洗漱,完了忽听得镜前人问道:“府里下人们都住在哪儿?”
第29章不亏
做丫头的总是摸不准主子的意思,实在是一件叫人为难的事情,蕊儿连月来便就遭遇了这事儿,此时也不知该答不该答。
不过甘幼宁很显然并没有真的要问她,转瞬就又接了一句:“也不是,司棋那家伙定是不会与他们住在一起的。”
蕊儿这才明白过来,赶忙问道:“夫人是想偷偷去找司棋?”
“蕊儿,今儿我还没追究你出卖我的事情,说话可要想好了再说。”已经开始重新披上外衫的女子正色道,“怎么能叫偷偷?我堂堂司府夫人,寻一个小厮问话还用偷偷?”
“是!夫人说得是!”蕊儿点头,“可是夫人一定要这个时辰去吗?”
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再去折腾一番,免不得回来又是几时了。
甘幼宁看了看夜色,拢了拢自己的领口:“便就是要这个时辰去,早一点我还当真寻不到人去。”
司九楠把大婚的房间换了,府里格局说眼熟也眼熟,说不同自然也是有些不同,不过甘幼宁仍旧是记得,司棋的屋子便就在书房边上,说起来离他主子倒是甚近。
只不晓得大晚上的,那人怎么还不睡,甘幼宁打了个哈欠,想着这司棋莫不是要一直守在他边上不回来吧?
好在打第三个哈欠的时候,总算盼来了人。
司棋刚叮嘱了管家隔日寻些婢子回来,不想一回来就瞧见两道身影,其中一个还巴巴往书房那边望着,很是着急的样子。
蕊儿又踮着脚瞧了瞧:“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怕是姑爷今晚有事,将司棋留下来了?”
“他能有什么事?”甘幼宁靠着墙眯着眼睛假寐,“司棋又不是姑娘,你姑爷留他过夜作甚?”
“哎呀夫人说什么呢!”蕊儿觉得几日不见,这主子怎么说话越发地肆意了。
司棋瞧清楚了人,急急跑过来:“夫人?夫人怎么在此?可是寻九爷?”
“哎,你可算是回来了。”甘幼宁稍微打起了精神,这才发现他不是从书房过来的,“这么晚了,你出去了?”
“是,九爷吩咐了属下一些事情。”
甘幼宁站直了些,皱皱眉头:“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吗?”
司棋一时闹不清楚她意思,点头应了:“确实——应该挺重要的。”
莫不是他去寻了大皇子?甘幼宁探究地瞧了瞧他,司九楠后来一直都是帮着大皇子打的天下,这般早与他接触,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罢了,她也不想细问,只对面前的小厮招了招手:“来,你过来,我们进去说话。”
“这……”不好吧?
“怎么?”甘幼宁瞪他,“难不成你要叫我在这外头吹着凉风与你讲事?!”
第二日清早的时候,外头落了好大的霜,司九楠推窗瞧见外头蒙蒙一层白,觉得这天确然是一天赛一天地凉了下来。
桂枝上的新黄也是慢慢转成了红黄相间的沉色,再不摘,怕是要等到来年了。
这般想着便去开了门,唤了一声司棋,却是不见人影。司九楠立在院中,又唤了一声。
“来了来了!”
这声音传来的时候,男人明显有些诧异,循着声瞧过去,只见一个着了鹅黄裙衫的人,端了一盘糕点进来。
不是甘幼宁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
“夫君又傻了不是,我自然是来给夫君送早饭的。”甘幼宁将手里的糕点放在院中石桌上,见他仍是不解瞧着自己,便伸手拉了他,“坐呀!”
司九楠看了看自己被揪住的衣袖,又瞧了瞧边上上了霜的石凳,默了默。
甘幼宁啊了声,松开手掏了帕子出来,随意掸了掸那凳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点霜层,不碍事不碍事,夫君请坐!”
司九楠心叹了口气,依旧是沉默着从她手里拿过帕子,先给她身后那张擦干净了才放下,自己那张凳子被她擦得囫囵,他也懒得再动手,便就一撩袍子坐下。
甘幼宁瞧了瞧自己后边干干净净的凳子,又瞧了不动声色的男人一眼,立时就笑眯眯坐下,将糕点推到了他手边:“夫君你瞧,这是我改良过的栗子糕,你放心,这次我先尝过了,绝对能吃!”
这殷勤献得很是叫人心慌,然而司九楠也只能端得无事,拣起一块来,咬了一小口尝了尝,嗯,是能吃,也就是能吃而已。
“怎么样?”
“不错。”
甘幼宁很满足,又道:“本来,大清早的吃栗子糕还是很噎人的,怎么说呢,也是你运气不好,我本来还熬了粥的,可惜没熬好,你将就着吃吧!”
司九楠掀了眼皮:“嗯,那应该确实是我运气不佳了。”
“我没骗你啊,本来是要好了的,谁知道那灶火突然大了呢!”
终究是没得粥吃了,司九楠也不介意,他早饭向来都不怎么好生用过,便问:“司棋呢?”
“方不是与你说了么。”见男人狐疑,甘幼宁赶紧又递了一块栗子糕与他,“火大了,粥全部噗出来,噗得有点厉害,司棋这会儿跟蕊儿在清理灶台呢。”
“……”
司九楠接过来用了,接着对面又递了一块来,再吃,再递,第五块的时候,他终于看住了她:“所以,你不吃么?”
“我?我就不用了,又不好吃。”说完自觉似乎不大对,甘幼宁讪讪又笑了,“你先吃着!我给你端茶去!”
说罢就要起来,被人一把按住了。司九楠这才发现她手很凉,不自觉便就又握了一道力:“你冷?”
“不冷不冷。”甘幼宁摇着头,被他抓着竟然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转了头瞧那树上的桂枝,“你看!桂花都变色了!”
“嗯。”男人不着痕迹地替她暖手,没有接话。
“这样!一会我来给你把桂花都采了,再给你做桂花糕吃!”
这次男人答得很快:“不用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不会好吃?”
问得太过直白,司九楠不置可否:“很累的。”
“那倒是。”甘幼宁深以为然,“那还是算了吧,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将她手放下,又执了另一只手来焐了,司九楠开口,“你今日来,便就是给我送糕点?”
“是也不是。”甘幼宁只觉手上温暖得很,轻巧道,“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承了你昨晚的蟹羹情。”
“当真如此?”
“自然。”
男人脸上明显不信,甘幼宁打了个哈哈又道:“其实,说是其他事情,也是有的。”
“你说。”
话刚出口,对面便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似的,骤然就起了精神,司九楠看过去,只见方才还扭捏着似乎别无所求的人,此时已经抽回自己的手,很认真地瞧住了他。
心下顿觉不好,果然,下一刻,甘幼宁已经探了身子过来:“夫君,我昨晚知晓了一个秘密。”
又是秘密,司九楠不觉蹙了眉头。
甘幼宁本就不期望他那紧绷的嘴里能说出什么来,兀自劝道:“夫君不用紧张,我虽是知道了,但定然也不会说出去。”
“可是夫君怎么能这么无耻呢?”
司九楠眼神微变,刚要说话,便听她继续道:“那画中人既是你母亲,你直说了便是,又何必要我用醉酒的话来交换?醉酒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男人的脸色也跟着变了,甘幼宁心情却很好,耐心与他说:“现下误会既是解开了,那不是你的心上人,我便就不算是耽误了你这一世的姻缘。”
司九楠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解释:“司棋告诉你的?”
“你也勿要怪他,他没与我细说,不过是讲那是你一直带着的画,如亲人一般,很是重要的,”甘幼宁啧啧嘴,“只是因着一些原因,不能告人。我想着,也确实是了,你母亲当时也是京城遍传的美人,若是这画子不烧了去,被人看见了你身份也就暴露了去。”
司九楠心中不知为何,竟是舒了口气,此时瞧向面前的人,鹅黄裙衫迎着那身后的点点桂枝,浑然一体般。
“夫君,我来便就是想要跟你说,”甘幼宁站起来,挡在了他眼前,叫他不得看其他,“夫君既是没有心上人,不如再喜欢我一次试试?”
也不知是胆子大了,还是近期做的荒唐事也不差这一件,甘幼宁问出这话,脸都不带红的,大喇喇盯着面前人,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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