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些人,欺软怕硬惯了,遇上硬骨头只会生怕自己跑得不够快。
乐谣微微俯身,面上煞人的神色根本不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孩能做出的。
“怎么样?还需要我继续‘伺候’吗?”她问。
曹河的目光死死定在那剑刃上:“不,不用,好汉,不不不,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下次再叫我看到你们行凶,我便不会再这般客气了。”乐谣又警告道。
“是是是,不敢行凶,不敢不敢。”曹河以腿蹭地,狼狈地就着仰躺的姿势往后退。
乐谣一直将剑尖对着他:“滚。”
很快,曹河将自己蹭出了剑尖之下,接着便翻身站起,带着自己两个手下慌不择路地逃了。
他们走后,乐谣在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儿。
不是她不想赶快离开,而是她感觉整个身体像是麻痹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春日最适宜的天气下,她的后背沁出点点冷汗,濡湿了身上的衣物,最终晕成一大片。
一直到那冷汗被微风吹干,她才找回力气,重新动作起来。
没事人一般将剑重新入鞘,乐谣往回走,准备取回竹筐便离开。
她没有注意脚下,冷不防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一跤,单膝磕在了地上。
但她宛如没有痛觉一般,神色不变又站了起来。
阡陌上的尘土随着她的脚步扬起,空气中是有些腥燥的气味。
像是要下雨了。
——
另一边,曹河一直到跑回自己熟悉的村口,才停下脚步剧烈喘息起来。
身后,他的一个小弟悻悻道:“今日可算踢到铁板了……这,那小姑娘哪来的剑啊,差点吓死我!”
“你没听她说吗?”另一个人提醒,“她是磐宁来的啊!天啊!磐宁是什么鬼地方,说不定她之前就在山上做女匪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口水。
曹河突然转过身,对着两人就是一人一个巴掌。
“废物!”他憋红了脸,“老子就是带着你们两个废物玩意,才会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威胁成这样!”
两个小弟体格比不过曹河,都乖乖地任由他发泄怒火。
曹河打了一会儿,终于稍微平静下来。
“走,先回去。”他道,“等老子想想办法,再回去讨回面子。”
两个小弟恭敬地点头,正要随他离开,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三人一愣,转过神去,却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看起来比他们小几岁的少年。
“你小子谁?要干嘛?”曹河正在气头上,不客气地问道。
荆殊笑了笑:“你们还得回去想办法,我就不用了,所以……”
他慢慢走向曹河,用着温和的语气商量道:“可不可以先让我为我的救命恩人,讨回一点公道?”
曹河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腹部挨了一记重拳。
他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挤成了一团。
——
雨落下前,荆殊险险进了门。
正在准备晚饭的乐谣看了他一眼:“你伤好了?怎么跑出去了?”
“额……在屋里呆得烦,出去转了一圈。”他笑道。
乐谣没说话,径直将手上的陶锅往屋檐下一放,上前检查起他最重的那几处伤口。
果然,她看到之前那处箭伤的位置,隐隐渗出些血色。
“你去做什么了?伤口又裂开了。”她皱起眉,十分不满。
荆殊朝她眨了一下右眼。
一个男人做这样的动作,一般会显得有些女气。但荆殊一贯是那样洒脱的性子,这眨眼的动作配上他嘴角常驻的笑意,竟让乐谣觉得胸中滞闷之气消散了些许。
“你担心我啊?”荆殊问。
乐谣晃了晃神,随即将他的衣领扯上:“你再这般,离开的时间不是又要拖得久些?”
她问:“你会付延期的钱吗?”
荆殊立时就垮了下来:“你,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心里面惦记都是钱的事啊?”
“不然呢?”乐谣重新拿起那陶锅,“你先回房,吃完饭之后我再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不行!”荆殊仗着自己手长,将陶锅一把抢了过来。
乐谣尝试着夺了两次,都被他避开。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不耐烦地怒喝。
喊完之后,乐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隐隐作痛。
本来安静呆在屋内的乐阳也被这声吓住了,跑到门边偷窥着他们两人。
乐谣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她摆了摆手,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起,我……”
“没事,先包扎伤口。”荆殊打断她道。
他挥手招来乐阳,把那陶锅递给他,接着蹲下了身子。
轻轻碰了下乐谣膝上,已经凝固的血块,他抬头问道:“疼吗?”
屋檐外,第一滴雨水落下,砸进干涸的土地中。随即,“哗啦哗啦”的落雨声涌入耳膜。
乐谣抑制不住打了个一个抖,牙关轻轻磕碰。
第21章
隔天,乐谣是被吵醒的。
雨下了一夜,此时窗外的天色还半黑着,她依稀听到灶房传来些许轻微的响动,忍着困意往旁边偏过头,发现与自己睡一间屋里的乐阳被窝是空的。
乐谣揉了揉眉心,坐了起来。
下地时,包扎好的膝盖处传来一点细微的疼痛。
荆殊给的外伤药粉效果非常好,乐谣能感觉到伤口的愈合程度极快。
她放轻了脚步,走向灶房,刚靠近就听到一阵争执。
“水是不是放多了?这怎么一直黏糊糊的?”这是荆殊的疑惑。
“嗯……”乐阳声音中带着点委屈,“我看她就是这么放的啊……要不再加点粉吧。”
“我们都加了三回了。”荆殊有些泄气,“你觉不觉得……这分量有点多了啊……”
“没事,可以吃上一整天。”乐阳安抚。
“谁想要整整一天,都吃这么难吃的面饼?”荆殊抗议。
乐阳也有些苦恼起来,乐谣听到他声音稍微压低了些许:“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就这样……”
听到这里,乐谣站不住了。
她直接迈开脚步,进入灶房,敲了敲门引起两人注意。
正在灶台边与一盆面糊较劲的荆殊和乐阳吓了一跳,之后齐齐转头朝她看过来。
压抑的沉默在小小的灶房中弥漫开,乐谣不开口,好以整暇地等待两人解释。
乐阳果断地埋下头,小眼神一点一点瞅着旁边的荆殊。
荆殊终于熬不住了,主动开口招呼道:“乐,乐谣,你怎么这么早便醒了?”
乐谣朝他们走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荆殊连忙上前两步,拦住了她:“唉唉唉,你别过来。你膝盖不是受伤了吗?回去多睡一会儿吧!”
他的手上还沾着不成型的面糊,这一阻拦,便直接暴露在乐谣的眼皮子底下。
乐谣的眉头越发皱得死紧,荆殊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飞快将双手藏到背后。
他憋红了一张俊脸,窘迫得不敢再说话,而旁边,终于抵抗不住乐谣“淫-威”的乐阳上前,乖乖自首道:“我,我们想起来做早饭的……但好像,弄砸了。”
“自信点。”乐谣怒极反笑。
在荆殊和乐阳诧异的目光中,她绕过两人来到那盆面糊前:“把‘好像’两个字去掉。”
本以为能得到鼓励的两人蓦地又缩成委屈的鹌鹑。
乐谣查看了一下面糊的状况,小小叹了一口气,接着便到旁边洗了手,开始补救起来。
忙碌到一半,她嫌弃一边的两人碍事,直接将他们赶了出去。
荆殊一离开乐谣的视线范围,便恢复了往日张扬的模样。
他一把揽过了还垂着头的乐阳,安慰道:“唉,这是怎么了?你的脸皱得跟个老翁一样。”
乐阳舔了舔唇:“我们又做错事了……”
“‘又’?”荆殊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拿出做大哥的气势强词夺理道:“哪有?那面糊本来就是要和的嘛……大不了,大不了……”
后面的话乐谣没有听清,两人已经走得远了。
西边传来邻里家鸡鸣的声音,晨曦的日光和雨夜后特有的泥土芬芳一同苏醒,驱散了早起者的困倦。乐谣还是同以往每一天一般,在灶房中开始了忙碌。重新和面的时候,她将手指埋进软乎乎的面团中,黏了一手的糊糊。
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
另一边,荆殊和乐阳排排坐着,面上的表情都有些严肃。
两人经过一番交流,已经在相互鼓励中做好接下来几餐都要啃面饼的准备。
乐谣将面饼端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们的模样,还小小吓了一跳。
等她带着一头雾水离开,荆殊便对着乐阳叮嘱:“待会啊,吃饭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得这东西很好吃的模样,知道吗?”
乐阳苦着一张脸,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有些不确定:“可是这样,真的能让她消气吗?”
荆殊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那当然!咱们态度都这么诚恳了,嗯……我觉得你姑姑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在他的肯定下,乐阳似乎也有了一点信心。
他看着桌上那一叠面饼,想象着它们干涩的口感,舔了舔唇:“好,那我,我会尽力的,但是……”
他偏头看荆殊:“你得负责夸她哦。”
“放心吧!”荆殊朝他一眨眼,“包在我身上。”
他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乐谣的脚步声,两人连忙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正襟危坐起来。
乐谣将一大碗汤和另一个盘子放到面饼旁边,伸手招呼他们:“开饭了。”
乐阳的目光在这两种新食物上来回转移好几次,咽了咽口水。
“这是什么?”他问。
乐谣道:“麻花,蛋花汤。”
简单解释后,她拿起筷子,开始用餐。早就按耐不住的荆殊和乐阳两人也紧随其后,齐齐将筷子伸向那盘麻花。
刚炸出来的麻花上撒着芝麻,光是嗅闻只能感受到一点浅淡的香气。
但是入口便不一样了。
酥脆的口感配上猪油和芝麻的清香,尘世的繁华好像就在一瞬间于口中炸开,等到人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东西已经被咽下了肚子。
有些寂寞地砸着嘴,荆殊不可思议问道:“这……是用我们早上弄的面糊做出来的?”
乐谣点了点头。
荆殊立时双眼放光。
“书上居然还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他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看来我很有做大厨的天赋嘛!”
乐谣还没表态,乐阳就对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没有荆殊那奇怪的脑回路,只务实问道:“那,那我们以后可以不要面饼,就吃这个吗?”
“不行。”乐谣回道:“费油。”
想起方才为了炸麻花消耗掉的猪油,她的心仍是有些隐隐作痛。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麻花卷已经下了锅,连想后悔都来不及。
乐谣只能将此归咎到今日起得太早,缺乏睡眠而引起的精神失常。
但不管怎么样,今日的乐家小院,吃上了前所未见的丰盛早餐。
在蛋花汤的滋润下,麻花卷早早见了底,就连那面饼也消耗了大半。乐阳取了碗筷去清洗的时候,小肚子撑着身上的麻布衣服,鼓出一个浑圆的形状。
乐谣收拾了一下,便背上砍刀和竹筐,准备出门。
荆殊叫住了她:“你还要上山?昨夜下了雨,山路恐怕不好走。”
乐谣看了他一眼:“正是因为下过雨,才更要赶着这时候上山。”
春雨过后,青山会给出难以估量的丰盛回馈,平时难以发现的野菜和山菌会骤然冒头,任人采撷。
荆殊看了一下远方晴朗的天色,想了想道:“那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乐谣本想拒绝,但一时也想不出理由。
那山又不是她的,荆殊要上山,不需经过她的同意。
很快,荆殊取上了自己的长剑,兴致勃勃回到乐谣身边:“走吧!”
他的双眼弯得宛若昨夜未曾露面的月牙,执剑的姿势像是要带着乐谣去浪迹天涯。
乐谣别开眼:“……嗯。”
第22章
石板路被晨光烤得微干,上山的路并不难走。
有荆殊在旁边,乐谣特意选了村人不常去的方向,果然每走几步就能发现无人问津的山菌。
她一路走走停停,仔细辨认着,将确认能食用的蘑菇摘进身后的竹筐。
荆殊陪了她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无聊,很快被草丛中的动静吸引,跑了个没影。
等乐谣采够了满满一筐的蘑菇,直起腰喊了喊,他才从山林深处返回。
“瞧!”荆殊怀中捧着几朵开得正好的辛夷,递给乐谣邀功道:“好看吗?”
他说着,便取了一朵,想要插到乐谣发髻上。
乐谣的心思并不在花上,她头一偏直接躲开了荆殊袭来的手,目光只盯着他手臂上挂着的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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