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流逝的几秒钟,无疑是珞珈狐生当中最煎熬的几秒钟之一,从前他需要费多少心思才能换来将军的摸摸,如今近在咫尺,他却只能憋着,还险些没忍住,探着脖子凑上去。
“那我能买回去吗?这个做工实在太完美了,就像是真的狐狸一样。”郁枭反手抓住了道士的两只手,真诚地发问道:“不瞒您说,我特别喜欢白狐狸,我小时候被一只狐狸救过,但那时候我没见过狐狸,还以为它是只白色的狗。”
“您还是请回罢,这个真的不能卖,我家祖传下来,和我的命数挂钩,今儿个要是让您拿走了,没准儿明儿一早我就横死家中了。”道士板着脸把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一边嘟嘟囔囔地给他往外推。
“那大师有没有其他的破解之法,可以商量这个钱不是问题,我真的很想要……”
“你在家排行第五,家里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是青阳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世家,要我在多说一点吗?”
郁枭脸色瞬间就僵了,“你怎么知道?”
“我算命的,但您今儿个老实回去,我保证嘴严。”
道士朝他和蔼一笑,又道了声晚安,便毫不留情的合上了门。
他倚在门后多待了一会儿,直到确认了屋外的人已经离去了,才扭过头知会了那装摆件装傻了的狐狸一声,却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屋里就爆发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声响。
珞珈兴奋地从架子上滚下来,肚皮翻上来,四条脚底脏兮兮的蹄子在空中胡乱地蹬着,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在此之前,道士从来没想过狐狸的笑声竟然是这样的可怕。
他走过去,从怀中摸出一柄扇子,操着扇子骨在狐狸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满地打滚的小狐狸就变成了一个满地打滚的裸奔少男。
“大人你听见了!将军说他喜欢我,他还记得我!他看见我帮他拦住了那辆撞过去的车,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清醒一点,不是你被他追着满大街跑的时候了,你怎么惹着他了?”
珞珈一听,脸上难得的喜悦顿时就烟消云散了,瞬间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道:“他干坏事被我撞见了,要杀我灭口,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我见了他三次了,一次印象比一次印象遭。”
“你丫活该。”
道士给出了自己饱含建设性的意见。
第63章《燕南山》(一)
道士看着他时悲时喜的疯癫模样,心中的那个结不由得再一次浮现上来,他自己如今也理不清当初放这只狐狸下山究竟是对还是错。
如果在它头一次下山时,自己加以阻拦,现在的它或许早就飞升成了某个地方的小狐仙儿,而不用留恋辗转于这本不是它该来的地方,被世事强行打磨成市侩圆滑的人样儿。
“披上了人皮就拿自己当人看了?你是只狐狸,你懂什么叫爱吗?”
见他还没沉闷多久就从悲伤的情绪里蹦出来,专心致志地陷入“将军喜欢狐狸”的喜悦当中去,叽叽喳喳的直叫道士忍不住泼他冷水。
“知道呀!狐狸怎么了?狐狸也是有配偶的,一辈子只有一个,而且一方伴侣离世之后,另一方是会殉情的,不像那些臭男人三妻四妾的,”他说着不由得小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其实我之前忍不住的时候,偷偷用过将军的身子,他知道以后特别生气,追着我跑出去二里地,当时我就在心里发誓,我要一直一直对他好,可惜他听不懂我的话,还是很生气,估计是把我当成那种不负责任的公狐狸了。”
道士听着他的叙述,眉尾忍不住颤了颤,“你确定他生气是因为这个吗?”
“不然呢?”珞珈仰着脸反问他。
被道士拖着从小破屋里扔出来之后,珞珈气呼呼地沿着巷子找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自己来时身上穿的那件红旗袍,最后只得灰溜溜地钻洞回了家。
身上很脏,他又不喜欢洗澡,再加上疯跑了一晚上累得很,不过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床铺终究是没狠下心扑上去,仿佛将军会在下一秒揪着他的后颈毛,嫌弃地给他扔下去似的。
他绕进了梳妆台子下,把自己团起来,拿尾巴当被子盖。
可能是当人当习惯了,如今倒还有些睡不得这硬地板了。
经了几日的阴雨,第二天终于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竟然还有些秋老虎回来了的势头。
太阳把狐狸的尾巴尖烤的很暖,珞珈半梦半醒的从桌台下面挪蹭出来一点,把自己整个暴露在阳光里。
他白天嗜睡,一晒太阳更甚,直到屋门被人从外面敲得轰轰作响,他才一惊一乍地从尾巴里冒出脑袋,甩甩脑袋开始化人。
“小楚啊,小楚你在里面吗?我是梦姨,你屋里有没有别人啊?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梦姨怕是要把他的房门当成锣鼓敲,最后也是等不及他的答复,备用钥匙串在隔着门板哗啦哗啦响了几声,屋门就被她给打开了,惊得珞珈猝不及防地磕到了桌角。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这是上哪浪去了,怎么弄成这样了!”梦姨也顾不得他穿没穿衣服,慌慌忙忙地拽着他两条胳膊,把人从桌下拖了出来,“身子还行吗?梦姨没跟你商量就给你接了个大客,人已经在楼上等着了,你快去洗洗,等会直接上去。”
珞珈睡了太久,醒来之后整个人也是蔫蔫的,像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随便梦姨如何拖他,不配合倒也不反抗。
“我实在太累了,梦姐……”他软这嗓子撒娇,细长的小腿悄悄勾住了桌子腿。
“梦姨也心疼你,但今天这个你得去压压场子,这官儿爷出手太阔绰了,方才赏的就够你唱一年戏挣来的了,姨不骗你,真的是货真价实的金条啊!”梦姨激动地语无伦次,直接松开了拖着珞珈的手,从胸里摸出一根金条来,逗狗似的放到珞珈嘴边,“来,咬咬,真的是金条啊!”
不过她就舍得在珞珈面前晃一下,随后就送到了自己的嘴里,宝贝得不行。
珞珈看着她嘴里那根金灿灿的东西,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昨天没能得手,曲四说得那柄破佛刀保不齐已经流入青阳的市场,不论真假他都得抢下来做第一手判断,可惜他现在兜比脸干净,难得来了个人傻钱多的,他得好好捞一笔。
“而且姨悄悄跟你说,今天来的这位爷叫晁利安,听着好像没什么名气,但人家是留洋回来,在德国吧,读那叫什么格来着的军校,昨儿个一回来给了军衔,现在是副司令身边的红人。”
这话一出,珞珈原本混沌的视线都变得灼灼起来,他伸手抓着梦姨的肩膀,异常坚定道:“我去!”
“我叫人给你烧热水,快去洗洗再一件漂亮衣服。”梦姨情绪比他还要激动,“旗袍选个短的,能把屁股盖上就行,多露点大腿出来。”
而此时此刻被那梦姨吹得天花乱坠的晁利安本人,正双目无神地坐在老爷车的驾驶室里,脑子里时不时回放着刚才走过的香艳长廊,什么婀娜的舞女,什么温婉的茶娘,不过这些全都与他无关。
无关不说,他还要苦兮兮地蹲在车里盯梢。
那个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迫害与剥削的恶人,却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半身长的红木长椅上,两条长腿不讲究地搭在扶手上一晃一晃,哼着听不出来是啥的曲儿,聚精会神地修着他的指甲。
直到门被轻轻叩响,继而向两边敞开,为首的男人卖力地扭着腰进来,他才舍得把视线从手上一开一会儿,只见进来的那人,手上的长烟枪娴熟地转着,细长的狐狸眼半弯着,像极了民间话本里吸人魂魄的野狐狸精。
不过野狐狸精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脸也不笑了,腰也不能扭了,烟枪也不转了,遭雷劈了似的愣愣地看了他三秒钟,转身将身后即将跟进来的小妖精往外一踹,顺势又将手里的烟枪一扔,怕那人爬起来揍他似的,极快地摔上门反锁起来,盯着古铜色的门闩深吸了两口气。
“扭啊,刚才不挺能扭的吗?”郁枭瞥了他一眼,便又继续修起了指甲。
他本来就是来找他的,能自觉清场当然是再好不过了,给他省了不少事情,却没想到自己眼看还差最后一个小指就修完了,那个蠢货竟然猛地助跑,腾空扑到他身上来。
“你丫抽什么疯!给我下去!”
郁枭一吃痛,皱着眉毛骂他,他这般躺着,腰部本就悬空着,被他这一压倒好,腰椎立马清脆地奏了两声响。
珞珈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灵巧的两只手当即就从他衣服的下摆钻进去,顺着腹部肌肉的线条一路往上摸,下\/身也不闲着,鞋一蹬,抬起屁股跨坐在他裸露出来的一截腰身上,整个人像章鱼一般牢牢地吸附在了郁枭的身上。
郁枭当场就炸了。
妓院他也没少去过,比他还要奔放的那是一个都没有见过,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家伙底裤都没穿就坐在他身上,还有那难以忽视的,他软趴趴的小兄弟的存在。
而他的手自然也没收敛到哪去,一只箍在了他背上,另一只钻进他衣服里对着胸部的两块肌肉胡乱一通捏,脑袋又像发\/情的小野猫一般凑到颈窝里蹭来蹭去,气得郁枭当即也顾不上没修好的小指,卡着他的后脖颈子就把人往外拉。
“松手,从我身上下去!”
“我不,您花了银子我得服务到位。”
“你扒我衣服算哪门子服务!松手!下去!别逼我揍你啊!”
郁枭见拉他脖颈没效果,只得坐起来反手去扯他的手臂和小腿,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搞得这么狼狈过,也没人敢这样冒犯他。
珞珈对他的脾气和武力都是相当了解的,他深知郁枭此番来找他的原因,也知道和他之间气力上悬殊的差距,左右都是要挨打的,还不如先让他占一波便宜,也好慰藉一下这千年来的空虚。
这样做的结局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被郁枭用桌布严严实实地包成了一个粽子,只露出来个脑袋,郁枭捆他的时候,他就一直用慈祥如老父亲般的眼神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都这么多年了,将军的癖好还如从前那般不咋地。
第64章《燕南山》(二)
“我时间有限,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和我扯淡。”郁枭把他固定在长椅的一端后,自己迅速退到了另一边。
“好的,先生。”珞珈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你昨晚去金鱼港做什么?”
“我爱游泳,先生。”
“你管狗刨叫游泳吗?”
“请尊重我的泳姿,先生。”
郁枭无言地瞪着他,觉得眼前这个大号粽子可能是不知道扯淡是什么意思,正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大门就被一个不长眼的家伙从外面踹开了。
那个不长眼的家伙还门口高高在上地抱着手臂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然后便招招手示意跟在后面的人进来。
“拿下。”
左右疑惑了一下,歪着头问对方:“拿哪个?”
“裹成球的那个,瞎啊,看不出来旁边的是小少爷吗?”郁三没好气地吼。
郁枭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心里骂晁利安不争气,就不能多给他争取点时间,一边抬起头瞅了瞅对面不明所以的楚珞珈,道:“傻了吧?跟我实话交代本来是最好的选择,可你偏偏不干,现在好了,落郁老三手里了,自求多福吧你。”说完就自顾自地站起来,把袖口因方才争执而松开的纽扣重新扣好,背个手朝着郁三走过去。
郁三在门口站得标版溜直,面上还带着掩盖不住的小骄傲,他显然是在等着郁枭的致谢词,不过他的等待落了个空,这小子绕过他就走,假装不认识他一样,更别提什么感恩戴德的话了。
“给我滚回来。”他不爽了。
“有事?”
郁三退后两步,绕到面前,恶声恶气地压低嗓音道:“老子一大早从主城区带人赶过来给你擦屁股,你他娘的就这个态度?”
“我求你了?多管闲事,我自己又不是解决不了。”
昨儿个任务完成地还算顺利,如果没落下这个目击者,他大概会一改从前留给他大哥的刻板印象,但现在也不晚,如果没有郁三利用他庞大的情报网强行插手,他现在应该还有补救的机会。
“你个小兔崽子!”郁三当即对着他抡了两拳,但无一例外,没有一拳打中了。
他打小就瞅这个弟弟格外的不顺眼,虽然他是个小可怜,没能享受过一天爹娘的疼爱,还被束缚了近十年的自由,末了又被送去国外漂泊了十年,但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郁三或许也能做到郁香兰那般,掏心掏肺地去疼爱这个孩子,企图弥补他孩童时期所有缺失的爱,可这事现在放在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身上……
呸!他不配得到老子的关爱。
不过全家,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清郁枭可怜虫面纱之下真面目。
“哎呀呀!你们不能带他走啊!”梦姨哭得像死了男人一样,破开重重警卫兵的阻拦杀到了被贴上封嘴的珞珈面前,张开双臂就朝他抱了过去,如同一只老母鸡在保护她最后的一只小鸡崽儿。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啊你们要带走他!”她撕心裂肺地吼着,“我们这里干得都是正经营生,就是陪客人说说话喝喝茶的那种,绝对没有乱来啊,长官您一定要查清了再抓人呀!”
她认得眼前这个皮鞋锃亮的人是青阳警察厅厅长,能让他亲自出马的肯定是带走了就回不来了。
其实这十年的相处下来,珞珈对于她而言,早就并非一个漂亮的摇钱树那么简单,更类似一种家人的关系,明明知道对方一无是处,绝非善类,这些心中都明镜似的,可一旦出事,还是会摆出一副帮亲不帮理的泼妇样儿。
“你是这儿的老板吧,”郁三放弃了和他的混球弟弟打拳拳,双手插兜走到了正对着他手下撒泼的梦姨面前,手在楚珞珈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昨晚在金鱼港,黎总司令会客时有重要东西被盗,经查证目标锁定了附近的几户渔民,还有就是你们家这位角儿。?????”
“不可能的长官,我们都是特别本分的人!”梦姨惊慌道,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撕楚珞珈嘴上的胶条,“小楚,你给他们说,你昨晚都没去那个金鱼港,对不对?????”
gu903();“空口无凭这位老板,有没有去局子里一趟,大家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