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9(2 / 2)

硬骨 谷草转氨酸 4808 字 2023-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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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的。”程显听挥手赶人。

待花匠走后,他进来时顺手带严实了门,张口便问道:“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知道的吗?”

程透似乎没想到师父先关心这个,皱着眉肯定说:“她是清楚的,至于现在是什么情况,难说。”

程显听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他抱着胳膊深吸了口气,看向徒弟,“现在给你时间,你把当时的前因后果老老实实清清楚楚地给我讲一遍。”

当时程显听刚刚苏醒,紧接着就又遇上了磬言钟的事,程透倒是给师父讲了那些,至于回魂草,只用“无甚波折”一语带过了。想来磬言钟好歹赔上几条人命才换来,回魂草一比较,确实没什么可圈可点了,程透只提了句从“林氏兄妹俩”那找来的,就算结束。如今消息通虽不甚上心,但也算特意托人递过来消息,一定是事出有因的。

纸条上字并不多:林有余惨死香楼,切莫声张。

光是惨死二字便足够令人联想许多,再加上一个“切莫声张”,事出必有妖,程显听听罢徒弟详细禀明经过后,蹙着眉说道:“倒也没能发现有什么要紧的地方。”

言下之意,就是林有余死了到底和他们有何关系。

程透也暂时想不出所以然来,反而看着像花匠那副傻兮兮的模样更令人担心些。师徒俩略作合计,决定兵分两路,程显听直接杀去消息通那儿,程透去找陆厢他们,挑个时机讲讲花匠的不对劲。

两人雷厉风行,当即出发。

说来有趣,无名派的师徒俩才到岭上仙宫几年,个中变故却翻了几番。

比如林氏香楼,某天突然就宣布不再售安神散了,生意当然做得不如从前如日中天,但也不至于惨淡,林氏兄妹照常逍遥自在。

再譬如屹立百年的怀音楼,要再用上突然二字。主母突然离世,怀音楼塌,四散而去,仙宫内为数不多可供娱乐的地方少了,让不少人寝食难安。

还有药寮,药师与琵琶女一前一后,医伤看诊从药寮到万卷仓的陵宏、朗上坊,一度变了再变,最终回到七目村的那件小小药室内,到了一个叫莫毋庸的神秘客手里。

这些事细细想来,都逃不开程氏师徒的足迹。

程显听一路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从小道旁破破烂烂的酒馆里把大白天便喝得烂醉如泥的消息通给拽了出来。这家伙打着酒嗝,和程显听勾肩搭背往外走,脚下的小路紧挨着内山高大的城墙,阳光照不进的黑暗里杂草丛生,青苔疯长。程显听毛病多,看着那些苔藓身子不舒坦,胳膊一转让消息通走在里面,自己站到了阳光下头。

他浅色的头发在金光沐浴下呈现出一种绸缎似的光泽,连带着眼睫的都好像浅了许多。在光芒里,他的眼珠子也并不是墨玉颜色,而是种琥珀似的通透。那微微带翘的眼角称不上是含笑,但叫人一见就勾得心痒痒。消息通伸手掸了掸他的锦缎白袍,笑容猥琐,露出满口的大黄牙,“要想俏,一身孝。”

程显听懒得理他,只顾把人往回拖,消息通不依不饶,挣开他道:“元宵节灯会怎么没见你凑热闹啊?你这一身雪白,花灯红红绿绿,你往里面一站,配点月光,你就是一道风景啊!”

“你又喝多了说胡话呢吧?”程显听强忍着脾气微笑起来,“赶紧把你贼眉鼠眼的样子收起来,我看着恶心!”

说到“恶心”二字,消息通好像上赶着恶心他似的,捂着嘴朝路边哇一声吐了。

程掌门当即连退四步背过身去,强忍住想要拔剑砍人的冲动大声冲消息通道:“等你酒醒了再说吧!我走了!”

说着,他低头就迈开了腿,消息通嗷一嗓子伸手想够,程显听如临大敌,惊恐地说:“不要碰我!”

他这一嗓子吓消息通一跳,嗓子眼里呛到,按住喉咙咳嗽起来。事精托生的程显听甚至感到周围已经无法让他呼吸了,脚底抹油鱼儿似地溜走了。

那白影刚消失没多久,吐得昏天地暗的消息通此刻感到好受了不少,他拍拍自个儿的老脸,胡乱拿袖口蹭干净酸涩的嘴,扶着围墙等这阵天旋地转过去。

他的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脚下是阴影,身后一道齐刷刷的横线前便是阳光。消息通看见亮处那线上悄然落下一个黑色的阴影,扭动成似人非人的轮廓,悠闲地蹲在城墙上。

消息通后背一麻,那句“我操”还没骂完,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头上。

他看见,恍若鸟类舒展开的羽翼般——

白光一现,血花四溅。

话分两头,另一边,程透刚在陆厢家坐下,就发现花匠抱个盆吸溜着面条从厨房里出来了。一问才知道,国英虽然回来了,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待在自己家里清修,花匠不敢去扰他,转了一圈又拐回陆厢家里。

她边吃边说:“你不是要和程显听商量正事吗?”

程透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几句话的事,商量完了。”

陆厢本来倒茶去了,过来看见花匠低头拿着个盆在吃面条,脸色大变,“阿姐,我记得家里没有这么大的碗啊。”

“我知道,当然没有。”花匠那筷头儿一夹,腕子一转,面登时下去小半。“这是个盆。”

陆厢干笑两声,见程透脸上也是变幻莫测,尴尬地放下茶又钻进厨房了。花匠旁若无人,自言自语道:“近来也不知是怎的,饿得快,吃不饱。”

饶是如此,用盆吃饭也有些太夸张了,更何况这才离早饭几个时辰。程透趁着陆厢还没回来的功夫里左右权衡了片刻,觉得这既然是花匠自己的事情,她当然也是有权利知道的,还是不要先瞒下来得好。

他正襟危坐,对花匠正色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自己有点不对劲?”

“有啊,我早发现了。”想不到,花匠吸溜着面条满不在乎地回答说,“我很累,肚子怎么都填不饱,觉怎么都睡不够。”她满嘴面,声音含含糊糊,“还有,乱套了,我的脑袋乱套了,里面有好多不是我的记忆。”

这句一下说到重点上,正巧陆厢出来也能听到,他脸色骤变,刚要上前说些什么,程透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叫他稍安勿躁,只听花匠继续道:“这个女的老倒霉了,是个政门的娘子,结局可惨,话本子都不带这么写的——”

“阿姐,那个娘子叫什么?”陆厢蹙着眉沉声问。

花匠放下筷子,端起盆开始喝面汤。等她喝完放下盆,见屋内两人竟然都一脸凝重,诧异道:“你俩怎么回事啊,你们认识她?”

不等陆厢回答,程透郑重地点了点头。

花匠噘着嘴,似乎有点不满自己身上的关心被那二娘子分去,小声说:“叫柔以轻。”

陆厢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对程透道:“你等一下,我去找国英来。”

花匠满眼迷茫,见陆厢失魂落魄地走了,转头问说:“不是,你们都认识这个人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程透颔首揉了揉眉心儿,缓缓道:“你就是柔以轻啊。”

半个时辰后。

花匠坐在椅子上,国英陆厢和程透围住她,眼瞅着这女人脸皱作一团,急得都快哭了,瞧她那样子,三人一时都很无奈,反而把担忧冲淡了许多。

花匠欲哭无泪,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不是!我叫花匠,我一直都在岛上!我不是柔以轻!”

国英毫无迂回,直截了当道:“你就是。”

“我不是!”花匠见论不过他们三人,开始跺着脚耍赖,“我不是!我就叫花匠!我爱种花!”

她闹将半晌,见三人一点反应都不给,便停下来开始理论道:“你们说我是那个柔以轻,你们有证据吗?就算我以前说过我就是柔以轻,那还不是我告诉你们的!现在我告诉你们我就是花匠,你们怎么不信啦!”

这次倒是有理有据,三人还真没法蓦地就找出她真是柔以轻的证据来。

细思之下,花匠说的,确实有道理。往常她是柔以轻,那是建立在她自己的说辞与药师同琵琶女的佐证上,一旦这些都不复存在,花匠究竟是否为柔以轻本人,似乎就成了个无解的问题。

国英想了想,冲程透小声道:“莫毋庸搬进药寮后,可曾移过里屋的药柜?”

“这……”程透略作回忆,答说,“药柜不曾动过,但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还是原来那些我就不清楚了。”

“无碍。”国英终于笑起来,走到花匠跟前蹲下,柔声道,“阿姐,你记得当年你和焦甫然,秦可竽的事吗?你在惊雷瀑布服毒自尽,被云游至此的焦甫然救下,你感念他指点迷津与救命之恩,与他交换了一件信物,结为生死之交。也是那之后你为他同秦可竽牵线搭桥,促成金玉良缘。”

程透显然不知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但重点是在“服毒自尽”上。他眉眼不动,等国英继续道:“那件东西现在就收在药寮柜子后面的暗匣里,里面是一颗你从当时穿的衣服刺绣上拆下来的珍珠。”

国英说着,站起身子深吸了口气闭上眼。

与此同时,一股真力不由分说冲上了在座众人的眉心。国英双手捏诀作罢,一掌轻推,似在挪开什么东西,另一手一勾,掌心虚拖着什么东西。他再次伸掌一翻,明显如释重负,指尖突如其来地点上了花匠的眉心——

众人感到眼前景物似褪色般瞬间泛黄变浅,与此同时,他们看见国英一手拖着个打开了的锦囊,里面放着颗形状圆润的黑珍珠,一手拎着件斜襟立领圈金袄,藕色底攒金丝,上面绣着的仙鹤,赫然少了眼睛。

四下恢复如常,花匠长大了嘴巴,哑口无言。

程透心里想的却又是另一番事,刚才那一个小法术便可见一斑,国英的修为已经远不能用在众人之上而形容,他甩了后面的人一个城池那么远。这种“视我之所视”的法术,愈是用在修士身上愈难驾驭,稍有修为,真气相冲,便有可能二者俱伤,在座诸位修为全部都在元神,国英一瞬间就压制住了三个人的真元,若是拿出来放在九州大地上,他已够格开山立派。

“这、这是……”花匠支支吾吾半天,睁大眼睛摇头,“不可能,柔以轻服毒后死在惊雷瀑布了啊。”

陆厢低声道:“阿姐,先不提柔以轻,你作为花匠最早的记忆是从哪儿开始的?”

花匠怔住,垂下头回忆起来。半晌过去,她眼里的茫然愈渐放大,“我非柔以轻”的坚定想法仿佛也开始动摇。三个人都没催促,只等她咬着下嘴唇深深吸了口气,使劲摇头说:“不可能啊!我……我……”

对于现在的花匠来说,相当于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认知轰然倒塌,自当难以接受。程透暗叹口气,问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到这儿,他顿住须臾,措辞更加小心翼翼了些。“柔以轻的事开始出现在你脑海里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花匠倒是清楚,她哭丧着脸咧嘴道:“是从下大雪那天开始!下大雪那天,你们还记得吗?那天国英回家了,我还跌了一跤,在周自云家门口!”

周自云。

好似只要扯上这三个字便准没有好事,三人惭愧至极,原来花匠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出现了异常,却没一个人能发现。

程透回想着那天发生了什么,忽然察觉不对,猛地抬起头说:“不对。还记得元宵前吗?你给我师父讲过你的过去,当时他回家后还提醒过我往后不许再乱开你嫁不嫁人的玩笑来着。”

话到一半,他陡然卡壳。

花匠在这方面的某些执念,她喝多了后大骂容家,还有刚才国英提过的服毒自杀——

青年似乎明白了一丝暗藏在花匠表面之下的故事。

哪成想,花匠用力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的记忆有断片,很多。”

陆厢抢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花匠被训得哑口无言,缩着脖子委屈说:“我、我以为是病刚好,不是什么大事……”

第63章方寸

程透蹙眉道:“断片的记忆都是在癔症发作过初见好的时候吗?”

花匠点头。

村里近日来了生人,又好巧不巧治过病,国英立刻就怀疑起来,转头问说:“有没有可能是莫毋庸?”

“莫毋庸同我们无冤无仇,从未见过。”陆厢摇头反驳道。

程透张口刚要说周自云当初害程显听不也是平白无故,随即想起来他师父打断了人家亲妈的腿,周自云很有可能是清楚这件事的,便当即把话咽了回去。

但他要发言的样子太明显,三个人都已经看了过来,程透只好说道:“我说句不好听的,很有可能大病初歇后我们以为神志不清呆坐着的那个花匠才是清清楚楚的花匠,她可能了解前因后果,本人也察觉到了什么,才会选择……告诉我师父,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提。”

“那我也太傻了吧!”花匠不满,高声道,“为什么不说,就那么绝望吗?”

三人眼下搞不清楚花匠到底对从前那些事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从并不记得几年前林氏香楼来看,很有可能她的脑袋里就是如她所言的乱成一锅粥了,无迹可寻。

陆厢和国英对望一眼,后者叹了口气,但还是温和地笑起来,冲众人道:“今日先散了吧,回去后把来来回回讲明,我们再议。”他低头哄花匠说,“阿姐,你还留在这儿吧,我们在身边也好放心些。”

就数花匠本人心大,当即吵着又饿了,要两人做饭给她吃。

到此,各自散去。程透回去时发现程显听已经在家了,脸色不太好,正在喝茶。他随口问说:“你那边怎么样?”

“别提了,消息通青天白日喝得烂醉,吐得到处都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程显听说着拧起眉心,一脸不忍回忆。

青年当然了解他家师父种种毛病,言下之意就是什么也没问到就回来了呗。他理了理心绪坐下,开口道:“那正好先听听我这边的情况吧。”

三言两语讲明了花匠的情况,程显听听得瞠目结舌,连连几句“还能这样”。程透叹了口气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听见门板响了一声,但并非有人叩门,似乎是用小石子扔过来的。

师徒俩对望一眼,程透刚要站起来开门,程显听却一刹那间嗅到了丝夹杂在周遭的血腥气味,他对味道敏感异常,这股铁锈腥味令人升腾起不安,程显听一把按住徒弟的手,对他摇摇头,自己站起来。

程透瞧见师父神情严肃起来,也正襟危坐,蹙起眉头,手不知不觉摸上了腰间的剑柄。

程显听过去开了门,阳光急不可耐地扑进来,微微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看向外面,发现墙头趴着个女人,正勾起嘴角,饶有兴味地看向他。

这个位置,程透能看到外面,女人当然也能看见程透。她的目光跃过程显听,一眼就看见了手按剑柄的青年,笑容更加戏谑起来,程透一时摸不清来者何意,纹丝未动。

程显听两手没从门板上放下来,只礼貌地笑了笑,朗声问道:“姑娘何事?”

女人没说话,抿着嘴只笑。她一身颜色乱七八糟,妖艳得很,可谓扎眼。头顶金冠十字髻,上身穿着黛蓝曲领襦,外套明黄半袖衫,缘边是浅浅的白色,轻薄似羽,随风轻动,倒显得她沉甸甸的衣着轻盈了些。下着红蓝八破裙,腰身款款,盈盈不堪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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