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了吧。”陈驰揣摩着自家老板刚才接完电话的神情，慢吞吞地回答道。

“不找了？霍明昭自己找到人了？两人成了？你即将有老板娘了？”柏原连续三问，差点把陈驰给问懵了。

酒吧昏暗低沉的光线让陈驰看过去的视野变得朦胧又迷离，霍明昭将自己藏匿其中，他努力睁了睁眼，也只能看到霍明昭孤寂的背影。

就，还怪可怜的。

陈驰心想：成是不可能成了，他老板这状态，八成又是单方面失恋了。

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大雪，并没有冻住时间，也没有人停在原地，伤疤会愈合，悲伤也会过去，但爱的那个人，却未曾改变，只是暂时深埋在了心里。

霍明昭结束了Y城的工作，回到海城休息了半天又带着陈驰去了B市出差，他没有和奚呦见面，像是故意躲着她一般，只是让陈驰传话，告诉奚呦，小奶猫还得继续寄养在她那里。

这本就是奚呦希望的结果，她一次一次狠下心伤他，就是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可当陈驰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失落。

临近年底，所有人都进入一种虚假的忙碌状态。

新改的赛制主办方已经发到了参赛者的邮箱。经过三轮俩俩PK筛选，参加比赛的选手从最初的300位，减少到了75位。之后的比赛，参照新规则，只有票数前十者，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比赛。

这就意味，在今年年底之前，这个比赛会赢来最终结果。

压力陡然间变大，奚呦每天三点一线地来回奔波，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周晓年在医院碰见她，看她一眼，轻蹙起眉头。虽然在外周晓年在意体面，可语气还是比平时重了些，带着苛责的意味打量着她：“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奚呦没有立刻回答，周晓年不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关心她，而是站在奚太太的身份提醒她，就算奚家现在落败不如以前，但她作为奚凯荣的女儿，绝对不能丢了奚家脸面。

有些人活一条命，有些人活一张脸，周晓年属于后者。

奚呦的沉默没有换来周晓年的适可而止，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知道了江沛川帮赵英玉找医生的事，于是周晓年放缓了语气，劝她：“呦呦，你听妈妈的话，别瞎折腾了。你看你一天早出晚归，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一品居有起色吗？我看沛川是真的喜欢你，和他订婚吧。”

“奚家和江家联姻，对你奶奶，对你爸爸，对一品居，对我们整个家都好。”周晓年语重心长的说。

奚呦嘲讽似的轻笑一声，终于抬眸看向周晓年，淡淡地问了一句：“那我呢？”

“嫁给江沛川，成为泰阳置业的老板娘，这还不够吗？”

周晓年教育人的时候，喜欢拿出长辈的腔调，她看着奚呦，告诉她：“呦呦，你要知足，以奚家现在的条件，你嫁进江家，算是高攀了，不过你放心，妈妈肯定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去。”

“风光？”奚呦眼底一片冷寂，“妈，卖女儿这种事，有什么风光可言？”

周晓年瞳孔骤缩，厉声道：“奚呦！”

奚呦打开病房门，一脸平静：“奶奶需要静养，妈，请你出去。”

这场对话最后以周晓年愤怒离开结束，是她太天真了，还傻傻地对周晓年抱有期待和幻想。

没有期待，才没有失望，几十年了，无数次累积起的失望，也没有让她明白的道理，却在这一刻，明白得彻底。

隔天上午，江沛川约了奚呦在市医院门口碰面。

这段时间，奚呦已经知道每天往一品居送花的匿名者是江沛川了。她让花店的人转告江沛川别送了，可是第二天鲜花还是会准时出现在一品居。

而且，霍明昭也有意和江沛川杠，江沛川送什么花，他立马就送一捧相似的花，且数量一定比江沛川多一枝。

真是杠的明明白白。

“奚呦。”江沛川站在医院门口朝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近了，才说，“走吧，专家已经到了。”

“嗯，谢谢。”奚呦简单地回答，然后走在了前面。

江沛川看着奚呦的背影跟上去，他明显感觉到，奚呦对他的态度又恢复到了最初时候的那种疏离淡漠。这一点他也早就料想到了，原本他是打算先从朋友做起，再慢慢改变两人的关系，可是江岑峰最近动作频繁，他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只能出手打破两人现在的关系。

送花，就是第一步，是他向她发出的追求信号。

专家看诊，医院安排了不少实习生跟着学习，赵英玉的病房瞬间就变得拥挤起来，奚呦没有进去凑热闹，而是站在病房外等待结果。

江沛川拿着两罐咖啡走过来，递给她一罐。

咖啡是加热的，拿在手里可以取暖，奚呦接过来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谢，随即听到江沛川温声问她：“奚呦，我哪里做错了吗？今天你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

不仅仅是因为送花，还有昨天周晓年和她说的那些话，导致她今天见到江沛川，情绪上难免有些迁怒。可江沛川是这件事的起因，当初也是江沛川在赵英玉脑溢血昏迷后，主动找到周晓年和奚凯荣，提出了用订婚换投资的条件。

周晓年说是因为江沛川喜欢她，可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她也感觉不到江沛川的喜欢，相反，在江沛川看似温和无害的外表下，像是笼罩了一层浓雾，她看不清，也看不懂。

奚呦不置可否的沉默了片刻，在江沛川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忽然发问，并且转过脸，直视着他的眼睛。

“江沛川，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的语速保持在一个合适的频率，不快也不慢，像是普通的交流。可两人都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一点也不普通。

这是交锋，也是谈判。

“说实话，你的帮助和示好，我既感激又害怕。你说奶奶对你有恩，可奶奶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无从查证。”她接着说，视线依旧落在他脸上，问出了她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所以，你想要的是一品居吗？”

江沛川先是很淡的笑了笑，或许是意识到这个场合笑容不太礼貌，他便敛了些外露的情绪，却依旧温和地回答奚呦：“我只是想追求你，这样的目的，会不会让你觉得安心一些。”

奚呦的眼睛其实很会说话，就像此刻，江沛川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不相信，她不相信他说的话。

其实江沛川自己也有点不相信。

他喜欢奚呦吗？喜欢过的。

他想要奚呦吗？想，但是这个愿望并不迫切。

他想要一品居吗？不想，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抗衡江岑峰的工具，而恰巧一品居各方面都很适合而已，但他并不想占为己有。

两人之间的谈话短暂地陷入了沉默，奚呦半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江沛川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至少让她相信自己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这时，身后半掩的病房门被打开，诊断结束了，他和奚呦的谈话也被迫终止。

专家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实习生，江沛川看了一眼奚呦，小声叫她跟着自己过去，走到办公室时，实习生又去了另外的地方。

专家把赵英玉的情况告诉了奚呦。

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但也不太理想，专家建议最好去国外接受治疗，那边有更好的检测设备，或许可以创造奇迹。

奚呦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决定让赵英玉去国外创造这个奇迹。

周晓年强烈的反对，奚凯荣全程都沉默着，等到周晓年说完了，才问奚呦：“钱够吗？我这里还有一点钱。”

奚呦有些诧异地看着奚凯荣，她原以为他会和周晓年站在一边，反对将赵英玉送到国外。

周晓年刚坐下，听到奚凯荣的话又蹭地一下站起来：“不行，凯荣，这笔钱是你画廊——”

“——画廊我自有打算。”奚凯荣摆了摆手，示意周晓年安静些，他才将目光重新转向奚呦，对她说，“国外不比国内，我们没办法经常去看你奶奶，护工方面，你找个可靠点的人。”

奚凯荣三两句交代完了，就把周晓年叫回了卧室。

周晓年虽不愿意，可她最后还是听了奚凯荣的话，没有在这件事上为难奚呦。

三天后，赵英玉被送往国外接受治疗。

同一时间，一品居也在比赛中越战越强，一路过关斩将，以第四名的成绩，成功进入半决赛。结果公布后，李沿突然联系上奚呦，表示可以给一品居投资了。

不过，只是作为前期的启动资金，后续追加投资与否，还得看一品居的最终比赛结果。

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就在半决赛的前夜，发生了意外。

李师傅在下班回家的途中，被冲上马路的摩托车撞伤，右手和右腿同时骨折。奚呦和邓毅赶到医院，李师傅已经打完了石膏，躺在病床上了。

医生说，这种情况，至少要卧床休息三个月。

这个意外，让一品居又陷入了困境。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可以代替李师傅上场比赛的人，奚呦和邓毅连夜筛选了一品居所有分店的厨师信息，最后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代替李师傅的人。

这个人三十出头，叫秦勉，资历虽然不如李师傅深厚，但也多年被评选为优秀厨师。

和秦勉取得联系后，奚呦让邓毅连夜将人接到了医院，和李师傅对接工作。

几乎是一夜无眠，第二天上午九点，三人直接从医院出发，前往半决赛比赛现场。

上次大雪之后，海城连着一周都是晴天，可今天，天空却昏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直直坠落下来。

万物都寂静下来，前面的红绿灯在银白的世界里闪烁着，却给人一种压抑阴沉的厚重感，仿佛那不是红绿灯，而是救护车上生命的红灯示警。

像是预示着未来，奚呦心脏猛地被揪紧。

不安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动逐渐扩大，眼看着比赛场馆就在前方，下一秒，却响起了刺耳的鸣笛声。

她只能遵循身体的本能扭头看去，视野里，一辆货车横冲了过来。

两车相撞，剧烈的冲击声后，世界恢复了平静。

江沛川匆匆赶来，却什么也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奚呦乘坐的车辆被撞翻在公路上，滚滚浓烟从车底冒出来。

他浑身僵直，四肢发冷，隔了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开门下车，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是将迎来一个转折和小虐。霍总稳住，别怕！！过了你就开启幸福生活啦！！！！

第23章深溺

意外和死亡,总是比明天来得更快。

奚呦醒来时，被入眼的白色天花板刺了下眼睛，她本能地闭上,片刻后,听到了周晓年说话的声音。

她推开病房门走进来,但明显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奚呦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渐渐靠近,停在床边。

随后那人开口：“周姨，事故原因警察已经在调查了，初步断定,这不是单纯的交通事故。”

是江沛川,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不如霍明昭那样低沉，江沛川的声音更清朗一些，像春风，不疾不徐,缓缓的温柔。

“我早就告诫过她了,让她别一个人瞎折腾，要是早答应和你订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此刻的周晓年极力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母亲，奚呦甚至能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的哭腔：“沛川啊,要是呦呦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她爸爸可怎么办啊？”

奚呦看不见江沛川的表情，也无从得知他有没有被周晓年的演技震惊,周晓年小声哭泣了一会儿，才听到江沛川温和地安抚着周晓年：“周姨，您别担心,医生已经检查过了，奚呦只是一些轻伤和脑震荡。”

江沛川适时的顿了顿：“况且，还有我呢，我会帮您和叔叔的。”

周晓年握住江沛川的手，感激道：“沛川，谢谢你。”

周晓年没有在病房里待多久就被叫走了。江沛川也跟着过去，配合着警察回答了一些问题，半小时后，江沛川重新回到病房。

天空已经放晴了，照得病房格外的敞亮。

奚呦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安静地坐在病床上，护士正在给她换药。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沛川走过去，站在床头。他身形挺拔，挡住了部分光源，阴影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奚呦盯着看了片刻，才抬起头。

“没有。”她说得很慢，“挺好的。”

奚呦说的是实话，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死掉，现在还能看见阳光，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病房里插着鲜花，奚呦视线轻轻地落着，有一瞬间，她迫切地想要见霍明昭一面，想和他说说话，想告诉他，她其实也喜欢他。

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瞬，便被她强大的自制和理智压了回去。

护士换完药离开，奚呦想到了邓毅和秦勉，于是问江沛川：“和我一起的那两个人呢？”

江沛川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奚呦觉得床单上那块阴影在动，在膨胀，在快速地吞噬着房间里的光和亮。

奚呦再次张了张嘴：“他们呢？”

然后她听到江沛川说：“一死一伤。”

“一死一伤？”奚呦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睁得很大，她极缓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一字一顿，很艰难才问出口，“谁……谁死了？”

“秦勉。”江沛川简单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当场死亡，他没有系安全带，货车撞过来时，整个人直接被撞出了车外。”

“邓毅呢？”

“重伤，还在ICU。”

空气在一瞬间似乎被全部抽干，她沉溺在真空中，嗓子酸涩喑哑，刺痛感密密麻麻地冒出来，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话。

“秦勉——”这个名字从嘴里说出来，她又艰难地哽了一下，想到昨晚，秦勉和她握手，说让她放心，他一定能拿下比赛，进入前三。

那时他还是有温度的人，现在，却成为冰凉的尸体。

“——秦勉的家属，我想见见。”她眼眶通红，眼泪在里面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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