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没人回答,缠在她腰上的树根猛地一紧,卢林终于尖叫了一声,大喊道:“卢晏够了!”
她发泄一般喊叫着,声音像是尖利的猫,“够了——这都是报应,报应——”
树根蔓过她的脸,将她的五官从缝隙中挤出来,“我恨死你了,这都是你我的报应——”
“大哥——大哥我来见你了——”
若是活人,想必此刻鲜血四溅,可惜树根收紧若茧、卢林像是阵烟,瞬间四散消失,只有喊叫的尾音好似还要荡进耳边。卢晏想笑,他感到自己操控着的卢三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抖,他控制不住这张脸垂下的那些皮肉在绷紧、颤动。他想站起来,那双腿却软的动不了。根须漫不经心地游走而来,尖端从四面八方对着这具魂与身躯。卢晏半面脸嘴角高高上扬,半面脸刻满了濒死的恐惧。他环顾着树根问说:“你想干什么?”
根须不动,卢晏冷笑道:“我是大士的信众,你不能踏入我家大门。”
话音未落,根须一缩突然刺出,腾地刺穿了卢晏眼眶,将人钉在了地上。身躯惨叫着挣扎,卢晏在那些惨叫中狂喊道:“我是大士的信众,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我是大士的信众!”身躯翻滚着,树根牢牢缚着手脚将人压在地上,卢晏尖锐的童声变了调,“我是大士的信众,大士不会放过你的!”
恍惚间视线模糊,他听到有个混沌不清、甚至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含糊地说道:“你该信我的。”
沾满黏稠血渍的根须悄无声息地钻回土中,被平静的土地覆盖,难舍难分。
三两下后砖块儿落了一地,棠仰接住被当作床板盖着的木板,同明堂一起眯着眼睛朝里探。还没看清,有股腐臭味冲天而出,棠仰呛了下,强忍着大喊道:“梅利进来看一眼!”
床下是中空的,里面面冲地放着一具干尸,两手朝前伸着,五体投地。明堂棠仰看不见生魂,梅利却能根据痕迹找出。她捏着鼻子凑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朗声道:“在。”
梅利推开明堂,冲半塌的砖床下伸出一只手放轻声音道:“春雪来,别怕,我们都来了。”
梅利也不确定方春雪的生魂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对那一动不动的“颜色”尽量放柔,“别怕,跟我走。檀郎也在前殿等你呢,你看,大家都来了。”
梅利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似是在托着另一只手。她慢慢朝后倒退,难得真情实感地笑,虽然很勉强。
她缓缓退出暗室,明堂同棠仰总算是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那具干尸。明堂低声道:“这便是卢五吧……”
棠仰刚要开口,却感到手腕像是缠上了什么粗糙的东西,他才想侧目,眼前天旋地转,头上钝痛眼冒金星,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后脑勺狠狠撞在了地上,然后整个身子被拖了出去!
“棠仰——!”
随着明堂惊呼,两人眨眼间拉开的距离、土地中拔地而起无数根须,交织密合如墙,将明堂人拦在了后面。棠仰猝不及防被磕得思绪皆停,只感到自己顺着手腕被拎起来,最后一眼是那蛇似的树根缝隙间,明堂朝前伸来想去抓自己的手。
“明堂!”
根须缠住了他直接涌进口中,搅动着不由分说向咽喉里伸,棠仰立刻一阵干呕,空出那手不由地朝下拽。混乱间金色光芒刺破缝隙大绽,长剑斩开——那被剑刃所破的树根竟像触了火似的焦黑碎去,明堂手握利剑而出,雷霆剑气斩断那缠在棠仰腕子上的树根,顿时他口中也退却,所有树根快如游蛇,随即便要钻回土地!
电光火石,棠仰伸手便拽住了其中一根,明堂反手提剑斩开,刹那所有根须已钻回土中,只有棠仰手上那根还攥着,他弯腰捂着喉咙干呕,津液顺着唇角往下淌,明堂惊慌失措,焦急喊道:“棠仰没事吧,怎么样——”
棠仰粗暴地蹭蹭嘴角,蹙着眉没直起腰,只是把那树根递给明堂,不等接过,那截根须化作黑灰瞬间散落。
明堂不知不觉出了一后背汗,强作镇定道:“梨树?”
棠仰紧抿着嘴用鼻子急促地吸气,点了下头。
“没事吧——能不能过去——”
墙前,梅利的喊声传了过来。棠仰又咳嗽了下,此时还不忘阴阳怪气道:“她这回倒学老实了。”
“好了别说话了。”明堂顺着他背抚了下,也弯腰盯着他问说:“你没吃下去什么东西吧,嗯?”
棠仰摇摇头,轻声道:“想喝水。”
那边梅利跑进来,扒着门猫腰探头,大喊道:“怎么回事!”
“先出去。”明堂答了,和棠仰从暗室里出去。外面草木茂盛清新,棠仰被明堂紧紧揽着,总算把那干呕压了下去,这才低头看看明堂另一只手,问说:“哪儿拿出来的?”
明堂一愣,这才发现梅利也瞪着眼睛在看。顺着视线望去,他手上握着把长剑,银光闪闪,绝非凡品。他啧了声,挑眉说:“就那么凌空拔出来了呗。”
“以前怎么不拔出来。”棠仰揶揄道。
明堂不答,只反手一推,那剑复又消失,他冲梅利道:“春雪怎么样了?”
“刚醒,”梅利指指庙墙,“还有点神智不清,檀郎陪着她。”
话至此,三人同时长长松了口气。三人眼瞪眼,梅利抿了下嘴,刚要开口说什么,棠仰直截了当地打断道:“回去再说。”
“不能回去。”明堂沉声道,“宪城与你我还是它来说都做东,不如先留在璧城捋清楚。”
棠仰不甚赞同,“我看也差不多了。”
明堂沉思片刻,出声道:“去卢家,那边的事也还没结算,而且我以为,它不会过去。”
众人互相看看,最后还是梅利轻轻道:“走吧。”
救回被困地下的三位,不再有所顾虑,明堂也罢,棠仰刚莫名其妙遭了一出满肚子火儿,可以说是杀气腾腾。几人到了卢家门口,方春雪还迷迷糊糊的,看见卢家大门,呜呜就要哭,摇着头道:“别进去,别进去,快去喊姑爷和棠仰啊……”
檀郎领着她,冲前面三人无奈道:“要不我和她先在外面等吧,等你们打完架再进去。”
明堂叹了口气,对方春雪道:“没事了春雪,等着我们给你报仇去。”一旁,棠仰也道:“你们先等等吧,梅利也留下。”
梅利气定神闲道:“不。”
棠仰咬牙切齿,瞥了她一眼明显是想发火。明堂拽了下他,虽然没说什么,眯着眼睛也面色不善。梅利熟视无睹,自己扭身就迈过了大门。两人只得跟上,三人穿堂入院,梅利走得很快,刚过中门,她眼皮抖了下,脚立刻一顿。
梅利心中警钟大作,脚刚要撤回,门上阴影处趴着的那只人形的东西掉了下来,身上密密麻麻缠满了随风微动的黑发丝。来不及躲,电光擦着发鬓而过,已在眼前的怪物被金光击中,嘶叫着摔在地上化作黑灰。
棠仰终于忍无可忍,大吼道:“你能不能收收你的臭脾气,你不要命了春雪他们还要!”
梅利保持着半条腿迈过门槛的姿势面无表情,绷着的嘴动了下。棠仰被她气得头蒙,干脆拿额头撞了下明堂肩膀,痛苦地唔了声。有一瞬间他差点脱口而出活该你众叛亲离,但又觉得太毒,没能出口。明堂也差不多,额角跳了两下,沉声道:“梅利,没有下一次了。”
梅利低声道:“知道了。”
她我行我素,视自己性命为草芥半辈子了。一直以来恐怕始终是靠着对所谓宝珠的近乎扭曲的好奇日复一日,她脾气秉性如此,对谁都亦是如此。固然有气想骂她几句,却也知道没用,半生了,她改不了。
明堂无力又无言,揉下棠仰脑袋叹了口气。
气氛一时僵持不已,三人无暇缓和,里面还有个更疯癫的卢晏在等着。
直到,三人看见棚屋废墟间的血泊。
第87章第十六桩往事
倒塌的棚屋、断裂翻折的木材与茅草都被掀开,卢三妹的尸首倒在地上惨不忍睹。梅利看了眼,捂着嘴背过身去。明堂揉着眉心默了片刻,骂了句娘,冲棠仰道:“先去前堂吧。”
三人只能原路折回,大门一关,就地坐在了前堂地上。也不知檀郎同她说了什么,总之春雪看着清醒了不少。五人面面相觑,隔过许久,棠仰才缓缓开口道:“梅利,自己招吧。”
梅利瞥一眼方春雪和檀郎,张嘴又闭上,往复几次,像是不知从何开口。她舔舔干裂的嘴,又愣了片刻才道:“我来璧城的时候,身上没什么钱,是风餐露宿一路从小鹳村走过来的。”
几人算了算距离,一时无言。梅利顿了下,继续说:“走到城外我实在太饿了,就干脆躺在路边想着死了算了。是路过的安圆给我掰了块儿饼,叫我去卢家。”
梅利看了眼红彤彤的堂单,一时百感交集,“不管你们信不信,卢家那时坐堂看病,在附近名声极好,最多不过是议论议论卢三妹立堂后家里剩下的三兄弟都失踪了。安圆则是自称住在有求必应庙,偶尔会往来卢家,同卢晏说说话。”
“就这样,”她看看四双眼睛,撇嘴道,“我们相安无事了半年。有一天安圆来卢家被我撞见,他径自去了那棚屋,从里面搬出来了一座邪神像。”
明堂插话说:“是你丢下暗道中的那座?”
“是同一个神,”梅利摇头,“但他搬出来的那个小很多。我看到他和那神像身上有一样的颜色,深到近乎成玄的红。他问我说,你有些别致的能力,想不想和我走。”
“我拒绝了,他倒也没说什么,自己走了。但我觉得自己得卷铺盖逃了,就打算同卢三妹道个别,结果无意间听见卢晏附在她身上,说要杀她。”梅利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我信口扯了个谎,说自己要和安圆走了,安圆交待说卢三妹还有用,得留。”她看看众人,“他会相信我的,你们明白吧?”
棠仰本来火儿刚压下去,听到这儿声音又提了起来,“你打一开始就知道卢家有问题,别有用心呀!”
梅利难得心虚,有气无力地反驳说:“我实话实话还进的了卢家的大门吗?而且我也说了自己拐回去……”
棠仰更气了,刚要张口,檀郎在一旁和稀泥道:“算了算了,都成现在这样了,我们俩也不该跟过去的。”
方春雪也傻傻地点点头。
明堂揉着眉心道:“你俩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的给我闭嘴。”
好奇作祟,饶是春雪都能狗急跳墙的,何况那个人是梅利。该说的都说尽了,他也懒得再和梅利争,干脆转移话题道:“我和棠仰翻了卢家的账本,卢晏卢林死后没多久,卢三水便顶香出马,这根本说不通。现在看来,大抵因为卢晏信了那个什么大士吧。”
棠仰接道:“你们看清那邪神像什么样了吗?”
没人说话,但众人眼对眼,只看彼此表情便知皆是印象深刻,原因无他,木像被塑造成了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样子。那神像正面多臂、掌心有目形似千手观音,却毫无菩萨的庄严宝相,嘴角一抹似是非是浅笑诡秘邪气。民间千手观音多被塑为女相,那神像却刻意模糊了男女,又异常妖冶。但令人印象深刻的并非正面,而是反面连着的巨大蜘蛛。口器狰狞,肢节与浑圆的手臂连连对应,二者水乳交融、难舍难分。
最重要的是,神像正面那双眼眶中镶嵌着一对靛青色的宝珠为目。
明堂默了片刻,先打破了沉寂,“你们有没有想过,宝珠和地下黑影,还有种可能。”
剩下四人看了过来,明堂蹙眉,抱起胳膊道:“对手。”
棠仰刚要张嘴,明堂立刻继续道:“璧城明显是所谓大士的地盘,而在这里几乎没有黑影盘踞——尽管它该现身还是现身了。它对卢家动手是说不通的,卢家可是大士的忠诚信徒。”
说着,明堂望向棠仰,低声道:“刚才在暗室里,你知道它在做什么吗?”
当时不过弹指之间,又事态紧急,棠仰蹙眉,还未来得及细思,余光却瞥见了明堂背后——堂单前供桌上那一叠叠白瓷盘里的块儿糖。他瞬间倒吸了口凉气,明白过来。
恐怕,那些树根是在想方设法叫自己将吃下去的那些掺了符灰的糖吐出来。
明堂不往下说了,梅利瞥见檀郎和方春雪也是一头雾水,她立刻就想问,转头忆起情况,咽了回去,主动道:“要不,你俩先聊聊?”
她说着,抓起春雪和檀郎不由分说地开门走了出去。棠仰简直心有余悸,不由就想拦,顿了下没喊出口。待他们三个离开,明堂才贴近了些棠仰,低声道:“若宝珠一路所作是为‘愿’,地下黑影是为你吧。”
“是在阻拦我们、亦或是我逼近真相。”棠仰说完了,两人对望一眼,又异口同声道:“你为何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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