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闻言抬头:“什么太小了?我都十一了!”
“十一?”荆殊琢磨着这个数字,半晌冒出一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山里面二十岁的大人都打不过我。”
男孩天生就拥有对武力的崇拜,他这话一出,所有小孩都齐齐朝他看过去。
几个单纯的小乞丐立刻赞叹道:“好厉害!”
江胜却皱着眉头,一脸不相信。
“你骗人!”他嘟着嘴,“你十一岁的时候才多高,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大人?”
“嘿,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他边说边手起刀落,“啪”的一声,坚硬的竹筒便在那砍刀下断成一小截。
江胜忍不住观察起自己手上沾了水的竹筒,发现每一个切面都非常整齐光滑。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憋出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知道啊?”荆殊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你认我做大哥,我教你啊。”
江胜不服气地扁嘴:“我,我自己就是大哥,不能再认别人作大哥了。”
“你还挺有志气。”荆殊将脸别了过去,“你们那就是过家家,你做大哥有什么用?带着他们乞讨吗?丢人!”
江胜正要反驳,乐谣捧着一壶水从灶房走了出来。
两个“大哥”和几个小喽啰瞬间齐齐低下头,一板一眼干得认真,宛若从未放松过。
乐谣一愣,随即问道:“你们要……喝点水休息一下吗?”
荆殊高声回应道:“不用!我一点都不累!”
有些口干的江胜听到这一句,别扭地附和道:“我……我们也不用。”
乐谣“嗯”了一声,将水壶放下,又会造房去看着火去了。
她离开后,院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松气声。
有了江胜这些小孩帮忙,乐谣当晚便做出了一百多份竹筒饭。第二天出门时,荆殊的推车都放不下,乐谣只得背上了竹筐,把多出来的都放了进去。
昨天江胜他们已经大致知道要做什么事了,所以乐谣把事情交代给了乐阳,让他带着江胜他们继续准备材料,便和荆殊出了门。
今日的码头确实不一样。
还没到往常摆摊的位置,乐谣便看到江面上停靠着一艘巨大的商船。
那商船有着高高的风帆,比以往她所见过的都要巨大。
荆殊笑她:“你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只吧?”
乐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见过。”
她前世登上过现代的游轮,整艘船就像一个海面的移动别墅一般。
这种古代的木船,即使造得再长再高,给予她的震撼也比不过现代科技的冲击。
她看到商船出神,是觉得有些惊讶。
按理来说,能造成规模这样大的商船,这个时代的技术应该落后不到哪里去才对。可是奇怪的是,在她平常的生活中,其他的一切都非常落后,与如今所见有着强烈的反差。
容不得她想太多,两人已经到达了地方,张罗起摆摊的适宜。
造型奇怪的竹筒饭很快吸引住来往的船工的注意,买或不买的,都愿意上来问上几句。
而等真正见识过竹筒饭的味道之后,很多人都会掏钱,买上一份尝鲜。
一整个早上,乐谣忙到连额上的汗都来不及擦,但听着铜板叮叮咚咚入袋的声音,心情却一直很愉悦。
傍晚收摊之前,她和荆殊终于找到点歇息的空档,却有一个自称邱势的男子找上门来,下了一个大单。
“二百个竹筒饭?”乐谣欢喜之余,不忘再次确认了一遍。
邱势点点头:“对,明日就要,小娘子可能做到?”
乐谣并不回应,只提醒道:“我得提醒您一句,竹筒饭并不能存放太长时间,您拿上船,最多也就只能挨上三天……您确定在这么短时间内可以消耗完吗?”
邱势乐呵呵道:“小娘子倒是个老实人,那我也不瞒你了。
“这竹筒饭我不是买来自己吃的,我觉得这小东西味道很好,准备尝试着带到新荣码头那边去贩卖。”
乐谣点点头。
她好奇道:“新荣码头……在何处?”
邱势笑了笑:“新荣在远陵另一条支流上,是属于霖州的地界,从这里到那去,只需要一天半的时间。”
介绍完后,他意有所指:“新荣码头比东陵略小,但却热闹多了。不过江上这些大商船一般会顺着远陵一路往东,只有我们这些小船才会跑那边。”
这下乐谣便大概明白了。
她点头答应下来:“没问题,明日辰时,还在这里交易可以吗?”
“不行。”邱势拒绝,“辰时我的船就要离开了,你必须在辰时之前,把东西送到江边那里去,到时候我会派船工来与你交接。”
乐谣点头:“如此,我收您两贯钱的定金。”
邱势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要不是亲眼见到你是个小姑娘,我肯定会以为你是个在商场打滚多年的熟手。”他点点头,从怀中掏出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钱,分出两贯递给乐谣。
乐谣大方接过,也没数,直接放进了腰间的荷包中。
大概是做成了一笔生意,邱势没有直接离开,反而又买了一个竹筒,坐在摊位上吃了起来。
乐谣乐得有机会接触这样的船家,于是给他倒了一杯水,便坐到边上与他闲聊。
“霖州新荣那边,可有什么特产?”乐谣问。
邱势回答道:“霖河水产丰富,那里的虾米、霖鱼干都非常有名……另外,霖州还产黄金和珍珠。”
“黄金和珍珠我不敢想,但虾米和鱼干我却买得起。”乐谣又问,“为何我甚少见有商船在东陵停靠下来做生意呢?”
邱势闻言大笑。
“小娘子你这话问得有趣,你自己看看这附近,哪里有人来做生意?”他喝了一口水,“在这里停靠的,要么是冲着伶红来的,要么就是在江上漂久了,想要歇歇脚。”
乐谣干脆问道:“我只是觉得,似乎很多人对锦州有偏见,并不愿意停留在此处。”
“这是当然。”邱势道。
乐谣蹙起眉头:“嗯?”
“你可能不知道吧。”邱势干脆与她解释道:“虽说现在天下九州都属新朝,但是锦州啊,啧啧,锦州可是最后一个被收复的州府。之前锦州被反贼贺家控制,与朝廷势力僵持许久,大家提起锦州,都说是‘逆贼之州’。
“而且啊,这么一僵持下来,其他州府大多已经和平通商了好几年,只有锦州亏空严重,穷得甚至需要其他州府支援。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想来呢?”
乐谣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她来不及抱怨自己穿越尽挑着最差的穿,只又问:“所以其他州府……比锦州要繁荣许多?”
“是。”邱势肯定了她的猜测,“至少绝大部分地方是的。”
两人闲聊至此,邱势也把东西吃完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一路消食,慢慢走回船上去。
临走前,他对乐谣道:“小姑娘,莫忘了那两百竹筒饭的交易。另外啊,我看这东陵码头也没热闹不起来了,你如果想赚钱啊,要么去锦州那些大城池,要么干脆离开锦州吧。”
乐谣站了起来,跟了几步送他离开。
一直走到摊位前头,乐谣停住了脚步。
对着邱势的背影,她道:“邱掌船对周边的局势看得清楚,但对未来的形势预测却错得离谱,怕是要白白错失更上一层的机会。”
邱势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掌蓦地攥起拳,眉头紧蹙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雨50瓶;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邱势回到船舱中,老仆给他送上饭菜。
邱势摆摆手:“老叔,不要用了,我在码头那边吃过了。”
“下面能有什么好吃的?”老仆没有放弃,反而劝道,“厨房给您蒸了新鲜的黄鱼,你尝一口?”
“不了。”邱势走到床边。
他有些神思不属,发了一会儿愣之后主动询问起老仆道:“老叔,你记得……去年我娘给我找到那个算命先生吗?”
“啊?”老仆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弄得一愣,随即点头,“当然记得。老夫人说那个无求道人是神机妙算的仙人呢。”
“嗯……”邱势问,“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邱势其实依稀还记得那道人说的话,此时询问,不过是想要再确定一下。
“说您今年会撞上一个大运,抓住了便能大富大贵,错过了……错过了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老仆回忆了一下,答道。
“对,就是这个!”邱势蓦地一握拳。
老仆有些奇怪:“掌船,这……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老人在邱势身边许久,邱势也没有隐瞒。
他道:“我在码头上遇到一个相当有趣的小姑娘,她说锦州如今穷困,却是真正的未待挖掘的金山银山……”
“……掌船若有慧眼,何不趁此机会夺得先机,占领锦州的水上生意。”乐谣将之前她与邱势说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天边一片绚烂的霞光。
她和荆殊收拾好了摊子,此时正一前一后走在回乐家村的阡陌间。
荆殊边推着车边问道:“他能听进去你的劝吗?”
乐谣无奈地笑了笑。
她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但想来,这些掌船都有自己的生意经,哪里会被我三言两语轻易说服?
“如今锦州在外人看来,就是山穷水恶的地方,他们不觉得我是在拿他们消遣就算不错了。”
“也是。”荆殊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如你这般有眼光的。”
乐谣闻言微愣。
她转过头去,认真地看着荆殊:“你……相信我说的话?”
荆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郑重点了点头:“那当然。”
乐谣觉得很奇怪。
“我年龄比你还小些,也从未出过锦州。”她问,“你难道不觉得我就是在胡言乱语?”
“不会。”荆殊控制着推车避开路上一块石头,“我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是那些掌船自己看不清。”
他这番话有些像插科打诨,其实并没有回答乐谣的本质问题,乐谣有些不满地别开头去,不再开口。
荆殊连忙示好:“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乐谣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再说下去也只是打轱辘,干脆不说了。”
“不说这个,我们也可以聊点其他。”荆殊抬起头,看着天边的霞光道,“我们很少在这个时辰归家,今日的天穹是不是特别好看?”
乐谣兴趣缺缺,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有什么用呢?”
荆殊笑问:“你是不是觉得,所有没能让你得到实质好处的东西,都不值得花精力?”
“不然呢?”乐谣看向前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够累了。”
这一整日,从东边还是暗的就起来忙碌,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能归家,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确实是一种负担。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累呢。”荆殊突然道。
不待乐谣发出嘲讽的笑意,他便转移开话题道:“锦州在前朝的时候,一直就是最为繁盛的州府之一。不仅粮食产量仅次于有‘天下粮仓’之称的洵州,而且矿脉丰富,人杰地灵,在各个方面都十分出色。
“据我所知,其他地方的商人早已经开始注意锦州了,路上通商早已恢复大半。之所以水路贸易还未兴起,是因为之前反贼贺家封闭了众多码头。
“除了东陵这个比较年轻的地方,其他码头要么年久失修已经不能停靠船只,要么被故意捣毁,行船就算想进来,也找不到入口。
“所以你说的不错,往后锦州肯定是能够重新发展起来的。”
乐谣有些惊讶。
她已经将两人之前的争执抛在了脑后:“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算多吗?唉,都是我爹强迫我记下了。”荆殊漫不经心道:“说起来,你完全不知道锦州的过去,却也能判断出锦州的潜力,才更加难得吧。”
乐谣却摇了摇头:“我其实就是光凭猜测。我自己也不确定那话的真假,不过……”
她笑了笑:“如果能把船只都忽悠过来,于锦州,于我们,总归是有益的。”
荆殊见她眉眼终于舒展,试探着问道:“好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可以陪我一起看看晚霞了吧?”
“我答应过你吗?”乐谣蹙眉。
“是啊!”荆殊径直耍着无赖,“唉你看东边那朵云彩,像不像你现在的眉头?都快挤成山峦了。”
乐谣将背上的竹筐往上提了提,加快脚步把荆殊甩在了身后。
荆殊一边迈开步子追了上去,一边扯着脖子与她理论。
——
两人回到家中时,江胜几个小孩还没走。
刚接到两百个竹筒饭的单子,乐谣今晚必须熬夜将东西赶制出来,她干脆将江胜几人都留了下来,带着众人简单吃过晚膳后便马不停蹄开始忙碌起来。
夜里,江胜几人冲洗了一下,然后到荆殊房中对付一夜。
他们进屋的时候,荆殊正躺在榻上,对着窗外的圆月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江胜在他旁边躺下,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荆殊嘴欠,问道:“这样就不行啦?”
江胜怨怼地瞥了他一眼:“我还没一口气干过这么多的活呢。”
荆殊翘着二郎腿没回应他,他过了一会儿又自己窃喜道:“不过乐阳姑姑给了我们二十个铜板,嘿,我们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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