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这是独一无二的一幅画。

直到重新看见这幅画的那一刻，谭衍才再度回想起当时提笔的心情。

虞易说得对，他可真是个煞笔。

他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思绪，将目光从虞易的身上收回来，闭上眼睛放空大脑。

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直到谭衍一觉醒来，虞易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

“小鱼？”

寂静中，虞易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你醒了。”

谭衍掀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到身上来的毯子，打着哈欠走到他跟前，“你经常这样加班？”

“没有，今天这是意外。”虞易居然笑了一下，“谁敢让老板加班。”

谭衍才不相信他的鬼话，霸占他办公桌的一角坐了好一会儿，虞易被他盯得有点心里发毛。

“你看着我做什么？”

谭衍：“我在想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马上就好了。”他已经准备关电脑了，“你今天有点奇怪。”

虞易开始担心他又要憋什么坏。

谭衍笑着反问他，“哪里奇怪？”

就是说不清楚才觉得奇怪。

虞易没说话。

“我妈今天给我送来了一沓以前的画稿。”谭衍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画了一张肖像，回去送给你吧。”

电脑屏幕彻底黑掉了，虞易也没说要不要，从坐了许久的椅子上站起来，“我好了，走吧。”

“等等。”谭衍叫住他，“我的眼镜呢？”

虞易没想到他居然一直没忘记这件事，在谭衍的提醒之下，从抽屉里将眼镜拿了出来。

“还给你。”

谭衍接过去，拿在手上把玩一圈，故技重施，再次趁他不备，把眼镜换了上去。

虞易有些无奈，“你无不无聊？”

说着，作势就要摘下来。

谭衍一下扣住他的手腕，“摘下来做什么，多可爱啊。”

虞易眯着眼看他，总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你自己可爱去吧。”

这副眼镜几经波折，最终被虞易架在了谭衍的鼻梁上。然而同样的一副眼镜，在不同的人脸上，效果也截然不同。也许是谭衍身上艺术家的气质过于厚重，不管怎么样，虞易都没法用可爱来形容他。

回去的路上，谭衍就开始后悔了。

他不想把那副画给虞易。

虞易本就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万一从画里看出点什么怎么办？他们现在属于契约关系，他要是把画送出去，似乎容易引起误会。

谭衍开始指望着到家后他能忘了这件事，可谁让虞易恰好记性不错，“不是说要把画送我吗？”

“哦……哦，我去找找。”谭衍进了画室，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画稿。他在灯下细细端详了许久，直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谢天谢地，虞易是个知道敲门的人。

他当机立断，将其塞进了一堆画稿的中间，然后若无其事的叫人进来，假装在翻找的样子。

“真是奇怪啊，明明下午还看到来着，现在居然找不到了。”

谭衍背对着他，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还以为自己暴露了。

“谭衍。”

“怎……么了？”他转过身去，看到虞易神情的那一刻，心底顿时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虞易脸上挂着熟悉的冷笑，“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我不在的那半天里，你在厨房干了什么？”

“也……没干什么……”谭衍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反正你也不用厨房，我就是，做了个小试验。”

他拿小拇指比了一下，意在说明这件事的不值一提。

虞易头疼扶额，心想这人可真是一天不找麻烦都皮痒。

“你要不要再去看一下自己的杰作？”

这就不必了。

谭衍试图解释，“小鱼，这真的只是个意外。”

不管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虞易的心情不太美妙。此刻谭衍站在他面前，他只能想到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果然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虞易不想和他吵架，毕竟今天的和平来之不易，他已经尽力在克制自己了，“我不管你干了什么，明天我希望一切都可以恢复原样。”

谭衍这回表现的格外听话，“没问题，你说了算。”

厨房的事情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可谭衍心中那股不妙的预感依旧没有消散。

“小鱼，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而且这个味道还有点熟悉。

虞易吸了吸鼻子，皱眉道：“厨房一股糊味，不就是你干的好事吗？”

“不是。”谭衍忽然上前一步，凑到他近前。虞易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谭衍这下也确定了，“是你信息素的味道。”

虞易一愣，脖子一红，有些窘迫地退出了画室，落在谭衍眼中，竟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上次发情期提前的时候，虞易因为喝了酒，几乎是毫无意识的，这回应当是阻隔剂的效果消退了，才让谭衍闻见的。而且他闻到也就算了，居然还凑到他脖子那里又闻了一下。

认真说起来的话，谭衍应当是唯一一个在他意识清醒下，仔细闻见过他信息素的人。

因为信息素的特殊性，虞易有一种被人窥探了的感觉，只是这样的感觉并不算太讨厌，至少，他对于窥探的人谭衍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恶感。

若要论缘由，大约是他对谭衍太了解了。

尽管他们向来不对付。

谭衍还留在画室里，他重新翻找出那张画稿，画纸上少年的模样和如今比起来相差不大，多了几分青涩，让谭衍又想起方才萦绕在鼻间的气味。

画室里那点气味早就消散了，但谭衍仍旧记得，大概是回想的过于频繁，以至于他觉得有点烦躁。

他现在开始慢慢相信两个人契合度是百分百这回事了。

第15章偷香窃玉

其实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能知道，谭衍在厨房干出的好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彭怡的存在。

还有一半缘由，大约是他心血来潮，想尝试一下没做过的事。不过很显然，他失败得十分彻底，不然也不会一下给全公司都点了外卖。

谭衍对他的态度发生改变，似乎是在他进过医院以后。所以他是看在自己是个病人的份上在同情他？

虞易给谭衍最近的变化找到了理由。

至于给他戴眼镜，凑到脖子旁边闻信息素，这样已经跨越一定界线的举动——谭衍从前就爱对他动手动脚，虞易甚至怀疑，他压根就没意识到两个人AO有别。

不管怎么样，至少和平共处的目标是达成了，他现在最应该操心的，还是公司的问题。

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虞易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一直在公司连轴转，谭衍在家里能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期间向慧贞来过一次，虞易当然没在，她被谭衍糊弄过去了，以为只是正常的加班，只能叹自己来的不巧。不过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小鱼这孩子，忙起来心里就没个数，小衍你看着他点，别让他太累了。”

谭雅满口答应，回过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和虞易说。

他怕去开口，会被说成多管闲事。因此只提了向慧贞来过这么回事，然后就一头扎进了给画室选址装修的事情上。

两个人似乎都很忙，也不用刻意想着怎么避开对方。

虽说他们关系不和睦许多年了，但在一些事情上，总有着近乎完美的默契。比如说，在即将触碰到某条线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退后一步。

这番境况，倒也完美契合了虞易原来的构想。

同居室友，互不干涉。

这样就很好，他想。

早上起床，虞易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当然，整个厨房里，他唯一会用的东西，也只有咖啡机了。

机器运作的时候，谭衍顶着一头毛躁的头发从房间出来，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囫囵说了声：“早。”

“早。”虞易客气回了一句，端着咖啡往餐桌去，最后放到了谭衍的面前。

谭衍受宠若惊，狐疑地看着他，同时拉开椅子坐下。

“给你醒醒神。”虞易道。

说罢，另拿了个杯子去接咖啡。谁知刚走了两步，眼前一黑，脑袋一阵眩晕，晃悠悠的就要往下倒。虞易两手撑在了桌子上，任杯子磕到地上，咕噜噜的滚远了。

“怎么回事？”谭衍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口虞易亲手接的咖啡，就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虞易晃了晃脑袋，缓过劲儿来，冲他摆摆手，“没事，低血糖，吃点东西就好了。”

见他真没什么大碍，谭衍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坐回去拿了片吐司，开始往上头抹果酱，“你这总裁当的，和小说电视上的都不太一样啊，动不动晕一下进个医院，整个一病美人。喏，都吃完，别半路晕了又叫我去接你。”

虞易接过递来的吐司，懒得理他，迅速解决完早饭，抄起外套就走。

“喂！”

“有事？”虞易站在玄关处换鞋，闻声抬起了头。

谭衍用刚给他抹吐司的手抓了抓头发，清了下嗓子，“向阿姨上次来的时候说，让你注意点，那什么……别太晚回来。”

“嗯。”虞易语气波澜不惊，“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了。”

“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虞易转头披上外套，毫不留情的走了。

谭衍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为自己莫名其妙跑出来感到一阵懊恼。

艹！他多嘴个什么劲！

虞易才不管谭衍此刻有多丰富的心理活动，赶紧解决问题才是正经事。他这回也算是马失前蹄，被刘总给坑惨了。这么一想，当初那顿酒就不该喝，好处没捞着，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了。

可是，若有人存了心要搞他，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恐怕都会像现在这样，全公司跟着焦头烂额。

这是虞易接到消息以后开始加班的第二十一天，不出所料，背后的人动作一套接着一套，存心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晚上十点，办公楼里的人渐渐都走干净了，就连艾拉也来和他说再见。

“虞总，我先走了，您也早点回去。”

“嗯。”虞易淡淡应了一声，但瞧着一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艾拉和他共事多年了，虽然是上下属，但也能算得上是朋友，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不放心的折返回来，“虞总，太晚回去了也不安全，可以的话，最好叫你们家谭老师来接一下吧。”

听到她提及谭衍，虞易耳朵一动，抬起了头，“你们叫他谭老师？”

关于谭衍和他的关系，虞易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刻意隐瞒澄清。何况公司里的人即便清楚，也没人敢到他面前乱说话。

“是啊。”艾拉说，“谭老师上次来公司送饭的时候自己说的，说他是个混口饭吃的画家，大家为表尊敬，就叫上老师了呗。”

“哦。”虞易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挥了挥手，打发她走人，“回去吧，注意安全。”

艾拉觉得，虞总才是需要注意安全的那个。

不过这话她没当着虞易面说，转头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艾拉离开后，虞易并没有急着做自己的事。

他在思考。

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

关于是谁在整他的问题，虞易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近些年来他得罪的人里，有这个闲心和资本，不计代价来玩这种把戏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虞易手指节敲着桌面，面上泛起一股冷笑。

要和他玩是吧？那就奉陪到底。

玻璃窗外灯火通明，在这样的深夜里，除了灯红酒绿，还有些许光芒，是因为仍在继续工作或努力奋战的人而存在的。

午夜时分，虞易累得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为了保持专心，他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放在了一旁。几乎就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手机亮了，但那点微弱的动静，根本叫不醒已经睡着了的虞易。

电话接连震了几十次，直到手机因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这边是消停了，谭衍却不淡定了。

这种几十个电话打不通的场景，和脑海里曾经的画面莫名的重合起来。他低声骂了一句，开着跑车一路飞奔而来。

还好先前来过两回，也拜私底下传的八卦所致，门口的保安也认识他。谭衍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楼，进门后气还没喘匀，就看见虞易安静闭着眼，睡得正熟。

谭衍被气笑了。

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指冲他点了点，没说出一个字来，脸上却分明写着：你可真行。

谢过送他上来的保安，谭衍便叫人离开了，说自己会把人带回去的。

实际上，人走了以后，谭衍并没有马上叫醒虞易，反而踱步过去，驻足观看了一会儿。

睡着了倒是瞧着安静又乖巧，可在某种程度而言，虞易又是个十分绝情的人，这是谭衍认为的。

很多年前他就是这样，不声不响的就走了，跑到了和他隔着重洋的地方。那时的谭衍打了可不止几十个电话，虞易一个都没接。

当年的谭衍脾气可比这会儿差多了，当即单方面宣布了和虞易绝交，再没主动联系过。后来还是因为两家时不时的相聚，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见面。

谭衍走过去撩起他垂下来遮住眼睛的头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复又放下，小声骂道：“没良心的，叫你走倒是听话得很，叫你回来怎么就不听了呢？”

虞易没法回答他。

他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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