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余先文的喘气声,房子很安静,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没了心思探其原因过程,单单一个结局已经让他束手无策。
半响,余敬之开口问:“您吃晚饭了吗?我要去煮面条,要加你一份吗?”
平静的语气、态度、音量,像刚刚的闹剧不曾发生。但余先文对他的儿子太了解了,余敬之是在用一切如常压垮他的焦躁不安。
一切都是定局,已无力反转,您无需多费心神。
余敬之用一举一动笃定地和他说。
撑在膝盖的双臂往上移,宽厚的手掌捂住苍白憔悴的脸,余先文的声音从掌缝中传来。
很闷,很低沉。
“……我要欠老树一辈子的情了。要还不清了。”
俊俏的脸蛋终于在今晚有了除冷淡外第二种神情,余敬之抿着嘴角勾起一点点笑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藏着期望和欢喜。
窗外的寒风见到都不忍心刮这么大了。
“谢谢爸。”余敬之说,“我去煮您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第49章
第二天,粟烈起个大早,粟雪庆也反常地起个大早。从刷牙盯到做早饭,最后裹着毯子瘫在沙发上睡觉,嘴里还念念叨叨让他不准出门。
粟烈气个半死,总有种在身犯重罪被人盯着的感觉。
越想越气,荷包蛋都煎糊了。
吃早饭,粟雪庆看着母子俩啃着香喷喷的三明治,再看看自己的夹着一只黑糊糊荷包蛋的三明治,狠狠地瞪了粟烈一眼。
粟烈也不怂,吐着舌头扮鬼脸。
“你俩干嘛呢?”董慈莲纳闷,“大早上的这么有活力。要不然等会厨房的卫生你们去搞?”
粟烈连忙说道:“我没时间,我要去乌云朵朵。你让爸去搞,他今天一看就活力满满,早上都不赖床了。“
“是喔,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吃错药啦?“董慈莲挑眉问丈夫,”那油烟机就交给你吧!“
粟雪庆有苦难言,硬生生地把这活儿揽下了。粟烈哈哈大笑,饮尽最后一口豆浆,去换鞋准备出门。
粟雪庆破天荒地送他,帮忙掌着门,看着他下楼,又捧着豆浆走到阳台看,确切地看到粟烈一个人往乌云朵朵走,他才回到餐桌。
“你和小树在唱哪一出啊,狱长爸爸与犯人儿子?“董慈莲问。
“……“粟雪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幽怨地看着自家老婆,”能请钟点工打扫厨房不?费用从我下个月的零花钱里扣。“
“下个月不行,要就现在给。“
“现在哪里有啊。“董慈莲专心吃三明治,一个眼神给没分给他。粟雪庆咬咬牙,掏出手机转账两百。
“只有这么多了,我们请个勤干平价的。“
董慈莲淡定地点了收款,抬头说:“钟点工九点到,等会你把桌上这些小物件都收一收。“
早就请好了?那他的两百块……
粟雪庆彻底傻眼。
哼着小曲,到达乌云朵朵时吴龙正在开门。他打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发出深深地质疑:“为什么你每天都能起这么早,而且一点都不困?!”
都是十一二点睡的人,怎么差别这么大!
“不晓得。”粟烈诚实又自恋地说,“可能是我肾比你好一点吧,活力恢复得快。”
吴龙一脚踹过去:“老子肾好着呢!就你这小身板,啊呸。”
粟烈大笑,轻松躲过攻击。
到八点半,店员和李双林来上班,为九点的正式开门做准备。
没成想,踏进店门的第一人居然不是顾客,而是好久不见的余先文。吴龙只和余敬之熟一点,对余先文的相貌只有一点儿印象。
他愣了愣,才认出来,礼貌地问道:“余伯伯回来啦?都好久没见了,来买奶茶吗?”
余光瞥了一眼他拎的大包小包打包盒,袋子上印着附近有名的早茶店店名。
余先文笑了笑,略显局促和拘谨,说:“不是,我来找小树。听说他在你这里打工。”
“噢,是。”吴龙点点头,虽然他有些糊涂,但还是乖乖地帮忙喊了粟烈。“小树,余伯伯找你。”
粟烈在操作间里听的迷迷糊糊,举着两个鸡蛋出来问:“谁?谁来找我……余伯伯,你回来了啊……”
余先文笑得眼尾纹都出来了,慈祥又和善。
“嗯,伯伯来看看你。干活辛苦了吧,给你带了爱吃的茶点。“
来得太突然,粟烈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把鸡蛋塞看戏的吴龙手里,低头看看满是面粉的围裙,也脱了塞给他,低声说:“你去顶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不着急,记得给我留两个叉烧包就行。“吴龙朝他使个眼色。
叉烧包是余先文打包的这家早茶店的招牌,出了名的好吃和难排队。粟烈也喜欢吃,不过现在……他完全没有吃的心情。
余先文来的目的很明显,他肯定是知道他和余敬之的事。
虽然余敬之晚上深夜给他通了情报,说是余伯伯同意他俩的事,并会去说服粟雪庆,但他还是心里没底。
这可是见家长啊!!!
尽管不是第一次。
战战兢兢地在余先文对面坐下,粟烈搓搓手,尴尬地笑笑,他反应过来连杯水都没准备。他连忙起身,问:“余伯伯你要喝点什么?要不要尝尝我们店里的招牌奶茶?“
“不用,伯伯不渴。“余先文笑着说,”你坐下,先吃点东西。“
粟烈早饭吃得饱,一点都不饿,但还是配合地吃了一个虾饺,在他夹起招牌叉烧包时,余先文突然开口:“你和敬之在交往的事我听余敬之说了。伯伯真没想到你们俩居然……居然有如此大的缘份。真是我们余家的福分,余敬之上辈子积大德了。”
粟烈差点笑出声,摆手道:“没有没有,余伯伯您别开我玩笑了。鱼哥很优秀的。”
“别提那臭小子,只知道给我惹麻烦。”余先文皱眉,“你爸爸那边,还是很生气?”
“嗯。”粟烈放下筷子,正色道,“他……还是不同意。差点连我来这里上班都不同意。”
余先文若有所思,又问:“那你妈妈呢?”
“她还不知道。我爸让我瞒着,说是怕吓着她。”粟烈老老实实回答,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盖在眉毛上特别乖巧。
“嗯……”余先文赞同地点点头,“这样也好。你别愣着啊,吃,多吃一点——“
之后余先文没再问这方面的问题,只关心了他工作累不累,还有一个劲的让他多吃点。待了半小时,他手机响了,抱歉地说要处理公事,晚上再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粟烈松口气,摸摸滚圆的肚子。再抬头,位置上又来一人。吴龙正毫不客气地大口解决剩下的茶点。
“这味道,绝了!“一口吞下一只叉烧包,吴龙满足地说。“余伯伯对你也太好了吧。还特意去买早茶,买这些最少也要等一个钟头。”
他把最后一个虾饺吃了,问道:“你是不是认余伯当干爹了啊。”
“不叫干爹吧……”粟烈想了一会,“应该叫公公?“
吴龙埋头苦吃,大大咧咧笑道:“你当皇宫啊,还公公。那我就是太子爷!小树子还不快给孤添上茶。“
“神经。”
心满意足地蹭了一顿早饭,没过几个小时,余敬之又来了,和他爸一样,也拎着几个外卖盒子。
吴龙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粟烈肯定是认余先文当干爸爸了。这不,早上干爸爸送早餐,中午干哥哥送午饭。
正好便宜了他,可以一起蹭饭!
在粟烈幽怨的眼神中,吴龙毫不知情并且美滋滋地吃了美味的午饭。
吃饱喝足,两人才找到一点时间说话。
餐桌下,余敬之紧紧握着粟烈的手,问:“我爸早上来问了你什么吗?”
“就问了我爸妈的态度,其它都没问。”粟烈说,“余伯伯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点慌。”
“慌什么。以后他也是你爸爸了,想吃想喝想买什么都不用客气。”余敬之嘴角勾起,朝他眨个眼,“对我就不用客气了,尽管指使。”
粟烈努努嘴,偷摸摸拧他大腿肉。肉太紧,拧不动,只好改成摸一把。手感太好,忍不住又摸了一把。
早上中午都遇上了来找粟烈的人,所以下午粟雪庆来找粟烈时,吴龙已经淡定地直接喊他出来了。
粟烈应一声,去换衣服。
等待期间,吴龙和粟雪庆在聊天。闲聊一阵,粟雪庆问:“今天有人来找小树吗?”
吴龙还记得前两天粟烈因为谈恋爱的事和粟雪庆吵起来了,怕父子两记仇,他不仅诚实回答还帮忙说好话:“没有!小树一天都在忙着做蛋糕,店门都没出去过,特别辛苦!特别有责任心!”
粟雪庆骄傲地笑笑。从休息室换好衣服出来的粟烈听到也笑了,心里夸了吴龙一万遍。
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顿了顿,吴龙觉着不够,又补充道:“不过庆叔你放心,辛苦是辛苦,但休息时间是有的,伙食也好,保证小树不会累瘦的。”
见粟雪庆点头笑笑,他也笑笑,说:“虽然饭菜没有余伯伯和敬之哥买的这么丰盛,但还是不错的,荤素搭配……“
“余先文和余敬之来了?“粟雪庆打断他的话。
吴龙点头:“对啊,余伯伯早上来的,敬之哥中午来的。“
与瞬间黑脸的粟雪庆对视一眼,粟烈讪讪地笑笑,把欲去捂吴龙嘴巴的手放下。
眼神杀了吴龙一万遍。
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第50章
粟烈快步追上走在前头的粟雪庆,边解释:“是他们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让他们来的,你生我的气干嘛。我多无辜。”
“你无辜?无辜都到肚子去了吧。”粟雪庆突然顿住,气呼呼地说道。
“不是你教我的啊——有吃的不吃是傻子。”粟烈摊手,“食物又没错,而且还这么美味。”
“我是让吃父母的!吃亲朋好友的!谁让你吃、吃……”粟雪庆一时语塞,思考片刻才想出适合的形容词。“吃他们俩不怀好心的。你就装傻吧!等哪天等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才没装。“粟烈撇嘴,都是熟悉人,谁稀罕装啊。
粟雪庆也跟着点点头,脱口而出:“哦对,你不用装,你是真傻。”
粟烈:“……“
把儿子呛的哑口无言,粟雪庆气才消了点,装模做样地咳嗽两声,他问:“余先文父子两找你干嘛?都说什么了?”
粟烈翻个白眼:“傻子记性不好,记不住。”
薅一片绿化带的树叶,捏来揉去吊了粟雪庆半天的胃口,他才说:“就关心我工作累不累开不开心,还有问你和老妈是什么态度。”
“你怎么回答的?”
“说你不同意呗。”粟烈说,“不然我还能编个谎言说你同意了?”
“你敢!”粟雪庆挑眉,摆出一副训斥学生的态度。“你们两私下勾搭谈恋爱已经够气人的了,况且你妈妈现在还不知情。你要是敢乱来气到你妈妈,老子第一个揍你!“
“知道啦知道啦,真不知道你在执着个什么劲。“粟烈踢两脚碎石子,”说你反对吧,你也没强制性不让我俩见面。说你同意吧,你又这么怕我跟人跑了。看你平时和余伯伯关系很好啊,怎么到这事上情面全没了。“
“喝喝酒聊聊天钓钓鱼就想把我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拐跑?美得他!“粟雪庆嗤一声。
夜幕降临,往事随风忆起,粟雪庆感慨道:”我当年追你妈妈时,你外公没少给我出难题。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来追我儿子了,我也得端着点。“
粟烈无语,就知道他爸的脑回路和别人爸不一样。
回到家,董慈莲还没回来,粟烈又被差遣去做饭。他不服,赖在沙发上不走。
“我白天辛辛苦苦上班,晚上还要做饭,有没有天理了?!”粟烈嚷嚷,“你放假在家没事干,应该你去才对。”
粟雪庆耍赖皮,也躺在沙发上不动。
两人僵持间,董慈莲回来了,拎着一大袋水果。见到父子俩的样子,照常一顿骂。
粟烈被迫拎起来去洗水果,粟雪庆则去洗米,董慈莲拿了一把小白菜择,颇有兴致地唠嗑。
把洗好的水果放桌上,粟烈帮忙择菜,身边的人突然低声问道:“小树,白杨是gay吗?“
这么前卫还敏感的词从董慈莲嘴中听到,粟烈惊呆了,插上电饭煲插头,过来帮忙择菜的粟雪庆也惊呆了。
父子两面面相觑,简单的是或不是都回答不了。
不过没有人回答,董慈莲也说得津津有味。
“我以前只在跳广场舞的时候听别人说过,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董慈莲嘴角挂着笑,似乎不是很反感。”你还别说,白杨的对象长得真好看,秀秀气气的,比男孩好看,又没女孩娇弱,还怪可爱的。和白杨站一起看着就配。“
“妈,“粟烈满脸都透着不高兴,”你这夸得有点过分了吧。“
董慈莲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讲:“欸?白杨的对象是不是阿龙店里的啊,总感觉有点眼熟。”她看一眼粟烈,“你认识不?”
“认识。我同班同学,现在在吴龙那里兼职。”粟烈回答。
“这么巧。怎么没听你提过。”董慈莲说,“难怪楼下的玲姐说经常见到他们,还蛮恩爱的哦。”
……那是你没见过两人闹别扭吵架的时候。粟烈在心里默默补充。
粟雪庆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根菜都没择完。董慈莲怒气冲冲地用小白菜抽他手背。
“想什么呢你?!”
粟雪庆嘿嘿地笑:“我是在琢磨你接受能力还挺强的,两个男生谈恋爱也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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