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2(2 / 2)

硬骨 谷草转氨酸 4813 字 2023-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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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透站在原地望着,程显听恰在此刻回过头,两人视线交织在一起。这一眼长而久,透着无可言状,只有翩翩的风代替彼此吻着对方的脸庞。

坚如玄铁,冷若寒冰。

程显听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轻轻舒了几口气,才再度说道:“你来了。”

“恩。”青年慢慢点头,上前一步。“我知道你讨厌不告而别,所以我来向你告别。”

程显听怔了一下,转过身来。程透不等他反应,先说道:“我曾以为你让我化龙,是真想与我共度一生。”

青年意识到自己的话仿佛指责,他心底抽了下,不管不顾,索性发狠地急喘了些气,刚要再言,撞上程显听的眼,又霎时如鲠在喉。

仿佛有什么压在自己胸口,阻止着吐息。这种沉令人再喘不过半分气,程显听急促的吸了口气,他想催促自己快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程透却咬着下唇,忽然疾步上前拎起他的衣领吼道:“你拿走的我的人生一次,现在还想要再拿走第二次!”

“程透……”下意识地想去抓青年的手,可程显听还没触到,程透却先松了手。他同样急促地喘着气,睨着师父,惨淡一笑,“我知道你决定了的事无法改变,我也一样。”

下一刻,程显听眼瞳骤缩,寒光闪闪,他看到程透自袖内以迅雷之势拔出一把短刃,刀尖反冲着自己举了起来——

“程透——!”

程显听还未来得及劈手去抢,猝不及防间一股劲气袭来!玄紫灵光抖开,幸而刀刃仍高高悬空,并未落下。逆着光,青年狭眸笑起来,冲程显听道:“师父,别急。”

毫无防备被那劲气击中,程显听脑中空白一片,恁时竟分不清楚究竟是身还是心在作痛。他无法思考,来不及反应,只看见程透再度走来牵起自己的手,将那短刃的柄放在掌心上,刀尖却仍朝着青年自己。他好看的眉眼弯弯,冷霜样的眼里流转着剔透的光,含着死寂般的枯与沉。程显听头一次发现他完全读不懂青年的眼。

“这身修为是我努力来的,便不还了。”程透缓缓说着,抓着程显听的手指用力收紧,握住了刀柄。“至于当年你为我续上的命,而今还给你,我愿意。”

他逼视着他,程显听本以为青年的手在发颤,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程透,到最后却发现那是他自己的手在抖。青年的指尖平稳而有力,如同他的心跳般不为所动。

“逢软玉会告诉你星盘在哪儿,你杀了我,聚齐你需要的一切因果。”程透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能感到自己的指缝因为用力而深深地扣进程显听的皮肤,在那手背上留下泛红的痕。师父的手冷得像冰,那冷仿佛透过两双严丝密合握在一起的手钻进心底。每次吸气都翻涌着刀割般的痛楚与凛冽,程透感到自己的呼吸仿佛已在消磨着生命。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研在心口儿,留下清晰的疼。“既要结束今生,我情愿同你恩断义绝。我把一切还给你,便也没什么好不舍的了。”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他扯着他的手慢慢上移。短刃两端,柄按在程显听的胸口,刀尖儿斜斜向下,抵着程透。“你若不把握这次机会,今生便再也别想找到我。我骨头硬,你教我伤心,我也绝不会随了你的意。”

程透说着,感到眼底有些酸涩,他急忙眨了下眼,抬眸再次望着程显听。

青年缓缓弯起嘴角,一字一句道:“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父了。”

两人近在咫尺,隔着那把短短的刃,却像是隔了不可逾越的天堑。溺水般的痛苦与绝望撕扯着,连心也仿佛要呕出来。

一见生欢,今日缄口。

程透松开握住程显听的手,“这是你最后一次替我选择的机会。”

话音未落,程显听甩开那短刀,刃落在松软的草地上,没有留下半点声响。程透措手不及,只感到脸上被掴了一掌,不轻不重,落下阵阵辛辣,似是胸口的褶皱。程透抬头望向他,程显听大口地喘息着,兀自举着那只还未收回的手。

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青年,濒死般张着嘴短促地喘着气,令程透清楚地感到心如刀刎、肝肠寸断。

明明没有人做错什么。一念孤寂乃人之常情,执意纠错不过是心怀天下决意孤行。只不过是不同的选择罢了。没有人做错了什么,无法舍弃的今生情与爱,只通通交付在刀刃儿,给了他最后一次替他选的机会。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露出如此神情。

如崩如裂,五内俱焚。程透蓦地惨然一笑,有句话撞破胸膛,他嘴唇颤了下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般想咽回去,却已脱口而出道:“我们的恩情抵不过那些命数,可你答应了要与我共度余生。”

青年催促着自己,抬手扯下鬓侧那粒砗磲白珠,纠纠缠缠的薄灰长发与墨色发丝顺着散落,像是再也聚不起的细沙。“还给你。”

砗磲白珠自己浮在空中,飘向程显听,又飘回程透身旁,似在对去向犹豫不决。一百零八种加诸此身,而今在失去的同时返还。

“一击掌,”*

晚秋清晨,浮岚稍许,散落在面对而立的两人之间。原来恩情永驻,一见生欢,不过是颠倒妄想,形如幻殇。

“自此,断前缘。”

程显听只感到程透举起他的手,两人掌心相抵,一触即逝。

“二击掌,”

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

“师徒恩情今日断,从此程非我姓,透非我名。”

“程透……”

程显听脑中空空如也,他无法呼吸,求救般下意识地张口唤着。

“三击掌,”

他想抓住青年的手,然而那指尖早已远远抽回,快如闪电。只剩下最后一句回荡在面前。

“金石为开海枯石烂,也死生不相干。”

程显听眼前一恍,血气骤然上涌,喉咙瞬间泛起了温热的腥甜。青年已毅然转身,直挺挺的背影写满了决绝。他徒劳地伸出手,想抓住人间的最后一种念,甚至还未迈步,青年散开灵光毫不犹豫地击来,口中鲜血喷出,程显听眼前顿黑——

青年置之度外。转身刹那,身后一切仿佛被思绪隔断。生命中最重要的种种随着一步一步,从骨髓中一刀一刀剥去,至此置身事外。他听不到程显听跪倒在地,只一味向前。他感到胸中是淌着血的麻木,杳渺泯然,天地骤远。

程透眼前模糊,径直穿过种了花,还铺晒着浆洗过的衣衫的小院。他知道自己脑海中的一切悲喜回忆都无法消逝,可小院正分明自他眼里消失,只剩下如也空空。他穿过昨日还响着欢声笑语的厅堂,见证过多少聚散的厅堂慢慢消逝,方隅远阔。他穿过月下吟歌的前堂,火堆里将烬的炭红扬起,落进风里化作浅灰,化走了绕梁的情歌。

他目中无物,慢慢地穿过村子。

眼眶发烫,喉咙亦是。有些不易察觉的咸在灌在口中,也许是海风。

杏林绮陌,恍若已将前缘在此处分散。他每走一步,便感到身轻一分。

旧日留在此处,有始有终。

青年走到了海滩上。

浪花伴着咸腥的风拍打在沙粒,他呆望着远方,海面与天际交汇处连成一线,未卜前程正隐在其后。青年被巨大的茫然环绕,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沿着海滩信步,一面是碧蓝色的海,一面仿佛正燃起炊烟缕缕。

他想起陆厢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哪成想,怎么一眨眼片刻,就真的散了罢。

青年身侧,纯净的白芒逐渐凝聚,凌空破出一把长剑。他踏剑而立,银白的长剑御风直起,越过海面,向天际行去。

自始至终,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113章真情

水势如注,骤雨狂风。

撒豆似的雨打在瓦檐上,屋里像炸开了锅,吵得厉害。幽暗的房内点起一盏暖色的油灯。小小火苗扩到熟睡的人脸上,使他长长的睫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陆厢给国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冷水里捞上来,盖着再厚的被子也暖和不起来。陆厢同他在仙宫生活多年,从未出此状况,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最初也曾度过真力给他,开始倒是似有好转,几个时辰后却急转直下,人彻底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如此几回,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国英紧闭着眼睛,眉头蹙起,像在做一个沉而冗长的噩梦。陆厢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指尖儿为他微微抚开了眉心儿,自己的却更皱起。橙黄如豆的火苗映在他布满暗纹的蓝色蒙袍上,显露一片波光粼粼。他转了个身坐在床沿上,两腿放松些许,疲倦地闭上眼睛。

噔,噔。

陆厢瞬间站了起来。

在磅礴大雨里,他清楚地听到了有人在叩门。先是犹豫地试探,然后急躁而焦灼。陆厢很快就察觉到门外并非友人,他手按住身侧的刀柄,身体贴着墙看了眼窗外。

青灰雨幕中,有个发髻松散,形色狼狈的女人。她叩罢门,走到窄窄的屋檐下,背靠着门等人来应。那双紫眸在昏暗的天色中格外显眼,像是跳动的鬼火,随时准备吞噬着过客。

陆厢咬紧下唇,啧了一声。

他与许凝凝这个不速之客有过几面之缘。如今分魂的事已了,与国英可以放心离开,同许凝凝的约定自然作废。此时上门,让陆厢有种极不好的预感。他不想开门,一里一外两人隔墙无声对峙,等待下文。

良久,许凝凝深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扬起狡诈而胜券在握的表情。她张了张口,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听着,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话对你说。”

许凝凝抱起胳膊,“听完这些,要不要开门随你。”

陆厢眯起眼睛,没动。

许凝凝也不管屋内的人怎样,只自顾自说道:“我手里已经没什么牌了。程显听……我没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她把牙床咬得咯咯响,“否则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此话没头没尾,陆厢一知半解,却仍选择听了下去。许凝凝打了个哈欠,反倒不紧不慢起来,“你还算有用。”

她说话向来前言不搭后语,想到什么就是什么。陆厢缄口不言,只等着她亮出谜底。然而许凝凝却又反常地沉默良久,这才问道:“你的小情人儿情况不太好吧?”

慢悠悠的话撕开了僵持的宁静,陆厢握紧了刀柄。许凝凝却很沉得住气,仍倚着门,手指轻轻敲敲门板,“根长在他身上,他就是仙宫脉络的一部分,永生永世都别想离开。”

门骤然卷起一阵风掀开,许凝凝还没来得及扎眼,一只手已经卡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半提起来按在了墙上。许凝凝并不挣扎,反而咳嗽了几声笑起来,摊开手道:“我能斩断那些根,不过,你得跟我走。”

她脸很快就涨红起来,“松手。”

犹豫片刻,陆厢松开了手。许凝凝半弯下腰又咳嗽起来,她顺过了气儿,终于切入正题道:“那狐狸在这儿的刑期到头儿,洪荒塔很快就要易主了。”说着,她狠狠地啐了口,“大抵是有哪个老东西看不惯我在这儿折腾得天翻地覆,又塞了个更麻烦的进来。她如果来了塔里,不但我活不成,塔里所有人都要往下降一层,到时候可就再没什么太平日子。”许凝凝抬头睨了眼陆厢,“海下是什么样,你也瞧过。那时所有人可都是真正的囚犯,谁也别想跑。”

她忽然上前一步,手拢在嘴旁挨近了陆厢低声笑说:“你们同程显听程透可不一样……程显听不提,程透是真龙降世,有更惹不起的人在护着他。”许凝凝眯起眼,紫眸内仿佛流转着蛊惑人心的光,“你们呢?入我麾下,这次你不再是我收藏的奇珍异宝,我们一起杀了新来的。到时候我便是洪荒塔真正的主子,你也不是被关进来的,可以自行离去。”

陆厢蹙起眉头,一把推开许凝凝,许凝凝被推得一个踉跄,却也不恼,只扬声又道:“我可以帮你斩断那些根,如何?陆厢,命可是握在你自己手上的!”

陆厢冷笑道:“许凝凝,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以为我真不清楚吗?说动了我,日后将我扣在手里,再拿来逼国英加入,我说得对不对?”

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样子,许凝凝张着嘴狂笑了半晌,才拍着手说:“你讲得对极了,可你能怎么办呢?你的小情人儿还有无量前途,你舍得让他在洪荒塔里永世不得超生吗?只有我才知道怎么斩断那些根,你不亏呀陆厢!我许凝凝一向说话算数,只要你和我一起,事成以后我不拦你同你的国英离开。这可是双赢的事呀!”

“入你麾下,即是同谋共犯。不必离开了。”陆厢冷冷回道。

话音未落,许凝凝笑脸蓦地收了。她神情阴沉下来,压低嗓音说:“你知道的还挺清楚。不过那又如何呢?你可以赌一把,赌国英会选你,还是外面。”

陆厢在大雨里不知不觉淋湿了半边。水柱顺着他的脸往下淌,两人盯着对方,紧抿起嘴角。

半晌,陆厢半敛双眸,低声道:“再等等。等国英去闭关了,我会去找你。”

许凝凝怔了一下,她似乎没料到陆厢甚至不多做犹豫,便已给出了答案。但很快,她就重新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说道:“倒也来得及。”

在这场如灌如注的大雨里,所有假意,似乌云一般翻涌铺陈在青天白日下,掩去诸多。看似注定的,看似改变了的,皆伏脉千里,等待着来日方长,再现端倪。

一路赶到七目村口,逢软玉又犹豫了起来。

他与程透并不相熟,就这么在他们师徒俩纠纠缠缠了数千年的事里横插一脚,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可是不管吧,心里却忐忐忑忑,总感觉要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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