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单宋伊宁一人,她还能针锋相对一番,可偏偏楚末承也在,想到他的为人处事,沈文若打了个寒颤,她还不想惹上这尊瘟神,因而她不得不敛住火气。“听闻世子夫人前段时间被贼人所伤,今日能出门,想来是已经养好伤了,文若在此表示道贺。”
刚说完,沈若文便听到对面马车里传来宋伊宁对着楚末承嘀咕的声音。
“她不是说有急事吗,怎么还有功夫和我们废半天话?”而后许是宋伊宁听到她的道贺,于是停止了嘀咕,客套地回了声谢。
其实沈若文并无急事,只是永康公府的人素来霸道,见南宁侯府的马车即将经过于是赶紧加速截了路,为的就是不想停下让人而已。
以往沈若文截了人家道路,遇到门第低的,自然是一点招呼都不打,理所应当地抢人家的道,但若是遇到与永康公府门第相当的,才会编这个理由来应付过去。
一般世家权贵都不会为这点小事撕破脸,况且也没人愿意与永康公府撕破脸。
要知永康公府自来朝以来出过多位皇后贵妃的,现今的太子妃便出身永康公府,没有意外未来定为皇后,赶着巴结还来不及,何谈为敌了。
但宋伊宁的声音不轻不重传过来之后,却让沈若文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从宋伊宁以往为人处事来看,这番话肯定是她故意说给她听的,为的就是下她脸面。这番想着,沈文若不禁暗恨,这个宋伊宁,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当时那刺客怎么不一刀了结了她。
☆、嚣张
宋伊宁左等右等,不见对方马车驶离,原先还只是同楚末承嘀咕几句,这会却有些坐不住了。“姑娘还不赶路,不是说有要紧之事?”
让别人被动让路与被别人催着让路是不一样的,沈文若心高气傲,如何咽地下这口气。让车夫驾车离开,显得她矮人一截,可若继续这般停着,除了让她继续被宋伊宁抓住机会下颜面之外,并无任何用处。
只见沈文若心神一转,对外道:“确有急事,所以还望世子与夫人能让个道。”
原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既先一步抢了道,那我慢上一步倒也无妨,而此番沈文若却要求南宁侯府让路于永康公府,且态度并无求人让路的诚意,可以说是很狂妄了。
看来永康公府这些日子是愈发的嚣张了,府中随意一个不知名的小辈都敢作威作福到南宁侯府头上?
楚末承沉下眼,抬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再抬眸时,已是波澜不惊,而后随手拿起一块糕点,送进了宋伊宁因为吃惊而微张的小口之中。
宋伊宁下意识合上了嘴巴,糕点入口即化,这会宋伊宁忙着品尝口中香甜软糯的糕点,可没工夫再去理会沈文若。
况且南宁侯府不养闲人,有些事,若是要主人出面,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太无用了些。
“不知这位小姐可有封邑诰命在身?”韵书随侍在车厢外,以往这种场合,多由她出面做解决,这会自然也不例外。
沈文若闻言,当即白了脸色。她虽出自永康公府,可她又非皇室宗女,且尚未出阁,自然无封邑与诰命。
韵书见对方久不作答,自然知晓了答案,“马车内坐着的可是公爵世子与世子夫人,姑娘既无封邑,也无诰命,不过一介白身,也敢让世子与夫人为你让道?”换句话说,你好大的脸!
这是沈文若第一次被这般直观地羞辱,毕竟谁都知道,永康公府嫡姑娘的尊贵,未来也肯定是不缺诰命的,是以以往沈文若嚣张至极,却没人用过这个理由来堵过她。
此番被韵书直击要害,沈文若竟是无法反驳,脸色又青又白,她得庆幸自己坐在马车中,才没被人看去她此时狼狈的模样。
“所以请让路吧。”韵书清了清嗓音,大声说道。
“三小姐,这?”车夫虽然下意识想避让,可到底不敢自己拿主意。
“让!”沈文若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字。不让又能如何,眼下情势,再僵持下去只会让她更加丢面子。
永康公府的马车退居到了一侧,只见车夫挥动了手中的马鞭,南宁侯府的马车趾高气扬地从他们面前驶了过去。
而这会宋伊宁已经咽下嘴里的糕点,有了这段插曲,她也不再探头望车外了,而是仰着头,疑惑地问楚末承,“永康公府权势很大吗?我刚虽未看到马车里那姑娘的容貌,但也能想象地到她若是看人,那定然是那鼻孔看人的。”
说完,宋伊宁许是觉得用鼻孔这词很不雅观,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可是吹风受寒了?”楚末承伸手握住宋伊宁的手指尖,有些冰凉。
楚末承的掌心一片温热,握着很是舒服,于是宋伊宁索性反客为主,伸手将楚末承的双手都握在手掌之中,惬意地侧头蹭了蹭他的肩膀,“怎么会,出门前韵书逼着我多加了一件衣裳,我这会正热着呢。对了,你还没和我说永康公府的事呢,快和我说说吧,我虽然脑中没印象,但是对这个名字很是耳熟。”
永康公府,楚末承自觉没什么好说的,一堆污糟人,污糟事,不过既然怀中小猫想听,他便挑拣着说了几件,“永康公府自开朝以来,出过多位皇后贵妃,如今太子妃便是出自永康公府,他们自诩皇后母族,所以嚣张无礼倒是他们永康公府一脉相承的脾性。”
听到楚末承提起太子妃,宋伊宁不由想起她的那个梦境,她曾伸手打过太子妃。心再次虚了起来,只见宋伊宁烦躁地以额头胡乱蹭了楚末承肩膀几下,弄乱了发髻也毫无所觉。
楚末承被蹭得肩头酥麻微痒,从宋伊宁双手中挣出一只手,按住了身侧那颗不安分的脑袋。“大街上呢,别闹。”
这次宋伊宁听话地没有动,良久,只闻她小声地说了句:“可南宁候府不也是皇后母族吗?”
“所以你以后见到永康公府的人,无需避让,他们,还不配。”
宋伊宁闻言,惊讶得抬起了头,而后愣愣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男人,她不禁怀疑,自己能有那胆量打太子妃,全是这个男人给惯出来的。
“那我以前,比起嚣张跋扈,是不是并不输于刚才永康公府马车里的那个姑娘?”对方能以一介白身让世子让路,而自己却能以臣子的身份,将未来的皇后甩在地上,相比起来,自己好像要更加放肆得多。
可楚末承闻言却是被逗笑一般,轻笑了起来,“你在我面前,一向温柔似水,何来嚣张跋扈之说。”
你也说了,只在你面前。宋伊宁叹了口气,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想,自己在楚末承眼中自然是千百般的好,纵然有不好之处,也会被他一概忽略过去,所以他的话,不可信。
正这么想着,楚末承又道:“可若是你想,你自然也可以,我的女人,自有随心自在的资本。”
“你这般纵我,我若是因此惹出了祸事,该当如何呢?”她说完,眼神不曾一刻从他脸上移下。
吻落在宋伊宁的眼睑,让宋伊宁的视线一瞬从楚末承脸上落了下来,而后,她听到了他的答复:“既是我纵的你,那自有我来端着,更何况,你从不惹事。”
虽说宋伊宁很想把这一页掲过去,可此时此刻,在楚末承怀中,面对他的承诺,她却无法不问。“我其实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很清楚地看到我与太子妃起了争执,并且将太子妃一把推在了地上,之后更是口出狂言,直言不怕她的问责。”
☆、旧宅
“所以?”
“所以我在失忆前,连太子妃都打得,这还叫没惹过祸事吗?”更何况,她可能还是因为太子,才与太子妃起的争执,想到这,宋伊宁有些不敢接触楚末承的视线,好在在车厢内,她低头也不显地奇怪。
而这会楚末承却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中带着几分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期待,“那也就是说,先前的记忆,你都已经想起来了是吗?”
可是宋伊宁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偶尔会做梦,虽然是梦,可我知道,那就是我丢失掉的记忆,但梦不常做,所以我的记忆也一直没有恢复过来的迹象。”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也不算没收获,起码还能从梦境中零碎得到一些记忆。“那你可还梦到过其他场景?”
想起那些梦,宋伊宁头压的更低,声音里是压不住的低沉,“都是些不太好的梦,每做梦,我都会想,我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梦里的那个人完全不像我,陌生地让我害怕。”
只是对楚末承而言,她就是她,他所熟知的那个人,反而是被宋伊宁所遗忘的那个自己,于是将怀中人抱地愈发的紧,“你都说了,只有零碎的片段,要知梦是会骗人的,也许现实并不是梦里所呈现的那样。就如你说你曾打过太子妃,你或许觉得你这是枉顾礼法,藐视皇室,但我却知,若非太子妃主动发难,你绝不会主动招惹。阿宁,六年,虽不算短,但也不算长,它没有将你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能力,你还是你。”
宋伊宁想,自己真的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但心头压着的事却不止这些,所以她无法心安理得地认为她梦境出现的那些片段,都是片面所见。
楚末承只听到身前的人儿轻叹了一声,而后的声音带着想努力克制却克制不住的哽咽,“那太子妃又为何主动发难于我,是……是因为太子吗?”
“什么?”
“我与太子,可有私情?”
车厢内一瞬间陷入了静默,宋伊宁红着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不发一言的男人,心开始慢慢沉下去。
宋伊宁无论何时都是极美的,哪怕是流泪,在收敛起极致的明媚后,竟是带着西子般楚楚可怜的娇柔之态,让人很难不心生怜惜。楚末承此时恨不得将人揉进怀里,之后他也的确是那么做了。
宋伊宁闷在他怀中,发觉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而后语气坚定道:“没有。”
宋伊宁得到回复,似是松了口气,但她的疑惑并没有全部消除,“那太子妃为何会发难于我,说我与太子有那些说不清的关系?当时你也在场,你一定知道。”
楚末承对无关紧要之事,一想记不太住,但见宋伊宁被此事所苦恼,于是仔细想了想,道:“太子妃善妒,众所周知,太子身边但凡有女人靠近,她便会出手大闹一番,若非她有生养了皇长孙的功劳,恐怕早已被废黜,所以不必在意她说的。”
“但那日我与太子在书房门口不过一面,你之后的神情便忽然大变,我可以不在意太子妃,但我却无法忽视你的态度。所以让我知道实情好吗。”
原来让她困扰至此的原因,竟是自己。
“你与太子并无纠葛,我可以保证。若真要问原因,我恐怕和太子妃并无太大差别,她忍不了太子身边有别的女人,而我却是忍不了你身边有别的男人。”
“是这样吗?”宋伊宁收住了眼泪,抬头犹豫地看着楚末承。
“自是如此,所以阿宁,你会害怕吗?”
得知自己并非水性杨花之人,宋伊宁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面对楚末承的发问,她摇了摇头,“只要你不打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傻瓜。”伸手在宋伊宁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捏了几下,楚末承看着一下羞红脸的宋伊宁,顺着心意,吻了下去。
等到了地方,楚末承才放开了宋伊宁,可他在见到双目含春水,粉腮带桃花一般娇艳无比的宋伊宁之后,忽然不愿让宋伊宁就这般下车了。
他可不愿宋伊宁的面貌就这般被人看了去。
而宋伊宁舔了舔被咬的红肿的嘴唇,不必想也知道,肯定不能见人了。
她满眼控诉地看着楚末承,不打她,但咬她,属狗的吗?
楚末承自知理亏,于是命人拿来一顶帷帽,替宋伊宁戴上。
有了遮挡,宋伊宁这才下了马车,却见楚末承将她带到一处宅院之前,门板泛旧,整座宅院也不大,不过一进而已,看起来很是普通。
“这里是?”
“进去看看吧。”牵过宋伊宁的手,楚末承推开院门,带宋伊宁走了进去。
宅院小到一眼能看清楚全貌,宋伊宁发现这里虽然能看出无人居住,但被收拾地很干净,前院空地摆满了各色的鲜花,主房窗上门前挂着用彩羽串成的帘饰,一阵风吹过,随风扬起,很是好看。
楚末承掀开彩羽串成的门帘,推开门,入目所见,屋中摆饰,应是女子的闺房。
宋伊宁疑惑地看着他,心想莫不是他在外头养了外室,今日是来找她坦白的?可外室人呢,怕她躲起来了?
于是楚末承转头便看到宋伊宁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不免失笑起来,“此处你可有印象?”
宋伊宁摇摇头,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于是问道:“难道我曾经在这里住过?”
“正是。当年你初次进京,便是暂住此处。”
听到楚末承说自己在这里住过,宋伊宁来了好奇,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屋中陈设都不曾有变,侯府时常有人会来此清扫整理,你看看,或许能想起什么来。”
摸了摸雕花床栏,宋伊宁想起花妈妈同她说的,自己曾因为父亲含冤入狱而前往京城一段时间过。
这宅院,恐怕就是当时自己来京城的落脚之处了。
其实宋伊宁醒来后,心中存的疑惑很多,但她并没有全部问出来,只是此情此景,她的好奇被勾到最大程度,她想知道自己与楚末承是如何结成婚侣的。
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纠结
“四年前你为岳父蒙冤一案上京求助,机缘巧合下,求助到了南宁候府门下,你我便是这般相识的。”
楚末承将四年前两人之间的经过简略地同宋伊宁说了一遍,算是解了宋伊宁的疑惑。
宋伊宁听完,已然一副被惊到的表情,“你是说,我父亲当年蒙冤入狱,是被青荷父亲所害!”这是宋伊宁醒来后,第一次完整地得知自己父亲入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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