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8(2 / 2)

硬骨 谷草转氨酸 4835 字 2023-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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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透想了想说:“不是仙宫,就是周自云。”

粥里放了赤豆,熬到火候正好,豆皮破开成了豆沙,再加冰糖,味道很好。程显听拿勺子搅了两下吹凉,先舀了一勺就手送到程透嘴边,“我觉得不像周自云,他有点仙儿里仙儿气的,和周自云不对路子。”

程透又推回去,说道:“那药寮里的东西是归他了?”

程显听闷声恩一句,咽下粥才说:“花匠那儿子倔劲儿,就是死也不会去找他。”

结果谁成想,程掌门一语成谶。晚上花匠好几个月没发作的癔症忽然冒出来,愣是折腾到初七,国英亲自去请了莫毋庸看诊,这人也真有些本事,几张方子过去便好转了不少。这天程显听想着去看看花匠,路过药寮略作停顿,向里张望片刻。

小屋子看着和药师在时没什么两样,并没有换了主人的样子。

就在此时,莫毋庸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见程显听站在那里,略一顿,随即展露笑颜道:“程掌门,有事吗?”

程显听摇头,刚抬脚要走,莫毋庸却又叫住他说:“是要去花匠姑娘那儿吗?那正巧,帮我把这个带过去吧。”

程显听只好又转回来,接过包好的东西,随口问说:“这是什么?”

“沉香壳,叫她煮水喝,能止燥,也有镇静的作用。”莫毋庸解释道。

程显听瞥眼瞧见他肩膀上竟然立着一只翠鸟,羽毛翠兰,光鲜水亮儿,不动也不叫,但时而眨巴一下的眼睛令人确定这是只真鸟。

莫毋庸好似没注意到程显听在看什么,略一偏头不解说:“程掌门?”

“哦,没事。”程显听这才回神,淡淡道,“有心了。”

“哪里,医者仁心。”莫毋庸谦虚道。

带着那包沉香壳子,程显听去了花匠家。主人精神不振多日,苗圃里一年四季盛放的花儿都有些恹恹的,这会儿子国英和陆厢都不知去哪儿了,花匠一个人坐在床上,腿盖着褥子,捧着手炉正不知神游到何处。

她才见好,披头散发、整个人无精打采,两眼直愣愣的,同平时的古灵精怪截然不同,呆滞间又显出些娴静来。耳后别着几缕碎发,逆冬日灿又泛白的光而坐,魂不守舍中流露出些不易察觉的端庄。程显听忽然想起她原来也是一位公主呢,脑袋一抽,张口唤说:“柔以轻。”

花匠面无波澜,微抬眼瞥他一眼,收回视线。

程显听便干站在旁边,不再出声。

半晌,花匠柔声开口道:“我做了个噩梦。”

“醒了就好。”程显听淡淡答。

她再度抬眼看他,盯了许久,才朝旁一扬下巴,说道:“坐。”

程显听才不跟她客气,径直过去坐下,把沉香壳子放在褥子上,“莫毋庸给的,叫你煮水喝。”

“我不要他的东西。”花匠动作极缓慢地摇着头说。

程显听眉眼不动,“治病的。”

“我不要他的东西。”花匠重复说。

“你跟他置什么气,是他杀了药师吗?”程显听忽如其来地把声线提上去,高声道,“是我没把药师和琵琶女活着带出来,你恨我吧!”

花匠定定地看着他,疑惑地蹙起眉,“我恨你做什么?”

程显听抛出正题,“花匠,今天只有我们俩在场,我想听听你的癔症是怎么来的。”

花匠显得很冷淡,把手炉转了个面,打开盖子吹红里面的银丝炭。“问这个做什么?”

“药师死前托我照顾你。”程显听面无表情地解释说。

谁知,花匠弯着眼睛笑了,低声道:“算了吧,程显听。”她看向自己对面的男人,一字一字地说,“你不是什么重情的人,你们师徒都不是。”

程显听不置可否,只继续道:“那我换个问题,你和周自云为何面貌如此相似。”

花匠蓦地就不笑了,直勾勾地望着程显听道:“我渴了,你给我倒点水喝。”

程显听站起来给她倒了碗半烫的水,把沉香壳丢了进去,溅起的水滴落在手背上,有点烫。他把碗递给花匠,花匠看也不看地闷头喝完了,才端着碗说:“周自云回来了,要起风了。”

她面冲日光,有些刺眼,于是眯起来,问道:“你知道周自云的生母乃是祸海妖姬,那你知道周自云的生父是谁吗?”

药师说过,花匠是周自云的表姑母,那么其实也已告诉了程显听答案,他回答说:“是你表兄。”

“正是。”花匠点头,“我姓柔,他姓周。”她慢悠悠地把碎发别在耳后。

“这个故事里,还有个姓容的人。”

长风凛凛,呼啸而过。

程显听回家时见徒弟正在桌前等着,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支下巴歪头看他。青年出落愈发俊俏,琉璃珠子似的眼睛骤然盯着,倒叫程显听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嘴里大抵塞了个糖球,腮帮子一侧鼓鼓的,桌上的糖葫芦少了一颗,应该就是进了这小崽子的口。

“你去哪儿了?”程透歪着头口齿不清地问道。

程显听心说这话听着怎的这么耳熟,一面关门一面榫不对卯回答说:“你就坐这儿干等我回来啊,不无聊?”

“习惯了。”程透把那颗糖葫芦嚼碎咽下去,面色如常,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等你是一件我早就习惯了的事。”

程显听逼自己不细想徒弟是否意有所指,反而揶揄起来说:“行了,就你最伶牙俐齿。”

程透不置可否,刚要站起,程显听又把他按回去,自己坐到旁边正色道:“有事说。”

“关于谁的?”程透问。

“莫毋庸。”程显听敲敲桌角,“这不是个寻常人物。”

程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程显听屈着手指头出其不意弹了程透额头一下,“没大没小的。”训完了,他咳嗽一声,继续讲道:“你仔细看过他衣服上的那些刺绣吗?”

程透点头,“看过。绣工非凡,栩栩如生。”

“今天我路过药寮,见他肩头落了只翠鸟,和他衣服上绣的那只一模一样。”程显听神神秘秘一笑,“最有意思的是他衣服上本来绣那只翠鸟的位置空了。”

程透却舔了舔嘴唇,酸溜溜地接道:“就见了那么两面,师父倒是观察得够仔细啊。”

程显听异常兴奋地搓了搓手,眉飞色舞道:“说重点,你想想他衣服上那些鸟是不是都朝上振翅而飞,像在躲什么东西一样?你猜猜看是为什么。”

此乃程掌门一大毛病,爱卖关子,等人去猜。程透兴致寥寥地眯眼看他,反正师父最后还是会憋不住自己讲。果然没过须臾,程显听就晃着手指头说道:“那衣服上一定还藏着一只不得了的东西,这是一件‘点活袍’啊!”

点活袍程透倒是知晓,传说乃为九天玄女的一片羽毛织就,世间罕有,凡所绘所绣之物俱能点化成活、以供主人差遣调派。是不是玄女的羽毛做的不清楚,总之一定得是个法力通天的人才能制成,他一直是当成传说来看。

“所以呢?”程透蹙眉说,“你兴奋什么呢?”

“如果我们能在上面画一条龙,那龙就会真的活起来,到时候斩龙抽骨,咱们就大功告成了啊!”程显听巴掌拍得吧吧响,高声道。

程透异常冷静地眯起眼,等半晌师父兴奋劲儿过去了,见青年无甚反应,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后,这才徐徐说:“我且不提咱们俩谁有本事斩龙抽骨,咱们怎么往上画龙,杀人越货?”

“点活袍所绘之物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莫毋庸那件上全是绣上去的大抵也是为了减小重画的误差,他上面绣的那些全是花鸟,是我们都见过的真东西,神兽点活如此之易,他岂不干脆全画凶兽供自己差遣。”淡淡分析罢,程透最后又幽幽地加上一句,“再者时候不到仍无法离开仙宫,咱们还得在这儿养老。”

程显听哑口无言,偏生又无话反驳,只得悻悻道:“龙嘛,我努努力还是能搞定的。”

程透挑着眉想斗蛟斩龙自己可是经验丰富,说到这儿,玄蛟当真是有一阵子没入梦过了,他刚想提,程显听便主动问起来,“你好阵子没梦见过玄蛟了吧?”

“恩。”程透也有些疑惑,玄蛟的出现似乎并没有规律,程显听中蛊昏睡那两年几乎日日入梦而不间断,他回来后也有,但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每当数日不见后再度玄蛟现身,厄运如影随形。

程显听好像知道原因,耐心地解释说:“我不在的那两年你天天做梦,是因为心里空,心越空就越容易被玄蛟趁虚而入,日渐取代。后来心沉下去了,意志愈发坚定,它便难以入梦。”

程透挑眉,“师父的意思是我满目烦恼,玄蛟就无机可乘?”

程显听啧一声,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你这个小兔崽子,我是说你持有执念,愈发衷坚,才会——”

说到一半,程显听蓦地卡了壳,紧闭着嘴停住。程透不明所以地望过来,追问说:“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没有然后了。”程显听连连摆手,不愿多言。

原因无他,只是反应过来程透的执念是什么,让人百感交集,长叹连连。

如果……自己的避而不谈能换一夜安眠,而不是满身累累伤痕,他愿一生缄口,永不再言。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程显听抿了下嘴,“我是说心沉挺好的,就这样吧。”

这番插曲过后,师徒俩各忙活各的。程显听终日游手好闲,也终日不知在忙活些什么,但程透事儿就多啦,自家师父十指不沾阳春水,娇贵得很,课业不能落下,家务也得做吧。

偶尔他就会怀念一下程漆,虽说他和自家师父有仇,但却是干活一把好手。

也不知茯苓现在如何。

下午被程显听一提大功告成打道回府的事,程透难念不想些。茯苓那病怏怏的模样不晓得会不会好些,他小时候常摸的那只仙鹤恐怕活不到他们回去,就要归于瑶池九天了。

人活着,只要有家,就难免不想。

正出神时,程显听突然又凑过来,开口道:“哎对了,往后别在花匠面前拿嫁不嫁人这事开玩笑。”

除了你还有谁天天挤兑她。程透这么想着,转过身来问说:“怎么?”

“说来话长,还是不给你讲好。”程显听摇头,抱起胳膊,“总之我确认了咱们日子还是太平不下来,周自云就像个炮仗,指不定哪缕烟儿就给燎着了。”

程透眼也不眨,“没事,到时候你就教他做人嘛。”说完他想起来周自云是个正了八经的“杂种”,身体里一半留着祸海妖姬的血,怕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成人”的。他略作思量,试探着问说,“家族?”

“算是。”程显听肯定道,“只是我想不太通他迁怒花匠算什么,花匠才该是彻头彻尾的无妄之灾。”

程透简短地说道:“听不懂。”

程显听叹气道:“我若能想到是这种事就不迫她讲了,讲一次就是再伤她一次。”

说着,他颇有感慨,“虽然后悔,但我反而开始钦佩起花匠了。她拜入仙门并不是离经叛道,也不像琵琶女一样是因为发现自己天赋异禀。”

程透挑眉,“那是为何,解天下水火,救黎民倒悬?”

他自己都觉得这有些离谱,莫说大道无情,天地不仁,但是长生者便需得先明白独善其身。虽然这些话乍听之下其实还挺合花匠的性子。

“是为了争。”程显听难得严肃,“就像修道逆天而行一样,是为了争。”

不明前因后果,程透干脆放弃听懂关于花匠过去的只言片语,话锋一转道:“我从小就不明白修道到底是为什么,就为了长生吗?”

程显听眉心一拧,问说:“怎么提这个?”

“只是长生者无情,长生者无情。”青年微微颔首,“只是济天下苍生易如翻掌,何以冷目视刍狗。”

程显听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揉了一把程透的脑袋,低声道:“先救自己,再救别人。”

第61章欲动

程显听站在小摊儿前看大娘手法麻利地摇元宵。大娘胳膊肘不动,光拿腕子发力,动作灵活矫健,元宵个大还均匀,有黑芝麻馅儿的,也有花生的。

他看了一会儿乐了,跟人家搭话道:“大娘,练过两仪掌吧?”

大娘一看年轻男人那带翘的眼梢,心里想着自己果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便娇羞道:“去!叫谁大娘呢!人家儿今年也不过四十有八。”

她“去”的那声,吐沫星子险些溅到馅料里。程显听忙往后缩了缩,心想四十出头被自己叫大娘,确实是亏了——他自己亏了。

不过,在岭上仙宫里,四十多的确是年轻,街上一半看着能做她闺女的姑娘估计都比她要大。

他拿着买好的元宵慢悠悠往回溜达,程透去万卷仓用功了,天黑前是不会回来。十五十六那会儿买的元宵本来还剩下一些,程显听中午煮好打算炸来吃,谁料一下锅噼里啪啦,热闹得像放挂鞭,他雪白的胳膊上还被崩上好几滴,立刻就起了水泡。

程透本来哭笑不得,谁家炸元宵不先把水全沥干。等自家师父邀功又带撒娇地一掀起袖子,青年傻眼了,又急又气,边骂边赶紧把水泡挑破,一点没手下留情。

反正,炸元宵是没吃成,程透千叮咛万嘱咐叫师父别再自己鼓捣,晚上等他回来做。

虽说交待了要去莫毋庸那里敷药,但从程掌门想着左不过几个小水泡,犯不着。他倒是好久没那么矫情了,谁料现下倒是隐隐作疼起来,索性提着那包元宵拐进了药寮。

易主后这屋子里少了些苦药味,多了几缕素雅兰香;少了些病患伤员或坐或卧的床榻,多了些文玩摆件。不知是否因为在年节里没人想打打杀杀,连着十余日莫毋庸都很清闲,不需要挂牌看诊。

程显听掀开帘子进去时莫毋庸坐在圈椅上,手中包着个毛皮油光瓦亮的白茸团子。小小一只,他举着它亲昵地在鼻子上蹭了下,见程显听进来,连忙往地上放下团子,站起来招呼道:“程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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