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时候,秦婳总是在盘算,要如何才能得来那东西,又要多久才能离开这京城。
沈澈的温柔与小心呵护,秦婳并非视而不见。
她明白沈澈的好,可正因为她知晓沈澈好,所以才不能在心里住着别人的时候,虚伪的回应他,叫他陷进去,跟自己一样没办法自救。
带着目的来到他身边,已是欺骗了沈澈一次。
至少情意上,秦婳不能再骗他。
情意这东西,欠不得的。
欠得多了,总有一日会报应上头。
秦婳拢紧衣袖,打算绕过假山回院子。
然刚走到假山后头,她就听见相距不远的地方,有人说话。
那声音熟悉。
是胡侧妃。
秦婳小心探出脑袋,方才没仔细看,眼下才发觉已经走到胡侧妃院子以西的鱼池。
胡侧妃蹲在池边,手里捏着鱼食气急败坏的往进丢。
“那个该死的小妖精,看我哪天趁世子爷不在,不狠狠地教训她。”
“居然敢跟我抢人,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明日世子爷带她前去,若是叫旁人瞧见,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丫鬟在旁边低声劝解:“既如此,明日您自个儿偷偷去不就成了。”
“怎么可能!”胡侧妃声音尖细,还略带哭腔:“今儿小厮来传话,世子爷都说了,叫我好好待在府上。”
“世子爷一走,谁知道您在不在府上。”
这么一说,胡侧妃似乎觉得伤心,打着喷嚏道:“我堂堂世子侧妃,居然要偷偷摸摸。”
丫鬟见她鼻尖冻得通红,劝她回院子,胡侧妃不肯。
见没法子,丫鬟只好叮咛一声,快步往回走,打算去拿披风。
周遭一片安静,风声里偶尔夹杂着胡侧妃低声骂人的声音。
秦婳眼里泛着寒意。
她总算知道这些年为何无人愿意娶她,原来是因为嘴贱。
胡侧妃手里的鱼食喂干净,骂人的声音也小了些,抱着胳膊蹲在旁边出神。
瞧见这一幕,秦婳偏头去看,那丫鬟正巧没了身影。
她直起身子走出来,悄无声息的走到胡侧妃身后,毫不犹豫的抬脚正中胡侧妃后背中心。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秦婳一脚踹进了鱼池里。
池水冰冷刺骨,胡侧妃掉进去来回扑腾着,连呼救声都没发出来。
秦婳面无表情的原路折回假山后,垂眸检查一遍路径,确定没有留下物件,加快速度回院子。
次日,祭祀礼结束已是酉时三刻。
秦婳出门时,特意戴了帷帽,这样跟在沈澈身边,倒也没人认得出。
水桥下开了画舫。
画舫里头热闹的很,沈澈有意带她出来散心,祭祀礼后便决定多逗留一阵。
他先下了台阶,侧过身子朝她伸手:“小心些。”
秦婳略微有些不自在,只搭了点指尖,谁知她刚一落脚,那石子硌了下,秦婳没站稳,就要朝旁边倒去。
沈澈轻笑,伸手一把揽住秦婳的腰拽进怀里。
被他这么拉了下,秦婳的帽帘扬了些,露出精巧的下巴与艳红的唇。
“看着脚下,仔细摔着。”
沈澈不再放开她,索性将她的手包在掌心牵着上了画舫。
画舫上笑嚷声嘈杂,谁也没有注意到,靠近台阶边的一扇窗户被合上。
裴景行顺势收回视线,半眯着眼笑:“看不出来,你当真将人送了过去。”
“谁?”傅时珣佯装不懂。
裴景行与他十数年的交情,又怎会不知,这人的装模作样。
分明瞧见那一幕时,眸色隐忍的险些崩溃,可合上窗,却已然又是另一副模样。
轻嗤一声,裴景行双手撑住矮几,一跃站起。
“当初我便想告诉你,阿珣,你会后悔。”
傅时珣垂眸斟酒,神情淡然:“本王没有后悔,也从来不会后悔。”
裴景行摇摇头,“我去跟沈澈打声招呼,我只能帮你这么多。”
而后他似有若无笑了声,转身离去。
傅时珣出神的盯着酒杯,捏着壶柄的手指僵硬,酒壶倾斜,酒水从壶口缓慢淌出,稳稳落进杯中。直到杯中盛不下,酒水终于溢满流了出来。
杯中酒宛若他此刻心境,似乎有什么,在不经意之间越来越多,直到眼下开始漫出来。
而傅时珣仍旧是那样的姿势,像是并未察觉一般。
不多时,秦婳落座在他对面。
温热的手拂过他的手指,按住酒壶放下去。
傅时珣抬眸,眼神晦涩的盯着她。
两人久久未曾开口说话,秦婳浅笑着反问:“王爷为何这般瞧着妾身?”
隔着帽帘,傅时珣似乎看见她嘴角的笑。
他刻意忽视的那些,不知从何处迸射出的奇怪情绪像是快要将他淹没。
傅时珣呼吸有些急促,他察觉到自己的指尖不断颤栗,那将要说出口的言语哽在喉头,似乎有一只手掐着他的命脉,迫使他无法出声。
瞧他面色有异,秦婳想问,但又怕暴露出自己的情意。
只能压低声音道:“奴婢会尽快将那东西交给您。”
傅时珣未接话,只觉心口凉了半截。
而与他们相邻的另一隔间内,男子听见这句话后收起调笑目光,下意识偏过头,扫过秦婳的身影。
他好像认出人来,拧了拧眉。
作者有话要说:傅爷:例行麻痹自我,我不后悔我不后悔(闭眼默念
第15章
“当真?”胡侧妃掩着鼻子,拧眉问。
丫鬟低声附和:“当真,方才公子身边的小厮在角门亲口告诉奴婢的。”
方才角门家丁来报,胡公子身边的小厮来给胡侧妃送东西。
丫鬟前去接应,待他给胭脂头油的时候,低声说起昨夜秦婳与傅时珣的两句对话。
胡侧妃将帕子紧紧攥住,她面色有些冷,紧咬的齿间发出细碎的声音:“我就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人。”
“侧妃,这事儿也不好说。”丫鬟半蹲在她跟前,细细给胡侧妃揉着小腿,低声道:“世子爷那边明显是对那秦夫人喜欢得紧,眼下这关口,您若是贸贸然冲上去,只怕世子爷非但不信您,还会怪罪。”
胡侧妃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满脑子都是要将秦婳一举推翻。
轻而易举的挥开丫鬟,撑着扶手起身:“我忍不了了。”
话音刚落,胡侧妃便气势汹汹的推开门,朝秦婳那院落而去。
只是天公不做美,沈澈今日出宫,就直接去了秦婳那儿,眼下两人正在主屋用饭。
胡侧妃刚进院门,大声嚷嚷着:“秦婳呢?给我出来!”
瞧见是她,紫苏赶紧放下手中铜盆,快步迎上去:“给侧妃请安,夫人正在用饭。”
“用饭?”胡侧妃声音略显尖锐,她拧着细长的眉高声道:“她背叛世子爷还有脸用饭,赶紧把人给我叫出来。”
紫苏一脸为难,抬手作势要去拦她,却被胡侧妃一掌推开。
“你胡搅蛮缠些什么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沈澈从屋里撩起帘子,刚迈出门便斥责道。
然胡侧妃见他动怒丝毫不怯,面色上甚至隐隐有见到他而无法掩盖的喜悦。
“世子爷,妾身有话要同您细说。”她赶紧上前去,站在台阶下仰起头瞧着沈澈。
沈澈盯着满眼亮晶晶的胡侧妃,下意识回头瞧了眼被门帘盖住的主屋,他略一扬袖挥退院子里的几个丫鬟,漫步走下台阶,将胡侧妃带到角落里。
隐忍不悦道:“你有事?”
“自然有事。”胡侧妃轻抬下巴,欲要言说时又似乎察觉到什么,左右探视几眼才回头,“昨日祭祀礼上,妾身的哥哥也去了那画舫,他今儿前来,给妾身……”
沈澈抬手按了按眼窝:“你说不说要事。”
胡侧妃忍气吞声的收起准备好的铺垫,直接道:“哥哥前来告知,昨夜他听闻摄政王殿下,与秦夫人在一处说了许久的话,其中秦夫人说,她会尽快将东西交给摄政王。”
仔细打量过胡侧妃的神情,她似乎不像是作假。
沈澈抿唇:“知道了。”
胡侧妃愣怔片刻,急忙追问:“您不打算查吗?若是当真府上丢了东西,那该如何是好?”
“我给你管家之权,是因为后院里,你的身份最高,但并不表示你有权利盘问我的事。”沈澈冷眼盯着她,目光中尽是犀利。
“世子爷,您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她的眸子溢满水光,沈澈面无表情的唤:“紫苏,送客。”
看着胡侧妃被连推带赶的送出院落,沈澈忽然唤来小厮,余光扫过那紧闭的门帘,低声叮咛:“你过去书房看看,仔细检查,收拾妥当些。”
“可是要转移地方?”小厮抬眼问。
沈澈冷淡点头:“嗯,后日我进宫一趟,那几样东西,还是得早日送去太后那儿。”
“是。”
屋子里,秦婳垂眸,不动声色的揉着胳膊。
听完最后一句话,她的眼神变了几分。
果不其然。
沈澈怎么会这般轻易的相信她。
那日主动让她去书房,怕也是打着叫她以为,书房里并无贵重之物的心思。
秦婳抬步折回里间的圆凳上,垂眸仔细的又剥好一只虾放进碗里。
正巧沈澈进来时,就看见秦婳将好几只虾仁搁置在他面前的碟子上。
沈澈笑着坐下,不着痕迹的扫过她面前的那堆虾壳:“怎么剥了这么多?”
“您不是喜欢吃吗。”秦婳捏起帕子擦着手指,面不改色的问:“侧妃给您说什么了?”
沈澈笑了笑,随意盖过:“没什么。”
“我明日休沐,得去衙门一趟,你若是想要什么,便告诉我。”
秦婳笑着支起胳膊点头。
次日秦婳醒来时,沈澈已然带着小厮离去。
昨夜她心中存着要紧事,辗转反侧久久未眠,一直过了四更天才堪堪睡过去。
洗漱完,秦婳也没心思梳妆打扮,便让紫苏随便给她绾了个发髻。
用了早饭后,秦婳将昨日换下的衣裳交给紫苏:“帮我把这件披风洗一洗,旁人我怕手笨给我洗坏。”
紫苏摸摸披风布料,轻声道:“这也不是什么贵重料子,小夫人若是喜欢,再做一件就是。”
秦婳应下,她将袖口捋平,边往出走边对紫苏说:“前几日我瞧见书房外头的梅花开了,我去练会儿字,回来的时候顺手折一枝。”
刚走出门,秦婳又道:“今儿天气好,待会儿咱们出去吧。”
知道她喜欢一个人,紫苏也没再主动要求跟着。
秦婳出了院子,直接前往书房。
路上碰到好些丫鬟,秦婳提着一口气推开书房门。
而后在书案上摆几张纸,又沉吟片刻,顺手研好墨往纸张与袖口上随便抹了些。
待这些做好后,秦婳才仔细四处张望。
直到她走进珠帘,在角落里不小心踩上一块空木板,她察觉到不对,垂眸脚掌发力踩了几下,旁边的一块板子弹起,那底下放了好些物件。
秦婳翻了几个盒子,终于在最底下的红木盒里,找到了被牛皮纸包裹住的边防图。
大致扫量两眼,秦婳脑子一动,起身从外头快速抽了本书,卷起来用牛皮纸包住,替换了放进去。
将这一切做完,秦婳把边防图卷起塞进腰封内侧。
她满头大汗的吐出口气,沉吟片刻,半蹲下用帕子将地面擦拭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而后快步走出去,等珠帘不再有动静,她佯装手抖忽然惊呼,提着袖子往出走。
书房外头还有两个丫鬟,瞧见秦婳刚进去没多久就走出来。
“小夫人,这是怎么了?”
秦婳温和笑起:“我弄脏了袖口,得回去换件衣裳。”
她临走时,顺手在树丫子上折下两支。
待回到院落,紫苏正给她晾着披风,瞧见秦婳满袖黑墨,惊呼道:“夫人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秦婳又将方才说辞讲过,递给她梅花枝,进屋换衣裳。
站在床畔边,秦婳小心抽出边防图,她换了外衫,又把东西叠好用帕子裹住绑在胳膊内侧,水袖盖住,谁也看不出来。
她这事情做的铤而走险,不过是想赶紧离开。
而方才在书房里,那些多余的举动,她只是怕还未离开就被发现边防图丢失,能撇干净自己。
秦婳一身冷汗。
如今边防图得手,她目的达成,总算可以准备安心离开了。
带着紫苏乘坐马车去了尚衣轩。
秦婳进门,笑着问道:“铺子里可还有水烟绸?”
掌柜的神色未变,只模样殷勤了不少,绕到她面前来笑着道:“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水烟绸可是咱们铺子里的镇店之宝。”
紫苏没忍住笑了声。
秦婳捏捏她的手,“那你带我瞧瞧。”
掌柜的作势要上二楼,却又回头:“小的带夫人去吧,那东西在楼上。”
秦婳应下,叫紫苏在原地候着。
她跟着掌柜的往上走,避开紫苏的视线,秦婳低声问:“王爷可在?”
掌柜摇头:“姑娘可有要事?”
方才那句“可还有水烟绸”是尚衣轩的暗号,掌柜知晓秦婳是自己人,带着她进了隔间。
秦婳不宜逗留多时,只得将东西解下来,递给掌柜。
万般叮咛道:“待会儿我离开后,务必亲手将这东西送到王爷手上。”
傍晚时分。
王府。
傅时珣只身立在书房窗户边。
听着掌柜的回话,他默不作声的捏紧边防图。
待掌柜的停下后,傅时珣忽然问:“她今日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只是交代小的定要亲手将东西送到您手上。”掌柜的仔细回想,而后摇头:“其他的便没有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