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北人民尚武,几乎人人佩刀,百姓豪爽,民风剽悍,一见有二人在点将台街械斗上了房顶,很快就聚集起来,围观战况。
睿王府中江静娴今日也要入宫,此刻还未将头发挽起,听见打斗声也起身跑到院中去看热闹。
齐虞与姐姐师出同门,武功本胜她一筹,却因收着手劲而渐落下风,正拔腿想溜,倏忽在房顶上惊鸿一瞥,瞧见了前些日子刚刚及笄的江静娴,想到在中北第一日夜探时瞧见她在园中练剑,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概,一看,便记到今日。
心念一动,便对齐羽挤眉弄眼的说:“老姐,输给我!”他可不想在江静娴跟前丢了面子。
齐羽并未领会他的意思,不由得恼怒起来,凭什么输给你!遂对他吼道:“老子给你两耳刮子!”这是她从前随师傅游历晋阳时学到的,那时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了下来。
“姐.......”齐虞听罢,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齐羽一脚踹到胸口,跌落到睿王府内。
江静娴见状,敛了敛耳发,小心翼翼的向他走去,齐虞这才细细打量她的眉眼,高眉深目,巴掌脸,薄唇,将美丽与英气中和得很好。
令他心头一紧。
江静娴蹲下身子,在他跟前,静静注视着他,齐虞被盯得面红,心气使然,觉得在她跟前输了比试很没面子,遂寒声道:“不用你管。”把江静娴吓得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
江沛闻声赶到,见到这一幕,赶忙将宝贝女儿护在身后,沉声问道:“来者何人!”作势就要拔剑,着黑色常服,极有气势。
房顶上的齐羽吓了一跳,赶忙飞身下来护住弟弟,“睿王殿下勿怪,易生并无恶意。”不知为何,她心跳的厉害。
“你认识我?”江沛一惊,问出了口。
齐羽对他做了个福,道:“我们是大齐的使节,江悦就在外面,他能作证!”
江沛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正是他今日要接进宫的东齐公室子弟,遂轻笑一声:“公主莫在房顶打架,很是危险,我送两位出去吧。”说完就领着二人往外走。
齐虞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地上的灰尘,满脸愤懑。二人跟着江沛向前行了几步,只听齐虞怒道:“你都不关心我受没受伤!”似有满腔委屈。
“滚!”齐羽用手肘怼他腰间软肉,怒道:“多大个人了......”江静娴闻声回头,望定齐虞一阵,不可置否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是一轮新月,晃得齐虞说不出话来,也叫他明白,能令人无法自拔的,除了牙,还有爱情。
所谓锦衣雪华玉颜色,回眸一笑清风生,也就这般模样吧。齐虞怔在众人身后,待到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姐姐已快走出府门了。
门外的周清看得忐忑,冷汗都快要下来了,心道,怎么就这么吓人,打进了江沛府里,真是出门撞太岁。只听他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下官见过长公子。”
江沛摆手笑了一笑,“无事。”像是不恼,周清这才放下心来。
姐弟二人械斗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正好今日也是要一同进宫的,江子羿就对周清说,“带他们去宮里吧,晚上还有宴会。”周清忙不迭点头称是,总算是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还是快些将他们送进宫中交差好了。
待众人进入宫门时已是下午,一路上齐虞都在对京城进行评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看啥都新鲜,看啥都不顺眼。
江子羿乘着轺车在前,权当耳旁风,并不往心里去,毕竟中北的国力确实要比东齐弱上许多。
刚消停一会儿,又听齐虞道:“姐姐,这皇宫红墙绿瓦的倒是好看,你以后会不会住在这里啊?可是这里离我大齐好远,我舍不得你。”齐虞和他姐姐在一起时一刻也停不下来,特别贫,嘴上一直说个不停,但却是没有恶意。
齐羽强迫自己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和下来,可实在是忍不了了,江子羿就在一旁,他还没有表态,这算什么?况且她来时并未决定,就一定要嫁给江子羿。
齐羽用剑柄戳了一下他的肚子,嗔怪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再瞎说我割掉你舌头。”吓得齐虞闭口不言,神色凝重的看了眼江子羿。
江子羿听这姐弟俩的意思,都不像是真心实意要联姻的,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一行人下了马又行约莫两刻钟,才到宴会厅。
为着接待他们,江昭吩咐宫人内侍仔细将望夷宫收拾出齐地华贵的本色,殿中金碧辉煌的劲儿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江昭与伊束早已等候在此,看到江子羿和齐羽一道前来,伊束丢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他便风轻云淡的一笑,泰然自若的让周清安排他们坐下。
周清与江沛目光相接,立刻会意前些日子的联姻之议,遂将齐羽安排到江子羿左侧坐下,伊束咬牙切齿的盯着周清,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此刻已经人头落地了。
可惜周清并未发现,并且傻呵呵的继续安排众人落座。
伊束见状,赶忙从面上浮起一阵笑意,对齐羽道:“公主来坐这里。”说着指了指下首第一个位置,接着道:“离本后近一些,咱俩也好说几句体己话。”我瞧你怎么粘着他。
齐羽虽贵为大国公主,却也常混迹市井,听过不少传言,其中有一条是说江子羿与太后交好,那时她只觉得这二人立场不同,是为政敌,怎能交好?
今日一看,倒有几分苗头。
又见伊束对自己无甚好感,难免心中不忿,想要还击。
齐羽不可置否的一笑:“不敢劳烦太后,我还是与江悦哥哥坐一起吧。”她故意将“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叫一旁的齐虞摇头翻了个白眼,俯身过去悄声道:“过了。”话音未落,就被白了一眼。
江子羿听罢,意味深长的望向伊束,见她气得牙痒痒,不免低头失笑,遂对齐羽拱手道:“公主远来是客,理应坐在上首。”罢了,还是让她安心吧。
伊束见他表态,这才放心让自己松快下来。
齐羽玩心大发,却是不肯将此事略过,而是走近江子羿,对他笑道:“我与公子几年未见,也该坐在一块叙叙旧吧?听闻公子喜爱雅乐,这次使北,我还特意将府中几名歌姬带了过来,赠与公子。”
“政务繁忙,无心享乐。”江子羿笑着拒绝了,“谢过公主好意。”他倒是很想知道,这公主如此不依不饶,意欲何为。
伊束听齐羽对他如此了解,又叫得亲热,不免有些吃味,遂坐回江昭身侧,笑道:“公子是中北肱骨之臣,只是喜好享乐,皇帝又怎会亏了他呢?”伊束先是用江昭做了挡箭牌,而后又道:“公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歌姬就不必留下了吧!”这算是替他拒绝,江子羿听罢,连声附和:“太后说得是,子羿谢过公主美意。”
“我齐地的雅乐与中北的大不相同,江悦哥哥你就别推辞了,难不成你府上添不了这几副碗筷?”她说得真心诚意,问的话也叫人无法拒绝,并且看向江子羿的眼神越发带着少女的羞怯,浑然不像她与齐虞打斗之时。
齐虞见此情形,只觉叹为观止,不由得连连咋舌,正要出言推波助澜,就见一旁沉默许久的江沛上前,横在齐羽与江子羿中间,朗声笑道:“好了,好了!公主的好意我们领受了。”而后将二人分开,“快落座吧,今日还有要事商议。”
江子羿听罢,点点头对江沛以示谢意,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女人凑到一起,就让他招架不住了。
方才那一刻,他只觉身处人间炼狱,一着不慎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境地。
齐羽随江沛一道到上首落座,却不知不觉霞飞双颊。
☆、盟约初定
今日这场宴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商讨齐北两国盟约的内容。
在宴会开始之前,双方都已有所准备,只等着今日宴会过招,刘锦瞧着这阵仗,倒真心实意希望东齐别如南楚一般蛮横无理,想当然的提出要求,为难于人。
江昭坐在上首,有些心神不宁,平复半晌才望向江子羿,略带稚气的开口道:“公叔。”意在让他商谈结盟之事。
江子羿闻声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遂回头笑对齐羽笑道:“我中北感谢此次齐君仗义执言,使我们渡过难关。”说罢,高举酒杯,齐羽见状,报之一笑,只见他顿了顿,开门见山道:“希望今后齐北两国能够结盟,共谋发展。”
话音未落,齐羽便笑了笑,举起酒杯:“此次君父派使团前来,正是为争取两国结盟,既然不谋而合,那咱们便共饮一杯。”语毕,众人衣袖遮面,满饮一杯。
既然合谋,便是你来我往的商定盟约,东齐国力强上许多,主动权自然在他们手中。
众人放下酒杯,安然落座,都屏着一口气,等着齐羽开口。
“多年前公子来我大齐游说,时光匆匆,已过十年之久,可当日之景如今想来,仍然如在眼前一般。”齐羽先是追思一番往事,再夸赞他:“昔日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经出使中北,可公子却风采依旧,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不说,还让南楚劳民伤财,到头来半分好处也没捞着。”
齐羽说这话有两个意思,其一表明她是真心实意敬佩江子羿,其二是为给伊束找不痛快。
齐虞闻言,及时开口接话:“我们一路走来,耳闻皆是中北国人赞叹公子是天神下凡,原先我还心有不甘,只道公子长我几岁便夺了这样的声名,而今细细想来,倒觉得是上天不公。”语毕,他又遥敬江子羿一杯。
江昭坐在上首,并未察觉他的挑拨之意,反而是瞧了瞧伊束,只见她黑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齐羽。
齐虞的话自然是客套话,江子羿五体不勤,是他最为诟病的一点,但他知道,江子羿的长处已经掩盖了他的短处。
而他们此次前来,开出的条件是为互利互惠,更为完成齐君的重任,他们要将中北新军骑兵的操练之法引进东齐,以助他们平定北方的匈奴之乱。
“听闻贵国短短一年之内练出一批骑兵,其战力之强足可媲美我国边境的匈奴,实不相瞒,我国国力虽强,可匈奴连年骚扰,祸乱边境,其伤害不亚于九黎之于贵国。大齐想要效法中北,训练这样一支神兵,以解我大齐百姓之苦。”齐虞的语气非常诚恳,令人动容,全然不似他在宫外那般嚣张跋扈。
周清一时愣住,全然没想过他能将姿态放得这样低。
江子羿自然听得出这姐弟俩想要捧杀自己,以离间他与江昭,遂朗声笑到:“感谢公子与公主抬爱,子羿是替皇上办事,实在担不得天神下凡之名。”
他这样回绝已在姐弟俩意料之中,只见齐虞拱手,道:“公子担得起。”倒是一派心服口服。
伊束坐在上首,听他们你来我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她也粗浅学到了些场面上的东西,知道他们此举意在离间,可若齐羽铁了心要嫁给江子羿,他们这样做无异于埋下一粒猜忌的种子,往后发作起来会对齐羽不利。
在此种情况下,她不再担心联姻之事,转而渴望叔侄离心,能让她缓一口气,再多时间进益一些。
江沛听罢,坐在桌前一饮而尽,知道联姻无望,便神游太虚了。
江子羿忍不住抬头瞧了瞧伊束,与她眼神相接,却没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伊束心思沉沉,让他觉得陌生。索性接过齐虞的话直入主题,“关于骑兵操练,我国可以派出精通操练方法的校尉协助你们训练,为期两年,足够你们掌握精义。”
老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仅仅协助操练,可是太小气了些。
齐虞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却被齐羽剜了一眼,只听江子羿继续道:“骑兵需要的盔甲极为复杂,我中北技艺高超的铁匠稀缺,希望齐君也能可以支持。”这便是实打实在做交换了。
未等齐羽回话,齐虞便率先开口:“听闻中北有不少精铁矿,比我大齐的铁矿,含硫量要少上许多。极适合打造防具武器,希望我们两国能够互惠互利。”既然要做交易,那最好是大齐得利。
话音未落,只见齐羽眼睛一亮,这也正是她想要说的,这几日在街上,偶有中北的骑兵队列路过,很是雄壮威武,让她好生羡慕。
见江子羿踌躇不言,她便开了口:“我君父有意在两国之间建立商队,往来贸易。这税费方面,军需物资免税,其余各类商品,税半,你看如何?”
在回京之前,江子羿在路上看了不少东齐的律法,对其税率有所了解,他方才沉默就是为着引她用通商之事换精铁矿,这会子听了,故作为难的默了一下,说:“可以!”
解决了骑兵与通商之事,旁的小事再私下磋商即可,齐虞方才闲时将案上的菜各夹了一筷,原想着尝鲜,可却意外发现,这样重麻重辣的菜很合他的胃口,可一时没适应过来,不由得满头大汗,连忙饮了几口白水,才缓过劲儿来。
这厢他见正事像是谈完了,赶忙将口中最后一口肥肠鸡咽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回头对江子羿道:“这是什么菜?很合我胃口。”
江子羿自然领会他的意思,“若公子赏脸,等你走时,我送你几个厨子。”话音未落,众人就一齐笑了起来,这齐虞好吃,可是列国有名的。
他十五岁时随师门游历至晋阳,为吃当地的特色小吃锅盔而排队等候一个时辰。
等他回到邺城,便被齐君在朝堂之上揶揄为好吃狗,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如今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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