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徐遂想到的三个再见面的方法全都被干脆利落的否决了,“那就先留着吧,你想要了随时来拿。”徐遂说完转身欲走。
“我不会想要了。”楚之头也没抬,“我这个人虽然念旧,但是有些东西毕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徐遂握紧了门把手,没有说话,抿了抿唇,随手带上房门离开了。
那扇不怎么中用的门又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楚之结束了一把游戏,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想,或许应该换扇门。
急着拿东西既然是假的,上午喝了酒也是假的,徐遂坐在驾驶位,久久的没有动作,后视镜里能看见后座上搬下来的楚之收拾好的两个箱子,车内还是楚之惯用的那款清新剂的味道,他的手机壁纸还是之前一个晚上楚之心血来潮让他换的小兔子,等回到家,整个屋子的装修都是楚之一点一点做的,每一件家具,衣柜里的衣服,厨房里的碗筷,处处都有另一个的影子。
只是被他亲手弄丢了。
徐遂这几天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个事实,试图让自己习惯,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很小的时候可以习惯畸形的家庭,大一点了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现在只不过是去习惯生活里少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才刚刚开始,就觉得可能永远也做不到了呢。
徐遂想起在咖啡馆宋锐杰挑衅又嘲笑的表情,想起楚之和朋友之间自然又舒适的相处方式,这些从前他根本没有在乎的东西现在每一样都让他感觉到胸闷。他喜欢的人身边来来去去让他开心的人,每一个人都不是他,而所有那些委屈和难过,反倒都是他带来的。
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一句对不起,我后悔了。
楚之这边自然不会猜到他的心路历程,许是彻底和前夫划清了界限,他心里空落落一大块的同时心情却前所未有的畅快,心情好的时候效率也高,甚至连工作都是愉悦的了。
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交完稿,当上了甩手掌柜,接完了旅行回来的父母,舒舒服服在程志家躺了好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被一个电话打破。
“喂,楚先生吗?请问您在家吗?有一个您的快递。”
“放门口就好,我不在家,麻烦了,谢谢。”楚之忍着起床气和颜悦色,挂了电话再次陷进了床里。
嗯?快递?我什么时候买东西了?
第26章
楚之抱着这个疑问到底也没睡下去,他昨晚其实睡得挺早,但是成年未步入老年之前,能多睡一会儿就绝不睁开眼睛,现下才刚刚六点半,他起床洗完漱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起这么早?”程志已经吃上了早饭,明显没带他那份。
“啊,你怎么天天起这么早。”楚之在桌子上扫了一圈又飘到冰箱旁边。
“上班,不是无业游民。”程志撇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报纸上。
“我爸都不看报纸了。”楚之拿了瓶矿泉水,“你活成了我爷爷那代人的样子。”
程志不怎么想搭理他,此人家里书房小小的装修了一下,用的所有材料甲醛含量加在一起都百分之百在国家安全范围线内。就因为他自己最近没什么单子,所有事儿都丢给了工作室二老板干,然后为了每天少做一顿饭,少订几份外卖,已经借着甲醛的由头在程志家呆了快十天了。
十天,程志想,操心他十天会不会熬夜猝死,够我少活半年得了,于是他一脸胃疼的看着楚之灌了半瓶凉水,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回你自己家。”
楚之当即表示十分心碎,“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我在这儿是耽误你正事儿了是吗!你是不是有人了!”他随口一问,就是一时戏瘾犯了,万万没想到程志居然真回答了。
“有点,快了。”
然后他连八卦的时间都没能拥有,直接被打包扔了出来,场面十分一时十分凄凉。
在车库停好车才想起来自己这么早起床的原因是有快递,楚之拎着自己的小行李包犹犹豫豫的往上走,生怕是楚妍给他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到门口却呆住了。
他家门正面规规矩矩放着一大束红玫瑰,粗略看上去没有九十九朵也得有个七八十,上面还带着水珠,看上去十分新鲜。
楚妍终于疯了,楚之摇摇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他的亲姐终于在从事医疗工作的第n年彻底被现实打败了。
楚之僵硬的拎起那束花,拿的离自己尽量远,因为另一只手还有个包,扭曲着身子打开了门房门,烫手似的把花扔在了鞋柜上。
然后就看见了夹在玫瑰花里的一张卡片,他犹犹豫豫的捏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字。
XS。
于是楚之觉得是自己疯了。
而另一边徐遂正第三次看似不经意的确认,“送花真的管用吗?”
“绝对管用。”方恒端着咖啡路过他,信誓旦旦,“我前阶段磨了好久才要到我之前和你说过得那个人的地址,连着送了半个月玫瑰花,把这个月零花钱花没了一半,他终于答应和我见面了,明明之前认识了快一年都一直没松口。”
徐遂于是只能第三次怀疑自己可能吃错药了,然后又死马当活马医的拿出手机连着订了未来半个月的花。
楚之当然不会理他,第一天甚至觉得是个巧合,说不定是有人送错了。直到他连续五天都在睡得正香的六点半接到快递的电话收到花,并且和快递员沟通失败后终于忍无可忍的给徐遂发了消息。
你要干什么?
那边回复的极快:不喜欢?
楚之生无可恋:没人喜欢在大早上睡的迷迷糊糊开门收东西好吗!
徐遂:那我明天让他晚点去。
重点是这个吗?楚之蹬大了眼睛:哥,你到底要干嘛?我不喜欢玫瑰花!
徐遂:……
徐遂:那你喜欢什么花。
楚之脑子还不太清楚,随手回了个海棠花,然后就去洗漱了,徐遂一天都没再回复,他也就忘了这段对话。
然后第二天中午他刚吃上饭,就收到了一捧白色的海棠花。
第27章
楚之觉得这个事情可能需要好好聊一下,于是他特意挑了徐遂正常已经下了班的点打了电话。
“喂。”那边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楚之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在意。
“你能不送花了吗?”他开门见山,“我家没有地方放了,而且那花也挺贵的,关键是。”他疑惑的问道:“你是要干嘛啊?”
徐遂那边好像压低声音咳了一声,才开口,“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养花。”
“我想养种在花盆里那种,好养活的,从种子养到开花。”楚之站在卧室的窗户边看景色,“再说那都挺久之前的事情了啊。”
徐遂嗯了一声,声音很轻,“那我不送了。”
楚之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但是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想再说什么废话,“那你先忙,我挂了?”
“我不忙。”徐遂却没按套路出牌,“家里没地方放就扔了吧,这种花期也不长,开不了多久。”
楚之扫了一眼摆在窗台上的海棠,今天中午刚收到,现在还是开的好的时候,他敛下眉目,回答道:“嗯,是打算扔了。”
徐遂那边不知道为什么传来一声轻笑,楚之挑了挑眉,“你不忙我去忙了?”
“你不是问我是要干嘛吗?”徐遂没接他的话,突然问道。
“啊。”楚之应了一声,“我那就是礼貌性的询问一下。”
“知知。”徐遂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叫了他的名字,“对不起。”
楚之动作一顿,“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心平气和,天气已经渐暖了,许是今天阳光很好,楚之突然就觉得可以和这样子的徐遂好好交流,“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感情的事儿本来就是要么你情我愿,要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谁对谁错,要说对不起,我之前也算是骗了你,我不是那种下了班就爱待在家,岁月静好的人,比起你只是单纯不喜欢我,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吧。”
徐遂安安静静的听着,他从楚之家出来那天回到家就有点难受,当时没怎么在意就拖成了感冒,现在他头疼的厉害,却觉得自己没有哪一刻思路这么清晰,“连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是什么性格也不知道,那这个人才是真的失败……真的……不用心。”徐遂闭上眼睛缓了缓,“是我的问题,我明明潜意识里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但当你想要和我表达的时候我却以那样一种方式拒绝,是我不对。”
楚之现在听见这些话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曾经以为的开心,也没有刚决定离婚时以为的难过,更像是一个旁观者,“都有道理,我大概能猜到你送我花是为什么,但是你看,你连我到底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其实你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习惯使然而已,都会好的,过了这个阶段,都是可以向前看的。”楚之笑了笑,“不过这说明我这个人其实很不错,真离开了还是蛮不适应的吗。”
“不是习惯……我也知道你喜欢海棠,但是一般……不都是送玫瑰吗。”徐遂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楚之可能都觉得只是一时冲动情绪作祟,这些事情也和什么花没有必然联系,便也不再试图解释,“最近气温不稳定,你多注意,先忙吧。”
于是楚之说了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全当徐遂是目前状态不好随便说说的,没怎么往心里去的看新的设计要求了。
方恒余光扫见徐遂挂了电话,八卦的问道:“怎么样,有用吗?”
徐遂摇了摇头,“本来也没觉得会有用。”但是除了这种方法,也没什么理由能和楚之好好聊聊。
“那我这点仅有的实践对你可能不起作用了。”方恒耸了耸肩,“要我说你也是活该,自己作死吗,怪不得别人。”可是到底是徐遂的朋友,他吐槽完又不得不表示一下关心和支持,“所以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慢慢来吧。”徐遂坐回椅子上,“之前是他太惯着我,我也太……理所当然了。我总得先让他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他。”
方恒看他恹恹的表情就想补刀,“和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到最后连你喜欢人家人家都不信,活该啊,活该。”
第28章
徐遂很久没有感过冒,身体脆弱精神就跟着脆弱,一些他已经不在意的事情被倏地放大,他当天晚上久违的梦到了小时候。
那天是徐良志和程丽结婚九周年的纪念日,也是徐遂八岁的生日,他那个时候已经记事了,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别人家的父亲不一样,总是带着一身难闻的味道回家,会对自己的母亲呼来喝去说着难听的话。但在那之前徐良志一直没有对程丽和他动过手。
这一天成了一个分界线。
程丽一大早就开始为这个周年纪念日做准备,做了一桌子菜,嘱咐放假在家的徐遂安静的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要出来,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却全然忘了这也是徐遂的生日,在他惊喜眼神中高高兴兴的摆在了桌子上,然后把给徐遂准备的晚餐放在了徐遂的屋子里,让徐遂自己在屋里呆着。
那天是徐良志第一次对程丽动手,他还没有染上毒品,但酒精让他的理智所剩无几,可能是在外面受了气,回到家之后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程丽哭着不敢反抗,温馨的屋子一片狼藉,徐遂在迈出屋子的下一秒被程丽喊了回去。他只能犹犹豫豫的关上门,害怕的在屋子里坐着。
梦断断续续,徐遂睡得不安稳,明知道是在做梦可还是不受控制的到了下一个场景。
他上五年级的时候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那家的哥哥比他要大几岁,哥哥的父亲是一个医生,他们一家人都很好,那个哥哥对他也很好,帮着他躲开徐良志发疯的时间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这个原因,他把赵星洲当做救命稻草。可是那个时候的赵星洲也只是一个大几岁的哥哥而已,他对徐遂好更多的是出于怜悯和父亲的交代,在小学毕业那年徐遂决定报警抓徐良志的时候,赵星洲还是选择了沉默。
沉默的看着徐遂被发现,没有像答应好的那样帮忙解释或是再去报警。
画面再一转是徐遂终于被迫成长,失去了以为是依靠的哥哥之后,敢独自面对已经没有他高的徐良志的时候,但他没想到那次对峙差点要了程丽的命。
那之后徐遂没了程丽的阻拦,也早就有了独立于一切的底气,第一次把徐良志送进了戒毒所。
这个梦漫长而痛苦,徐遂在天光乍破的时候终于挣扎着醒来,梦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高三那年,他和出了戒毒所的徐良志沉默相对,天有点热,他被徐良志打了一巴掌,觉得荒谬又可笑,当他偏了头,余光似乎扫到了一个人。
徐遂强撑着吃了药,到了书房找到了之前意外碰掉的属于楚之的书,那天在楚之家,他鬼使神差的拿走了一样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徐遂看着那张照片,止疼药似乎起了点作用,噩梦也终于完全消散。
原来你早就见过我最不堪的样子,原来……我失去的是我曾经一直渴望拥有的一束光。
在徐遂接连八九天没有动静之后,楚之彻底的忘记了那天下午的电话,那一点点怅然若失被他归结为自尊心作祟,消失的十分快,让他自己都以为可能不是因为徐遂的话而是因为张丘城从他盘子里抢走的虾滑。
今晚既然还要约着吃火锅,那就多点一份虾滑吧。
楚之回完了张丘城的消息,退出来就发现多了两条新的消息。
徐遂:你有本书在我这里。
宋锐杰:哥,要一起出来吃个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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