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夜白稍微走了会儿神,拉回注意力时恰好听到一句尾音,道:“那你以后千万别这样勉强自己了,还是身体更重要一些。”
“嗯!”周以宁夹了一筷香芒蟹籽,小口抿了一下,偷偷瞟了赵夜白几眼。
赵夜白察觉到周以宁的视线,大方地转过头,两人视线相对的一刹那,周以宁似是打了个激灵,慌张地收回视线。
“……”
事到如今,再看不出周以宁对他有意思,恐怕就是个瞎子了。
事实上在与关文初无关的情况下,赵夜白的感觉还是挺敏锐的,几天前他看到周以宁撤回的消息时便有所察觉,只是他已经答应了人家的邀请,不好再反口爽约。
既然不能回应,就要跟人家说清楚。
蟹籽在嘴里噼里啪啦地碎裂,赵夜白再度陷入了纠结——这浓浓的既视感是什么?
周以宁是个很好的女生,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他近期的表现不错,也许在关文初眼里算是个不错的学弟,但绝没有发展出其他关系的可能。再纠缠下去的话——
桌上的手机蓦得一亮,一条未知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哥,我想你了。
赵夜白把手机翻过去,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和孟易肖有什么区别?
其实他不止一次抱着侥幸心理想:假使学长并不清楚他的心思,他就可以打着朋友的旗号继续自己的单恋。谁知道喜欢的保质期有多久?谁又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说不定时间会冲淡心里的那份悸动,那时他便可以自然而然地和学长做回朋友。
但如果有那么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学长确实看透了他那些死缠烂打背后的含义,那么这段时间学长的举动就是默认了他的追逐。
现在想来,还有第三种可能:学长和现在的他一样,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在不伤及他的面子的情况下,和他划清界限。
周以宁整理好心情,重新挑起话题:“你是北方人吗?”
赵夜白放下筷子,心头发胀:“嗯……”
他忽然意识到,除了小学时期因为某个女生转学而低落过一阵之后,自己还没对其他什么人有过这种拿不起又不舍得放下的矛盾想法。
关文初姑且……算是他的初恋了吧。
“北方这个时候已经很冷了吧?”
“冷谈不上,不过要穿外套了。”
“北方每年都会下雪吗?”
“基本上是的。”
周以宁满怀着憧憬:“那是不是像网上说得那样,初雪那天会有很多人表白?”
“这个……我倒是没注意过这个说法,不过你给我提了个醒,”赵夜白笑道:“今年初雪的时候,我会和喜欢的人表白试试看。“
“喜欢……的人?”周以宁怔道。
“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啊。”赵夜白笑得爽朗:“我单恋他很久啦。”
周以宁揪紧了一侧的裙子,“那她、那她肯定很漂亮吧。”
关文初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赵夜白撑着下巴道:“是挺好看的,就是太高冷了。哎,也不能说是高冷吧,他的性格就是那样的,其实人还是很温柔的……”
“我……”周以宁忽然起身,强笑着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赵夜白面不改色地点头,待周以宁走远,缓缓地仰身靠在了椅背上,食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
——关文初不是没有拒绝过他。
但凡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学长和仇溪在一起之后,就该放弃那些非分之想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周以宁从洗手间出来之后,两人默契地避开了恋爱这个话题,从南北风俗讲到了专业里的趣事,轻松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散场。
买单时周以宁才知道赵夜白趁着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提前买过了,半是嗔怨半是愧疚地道:“说好了是我请你吃饭,那我下次再……”
“你不是教了我一个小秘诀吗?扯平了。”
“什么秘诀?初雪那个?”
凉风习习,赵夜白活动了一下有些锈住的肩膀,不甚明了地说:“算是吧。”
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周以宁做得到,他也……必须要做到。
下午六点过,最后一场辩论赛结束,主席收上分表后,由评委之外的几员辩论社干部统计分数。
公布过结果,观赛的人呼啦啦站起来一大片拥挤着走出教室,评委们落到最后,把桌子放回原位,慢悠悠地边聊边离开了教学楼。
“你们觉得哪个辩手最强?”
“第三场那个反方二辩吧,反应很快,而且特别犀利。”
“他啊,他有点太凶了,我更喜欢第二场那个正方一辩小姐姐,人长得漂亮,说话又温柔,她说什么我信什么!”
“滚蛋!你选美来了还是选队友来了?关关你说,你觉得今天这三场谁表现最好?”
关文初毫无预兆地停住脚步,神色平静地望着前方。
“关关,你……”仇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那是……小白吗?”
前方不远处,一个高挑的男生侧站在路边,微微俯身看着旁边蹲在地上系鞋带的女生,笑容灿烂地说着什么。
枫枫:“……”
真就从她眼皮子底下摸了个女朋友出来?
枫枫快速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发了一串地消息过去,眼见着赵夜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凝滞了几秒,赵夜白缓缓抬头,只见辩论队的众人与他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面色诡异地朝着他招了招手。
周以宁系好鞋带站起来道:“走吧!”
第33章
走是走不了了。
赵夜白转身的那一刻,便在人群初。
周六下午,校园里的甬路上熙来攘往,两道视线穿过微暗的天色,就这么撞到了一起。
两拨人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赵夜白却觉得直望着自己的那双黑眸近在咫尺,黑色如同经过沉淀积聚在眼底,缓生出某种难以言明的磁力,拉扯着他无法轻易移开目光。
比起枫枫学姐的惊讶、仇溪的好奇、以及其他人或是戏谑或是探究的神色,关文初的反应要平静得多,甚至可说是毫无反应,除了周身的气压比平时更低一些之外,眉目、嘴角维持着往日一般稍显清冷的弧度,片刻后敛眸垂目,连目光也收回去了。
赵夜白没来由地心虚:“……”
怎么就这么寸,偏偏碰到了他们?
周以宁觑着他僵硬的神色,转过身,问:“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
到这个地步,不打招呼是不可能的了。赵夜白勉强扯出一个说得过去的微笑,抬手晃了一下,艰难道:“好巧。”
周以宁双手交握,欠了欠身,枫枫脸上的神色由惊讶转为了兴趣盎然,至此,仿佛按下暂停键的画面重新恢复了流动,两人等在原地,剩下的人汇集过去,聚到了一起。
“女朋友啊?”枫枫清咳了一声,抬肘撞了赵夜白一下,催道:“介绍一下啊。”
“不是女朋友……”
余光瞄到关文初,赵夜白的思路瞬间中断,乱七八糟的词汇在脑子里纠缠到一起,偏旁部首拧成了团,认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还有周以宁在赵夜白发呆时站出来澄清:“不是女朋友,我们是……朋友。”
有徐城的铺垫在前,枫枫等人只当是俩人有心隐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们这是……”
周以宁似乎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场面,被枫枫的话带着跑,没等走到校门口,已经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个底儿掉。
仇溪不由得侧目:“看不出来啊,小白好有男友力。”
赵夜白干笑:“……”
想是想,做又是另一码事,纵使他下定决心摒除杂念安心和关文初做朋友,此时乍然见面,仍是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面对关文初漠不关心的态度,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便是一阵怅然。
察觉到自己的失落,赵夜白立即将那点刚冒芽的苗头斩除。
够了。
跳回一个月前,他简直认不出这个优柔寡断的人是自己。与其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给自己一个痛快。
……
因关文初而如蓬般在心间滋长的情绪缓缓平静下来,缠死成结的心绪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开,逐渐分明。
——归根结底,他不就是想和学长亲近一些吗?
聊天、开玩笑,再熟悉一些说不定也可以单方面的和学长勾肩搭背,除了亲吻和……之外,朋友和恋人又有什么分别?
亲吻他是不敢的,他对学长向来只敢远观,更别提其他,为了这些想想就要起鸡皮疙瘩的事闹得连朋友的做不成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拨得云开见月明,赵夜白只觉得豁然开朗,心底翻出些许酸意也被毫不留情地压下。
仇溪和枫枫俨然一副娘家人的姿态一左一右走在周以宁身边,赵夜白自然而然地被挤到了关文初身边。
一旦把关文初放到特殊的朋友的位置,波澜起伏的心境顷刻间平息,赵夜白调整过情绪,整理好表情,连说话的音调也与往常无二,话题随口就来:“学长,我室友今天也去参加辩论赛了,他叫陈敬,打得是正方三辩,他今天晋级了吗?”
关文初微转过头,直望进赵夜白的眼中,赵夜白的目光颤动了一下,随即稳固住,睁大了眼睛以示询问。
少顷,关文初点了下头。
“他表现得好吗?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学长,你给我开个小灶吧,我回去让他恶补一下。”
“……”
“陈敬?”旁边的另一个评委插话:“是打文化那个辩题的那个正方三辩吗?”
“对对!学长,我室友怎么样?”
另一个评委摸着下巴回忆道:“我记得他表现得不错,是他们他一场的最佳辩手,反应挺快的。”
“真的吗?那他有什么问题没有?下次也好让他注意一点儿。”
“问题嘛……点评的时候说得差不多了,基本就是辩风的问题,他也太温和了,抓到对方痛脚就要趁胜追击,还有他们的一辩稿明显是独立出来的,打得有点散,要不是后来攻辩比较有看头,赢的就是对面了。”
周以宁那边着实没料可爆,仇溪转而加入这边的讨论:“你们说谁?陈敬吗?他说话蛮干脆的,但是气势上弱一些,碰上辩风激烈一点的估计都插不上话。”
“哈哈哈哈是吗?”
一行人一路聊回了生活区,赵夜白在宿舍楼前和大部队分开,临转身前,特意对着关文初道:“学长,你能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回下宿舍马上回来!”
关文初不置可否,却很给面子地在宿舍楼前站住了。
赵夜白一步三个台阶地跑回宿舍,从书包里掏出灰色的盒子冲下楼来,喘着气停在关文初面前,举起盒子道:“学长,这是我之前说要送你的礼物,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觉得这个适合你……是块手表,你别嫌弃。”
关文初接过盒子,没有打开,低声道:“谢谢。”
“是我谢谢你才对,开学的时候,我一直想请你吃顿饭来着,那个论文我也没出什么力,又帮我看过很多作业,之前还陪我去买篮球……”
关文初高出赵夜白半个头,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人略带些歉意的表情,赵夜白一一细数着,似乎要将过去一个月的交集全部清算。
修长的手指包拢手里的盒子,关文初道:“你们在交往吗?”
“……?”赵夜白愣住。
这不像是关文初会问出来的问题。
赵夜白难掩惊讶之色,马上否认道:“不是,真的不是,我们是之前军训的时候认识的……是徐城说了什么了吗?我告诉他不要乱说,他……哎,总之都是没有的事!”
关文初的神色稍有缓和,样板画一样固定住的五官似乎变得柔和了些,低低地“嗯”了一声,抬手似是要碰一碰赵夜白的头发,然而他手里还拿着盒子,手抬到半路又放回去,道:“谢谢。”
砰、砰、砰……不得不说,关文初的长相对他还是很有杀伤力的,胸口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赵夜白暗骂着自己不争气,迅速道:“学长,周一见!”摆着手退后,转身仓皇而逃。
开学快到两个月,赵夜白终于从萎靡之中重振旗鼓,上课打球两手抓,偶尔应付一下短信骚扰的孟易肖,大学生活总算步入了正轨。
拜先前大规模提课所赐,他的课程比室友们密集很多,一周里有五六节课是和关文初一起上的。
这几节课通常有枫枫学姐帮忙占座——枫枫学姐的作息成谜,赵夜白偶尔失眠时总能在朋友圈、讨论组抓到她熬夜网上冲浪的痕迹,怪得是几乎每天早上她都能抢先进入教室,占领高地。
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赵夜白的位置都是和关文初挨着的。他一扫先前扭扭捏捏的状态,大方地坐在关文初身边,心无旁骛地听课,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向身边坐着的现成学神请教一下。
偶尔心里的小火苗重新烧起来,立即被他用“高压水枪”冲得灰飞烟灭。
一切似乎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不再有事没事地往学生会跑,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耗在了球场上,学生会编外人员的称号名存实亡。
微信里和关文初的聊天记录停止在几天之前,上一次的对话也仅仅持续了几个回合。
某次和枫枫学姐聊天,他提起了和学长一起打篮球,枫枫怪道“关关居然也会去打篮球?”时,被他一句“我说的不是关学长,是篮球队的学长”惊得半个多小时没回复。
枫枫趁着学生会聚餐时暗搓搓地问关文初:“你和小白吵架了吗?”
关文初极少见地露出不确定的神色,道:“我不知道。”
每一次分开时赵夜白都笑着和他说明天见,坐在一起时亲昵的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但分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第34章
开学最初的两个月过去,让人眼花缭乱的学生活动纷纷落幕,学生的主战场从各大社团转移到了课堂上。
大部分课程渡过了最初的缓冲阶段进入正题,各种形式的课后作业纷至沓来。
与高中时期独立完成的作业不同,大学里的许多作业都需要组队完成,除了枫枫和关文初,赵夜白在大二的课堂上举目无亲,毫无悬念地和他们划成了一组。
前一天晚上三人在临时讨论组里商定第二天早上要到图书馆集合一起做作业,隔天早上赵夜白早起在食堂吃过饭后提着电脑来到图书馆,却只在约定的位置上看到了关文初。
晨光落在他微垂着的眼睫上,侧脸的轮廓如描似刻,白色的衬衫干净整齐,赵夜白没来由地联想到飘舞落下的天鹅羽,在“直接过去坐下”和等“枫枫学姐过来”之间犹豫了几秒,最终一侧身躲在了旁边的书架后面。
他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没有和关文初独处过,聊天的次数也在他的刻意控制下逐渐减少,为了避免整天神思不属,他还特意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每天下课都和队友在球场训练到晚上九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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