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掏粪侠啐了一口,手里的杯子猛地砸向舞台,“不会唱就给老子滚。”
所幸是没砸到人,舞台上又铺着毯子,杯子应声滚了几圈竟也没碎。
唱曲的小姑娘倒是挺个性的,尽管掏粪侠是她老板也照骂不误,“神经病!”
我明明坐在中间却像个局外人,谁能告诉我这个“他”到底是谁?竟然能让掏粪侠气成这个德行。
姜元浩也是不识趣,人家黑社会老大都气得摔杯子了,还要追上去问。
“美玲怎么样了?”
“死了!”这一句,掏粪侠吼得声嘶力竭。
我吓得整个人呆住,死了?怎么就死了?莫不是气话?
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他曾把我踩在脚下,说这世上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而如今他却蜷缩起身体,耷拉着脑袋,舞台上的灯光投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我想掏粪侠说错了,他一定有他得不到的,也许是高美玲,也许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他”。
也不知道后来我是怎么离开酒吧的,可能是酒喝得太多,晕了头。反正等我再清醒过来已经和姜元浩一起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
天明明还没黑,我却一身酒气像刚从夜店嗨完出来。回到学校,只得在食堂门口的水池里冲了个头才敢进宿舍,直冻得我头皮发麻。
姜元浩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可我看得出来他在隐忍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他,高美玲就坐在他的车上,男孩系在腰间的校服,在风中打转,缠着女孩腿上蓝色的百褶裙。懵懂的年纪,青涩的恋情,就算不是爱的死去活来,却也隐隐做痛。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高美玲是真的有病,癌症晚期,医生说她活不过十八岁。玫瑰花一样的美艳女孩,就这样说没就没了。掏粪侠当年蹲在桥底下对我说,高美玲要赶上十八岁前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本以为是一句玩笑话,结果到现在才真的敢相信。
因为今天下午没课,食堂和宿舍里都是赶来看孩子的家长。回去的路上,我还碰见了刚从食堂出来的时强,他后面跟着一位穿着打扮很朴素的妇人,从年纪和相貌来看这肯定不是他爸的秘书。
时强看到我,兴奋地朝我挥了挥手,一路跳着跟上来。
“你小子下午去哪了啊,班长找你半天了。”
“他找我干嘛?”
“好像你妈来了,”时强坏笑着凑到我耳边,“给你带了十几条内裤。”
他还有脸笑,要不是那天他笑得快断气了,我能第二天就给老妈去了个电话?老妈那天接完电话也是笑得不行,还和她儿子开起了黄腔,问我是前面破了个洞还是后面破了洞,要是前面的话以后尿尿连裤子都不用脱了。我当时躲在电话亭里憋得脸色通红。
不能老和时强扯内裤的事,我赶紧转移话题,“后面跟着的那位是谁啊?”
“哦,家里的阿姨。”时强回头看了一眼,“我还给你们留了点菜,香格里拉金牌大厨,味道还不错。”
时强多金贵的人啊,他说好吃那肯定不会差。我舔了舔嘴,还真有些饿了。
回到宿舍,老妈已经走了,苏泽也不在。十张床铺,就剩个秦江羽。
“人呢?我这还好多菜。”时强说着拿过阿姨手里的一个保温盒,“我先去趟楼上。”
秦江羽从上铺爬下来,问我,“他急着去哪啊?”
楼上还能有谁?“找朱家俊去了吧。”
我洗了个手出来,人家阿姨已经把小菜都摆好了,各式各样的凉菜点心看着就很有食欲。我也顾不上礼貌啥的,捏了只虾出来开吃。
嘴上得空的时候才想起来问秦江羽,“苏泽他们呢?”
“你是问苏泽还是问他们?”
“都问都问。”
“姜元浩刚回来过一趟,又拉着周舟出去了。苏泽送他妈去校门口还没回来。”
秦江羽后面这句明显就是玩笑话,我们这几个谁不知道苏泽没妈。
“那是我妈。”我没好气道。
“你妈?”秦江羽笑了笑,揶揄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泽的妈妈呢。”
我叹了声气,“十七年了,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听秦江羽说,我妈一进宿舍就拉着苏泽不放手,说他瘦的都不成人样了。听到这我就不想再听下去了,不成人样?那我平常见到的是鬼不成?
时强出去没多久就开心地蹦回来,他说朱家俊被他妈在楼上狠狠地打。
“你听,他妈现在还在楼上骂呢。”时强乐得直得瑟。
小猪被他妈打一般只有一个原因,“他们班昨天考试了?”
“不是,”时强摆摆手,“我刚上去正好他妈也在,那身材把门都给堵了,我就听朱家俊在里面喊,妈帮我洗一下装备。”
你别说,时强学得还挺像模像样,我听了都笑得直不起腰。
装备?还能是什么装备,游戏装备呗。
小猪爱玩游戏这事初中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只要学校放假网吧跑得比家还勤快。他爸没办法只好买了台电脑拴住他,倒是他妈对儿子玩游戏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小猪这是撞在枪口上了。
不过这事也要怪时强,我虽吃着他的东西,嘴上却不软,“你和周舟晚上翻墙去网吧就算了,别老带上朱家俊。”
“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你怎么还赖我呢。”
“你们要是不去,他有那个胆吗?”
我俩说着说着就有点吵上了,秦江羽在旁边劝了几句,说下午灭绝师太趁学生不在翻课桌,班里好几个人的小说漫画手机都被搜出来了。
“最近整个年级都查的严,你们悠着点吧。”
我一听就慌了,“谁的小说被翻出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
“苏泽送我妈出去多久了啊?”
“有一会了吧。”
也不知道猪妹那本书苏泽藏没藏好,他那种只知道学习的人,肯定对那书一无所知啊,真要说起藏,他没直接放课桌上就阿弥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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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2003年12月5日爆炒米
那天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苏泽,于是也顾不上香格里拉大酒店那些好菜,急急忙忙跑去校门口找苏泽,可哪有他的影子啊。
路上倒是遇到了古森,他上来就揪我耳朵,小时候就被这村霸揪怕了,现在他又是我老师,我哪还敢反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说方老师在苏泽课桌里搜出本野书,可把她气坏了,刚把苏泽叫去办公室一顿猛批。原来不管成绩再优异的学生,在灭绝师太面前也是一视同仁。
“我看那本书是你的吧。”古森放开我的耳朵,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从小到大也就是你,天天给阿泽拖后腿。”
我和古森斗嘴斗惯了的,可听到他这句话,我沉默了。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曾被我遗忘了的旧事。
其实高三填志愿那年,古森也这么和我说过,因为苏泽的第一志愿和我一样是S大。这事我本不知晓,还是古森拿了苏泽的志愿表来家里找我,说苏泽连清华北大都不去了,就要同我一个学校。
而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却是恼羞成怒,恨不得撕了苏泽的志愿表。
我和苏泽从幼儿园到高中十几年的同学,两个一般大的孩子,在学校被老师同学比较,回到家被村里人和家里人比较,那些年我嫉妒苏泽嫉妒到恨不得两不相见。而当我知道他又要和我成为大学同学时,我不管他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不是他改志愿就是我改志愿。
只不过我的分数摆在那,学校由不得我来挑,倒是苏泽,去任何一所学校都能选上最热门的专业。而且古森来找我的意思也是私下改苏泽的志愿,然后让我去说服苏爸爸签字。
当时苏泽作为那届的省高考状元,填完志愿就去外地接受采访了,国家针对他那样的家庭还给出了补助政策,这些也都是苏泽一个人在处理。
趁苏泽不在,我咬咬牙改了他的志愿。而苏爸爸就算再尊重苏泽的选择,自己儿子能考上北大数学系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唯一期望。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和苏泽渐行渐远。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我似乎完全忽略了古森说过的话,他说苏泽连清华北大都不去了,就要同我一个学校。
我几乎不敢去想苏泽当年的高考志愿为什么是S大,因为答案可能会让我一生都追悔莫及。我上辈子错过了太多太多,如今再活一遍,我不能再有任何的遗憾。
抱着这种想法的我再去办公室救人就要胆大许多了。
苏泽果然被灭绝师太扣在办公室里,我到的时候,灭绝师太正当着苏泽的面把书撕了个稀巴烂,吓得我往门口缩了缩。
一个从小被老师和同学夸赞大的孩子,我打赌苏泽上辈子都没受过这么严厉的教训。况且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和零零散散几个学生,苏泽作为年级第一,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今天这事要再往外一传,那苏泽这么多年好学生的形象可都毁了。
我赶忙打了声报告就进去了。
苏泽原本一直低着头,不管灭绝师太说的多难听,他也没回过嘴。倒是我这声报告,让苏泽抬了头。
他看到我时眉头明显一皱,摆了摆背在身后的手示意我出去。
我怕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只当没看见他的手势,“方老师,苏泽的书是。。。。。。”
“王淼!”后面跟上来的古森急匆匆打断我,“我让你交的生物作业怎么到现在还没交?”
什么狗屁生物作业,我没理他,结果却被古森生拉硬拽地拖出办公室。
好不容易甩开他,我又要往办公室跑。
古森叫住我,“他都帮你顶了,你还要进去被骂一顿?你小子欠骂啊。”
管他说什么,我还是头也不回地冲进办公室,却在门口撞上苏泽。他用了狠劲,拽住我的胳膊把我带出来,却没问书的事。
“你下午去哪了?”
“啊?”我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谎都来不及编,“有个老同学来学校找我,出去走了走。”
“哪个老同学。”
“你不认识。”说完我就后悔了。
苏泽哂笑一声,“你还有我不认识的同学?”
最后野书的锅还是苏泽替我背了,他还警告我不要再和朱家琪有什么来往。
“上次是送情书,这次送的是什么?”苏泽难得有些生气,“你看了就不怕长针眼?”
瞧他这话说的,当年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看AV的时候,怎么就不怕长针眼。当然我是不敢这么说了,只能哄他,“咱妈下午来过了?”
可苏泽大了,好像就越来越不好哄了。
“你身上怎么一股酒味?”
这狗鼻子灵的,拴上绳子就能去缉毒了。
“时强家里带了小菜,我刚吃了点醉虾。”
苏泽看我眼神明显不信,所幸也没再追问。
回宿舍的路上,我和苏泽聊起了高美玲。因为我可记得清清楚楚,苏泽曾骑车载过她,当时为了这事我还把他那辆新车的轮子给卸了。只不过最后还是我偷偷给他修好还回去。
“高美玲翻你课桌那天,我去找过她。”
听到苏泽这句话,我的步子便怎么迈不开了。
还记得那天夜里,我去胡同找过掏粪侠,不巧遇到了高美玲,她说翻课桌只是为了试探谁才是苏泽最在乎的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掏粪侠总说苏泽喜欢我,而我却只当他为了打我而胡乱找的借口。
如今这一切,就都对上了。
我曾信誓旦旦地告诉苏泽,我对他的喜欢一定比他对我的喜欢多,然而现在的我却不敢再这么说了。
在原地愣了许久的我好不容易才跟上苏泽,我走在他身后,手伸出去几次,却怎么也不敢牵住他。
我盯着苏泽的后脑勺,想象着他十几年后的样子,少白头没了,早已褪去青涩的脸上是坚毅的眼神,轮廓分明的五官。接受采访时举手投足之间神情自若,风度翩翩。
这样一个连后脑勺都帅出天际的男人,我就算一辈子只能跟在他身后,也心满意足了。
“快点。”苏泽突然转过身,随意地牵起我。他手心温暖,直蔓延到我心里。
我想我当时一定笑得特别淫荡。
“你说姜元浩喜欢高美玲吗?”
苏泽没正面回答,“我只知道他的高考志愿是医学院,你问这个干嘛。”
“我关心一下同学嘛。”
苏泽冷笑,“管好你自己吧。”
下午老妈过来带了一大罐炒米糖,这可是我想了好久的儿时回忆。和包装袋里流水线上出来的炒米不同,这是镇上老手艺人亲自做的。
在我们这叫爆炒米,往年冬天老人会带上那种老式的爆米花炉子,和一口熬糖浆的小锅。炉子和锅都烧得黑黝黝的也没人嫌弃,好像越黑爆的越多炒米就越香似的。
那个年代只要村里“嘭”地一声响,小孩和大人套件棉袄就出来看热闹了。米,花生,芝麻之类的都是自家备,糖浆是老人亲手熬,我最喜欢的就是刚爆出来还热乎的炒米,抓一把放嘴里,又香又甜,多烫都停不了嘴。
我把炒米糖在宿舍里分了分,时强吃了一块就跟发现新大陆一样,他说自己从来没吃过这玩意。
“那你童年可真够悲哀的。”我笑时强。
周舟却冷不丁得冒出来一句,“你小子在开玩笑?他小时候吃过的东西,够你吃一辈子的爆炒米。”
我哭丧着脸和苏泽抱怨,“我童年可真够悲哀的。”
苏泽朝我翻了个白眼。
对了,看到周舟我倒想起来了。前阵子掏粪侠来找我的时候,我趁机和他提起了周舟的父亲。因为我推算周市长下台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殷书桐始终是我心里的一个梗,像根倒刺一样,时不时提醒我,她才是苏泽的正牌妻子。
其实我一直在找机会和周舟沟通,我想提醒他,人在做天在看,夜路走多了终会遇见鬼。他父亲打着慈善的名号做了太多肮脏事,最后甚至落了个枪毙的下场。我相信只要现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所谓蝴蝶效应,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我现在就要做这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在周殷两家的权位之争中掀起一场龙卷风,搅它一个天翻地覆。就算周市长是罪有应得,就算我是在助纣为虐,我也宁愿负了这天下人,也不愿失去苏泽。
可是理想虽美好,我却一直没能和周舟说上话,他平时对我总是冷嘲热讽的,也不愿搭理我。况且当年他爸出事,那么多贪污明细里可还有周舟的一份证词。所以我就一直拖着没敢找他。
说起周舟这人,别看他现在学习浑浑噩噩,多年后他可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军人。不知道他爸的事会不会对他的政途有所什么影响,因为我曾听包打听说过,周舟是身上有杠有星有军衔的人,这都是在没有他父亲的支持下自己奋斗来的。
所以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在得知自己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贪官时会是什么反应,我真怕周舟提前把他爸送上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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