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林诃只见过来请愿的人,她觉得那些人都是不劳而获,自己做不到只会把希望寄托给别人。
她也是一直这么看待众生的,直到她被迫认识了纪兰笙。
“我倒是觉得城外那些人死有余辜,不思进取本就不配得到施舍。”林诃低头,捡起了一穗遗落的稻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把这个选择交给纪兰笙。”
玲子不太懂林诃的意思,抱着自己的身体疑惑的看着林诃。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原来该成佛飞升的人是这样的。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按照本来的事情发展下去,纪兰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那就做吧,玲子不懂这些,只要大人说想做,玲子就会陪着大人。”
林诃笑着摇摇头:“只是突然觉得说不定看了纪兰笙的选择,我会找到我这些年都思考不清的一个答案。”
那是她在灵山上四百年,都没想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不出意外日更,谢阅。
第5章被抢走金手指的千金小姐(5)
次日一早,纪兰笙便收拾好了自己,带着溪兰一同去赴约。
姑娘着了一件鹅黄色的小袄,腰间叮铃铃的挂着好水头的玉石,她不算打扮的太精心,倒是因为昨日和爹爹商谈许久,眼下还有未散去的青色。
早间虽然多睡了一会儿,但是熬夜带来的疲惫短时间也无法消散过去。
纪兰笙拿扇子掩着口鼻悄悄打了个哈欠,其实是她来的早了。
纪老爷从小就教育她,要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一些准备才不会因为一些意外耽搁了。
溪兰看着自家小姐困成这个样子,不免又要操心两句:“我就说你不该约他来,让他自己去拜不就结了。”
纪兰笙摇摇头,努力的睁了睁眼睛,瞪去两眼里因困倦而氤氲上来的水汽。
她抬头看了看日头,这会儿日头正热辣着:“我也是正好要去庙里给大哥求平安,他此去西南,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放心。”
纪兰笙的大哥前日去西南跑个生意,不知为何,纪兰笙这两天总是心里突突的跳着,担心大哥会出事儿。
她等了有一会儿,薛平喻才过来,脸上挂着汗滴:“抱歉,我来晚了。”
纪兰笙摇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他身上的汗味儿:“走吧。”
两人就这么走着去灵钟寺,等到了地方,纪兰笙才发现这一次的饥荒究竟有多厉害。
城中还好,主要是知府不愿意接纳灾民,在大批的灾民入城之前就封锁了大门,也就只有那么一撮人,纪家还能安置的下。
可灾民众多,所求无门,只好来求佛家施舍。
佛家慈悲为怀,只要诚心发问,便会渡他脱离苦海。
灵钟寺的门口,里面,各个墙根底下都坐着形容枯槁的灾民,小虫子围着他们飞来飞去,一块干粮分成几半分着吃,甚至还有人为了那么手指长的一块饼大打出手。
林诃看着那些人,托着下巴问玲子:“这就是佛要渡的众生么?”
玲子脑仁就那么大点,也从来没人给她讲佛法,看的书都不如林诃多:“我不知道。”
林诃不言,只是原本心生的那点好奇散去了一半。
纪兰笙和薛平喻已经走进了正殿,金色的佛像从高处藐视众人,在林诃的视角倒是正好与佛对视。
林诃捏着拳头,想要一掌打碎那高耸的佛像,但一拳挥出去,只挥了一场空。
她的身体还在十八层之下的无间地狱,现在的她纵使空有一身怒意,也无处发泄。
林诃看着佛像,似乎能从那双金砂染上的眼睛背后看到佛祖,看到佛祖的质问。
佛祖要她心存善念,但四百年前的林诃不懂什么是善恶,只知道一切都遵从本能,那些经书上密密麻麻的苦厄于林诃而言也只是空乏的文字,因为反反复复的熟读才记在了脑子里。
林诃现在也不懂,但她知道若是世间有善,就应该是纪兰笙这样的。
“若众生要靠施舍才能存活,难道不是本就不该存在么?”
可是佛不会回答她。
转眼间,纪兰笙和薛平喻已经上过了香,男人颇为绅士的扶着纪兰笙跨过佛堂门口的门栏。
只听得小姑娘望着满寺庙的灾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知府大人对这些灾民,就打算弃了么?”
昨夜她同纪老爷聊到很晚,城内的那些,倒是说通了纪老爷,把城西那边的地开了,种些成熟快的,倒也来得及能续上。
但是地到底是不怎么肥沃,不然也不会荒置了那么久,也就勉强叫他们自给自足些。
但是知府贪得那点救灾粮,到她家来谎称官家没有粮,想叫商会多出点力。
纪兰笙倒是想救,但是实在是力不从心。
对此薛平喻倒是了解的很,纪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养着几大商口,虽说家底富裕,但是粮食开销极大。
上一世若不是因为纪兰笙有玉石空间,根本就扛不住那么大的粮食输出。
但这一次他拿走了纪兰笙的石头,这份善缘他也一并拿走了。
“倒也不必太担心,我还有法子,总不能让这些灾民就这么饿着。”
薛平喻给纪兰笙吃了一记定心丸,小姑娘也是急病乱投医,想也不想的就问:“薛郎能有什法子?倒不是我看不起薛郎,官家的粮仓知府看的紧紧的,你不过是个从事,能怎么办呢?”
“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给这些灾民安置了不是?”薛平喻说的真诚,拿出了毕生的演技来,“纪姑娘都为了他们如此奔波了,我作为百姓的父母官,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纪兰笙叹着气:“这知府真是,为何不能想个办法跟上面参他一本。”
昨日跟父亲吵了半晚,纪兰笙就是想不通,既然明知这知府贪官粮,为何还要这样放任他来做着临平镇的父母官,换一个不好么?
她到底还是年轻,看不懂官场里的道理。
薛平喻在心里淡淡的嘲笑了一番纪兰笙的妇人之仁,嘴上还是捡了好听的话说:“证据不好收集,也没人能呈上去。我不过一个从事,检举知府,有为了升官不择手段之嫌,只能等巡抚大人来的时候,想办法让人漏了马脚。”
上一世就是他太过急功近利,过早的把知府拉下了马,搅得巡抚来查的时候,也查到了他头上,阴沟里翻了船。
这次他倒是不急着把知府弄下来,当务之急却是先傍上纪家的势力,才方便他日后的作为。
“若是薛郎有办法,那就请薛郎多费心些了。”
“薛某定当竭尽全力,至少也不能辜负了姑娘的信任。”
纪兰笙被他说的脸红,两人一路走过来也已经快回镇子,便捡了个借口告别了:“就送到这儿吧,我跟溪兰还要去隔壁街的点心铺子逛一逛,就先走了。”
“好,姑娘路上小心。”
纪兰笙对薛平喻微微行礼,便带着溪兰离开了。
走了两步,溪兰悄悄的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薛平喻还在原地站着,目送着纪兰笙,目光申请,看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姐,就这么两句话你又沦陷了?”
“说什么呢!”纪兰笙打了一下溪兰的手,“他既然有救世济民之心,我自然钦佩。本也只是觉得那件事有些蹊跷而言,但是近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说不准真是我看错了?”
溪兰一听可急了,昨天才刚对那男人有了忌惮,怎么着今日就只是与人交流了一下灾民,就又成了怀春的少女了?
“不是小姐,终身大事!还是得慎重啊小姐,谁知道他是不是骗你的呢?你也知道他就是个从事,他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本事还救济灾民?你也信!”
纪兰笙平生没见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人,知府勉强算一个,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骗的:“他既有这份心,想为之努力了,就算做不到,也没什么。怕的是那种做不到,还要去要求别人怎么做的人,那样的才是只有一张嘴。”
“小姐,你别是脑子被太阳晒坏了吧。”
纪兰笙听罢,半分嗔怒的快走了两句,把溪兰晾在后面,惹得小丫鬟提着裙子追。
“唉不是小姐,我是为你好啊!”
纪兰笙自然知道,不能过于信任别人,她和薛平喻相识并不算久,说来还是那人先来招惹她的。
一开始因着没见过多少男人,书院里的那些男孩子又各个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是栋梁之才,再加上她又因为书念的好受先生的喜爱,便都看不起她是女子。
觉得她书读的再好都没有用,横竖将来是要嫁人的。
就是那个时候她遇上了薛平喻,发现原来真有书上所说的那种翩翩君子,迅速的坠入了爱河。
一直到那天从天而降的两个果子,不仅打中了薛平喻的脑袋,也打醒了她被少女情怀迷住了的心。
若真是喜欢了,总该接着这次的机会,清清楚楚的看清了薛平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
不过薛平喻和纪兰笙分手后,可是一点都没闲着。
他又折回了灵钟寺,把昨日在玉石空间里弄的那些米浆搬了一桶出来,和灵钟寺门口的小沙弥一说,便有人带着他去见住持了。
灵钟寺的住持一把白胡子了,看着倒是硬朗,他对薛平喻低了低头:“听闻施主带了些粮食过来,贫僧在这里,先替灾民们谢过了。”
薛平喻也对住持行了个礼:“住持拼劲全力也要救济这些灾民,我是没了法子,也只能提供些米浆,让贵寺的生活也好过些。”
“施主有心,佛祖必会记住。”
“倒也不求善缘,只希望百姓能过的好一点,我没本事,做不上知府,也只能悄悄地借用贵寺的手救济他们了。”
他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情况透露了出去,不管主持能不能看懂他这点小九九,但周围的人也不少,他声音也不算小,还是不少人都听了去。
他不需要去亲自做什么把知府拉下来。
只是稍稍的透漏一点知府的无能,都不要提他到底做了什么,那些得不到救济的人自己就会把前后圆上。
他们得不到救济就会去闹,会等巡抚来的时候扒着人的官袍去告:“世道不公。”
把这一切都教给流言蜚语,才是一把真正杀人的好刀。
玲子问林诃:“不管么?”
林诃还念着刚才纪兰笙脸上的一抹红,原来对那才女所有的心思都消散了:“管什么?”
她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三分嘲讽:“我早说了不管,要看纪兰笙的决定。”
“若有一日她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她会怎么做,又会如何看待曾经如此天真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不太顺,之后不会拖这么久更新了。
这个世界其实有点长,第一次写这种文,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感谢大家的观看,我会努力做的更好。
第6章被抢走金手指的千金小姐(6)
等到纪兰笙再有薛平喻的消息,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当时纪兰笙正在跟账房和核对这个月的支出,只听得往库里搬东西的小厮说:“今日城外那些灾民,倒是没怎么闹过了。”
纪兰笙账算到一半儿,听到这话停了笔问他:“怎么?”
这一阵子她一直跟纪老爷忙着处理城西的那篇荒地,安置城中剩余的灾民。
家中男丁稀少,大事小事都只能是两人亲力而为,也幸好是纪兰笙顶事儿,分担了不少事情,只是这忙起来就顾不上别的了。
她之前还担心着城外那些灾民们如何了,看灵钟寺那个样子也撑不了多久,倒是没想到能从小厮口中听到消息。
小厮把手中沉重的东西放下,过来给自家小姐禀报:“回小姐的话,灵钟寺不知道从哪儿收了一批救济粮,每日粥食干粮就没断过。”
“这方圆百里的商户咱家都问过了,哪还有家底这么丰富的,别是叫坏粮糟粮给骗了。”溪兰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嘴快都说了出来。
纪兰笙把笔搁下,将账本递给账房:“你先再算一遍,把刚才觉得不对的地方勾出来,我有事要问他。”
小厮没想到自己随口和人聊的一句,竟然被自家小姐给抓住了。
他没怎么见过小姐,怕小姐说他不务正业,低着头瑟瑟发抖的跟着纪兰笙往外面走,就差点直接跪在地上说:“小姐饶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嚼舌根了。”
但他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带着他到院子里,拿着石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还听见什么别的了没有?”
这句话给小厮问懵了,纪兰笙的样貌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又因着饱读诗书带着一股别人家小姐都没有的书卷气。
平时说书读的多的姑娘,看着都比别人家的伶牙俐齿些。
但纪兰笙不一样,她虽然是纪家最小的一个,但却并没有太过宠溺,倒是纪府上下都说纪兰笙最像纪夫人。
小厮来了纪府这么多年,头一次跟小姐这么面对面,还收到了小姐亲自倒的茶,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我也只是听隔壁卖菜的王小二说的,他给灵钟寺送菜,听那些灾民都在讨论,说官家还是有好人的什么的。”
“官家?”纪兰笙捡到了他话头里的一个词,“哪个官家?”
“就是咱们临平镇的官府呗,哪里还有别的官家了。不过肯定不会是知府大人,听他们说是个当不了知府的人,还是什么的。再多的,王小二也讲不清了,再说了王小二也就是听别人传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纪兰笙点点头,给了他一两银子:“你再见到王小二,再替我问问,若是有空就去外面打听打听。打听到了也不必来找我,我近来太忙,也不好找,就去找我院里的丫鬟给她们说了就成,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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