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个丫头能给主子报的仇,也便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司府究竟是姓司。
司九楠进院子时,整个静苑还沉寂着,他听得司棋与自己传的话,才稍微明白了那人什么意思。
哭笑不得间,也只好早早来等着。她身边的丫头远远推了门出来瞧见自己,也不过是隔着院子矮了身行礼,并没有过来伺候,可见也是对自己颇有些不满的。
所以,这手边没有茶水吃食,司九楠也不意外。
甘幼宁足足对着镜子磨蹭了三刻,这才提了裙裾出来,倒也不是故意晾着他,单就是选衣裳,她确然花了好些时候。
她记得那书房前二女揭了斗篷,穿得很是诱人,连她都能轻易瞧出腰身来。想来定是□□得相当可以的女子,举手投足都带了些风情。
论风情万种,她比不上,可这身段面容,她决计不能输!
定是要叫他晓得,那外头的莺莺雀雀,再多风姿也是装相,她轻易便就可以比下去!
今日又是归宁,她总不可以再像上一世那般叫父亲担心。
男人见她出来,先行站了起来,甘幼宁沉眼瞧他,忍了忍还是柔声道:“夫君好等了。”
司九楠眼神在她身上流转一瞬:“无妨。”
“夫君既然已经来了,那这便就走吧,这归宁自是越早越好,也显得我们孝顺。”甘幼宁有意不想叫他用早饭,直接就往院门走去。
司九楠原想问她饿不饿,见她这般,便就一挥手,叫司棋先行往影壁去,自己只跟着前头的人。
甘幼宁心中膈应,边走边道:“夫君这几日不曾来静苑,不知书房有什么宝贝,叫夫君这般流连。”
“几本兵书。”
呲!竟然还敢答,不要脸!甘幼宁咬牙,复道:“是吗?夫君不是商人吗,怎生瞧这些玩意儿。”
“读书自是不嫌多。”
“哦,那还是宁儿浅薄了。”虽是知晓他身份,甘幼宁仍是凉凉接道,“我还以为,夫君的书房更有一番好景致呢。”
司九楠垂头看身旁的人,那人嘴角绷得很是有态度,全然与她口里说的不是一般轻描淡写,却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门口,甘幼宁先行上去,方坐端正了,却见司九楠也跟着上来,因是生得高,进来的时候他低了整个上身,然后便将门帘直接搁下。
“你上来做什么?!蕊儿呢?”甘幼宁现下并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想要继续待他好是太难了,可到底仍是觉得不能就这般放弃。
男人看过来:“琴瑟和鸣。”
“……”
甘府里,已经请了好些族里人来,本来归宁这事儿是不想闹得,只这是上边赐的婚,想私下里光家里人聚聚,便是不能了。
甘幼辰安排了客人,回头往前厅去,甘长青已经在等着了,穿得倒是比甘幼宁大婚那日穿得还要隆重些。
“你妹妹怎的还未到?”
甘幼辰给他推了茶水过去:“父亲稍安,这路上总要耽搁些时候,你也晓得妹妹性子,怕不会起得太早。”
甘长青瞪了他一眼,而后应是觉得他说得实在有道理,又感叹道:“好在你妹妹嫁的是府里没有主母的,这一过去便就是大夫人,否则日子怕是难过。”
“父亲不会特意选的人吧?”甘幼辰说完竟然觉得自己想的颇有几分道理,按着父亲那宠溺的程度,完全有可能啊。
不想,座上人胡子都要吹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嫉妒你妹妹?你妹妹多苦啊,打小就没了母亲,这身上还带了那治不好的毛病,为爹的多替她考虑怎么了?”
甘幼辰惊住了:“父亲不会真的特意选的吧?!”
“你给我闭嘴!”
大喜的日子,甘幼辰自是不能叫他老人家太激动,连声应是,便听见小厮来报说小姐姑爷到了。
甘长青站了起来:“怎么回来的?”
“回老爷,姑爷与小姐同坐一处回来的,小姐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姑爷抱下来的,很是小心。”
甘长青吁了口气:“很好,很好。”
甘幼辰立在边上:“父亲担心什么?”
“就怕你那妹妹,脾气差,便是这几日就跟人家闹了别扭,能一块儿坐马车回来,便是好的。”甘长青说完看向自己儿子,“你,你往后娶了人,可是也要好生对人家,你看你妹夫,都是抱你妹妹下得车。”
“儿子省的了。”
甘长青不满意,又道:“与你说起过的,你自己的婚事怎么想?你但凡抓个人问问,可没有哪户人家是妹妹先嫁人的。”
“父亲,妹妹那是圣旨赐婚,怎么与儿子又有关系了?”甘幼辰抬头终于抓到了救星,朗声道,“妹妹,妹夫。”
甘长青有话未及训出来,便笑着转过身去:“回来啦!”
“回来了,爹!”
“爹。”
身边的男人跟着自己叫了一声爹,甘幼宁依旧是笑着,将他一把挽住了:“今日来时夫君说准备了一些东西,还望父兄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哪里有嫌弃的道理!”甘长青笑得更开心了,眼睛落在女儿挽着人家的手上,“这几日过得可习惯?”
“自是习惯的。”甘幼宁应了,复又伸手拽了边上人的袖子。
司九楠嗯了一声,好在甘长青并没有多问什么,只与她道:“宁儿,为父有话要与九楠说,你先跟你兄长叙一叙。”
这应是习俗,不疑有它,甘幼宁松开手去:“那夫君你跟爹爹先过去吧。”
司九楠垂了眉眼与她笑了笑,便跟着丈人去了书房。甘幼宁自解了披风带子才发现自家兄长狐疑看着自己。
“兄长做什么?”
“瞧你可是真的妹妹。”甘幼辰缓缓道。
甘幼宁皱了眉瞧他:“兄长应是在家实在想念宁儿,这都生出些什么怪异想法来。”
“好奇罢了。”甘幼辰看了看她,“你与他不好?”
这话来的突然,甘幼宁差点被口水呛住:“兄长这又是说得什么话。”
“好便是好,定然不需得你特意挽他。”甘幼辰并不客气,“假得很。”
“……”甘幼宁反驳不得,一梗脖子,“兄长晓得什么?似是欢喜过谁家姑娘似的。”
这话叫对面瞬间就没了斗志,甘幼辰不与她辩驳,只去待客前又丢了话与她:“你自己若是觉得开心便好,要是不高兴了,自家人面前也不必拘着。”
甘幼宁第一次觉得,这个哥哥当真是眼睛太毒。
这一日甘府里忙得很,本以为来者都是亲戚,不想又见得好些人,有的分明便是刚上朝回来的,连官服都不曾换。
蕊儿陪着她回屋歇着,也不见司九楠回来。倒是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人来传要她去前厅见客。
甘幼宁直待进了前厅才猛然记得,今日宫里也是来了人的。
众人皆是恭敬,怕是也没想到会能参加个宴席也会碰到两位皇子。
人群中一人身着赤金窄袖长袍,分明正是如今的东宫楚见昀,她一进去,那人便就看过来,面上还带着笑,很是温和。
这笑,与她前日里的梦陡然重合,叫她险些站不稳去,下一刻,胳膊便被人握住,沉稳而有力。
甘幼宁茫然抬头,对上一双沉潭般的眼,司九楠移开眼去,只带着她到了那人面前:“太子殿下,大殿下。”
甘幼宁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矮了身子,跟着唤道:“民妇参见太子殿下,大殿下。”
楚见琛饶有趣味瞧了他俩一眼,点头算是知晓,还是楚见昀先行开的口,却是对着甘幼宁说的:“宁妹妹怎生这般见外了,还是唤本宫见昀哥哥便是。”
甘幼宁不知身边人是何表情,只心中大震,慌忙应道:“太子殿下说笑,这本是民妇幼时无知,既是已为人妇,又怎能这般不分轻重。”
楚见昀低头瞧她,还待再说,却是甘长青笑了起来:“宁儿说的是,这是臣疏于教导,叫她这等没上没下。”
楚见昀面色不改,笑得更是和煦:“甘尚书说得哪里话,本宫向来尊甘尚书为师,与宁妹妹素来兄妹相称,何来没上没下一说,尚书大人言重了。”
在场众人听得不甚明白,却是第一时间瞧向了那立在甘幼宁身边的男子,这太子殿下,分明是故意无视了甘家的新姑爷啊。
司九楠却是不在意,只握在甘幼宁胳膊上的手指略沉,甘幼宁下意识挣了挣,终是没挣开。
第22章席宴
因为新妇,甘幼宁自是要与司九楠一并入座的,此间来了东宫与大殿下,甘长青自是不能先行落座。
众宾客也是一应站着,甘家摆了好些桌席,院中却是安静。
“二位殿下还请上座。”甘幼辰说着引了那两尊大佛去了正席。
原本,这也是常情,不想楚见昀突然开口:“今日是甘府的喜事,哪里有本宫上座的道理,皇兄你说是也不是?”
楚见琛本就是依着赐婚礼制,替父皇来走个过场,顺便看看司九楠的笑话便就算了,自然是不想沾腥,闻言只是拢了袖袍敷衍道:“东宫威严,甘府遵从,倒是无甚不妥。”
楚见昀瞧他一眼,却仍旧没有坐下,反是勾唇一笑,看向甘长青:“尚书大人不知可曾记得,若非是宁妹妹早有婚约在身,搞不好现如今叫你一声岳丈大人的,还是本宫呢。”
此话一出,免不得一阵哗然。甘幼宁心下呸了一下,想着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如何对他那般上心?
这种时候讲出这话,用意实在阴险了些,面上也是有些挂不住,脸都气得微微涨红了。
司九楠能感到身边人的激动,低头刚好瞧见她死死盯着楚见昀的样子,又移开眼去,抓住她的手轻轻放下。
楚见昀说完这句,像是特意等着一般,必要叫人回复不可,甘长青面色如常,方要答话,却听得后边一道声音传来。
不知何时,甘幼宁已经上前一步:“殿下,古来大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王家的婚事,乃是母亲遗愿,想来圣上也是体恤爹爹对母亲一片长情,故而特赐婚期。”
这是警告东宫,此乃赐婚了。楚见琛眯着眼瞧着,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
行至楚见昀面前,甘幼宁又矮下身去,行了一礼,再一仰头已是笑靥如花:“而且,方才殿下不是还说起么,宁儿原是一直唤您哥哥的,既是兄长,哪里有嫁娶的道理。旁人不知,宁儿却是晓得的,见昀哥哥最是爱开玩笑,可是?”
这次,楚见琛当真是长见识了,原来女子还真的能这般多面,只想起那东宫求娶本便就是他煽风点火,纵是坊间传闻,可没有真正翻到了明面上来。此番若是咬定玩笑,倒也罢了。
谁还能当真揪着皇室贵胄说话?依言却是瞧向了那女子身后的人,这等时候,确然没有他说话的份,楚见琛暗自啧了啧嘴,绝了,他司九楠竟然能放任一个女人替自己说话。
两日不见,发生什么了?
而此时更诧异的,却是挑起话头的人。
这声见昀哥哥来得迟了些,并不是楚见昀的本意,印象里她从未有像方才初进来时那般与自己说话,不曾似那样生疏,更不曾似此时的清醒。
虽终是唤了他一声,可那眼中却分明没有那惯有的娇嗔与欣喜,楚见昀一时错愕,竟然没有立时答上。
甘幼宁复又清浅笑了:“见昀哥哥,你看,你都把我爹给吓到了,这可怎生是好?你快告诉他们你又在逗宁儿玩呢!”
这一次,倒是熟悉的口吻。楚见昀再去看她眼,已经染上了一层气恼,脸上也带了些红、晕,不觉跟着笑起来:“本宫随口一说罢了,哪里晓得大家这般轻信。”
说着,也不再多言,就在上座落了,看了一眼下边:“都坐吧。”
众人赶紧跟着落座,宴席终是摆开,慢慢有了些喧嚣。
甘幼宁退了回来,老实与司九楠一并坐在了下边,面前有人递了茶盏来,一转首便看见男人的眼,摆了手:“我不渴。”
“枣羹。”男人的话音压低,并未叫旁人听见,“未用早饭,先垫了再用菜。”
也是,甘幼宁看了看席面,荤食颇多,又瞧了瞧手里茶盏,心道不行,外室的事还没解决呢,便板正了脸色:“我不吃枣。”
边上男人明显顿了顿,甘幼宁眼观鼻观心,一心一意开始夹面前的一盘凉菜,只那花生米像是成了精,几番都没能夹上,最后呲溜一下竟然斜着蹦进了隔壁的碗里。
司九楠筷子未动,只瞧着那还在碗里打着转儿的花生米,淡道:“谢过。”
甘幼宁心里又鼓了气,又发作不得,上座那边已经投来了视线,她复自按下心思,夹了块肉来。
席间觥筹交错,甘幼宁眼瞧着司九楠因是新婿,一一敬了好些酒,好在上座那位并没有再行为难,只那酒抿得甚是随意,半日也未见浅下。反是大皇子干脆得很,比司九楠这敬酒人喝得还干净。
这等宴席,向来都是长得很,甘幼宁毕竟女眷,总也待不到最后。有父兄在,倒也不至于叫司九楠难做,想着便就起身告退,好出去吹吹风去。
这原本就是男人的天下,暂时脱身容易,甘幼宁慢慢走出去,过了廊桥才停下来,这会儿蕊儿该是也回来了,不知怎么还没有到。
铭惜阁稍远,她也不能离席太久,无法,只得等散了再说了,复抬脚要回,却听得有人声传来。
这边虽说也不是什么隐蔽地,但通往内院的路,这会不该有人来的。这青天白日的,还不好躲,甘幼宁随性藏在了假山后头。
甫一进去,顿觉自己又犯了傻,自家院子,她好好地躲什么?可躲都躲了,竟是又一时再出不去。
下一刻,司九楠的声音入了耳:“表兄怎么说?”
回答的是司棋:“送是送过去了,tiao教起来应是不难。”
第一反应,这二人说得应就是那两个女人,甘幼宁赶紧侧了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男人的声音倒是寡淡:“多下点功夫。”
“是。”司棋的声音停了一瞬便又道,“对了爷,上次的画像表公子还回来了。”
有掏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画像?什么画像?甘幼宁又往前倾了身,却没听见回答。
倒是司棋继续道:“表公子还叫带一句话。”
“说。”
“表公子说,画得不错,尤其是姑娘家的眼睛,甚有神采,可见爷心里看重。”司棋学的是王贺之说话的腔调。
“谁叫他评价了?”司九楠的声音似还带了些不快,“回去烧了。”
“当真要烧么。”司棋不忍,“爷既是惦念,又何必偏非要烧掉……”
gu903();话并未说完,应是司九楠眼神不善,小厮的声音陡然就矮了下去:“是,那司棋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