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描红洒金的对联纸,上联是“迎新春万事如意”,下联是“接鸿福四季平安”,横批“迎春接福”。
我跟我妈说我同学他爷爷是搞艺术的,就爱给人写对联,我妈也没多想喜滋滋就吆喝着我爸给贴上了。
礼尚往来乃中华民族之传统美德,我也想着回赠他点什么,于是也从网上买了些正丹纸,大笔一挥写了好几个“F”。写好了,托起来看看还算满意,我立刻给叶其文打了个电话,我说:“我也给你们家写了几个字,改天我给你送去吧。”
他难以置信:“程小昭,字丑没关系,拿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
我说去给他送,最后他还是决定自己过来拿,我们两家隔的太远,叶其文到我们小区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冬天昼短夜长,天色开始混浊,甚至还下着点小雪。
我裹着刚买的波司登跑出来找他,他就站在小区大门口安静地等我,双手揣进衣兜里并没有不耐烦的小动作。
我跑过去,把我写的“F”拿给他看,他有些发懵:“这是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跟网上学的,F就是氟氯溴碘的氟,谐音就是‘福’嘛。”
“哦哦哦!”他边笑边点头赞许,“这个挺好,就写一个字母,既俏皮生动的表达了那个意思,又不暴露你字丑的缺点。”
“……你、说、什、么!”
我皮笑肉不笑地揉起手腕,他就飞奔着跑掉了。
暮霭沉沉的凛冬,地上铺着洁白的雪席,远处是红色的天际,轻快敏捷的大男孩踏过雪地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他时不时回头看我的反应,最后跑到马路对面对着我喊话,一阵夹雪的北风吹过,将他的声音吹得有些破散,他喊的是:“程小昭,以后过年你来我们家吃饭,好不好!”
我笑了,将两手放在嘴边作个喇叭,回喊他:“有小龙虾吗?”
他说:“咱家有矿,想吃啥有啥!”
他得得瑟瑟的,一张嘴哈出一大口白气。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嫁给他,去吃一辈子他家的大米。
***
2013年高二的下半学期,又迎来了一个杨絮满天飞的春季,校医院的一次性口罩卖到一块钱一个。
我真想从批发市场弄它个十吨八吨的在学校门口摆个摊。
开春三月份,我们语文老师准备参加一个全省的直播课比赛,于是网罗了一些语文成绩较好的同学临时组成小班去学校的录课教室上课。
我有幸被她选中,不过,也可能是别的同学参加竞赛太忙了。
录课教室在科技大楼的三楼,我到的时候管钥匙的老师还没来,准备参加录课的同学都站在门口等着,我看见叶其文也在其中。
他语文是还可以,可按理说是轮不上的,我怀疑我们语文老师是怕得不了奖,故意找个帅哥撑场子。
我告诉叶其文我的猜测,可是他厚颜无耻地说,他靠的不是脸而是才华,他是语文老师特邀来写板书大标题的。
哦,原来是这样。
也多亏了这次直播课的机会,我们有幸又做了一回同桌。
语文老师选讲的课文是必修二的《诗经·卫风·氓》,开始之前她给几个声音洪亮并且性格开朗的同学下发了小纸条,就像给演员发台本儿一样,她嘱咐他们背过自己将要回答的问题的答案,但是回答的时候还要表现的自然不做作。
也因此,我们语文老师获封了“王导儿”的称号。
她安排完这些同学,站在讲台上逡巡台下,过了会儿目光落在我身上,她走过来拿着课本给我指定了一个段落:“这样,程小昭你待会儿站起来给大家朗读这一段,记住一定要有感情的读出弃妇的那种感觉。”
“……”
我上哪儿知道弃妇的感觉去。
事实是,这场戏演的并不顺利,NG了无数次,有的同学笑场,有的同学抢了别人的问题,有的同学忍不住在录课期间讨论语文老师今天擦的那个唇膏,亮的好像吃了一根鸡腿忘了擦嘴。
而最后一次,语文老师大概是觉得脖子不太舒服,她一边讲课一边整理自己的高领毛衣,到最后居然神奇的发现——毛衣穿反了!
她尴尬地叫停然后跑到卫生间去整理衣服,我们在教室里笑到头掉。
现在再让我回忆高中,我忘了自己哪篇议论文作文拿到过55分以上,也忘记了哪些考试考到过班里的前三名,甚至忘了和谁闹过别扭,但是这些事情却像昨天才刚刚发生。
***
2013年的夏天,高二结束,高三即将到来,这一年一个叫微信的社交软件大行其道。
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期末考试,英语作文破天荒的不用再替李华写信,而是叫我们聊一聊“WeChat”给生活带来了哪些改变。
期末考试等成绩那两天我碰上汪明妤,她一见着我就拉着我跟我抱怨:“程小昭,你知道我们这次地理考试有多变态吗!有道选择题居然给了一张微信的界面图,就是有一个小人一个地球的那个,然后叫我们看图分析这他妈的是冬季还是夏季!”
汪明妤攥起拳头说的义愤填膺,从试卷一直骂到命题组,最后连马化腾都没放过。
我还真挺好奇:“所以呢,你选的冬季还是夏季?”
“夏季,因为我感觉那小人挺瘦的,不像穿着羽绒服。”
“……噗,哈哈哈!”我笑出满眼泪花。
***
放暑假的时候,我和叶其文一起出来压马路,买了蜜雪冰城的甜筒然后拿到CoCo去舔,他说这样不好,但是我表示宁愿不要脸,也不愿意在太阳底下晒着。
于是最终他选择进去,并且点了一杯红豆奶茶。
我们坐在靠窗户的高脚椅上聊天,看着酷热室外匆忙熙攘的路人,我肆无忌惮想着心事,我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去哪里上大学?”
他说:“我也不知道,刚上高三还没想那么多,你呢?”
我说:“我想去大都市,北上广深什么的!”
我这样说,叶其文似乎是有些失望:“大都市?不考虑青岛吗,青岛也是大都市,有好多海鲜,你没吃过鲅鱼馅的水饺吧,可好吃了!而且我们那边气候也好,夏天根本不像你们这边这么热,好大学也有很多啊,中石油,中海洋,一个211一个985……”
我对青岛没什么概念,他说完我只是扁着嘴嗯了一声。我觉得自己是尊大佛,青岛还小容不下我。
其实我也没想好将来要去哪里念大学,虽然马上就要高三了,但是又觉得自己还有一整年的时间,考虑这些问题似乎还早。
所以关于未来的去向,我们没有聊完就暂时搁置了。
甜筒融化的厉害,我加快速度舔着,我的是抹茶的,叶其文的是奶油的,我舔着我的总觉得他的更好吃。
我觊觎叶其文的甜筒所以一直看他,他察觉异样,笑眯眯问我:“你老看我干什么?我太帅了,你看不够是不是?”
“……真是的,我看你甜筒呢,”我朝他翻个白眼,“哎,你把底下那个皮儿留给我吃行不行?”
他一挑眉毛,笑的贱兮兮:“那你求我啊。”
“……”
“不求也行。”他猛然凑到我耳边,低声耳语着,“叫声哥哥。”
“……”
他臭表要脸!
我脸红的没法看了。
第34章我的高中(五)
时间过得真快,仿佛昨天我还在和叶其文讨论未来该何去何从,而今天就要真正的面临抉择了。
我的高三从2013年的夏天开始,到2014年的夏天结束。这段时间我迫使自己与外界隔绝,不清楚明星们的绯闻轶事,也不了解电视剧里的爱恨情仇,更不知道时下正流行的,是粉黛还是银灰。
不光我,几乎班里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我们就像一锅冒着热气的汤面,各种模拟考就是那只搅动沸水的勺子,在这锅不停沸腾的汤里,我们把原本脆弱易折的自己慢慢变软,变韧,变得什么都不在意,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每个人都是准备跃龙门的鲤鱼,虽然不知道龙门之后再是什么,但是我们知道越努力就会有越多的余地。
余地越多越好,不是吗?
就像在高考之后,我拉着叶其文去听的那场“高考志愿填报技巧”研讨会。开始之前主讲人玩笑着说:“我想问下咱们在坐的有没有高考过六百分的同学,如果有的话现在就请你站起来,然后出门左拐,请把座位留给更有需要的同学。因为你们不需要技巧,除了清华北大,爱报哪儿报哪儿去!”
我们都笑了,如果那样,当真自在。
除了每天紧绷着神经,我的颈椎和肩周也因长时间得不到放松,越来越疼,有时候伏案久了,稍一转动脖子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我打电话告诉我妈,一开始她还不信,她说,你才十七!
谁说颈椎病就是中老年人的专利了。
有一次我妈来学校看我,我非拉着她的手放在脖子上让她听响声,听完后她满脸心疼看着我:“哎呦,这可怎么办啊,响这么厉害呢,跟变形金刚似的。”
我:“……”
您可真会比喻。
之后她买了一大堆万通筋骨贴和布洛芬胶囊给我送到学校来。
膏药我一直在用,但布洛芬却不敢多吃,因为关键时期害怕伤到自己英明神武的大脑。
某天课间我忙里偷闲开始阅读万通筋骨贴的说明书,居然发现里面含有大量的麝香,我突然就想起《甄嬛传》里娘娘们争宠的惯用药物。
我以后不会不孕不育了吧?
想到这里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可不行,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以后还想跟他结婚给他生个小孩儿呢,于是吓得不敢再贴那个。
现在想想,真是蠢的可以。
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是历届高三生迎接高考的仪式。
从距高考仅剩一百天开始,那个数字每天都在变小,我知道它会在六月七号那天,变成一个圆润饱满的零。
距离考高还有一百天的时候校长给我们全体高三学生召开了百日誓师大会。
我们校长的年龄一直是个迷团,用精神矍铄来形容不大合适,用人到中年来形容似乎也不大合适。
主席台上校长拿着话筒试音,“喂”了几声之后说:“那就先有请我们这届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于是李文晶就“噔噔噔”跑到主席台上开始念起以“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为开首的发言稿。
纤瘦干净的女生站在主席台上讲话,声音充满了能量,她一点也不怯场,只是天气渐热,时间一久额头上浸湿了几绺头发。
她和周丽辰一样,都通过竞赛的方式预录取签约了清华大学。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点也不嫉妒她了,一个有勇气,有准备又肯实脚踏实地的人,她什么不值得呢?
我希望她越来越好。
最后是校长发言,我还以为老同志会揣着好几板金嗓子像传销组织那样给我们喊“高考必胜”,谁知道他只是调了调话筒,给我们讲她女儿的故事:“同学们,其实考高考多少分并不重要。我闺女也是咱们学校毕业,是大你们两届的学姐。别看我在咱们学校当老师,但是她那成绩啊,是一点儿也不理想。”
提到女儿校长慈爱的笑了:“当时她的高考成绩就只够上个很一般的大学。”
他没有点破女儿的成绩不理想是怎么不理想,因为台下站着全体学生。
校长接着说:“出成绩那天我就问她,我说,你这三年后不后悔?她说,爸爸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我觉得我这三年很努力了,再来一次估计还是这样的。”
“所以刚才我告诉大家,高考考多少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毕业那天你们扪心自问后不后悔,如果不后悔,那么恭喜你,你这三年就是成功的三年。”
“高考啊,就跟小孩儿打预防针是一样的道理,因为没打过所以才会觉得害怕,打完之后就会发现,咦,一点也不疼嘛,好像让蚊子给叮了一下……”
“同学们我不相信’一考定终身’这样的说辞,太绝对了!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的路还很长,未来的变数多的数不过来,你们有无限的可能性。说到这里你们可能就要问了,既然高考不能决定什么,那还参加什么高考呀?”校长自问自答,“是,高考虽然不能决定一切,但是高考会给你提供一个非常非常不一样的平台,有了这个平台,是不是会更顺利一些呢?”
这场誓师大会,没有言辞激烈的口号,也没有一考定终身的凿凿之言,甚至连校长的声音都有些软绵绵的。可是我们全都站在台下安静乖巧地听着,谁也不忍心发出一点杂音搅扰他。
因为他说的对,因为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2014年6月7日,距离高考仅剩0天。
当天早自习班主任来给我们开班会,她指着黑板右上角那个“0”说:“我希望在坐的每个人都能给自己这三年的高中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雷厉风行的严老师那天看上去格外温柔,她蹙眉看着我们,好像一位担忧远行游子的母亲。
平时她不是这样的,我们成绩不理想的时候她总是会拿我们跟历年的尖子生作比较,站在讲台上抓起黑板擦再“啪”的一声摔下去,震的满栋楼都能听见:“去年市一中光竞赛就出了三个北大,两个清华!高考实验班年年都有黑马裸考考上北清交复的,再看看你们,一模二模考的什么狗屎!我告诉你们,一模成绩就是你们的高考成绩,一模都这样,高考趁早别考了!学校给你们最好的条件,全学校哪个教室有空调!还指望着你们争荣誉呢,连氢氧化铝的方程式都能写错,你们对得起学校吗,对得起自己吗!”
每次她在讲台上骂我们,我们就在私底下骂她,说她是女魔头,说她是不来大姨妈的假男人,比这更难听的都有。
严老师总说,她是老师我们是学生,我们就像菜地里的韭菜,三年一茬三年一茬,学生走了还会有新的再来,我们不好总有好的会来。我们的荣辱说到底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学校无关也与她无关。
可就在六月七号那天,我们这茬韭菜即将成熟收割的时候,割韭菜的人无端端落下了眼泪。
严老师最后一次叮嘱我们:“同学们身份证,准考证,涂卡笔,橡皮一定要带好,贴条形码的时候手别哆嗦,别贴到框外面去,贴坏了也不要紧,叫监考老师给你想办法,他不给你想办法我给你想办法!还有准考证,我这里都有备份的,要是忘了带也不用着急,老师就在考场外面等着你们,放平心态好好考,你们都是最棒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