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到半山腰处,国英骤然站住了脚,程透回过头,只见后者蹙起眉头,低低道:“有人。”
程透心不在焉,经过提醒才察觉出附近竟有一个生人的气息。深山老林里,更何况外山本就没有旁的住客,哪里冒出来个活生生的人。两人都警觉起来,程透望向国英,以口型说:“温道?”
国英眯起眼睛,略摇摇头,也用口型回说:“是个生人。”
两人一左一右闪身至那气息不远处的树后,一齐探头望去。
山涧滚着澄澈的水,清浅溪流未能察觉此处一触即发,兀自欢快。溪水旁站着个身着白衣的陌生男人。个头并不高大,背影有些单薄,也探不出修为深浅。他披散着一头浅发,竟是比程显听更浅的白。那人气质奔逸绝尘,树后两人不禁都暗想这人绝非俗物,理应是不该毫无印象。正疑惑着,那人回过头来,像是对暗中观察的两人有所察觉。
他的面貌相当俊美清秀,可惜七目村整日对着程显听那张脸,一时半晌倒也没觉得有多惊奇。只是他眉毛眼睫俱是纯白,就连眸色都是不多见的灰色,眼底清澈有神,却不显得锐利。他让人感到柔和,同样的浅,若程显听是霜雪,他便是朵云,柔和得让人连戒备都松懈下来。
正在程透与国英按耐不动时,男人却好似并未发现二人,转回头独自往山上去了。程透看看国英,后者摇摇头示意他别追,两人一动不动,直到那人身影与气息都彻底消失不见了,才重新站在一起。程透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忍不住问说:“那是个——什么东西。”不知为何,直觉告诉程透那人像缕魂儿似的,并不似人。国英也一筹莫展,摇头说:“不清楚,我也觉着他不是人。可是又绝非精怪,他太干净了,至少在岭上仙宫这种地方,精怪绝对修炼不成这么干净。”
“太奇怪了……”程透喃喃道,“不会是洪荒塔别的层有什么东西跑上来了吧。”
“先回再说。”国英越想越怪,干脆拉起程透加快脚步。两人路上都在沉思,到了村里立刻叫上陆厢奔去程显听跟前集合。屋里程显听还在捻着珠串,忽见三个人涌进来,停下手无奈道:“怎么回事。”
三人都顿住,脸上冒出奇怪。往常程显听蓦地被打断,肯定要半真半假地发火训句话,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程显听把砗磲链随手缠在腕上,扬眉道:“说呀。”
陆厢也满头雾水,三人拉了椅子凳子各自落座,国英主动讲道:“我们刚才在山里遇到了个人。”
“遇到就遇到呗。”程显听挑眉,抓错了方向,“你俩跑去山里做什么?”
程透企图拉回话头,忙接道:“去山里泡温泉,有什么稀奇的。”
“你俩一块儿洗澡了?”
“你俩一块儿洗澡了!”
结果,程显听和陆厢大惊失色,异口同声道。
程透与国英同时眉角抽了下,齐刷刷地说:“没有。”
他俩反正是没搞懂这俩人松什么气儿,程透生怕再跑偏了,立刻继续说:“遇到的那人还挺奇怪的,我俩都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个人。”
陆厢闻言警觉,挺直腰板,“不会还有走尸吧?”
“不是,活的。”国英摇头道,“不像精怪,很干净绝尘。”
程透点头说:“对,怪就怪在这儿,想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他看上去是个年轻人,一头白发,眉毛和睫毛也是白的,灰眼。”
话音刚落,陆厢玩味十足地“啧”了一声,瞥向程显听。后者果然如临大敌,忙问,“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青年与国英又一起道:“你好看。”
程显听得意洋洋地瞥向陆厢,后者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问说:“然后呢?”
“没了。”程透摇头道。
程显听同陆厢对望一眼,国英又补充说:“他应是没察觉我俩,站了须臾就走了。外山忽然冒出个不知深浅的生面孔,我俩便赶忙回来了。”
程显听倒是不太在意,随口回道:“止不定是内山哪号人物。展光钰说最近没封山。”
国英望向陆厢,后者抱着胳膊回忆了一会儿,摇头说:“听描述,内山应该没有这样的人。”
程显听想了想说:“总之是没起冲突,反正也不认识。”
这么一说,又好似反应过度了些。两人翻来覆去地照词儿描述了些那人,但到底只看了几眼,哪里能翻出什么新鲜来。既没有头绪,会也自然散了。陆厢拎着还在冥思苦想的国英回家,程显听本打算继续念经或是看看书,见徒弟仍抱臂坐在那儿,禁不住好笑道:“还想呢。”
程透闷闷恩了声,不知不觉蹙起眉,“你若是见他一眼就好了,你见他一眼便知那绝非俗胎。”
程显听舔舔嘴唇,酸溜溜地揶揄说:“怎么,把你魂儿都勾去了?”
青年瞪他一眼,站起来自个儿找书看去了。
黄昏时外面又是大朵大朵的彤云,金红掩映成霞,远处的天际凝成绛紫。程透吃饭时把舌尖儿给咬破了,疼得差点儿手一抖碗给摔了。程显听嚷着放下筷子,嘴里叨叨说:“你看吧,我就说红云不祥吧!”说归说,心疼还是心疼的,还没等他凑过去要扳徒弟的下巴,程透已经捂着嘴站起来漱口去了。
青年含了口凉水止疼,难得可爱可怜,鼓着腮帮子坐在那儿看师父拾捯碗筷。
程显听余光瞥见他乖乖巧巧的模样,不知不觉扬起嘴角。
第108章青白
手底下的活儿收拾完,程显听回到屋里,见徒弟仍捂着嘴坐在床沿上发呆。舌尖指尖连着心,硬给咬破了,怎么能不疼。他看青年那可怜见儿的样子,心里又爱又怜,走过去抬着他的下巴,笑道:“我看看。”
程透本来微微启唇,伸出舌尖儿刚给他看了一下,忽然又闭上了嘴,扭头道:“啧,怪怪的。有点不好意思。”
程显听顿时乐了,松开手说:“好,那我不看了。”他转身翻出来一瓶药粉,递给程透,“你自己来。”
苦涩的粉末撒在伤口上传来直钻进心底的刺痛,青年嘶了声,暗暗打算今天都不再说话了。
果然,程透这一晚上再没张过口,程显听也不招惹他,自己在灯下悠闲看书,余光却瞥见青年若有所思的脸,他默不作声翻了页书。
这夜月色还算敞亮,程显听半梦半醒,头脑发昏地翻了个身,见程透还蹬着大眼睛平躺在那儿出神。他眯着眼凑过去搂住他,贴着青年低声懒懒地问说:“还在想?真把魂儿勾去了。”
程透动也不动,赌气说:“可不是嘛。”
温热的呼吸在耳旁,弄得程透有点痒,他缩了一下,又说:“我见过他。”
程显听却不答,只是蓦地半撑起身子压在他身上,低头就吻了过去。他吻得很轻,也很慢,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专注而深情。程透情不自禁微微张口,两人舌尖刚勾在一起,程显听动作却瞬间凶了起来。他一手早已按住了青年的腕子,不由分说地去舔他舌尖儿上的伤口。程透清楚是程显听心里独占的欲望又冒出来了,意思意思抬手再挣了两下满足他那点儿控制心,便由着他去。谁成想,程显听却不依不饶,药粉的苦在两人唇齿间辗转,刺痛也顺着半扬起的细颈朝心下涌。程透“唔”了声,脚踝不受控地抽了下。程显听发狠,故意噙着他的舌尖儿,刺疼泌出含不住的津液与眼泪。程透脊椎麻了半边,无意识地斜了些头,不知是在缩还是迎合。
程显听直按着程透吻到青年真的喘不过气儿了,才略抬起头松开他。程透情不自禁启唇嘶了口凉气儿,微狭眸,眼中半含着湿漉漉的光。
程显听目色深沉,盯着他看了会儿,又低头在青年嘴角上舔了一下,这才贴着他低声说:“你怎么可能见过他。”
“我就知道。”程透喘了几口气,也低低回了句。师父既然这样说了,就是要开口的打算。程透伸手把程显听推回去,侧过身小声说:“师父心细如发,我和国英都觉不寻常之人,你却不放在心上,想来是知道他是谁的。”
程显听闭上眼睛装睡,隔了半晌,又道:“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程透讨价还价道:“你先告诉我。”他也翻身面对着师父,“但是不许伸舌头。”
程显听就笑,仍然闭着眼睛。他握住青年的手,慢慢说道:“他叫逢软玉,同我做过一段日子的同僚。”
程透心下一惊,睁大眼睛问说:“那个狐仙,回答问题的神行知狐?”
程显听恩了一声,“你们看到的是他的魂魄。”
程透却无法像他这般淡定,半坐起身子,音调也不知不觉扬了起来,“他为何现在会在这儿?”
“不知道。”程显听兀自闭着眼,“真的不知道。”他松开程透,抬起一根手指在自己脸颊上点了点。
程透哑然,心却无法平静,敷衍地在程显听脸颊上亲了下,又躺回去。本来也只是想得出神,现在更是彻底睡不着了。师父说得对,自己怎么可能见过神行知狐逢软玉,只是——
闭上眼,青年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思绪中。他盯着窗棂出神,恍惚间自己似乎飘了起来,胸中充满了怨愤……与炽热的爱意。它们轮番激荡在胸口,令青年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在被撕扯分离,因而产生了种近乎绝望的痛苦。
在痛苦中,他听到一个无比温柔而熟悉的女声说道:“记住他。”
他顺着那声音,隐约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并排站在一起。两人皆身着白衣,一人披散着白色的长发……
思绪正远,程显听却伸手过来捂住了程透的眼睛,打断了飘忽的神思,他懒洋洋地说道:“睡吧,想也没用。”
程透正要拉下师父的手,忽然感到身体似乎不受控地晃动着,眼前眩晕了刹那,他一瞬间迷茫起来,支起身子看到对面的墙竟是在左右摇晃着!他下意识地张口,还没喊出来,程显听已整个人翻身起来,抓着他就左摇右晃地往外跑,地面晃动,两人都站不稳,程透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紧紧回攥住程显听的手。
两人跌跌撞撞到了空旷的地方,一抬头便见陆厢也拽着国英正过来。天旋地转,难以站稳,四周回荡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轰隆巨响,又过半晌,晃动才平息下来。四人面面相觑,皆是惊魂未定。程显听最先开口道:“没人受伤吧?”
陆厢与国英连忙摇摇头,四人各自回头见自家没塌,半松了口气。程透紧张道:“不知内山如何。”
陆厢拽着国英的手不松,接说:“我们这小破房子都没塌,内山应该也没事。”
四下又沉默起来,众人都站在原地不动。陆厢与国英在岭上仙宫多年,从未遇到过天灾,再联想到前面内山地震外山毫无反应,事情顿时诡异了起来。
在外面一直熬到天亮,幸好未曾再震过。四人聚到了程显听这儿,对付着勉强吃了些东西。一夜未眠,众人也不敢都倒头休息,陆厢精神还算足,便主动叫剩下三人先睡,自己挨着国英先撑着。
天空阴沉下来,黑云压城,凝出撒豆般的雨露。狂风席卷着远处的山林,暴雨噼里啪啦,程显听睡不踏实,没一会儿便悄悄起来了,走到偏房去悄声对陆厢道:“换我吧,睡不着。”
陆厢摇头,看了眼熟睡着的国英,低声说:“我也睡不着。”
他站起身,两人一起到了外间坐下,隔着桌子抱臂不语。又过许久,陆厢才指了指地下,开口道:“和他们有关系吗?”
“不清楚。”程显听摇头,不知不觉眯起眼睛。他不再开口,独自沉思的样子无形间增添了些压迫感。陆厢敏感地意识到了他似乎心里装了事,又不好主动提问,正想着,门骤然开了。
屋外风雨大作,两人都没听见脚步声,因而也都是一惊。待看清来者,程显听忍不住张口骂道:“你就不会敲敲门吗!”
展光钰把伞伸到屋外合上,随手立在门旁。雨下得太大,他这伞打不打都一样,浑身滴答着水,狼狈至极。他胡乱拧了拧头发上的水,立刻高声说:“内山又地震了!”
“小声点儿!”程显听立刻又训道。
陆厢往旁边挪了挪,接道:“外山也震了,天亮了我们才回屋的。”
展光钰没料到,抬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房梁,放轻了声音说:“那你们这儿应该不严重。”他像是某种动物似的,又抖抖身上的水,“有衣服没,借我穿穿。”
程显听嫌弃地往后躲了躲,没好气道:“没有。”
正巧这时,程透揉着眼睛悄无声息地从屋里出来,哑着嗓子低声道:“穿我的吧。”说着,他转身回到屋里,麻利地拿了套衣服出来,自己出到外间,示意展光钰进去换。
陆厢忙回身看了眼偏房,见国英没醒,这才回过头。
程显听才不管展光钰,让程透在自己身旁坐下,小声问说:“怎么起来了?”
“听到展师叔说话。”程透打着哈欠回答。
展光钰动作还算快,片刻功夫便又回来了。程透的衣服他穿着小了些,紧绷绷地箍在身上,他披散着湿发,头上那撮金毛也黯淡下来,坐在桌前宣布道:“内山这次震得很厉害,有些楼塌了,但我出来前打听了一下,好在似乎没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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