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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
曾经风光无比的戚家,起了火,一夜烧净。
而那位一直被欺负的庶子,也从此不知去向。
常婉迷迷糊糊的听到了有人怒气冲冲的说话。
她的指尖有点疼,好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我们都被骗了,真的人已经在凉州被抓到了,戚家根本就没有那个小畜生!”
“那这个小女孩……”
“不过她也算是意外收获了……明明只是肉体凡胎,喝了那个小畜生的血居然没有爆体而亡,不死鸟的血居然和她的血融在了一起……你说他在凉州被找到了?”
“对。”
“啧,居然跑到凉州去了……”
“这个小女孩怎么办?杀了?”
“不……一起,带过去。”说话的人声音冷冷的,“也许炼血术,能给我们炼出第二只不死鸟。”
“失败了再杀,也不迟。”
凉州的风雪,一直都是不停的。
而且,很冷,很冷。
少年缓缓的睁开眼睛,他浑身无力,手里,却死死攥着一块玉佩。
他缓缓的松开手,掌心的玉佩是只交缠在一起的鲤鱼,雕刻精致,栩栩如生。
空白的大脑,让他有些不知所谓的迷茫。
但是从小的记忆告诉他,这里是凉州。
是他那,冰冷的故乡。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从扬州,又回到了凉州,中间仿佛缺失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
他只记得自己从扬州戚家逃出来,然后被到处追杀,身上挨了无数鞭痕,最后他跌了一跤……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再睁开眼,他攥着一块玉佩,来到了凉州。
他勉强起来,从身上却落下了一小块白色的东西。
他怔了一下,捡起来一看。
那是一只残缺了的雪白猫头鹰。
还未等他想太多,那猫头鹰就慢慢融化了。
玉佩冰冷,凉州的雪,也那么冷。
少年有些怔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温热的液体慢慢从少年的眼里滑落下来。
一种有些悲伤的情绪在蔓延,却找不到来处,但是本能告诉他,这个玉佩,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刚刚将玉佩放到了怀里,下一刻,他抬起眼。
风雪渐大,戴着公卿面具的男人长袖卷着风雪,在不远处瞧着他。
他听见那人低低的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常婉慢慢睁开眼。
她觉得很冷。
入目的,是昏暗潮湿的牢房,她还是穿着在扬州那套单薄的衣服,身上盖着漏风的小被子。
她有些茫然,随后隐隐约约明白,自己就像是童话里被抓走的小公主那样,被坏人绑架了。
牢房里很黑,很潮湿,蜡烛在粗大的铁栏杆外,摇曳着微弱的光。
她起来,打量四周,却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袭黑袍,安静的缩着,不言不语,气息沉寂的,像是死了一样。
常婉看了一会儿,眼睛慢慢睁大,随后高兴的扑了过去,“哥哥!!”
少年抬起头,还未反应过来,怀里便扑入了女孩的温香软玉。
他也是刚刚醒来,还未长开的圆眼睛睁开,怔怔的看着她。
小姑娘脸颊有些脏兮兮的,然而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她漂亮的浅栗色眼睛,柔软的眼瞳在微弱的烛火下喜悦的看着他,泛出细腻温柔的色泽。
常婉高兴极了。
她遍寻不到的哥哥,却在这里找到了!
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太久。
少年轻声问,“你是谁?”
她高兴的喊他……哥哥。
就像,久别重逢。
她的声音好听的像是春日柳树枝头的黄鹂鸟,哪怕是最阴暗的牢房,也能因为她的音色,而绽放出温柔的光明。
他顿了顿,又说,“你大概认错人了。”
常婉怔住了。
她仔细的打量着少年。
他有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有些圆的眼里微染寒意,皮肤白皙,那一点泪痣,告诉常婉,自己绝对没有认错人。
“不对。”小姑娘信誓旦旦,“你就是我的哥哥。”
少年一不喜欢与人争辩,二是,看着小姑娘的脸,他确实有种熟悉的感觉。
于是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常婉就当少年默认了,她小声说,“我可以认错任何人,但是我绝对不会认错你的。”
少年闻言,睫毛微微颤动,他想说,不对,你真的认错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保持了沉默。
因为他知道,他真的希望,这句话,是她对自己说的。
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听过最多的,就是杂种,可怜虫,小贱人,笨奴才之类的话。
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说,这样,温柔的话。
他的心中有种微弱的渴望,让他不想拒绝女孩的温柔,就像跌进泥里的野狗,也祈求着谁能给它一丝的怜爱。
哪怕这份怜爱,根本不属于自己。
他在心中鄙夷自己的卑鄙和无耻。
“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呢?”常婉抬起手,抱住了他的脖颈,声音软软的,“我认错了人,找了你好久好久。”
少年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可是根本说不出来。
他想说,这次,你也认错人了。
女孩的身体暖暖的,然而指尖却微染寒意,牢里阴寒,她似乎是被冻到了。
他便什么都没说,慢慢把裹着自己的宽大袍子从一边轻轻掀开,盖在了她的身上。
袍子沾染着他体温,不是很厚,却足够温暖。
常婉把小脑袋放到他单薄的胸膛上,听着他一声一声的心跳,只觉得温暖又幸福。
“我好高兴。”她小声说,“能不能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啊。”
她说着说着,认真了,“我很喜欢你,所以,就算你骗我,我也会原谅你的。”
少年薄薄的嘴唇用力的抿起。
这么好看精致的小姑娘,只是看一眼,就想要捧在手心里宠爱了。
谁舍得骗她。
少年想,若他是她的兄长,一定好好把她保护在手心里,不让她受一点点伤害。
但这个小姑娘,一定是被她的哥哥丢下了。
那一定不是她真正的兄长,不然,不会连名字,都不知道。
看着小姑娘完全信任和欢喜的眼睛,少年心里,对那个未知的兄长,蔓延起了浓浓的,阴暗的嫉妒和憎恨。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活得比他幸福,又不知珍惜。
一瞬间,一种黑暗的恶念,开始在他心底蔓延。
反正,是她自己扑到他的怀里,叫他哥哥。
既然如此,那么,他……
少年的唇抿的更紧,眼底浮现着一抹不定的阴暗。
“哥哥?”
常婉看他不说话,有些难过。
小姑娘的眼圈微微泛起了红色。
少年心中骤然一慌,一瞬间,所有的坏心思都没有了,他最后,只能低低的叹息一声,把盖着女孩的衣袍拢紧。
像他这样卑贱的人。
哪里有资本,去沾染亵渎,别人的掌上明珠。
然而他这样想着,怀里的小明珠却不依不挠,“哥哥,你说话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眼圈更红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故意用假名字骗我的?”
少年的肌肉微微战栗,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沉默。
女孩低头,抽了抽鼻子,倒不哭了,只是有些费力的收回抱着他脖颈的手,在衣衫里找着什么。
失却了女孩瘦弱手臂的温度,他觉得微冷,心底空空的,忍不住,想要把人拢的更紧些。
却又在即将动作的时候,微微僵住,最后,轻轻扯了扯衣袍。
他自嘲的想。
不过一介狼狈野狗,哪里有资格,偷到别人的半分垂怜。
作者有话要说:啊不好意思,换的有点晚了OTZ
第71章。。。。
小女孩却冷不丁的,把手抬了起来。
玄铁栏杆外,烛火微微摇曳,因为靠近,少年这才看到,女孩嫩白的指尖隐约有着伤痕,而,一个用雪白核桃雕刻的,笨拙丑陋的小小猫头鹰躺在她有着细嫩掌纹的手心。
女孩抽了抽鼻子,看着他,眼睛染着水色。
她故作坚强的说,却又有着一点小小的,让人心尖发疼的哭腔。
“婉婉……给你做不会化的猫头鹰喔。”
“哥哥,不要不喜欢婉婉。”
一霎间。
少年内心的嫉妒和阴暗几乎吞噬了自我。
他认了。
就是卑贱至极的野狗。
他也要叼走这颗温暖的明珠!
他睫毛微微颤抖,遮挡住了眼瞳的暗色,轻声说。
“好。”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小姑娘的眼就亮了,像两颗水润的葡萄,带着甜甜的光泽。
“那哥哥叫什么名字?”她扯着他的衣角,小声的说,“这次,你不许骗我啦。”
“……楚。”他一点一点的,念着这个不愿意被他提及的姓,随后慢慢的说出了,这个被他几乎遗忘的名字。
“长青。”
一朝风月,万古长青。
这是母亲给予另一个人的情信,也是,他的名字。
他不懂,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可以那样对一个人,情深至死。
他厌恶这个名字。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听见这个名字,从他,或者别人的口中,念出来。
然而还未等他怔愣后悔。
女孩把小猫头鹰塞到了他的衣服里,伸手重新抱住了他的脖颈,娇娇软软的喊。
“哥哥,冷。”
她眼眸萌软,摇曳着细微又明媚的光,“要抱抱。”
少年心尖颤动,嘴唇抿紧,没有回应。
常婉想,这个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她?
他连抱抱她都不愿意。
他是不是,又编了一个假名字骗她?
少年故作矜持,然而微弱烛火所给与他的眼角余光,却都是女孩瘪起嘴巴,委屈要哭的模样。
他听见女孩委屈的声音,好像要哭了,“哥哥刚刚是不是,在骗婉婉?”
她抽了抽鼻子,“哥哥,根本不喜欢婉婉,就像那些大人一样,她们都假装喜欢婉婉,其实,她们根本不喜欢。”
常婉虽然小,懂得却很多。
她在孤儿院摸打滚爬的日子,看多了那些假装善良资助的大人,他们会表面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然后去背过身悄悄用纸巾擦手。
他们根本不是真心的喜欢婉婉,可是他们却会说最温柔的漂亮话。
比如,孩子们真可爱,比如,你们真的是小天使,比如,祖国的小花朵。
可是他们摸真正的小天使的时候,一定不会像摸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擦手的。
哥哥……其实也和他们一样吗?
他脑海微微空白,脱口而出,“没有!”
少年的声音带着点稚嫩,未长大的童音,有点低低的,“……没有。”
没有骗,也没有不喜欢,他只是觉得……
她这样娇气又好看的明珠,即使微染尘埃,也美丽的,不是他可以亵渎的存在。
小姑娘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眸晶莹温润,“那你抱抱我呀。”
她撒娇,“我冷。”
烛火微弱的像是要消失了一样。
楚长青抬起的手微微颤抖,冰冷的指尖即将碰到女孩单薄又柔软的绸缎时,退缩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是一块石头,他想起以前遭受的那些谩骂——他是小奴隶,是贱人,他身上有最恶毒的血脉,身上流淌着最肮脏的血……
小姑娘软软的一团,眸子干净温柔,穿着昂贵的丝绸,也许,是一位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大小姐。
他……不配。
他只是个小偷,偷偷的看着明珠的柔光,亵渎半分,都是罪恶。
可是女孩是真的冷了,单薄的衣袍沾染着他的余温,浸在她娇小玲珑的身体上,却依然无法赶走牢笼的冰冷严寒。
他垂下睫毛,调动起残存的真元,凝聚在指尖掌心,直到冰凉的手掌变得温热,才慢慢搂住女孩。
小姑娘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说,“哥哥怀里暖和。”
罪恶感慢慢覆盖了他的心脏,啃噬着他,让他觉得温暖又煎熬。
然而,下一刻。
女孩就着微弱的烛火,在他耳边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我从没见过你那么好看的人。”她说,“这个世界上,不知道什么样的小仙女,才能配得上这样好看的哥哥。”
楚长青心脏一瞬间跳的剧烈。
他从未听说过这样温柔的话,细细软软,小小声的,却仿佛沾着蜜糖,明明是认真说话,听起来却美好的像是在哄他。
他耳尖发热,嘴唇抿着,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她。
常婉说着说着,却有些蔫巴巴了,她摸了摸脸,摸了一手灰。
她低落的说,“可惜,婉婉长得不好看。”
她现在脏兮兮的,脸上好像还有泥,一定狼狈死了。
配不上这样好看的哥哥。
楚长青很想开口说,不是的,怎么可能。
他想说,他也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好看的小姑娘。
眼睛是那样好看又温柔的浅栗色,摇曳着细腻烛火的模样,像是凉州最冷风雪中的一束微光。
然而他这种话在心里想得时候那样理所当然,要说出口,却比杀了他还要难。
他嘴笨,不会说话,也学不会奴颜媚色,卑躬屈膝,所以他挨得打最多,受的辱骂,也最多。
他身在尘埃,却一身折不断的傲骨,除了疼痛伤痕与厌世,他一无所得。
看着小姑娘低落的模样,他喉咙微动,很想像其他人那样,说一些动听的话。
可是事到临头,他耳尖通红,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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