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杨果高中的同桌打来的，问同学聚会杨果什么时候到。

听筒贴在耳边，杨果抬眼看了看唐禹辰，说：“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了。”

电话那头同桌声音顿时扬高八度：“啊？不是吧，你之前不都应得好好的嘛？而且你去年寒假就没来，是不是嫌弃我们这些老同学够不上排面啊？”

“……”

房间安静，杨果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唐禹辰自然也听到了。

变幻莫测的天气，太阳被云层遮蔽，室内光线渐渐暗下来。

杨果挂了电话，见唐禹辰已走去窗边，侧颜被光影勾勒，轮廓深邃。

他稍稍偏过头，看着她，安静片刻，道：“去吧。”

杨果想了想，说：“那你先补下觉，我很快回来。”

聚会定在一家KTV，虽然杨果说了不用，但唐禹辰还是将她送到了门口。

还没进包厢，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喧闹声音，等杨果推门进去，反倒渐渐安静下来。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众同学见到杨果的一瞬，先是愣了一愣，接着皆是不同程度的惊艳。

高中时杨果体重还过百，天天套在一件宽大校服里，留着比男生长不了多少的标准学生头，容貌很容易被忽略。当时也有一小撮人说过她好像还不错，但也仅限于有人冷不丁提一嘴，不成气候。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杨果高中时学霸的光芒实在太盛，作为年纪第一，每年必作为学生代表站在高高的演讲席上发言，接受众同学的仰视。因此，好像在她身上谈论美貌这个东西甚至都有点亵渎的意思。

如今她人瘦到不过百，头发长过肩，脱下校服，活脱脱俏丽佳人一个。

所以，这样的杨果惊艳了可不止一小撮人，连她曾经有过好感的奚时也忍不住侧头看过来。

不过这些杨果没太留意，或者留意到了也压根没放心上，她本就是个神经大条的，对这些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又一向反应迟钝，原地站了几秒，听见有人惊异地唤了她一声。

“杨果！”

杨果回头，看见她高中时的同桌。

“真的是你啊！你现在这也太好看了吧，我刚刚一下都没认出来！”

同桌边说边招呼杨果过去坐，她原本挨着奚时，说话间往旁边挪动屁股，让出了她和奚时中间的位置给杨果。

一年不见，杨果再见到奚时一时有两分恍惚，好像一下子又跟记忆中的某张脸对上了号。

真的太久没见了，都要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除了这些，倒没再有别的心绪波动。

奚时似是对杨果同桌的这一举动有些意外，看了眼笑得意味深长的杨果同桌，目光微动了动。

杨果的这位同桌长相一般，但人很机灵，又很爱笑，所以原先在班里人缘就不错，如今上了大学，性格更加外放了，有点和男生女生打成一片的感觉。

杨果坐下后才发现不止同桌有变化，不少女生还化了妆，男生也变得绅士了，说一些男生喝酒女生随意之类的话。

旁边奚时侧过头，问杨果：“喝什么？”

不等杨果答话，杨果同桌先一步接话：“喝酒吧。”

杨果：“为什么？”

同桌笑嘻嘻：“就当陪我嘛，不然女同学们都喝饮料，就我一人喝酒，显得我很女汉子。”

“而且喝醉了的话，”同桌顿了顿，瞟了眼奚时，“刚好奚时可以送你回家。”

突然被cue，奚时倒酒的动作又是一顿，侧过头慢悠悠问：“为什么是我？”

“你长得帅呗！”同桌笑着丢过去一句。

奚时也笑了，继续给杨果倒酒，不置可否。

杨果皱眉看向同桌，低声制止：“你不要再瞎闹了！”

杨果高中喜欢奚时这件事，虽然没告诉任何人，但不都说喜欢这东西即使不说话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所以作为杨果的同桌，还是多少能察觉到的。

但那时候大家都小，又整天学习，做不了多出格的事，不过现在不同了。

同桌这会以为杨果害羞，嬉笑着小声回：“羞什么，都大学了，而且他已经跟八班那妖精分手了。”

奚时就在旁边，杨果不便多说，只用眼神警告了同桌一眼，而后打开随身小包，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唐禹辰发个微信，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迟疑的空档，放在小包里的巧克力滑落下来，同桌帮她捡起，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什么？…巧克力？”

“不是给你吃的！”

杨果伸手要拿回来，可同桌眸光一闪，手上一抛，转眼将巧克力抛给了奚时，“知道不是给我的，欸，奚时你不是爱吃甜食？”

“……”

杨果错愕，再转过头，来不及阻止的一秒，奚时已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

“……”

奚时嚼了两下巧克力，还笑着给出一个字的评价：“甜。”

“……”

杨果这下真生气了，偏头很凶地瞪了同桌一眼。

同桌一愣，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撮合意思太过明显，让杨果失面子了。她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小心翼翼陪着喝酒，话都拣杨果喜欢听的说。

“欸，杨果，不是我说，你们学校可是真牛批啊，今年不是有个百年校庆嘛，我刷视频看到来的全是名流大咖啊，还有新闻联播上经常出现的那几位呢！”

有别的同学闻言也纷纷附和，闹着给杨果敬酒，笑说以后发达了别忘记老同学之类的。

杨果推不过，应付着喝了几口，却不知该怎么接话。

学校的确是响当当，可杨果作为S大的一员，说出S大的名号时，是有些心虚的。

面对同学的好奇打听，她还能顶着顶尖高校生的光环勉强维持住正能量的形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身居高处，她也迷茫。

网上有不少人说她这个专业太泛，学的东西多又杂，很多知识都涉猎一些，但蜻蜓点水，不专，深度不够，是个万金油专业。

杨果大学才刚上一年，也不确定这话对不对，但如果未来三年都是复制这一年……杨果觉得自己的心比那些专业课还虚。

众同学有日子没见，又正是热情活力的年纪，包厢气氛一直很热闹。

期间奚时时不时侧过头跟杨果搭话，先是说杨果跟以前不一样了，又夸杨果以前学习有多棒，不知不觉中，还约了开学去杨果学校玩。

杨果也渐渐发现，奚时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更健谈，人情世故方面更会。

其实细想下来，高中她根本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摸头杀后印象比较深的一次，学校大礼堂，她作为学生代表大步走上台，眸光扫过台下，看到这张俊朗的面庞时，更捕捉到他目光里流露出的欣赏。

回忆起自己的那段高光岁月，杨果忽然怀疑，或许，当初她喜欢的，不过是曾经那个内心有骄傲支撑的自己。

第38章

又喝了两口酒,杨果脑袋有些晕，抬手揉了揉。

“还好么？”

旁边奚时侧头看了看她，轻声问。

许是包厢里太嘈杂吵闹,他说话时靠得有点近，杨果不怎么自在，忽而起了身。

“我去唱歌。”

杨果唱了歌没再回原来的位置,就坐在点歌台旁边,期间少不了人过来搭话敬酒,有跃跃欲试搭讪的男生，也有以往交好的女生。

包厢里一如既往地热闹，打牌唱歌喝酒,旁边几个女生好像在聊明星，说谁谁谁的女儿参加了巴黎名媛舞会，还翻出微博上的照片。

“欸欸，这不是那谁…美国那个特牛的叫什么的导演的女儿么？！”有人指着照片惊道。

“你以为呢！这舞会可有讲究了,光有钱都进不去，里面这些可全是世界顶级名媛千金！”

“欸我觉得，还是这个比较好看……”

几人看到兴奋处还拉着杨果一起看,许是包厢里五颜六色的光线太迷乱,杨果脑袋晕得很，感觉旁边有人扒拉自己，慢腾腾跟着瞟一眼过去,然后，目光倏然凝住。

几个肤色各异的女生中，严礼雪坐在中间靠右一点，一袭水蓝色中世纪法式裙装，坐姿优雅,大大的裙摆铺了满地。

像是在一个酒店里，身后的落地窗外就是巴黎铁塔。

下面还有一个她单独的采访，温柔带笑，全英文，落落大方。

杨果抿了抿唇，不自觉又摸酒来喝。

又一杯下肚，才忽然觉出不对。

这还是她成年之后第一次喝酒，难不成自己酒量这么差？

刚刚喝的那两杯酒劲似乎慢慢上来了，感觉整个包厢都在摇晃。

杨果稳了稳心神，起身去外面醒酒，走出包厢的几步，脚步都有些虚浮。

直到这会，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酒量是真的差。

出了包厢，她拿出手机，看着上面晃来晃去的时间。

已经过去…一二…快两个小时了，不知道他醒没醒。

杨果本想先发个微信过去，可打字的手明显不听使唤，她敲了两下索性放弃，戳了通讯记录，拨了电话出去。

彼端很快接了，低低的两个字传来：“杨果。”

杨果弯了弯唇，往走廊尽头走，“醒了？我这边差不多结束了，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带吃的给你？”

彼端静了两秒，问：“喝酒了？”

杨果：“……？”

这么明显？感觉她说话没打结吧。

但还是乖乖“嗯”了声。

彼端唐禹辰又静了两秒，说：“等我来接你。”

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走廊窗户开着，温软的夜风吹进来，酒意更甚，杨果微眯了眼睛。

她挂了电话，又翻了好一会儿通讯录，才找到同桌电话，拨过去说自己先走了，然后收了手机往楼下走，脚步有些不稳，但还不至于踉跄。

刚走出KTV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回头，见奚时高高的个子晃进她的视线范围，停在她面前，嘴巴张合。

周身风更大了，他的声音不太清晰，像是在问：“要走了？”

杨果感觉整个人有点飘飘然，撑着自己笑了笑，点点头。

奚时盯着她看，似乎轻声笑了下，又问：“我送你？”

杨果：“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她大概是真的喝多了，脸颊红红，说话慢腾腾的，嘴角也始终漾着笑。

有种别样的柔软。

这还是奚时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杨果，一直以来她都是高高站在台上，接受众同学仰视的存在，那么耀眼，那么遥不可及。

以前的他，从未往某方面想过。

可这次再见面，她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说不清哪里，有了点小女生的感觉。

她同桌的暗示提醒那么明显，奚时不是什么没谈过恋爱的直男，意外的同时，也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曾经似乎错过了什么。

他望着此刻眼前醉眼朦胧的女生，忽而倾身，略略低头，唇几乎贴在她耳畔，声音压得很低：“巧克力很好吃。”

杨果身体僵了僵，意识里清楚这个距离太近，可行动上有些不听使唤，她努力让自己退后一些，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多么慢悠悠。

似短又长的一段时间，她感觉手臂上一紧，紧接着一个力道猝不及防拉着她后退。

力道太急太快，她脚下踉跄了下，身体落入一个有点熟悉的怀抱。

杨果抬头，见到来人那张英俊的面庞，咧嘴笑了笑，样子有点傻，人却像是终于完完全全松下来，脑袋不堪重负般，倏地垂下。

唐禹辰脸色晦暗不明，手上将她更往怀里揽了揽。

对面奚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有点懵，他望着眼前冷峻矜贵的男人，张嘴想要说句什么，可抬眼撞上他眼神，又下意识住了口。

唐禹辰微冷的眼神扫过他，停留数秒，什么话都没说，带着杨果离开。

小城市道路规划极不规范，车子停在隔壁街的一处广场边，十几米的距离，已经不能指望她走直线，唐禹辰将她扶上车，没有立马驱车离开，他先是定了定神，而后去后备箱拿了瓶水。

递给她之前，拧开瓶盖，自己先仰脖咕噜噜喝了几大口，仿佛这样才能浇熄心头的那股无名之火。

想到同学聚会会让她遇到曾经的人，他也矛盾地强迫自己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但唐禹辰没想到，会让她醉成这样。

水递过去，她似乎有些不满，接过喝了小半瓶，抱在怀里嘟囔抱怨：“你为什么喝过了才给我？”

跟别人贴那么近倒没嫌。

唐禹辰唇微微抿紧，半响，又沉沉呼出口气，强自平复了下。

跟一个醉酒的人置气显然不理智。

况且…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

天色瞬息万变，上一秒还彩霞满天，这一刻，风卷着乌云层层漫上来。

送她回家的一路上她也不老实，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有女朋友吗？”

唐禹辰侧头瞥她，丢下微沉的一句：“你不都知道。”

杨果双手用力一拍，笑了：“对啊，你说过的，没有！”

顿了顿，她又十分疑惑的样子，“可是你这么优秀，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呢？？”

“……”

杨果：“我要给你买个女朋友！”

“……”

这是喝了多少？

唐禹辰没说话，杨果打了个酒嗝，又异常丧气地自顾自说：“不过蒋美晶不行，她太贵了买不起。”

“……”

杨果低下头，声音也变低，听起来愧疚得很：“怎么办，对不起，我没钱，没法给你买女朋友，你喜欢的肯定不便宜，我买不起……”

“……”

唐禹辰按了按突突起跳的太阳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以后都不准她再喝酒。

车子一路往杨果家的方向驶去，快到通往村头的分岔路口时，车速忽又渐渐降下。

拐了个弯，打了双闪，将车停在路边。

路两侧是大片的果园，唐禹辰推门下车，对着空气再次沉沉舒了口气。

在车外站了一会儿，他绕过车头走去副驾，拉开车门，半蹲下来。

唤了声：“杨果。”

杨果微微侧了点身子，目光跟他对视，慢半拍地眨巴了下眼睛，“嗯？”

“我今晚就走了。”唐禹辰不确定她能不能听得懂，但还是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跟剧组请了两天假，只因为太想见她。

可剧组不只他一人，这段时间他的戏份又重，多耽误一天，不知道会导致多少人的工作被拖延。

杨果怔了怔，忽而皱眉，不大高兴：“我不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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