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中北与九黎接壤,临近寒冬之时,总有蛮族越境抢掠,也是这两年改变政策,开始转战争为与蛮族来往交流,通商贸易,境况才有所好转。
可好景不长,在中北各方面都有所好转之时,先帝竟盛年病逝,这对中北这个刚有起色的国家可算是一次天大的打击。
刘锦心里也十分清楚,南楚的国力比中北只强一些,并且十分有限,可就这一星半点,也是他们谈判的底牌,按南楚国君眼下的态度来看,稍有不慎,他贸然出使是在与虎谋皮。
截至今日,中北使团已在南楚国都的驿馆等待了一旬,国君终于抽空接见这支队伍。
南楚国姓,时,这一代楚君名为时俞飞。
刘锦手持符节,率领使团在金殿外等候,已过巳时,终于听见宣礼太监那尖锐的声音“宣,中北国使团觐见。”不知怎的,刘锦心中竟有几分紧张,遂呼出一口浊气,强作镇定,大踏步向殿内走去。
“外臣刘锦,拜见南楚国君。”刘锦并未行大礼,而是持着符节,微微行了个拱手礼,他从前在镇北将军林霖麾下做过副将,那时与南楚人交战,最烦他们做事哩哩啦啦没个尽时,像是山羊拉屎。
“平身。”南楚国君倚在龙椅上,不带分毫感情,“长途跋涉,你们辛苦了,这些日子,休息还好吧?”像是故意挑衅似的,明知南楚比中北要热上许多,也不叫凌人多送些冰到驿馆,只等着他们水土不服,好在谈判之时吃亏。
刘锦本就是个一根筋,直肠子,接连十日冷待下来,他心里已积压着诸多不满,被这么一问,有些怒火中烧,险些控制不住,将将想要破口大骂,就想到伊束的吩咐,只得硬生生将这口气咽下,“烦劳陛下挂念,外臣这几日休息的不错。”只盼这楚君别再刻意为难。
“那就好,你带来的国书寡人已经看过了,对于你们想结盟的想法,寡人心中甚悦。”楚君顿了顿,只见刘锦敛了不悦,反倒显得紧张的样子,遂接着说:“九黎近来在我国边境也多有骚扰。我国近些年来压力也大,并不比中北好上许多,我国虽欲结盟,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粮给与贵国帮助啊!”
楚君开口并不虚张声势,而是说了一番令人真假难辨的话,适时卖惨,又表明自己想要结盟之意,只等着刘锦如何反应。
刘锦听后,心中忿忿不平,各国皆知,南楚粮仓漫溢,只有他楚君才说得出口,国中无多余存粮。刘锦强忍着一阵恶心,叫自己冷静下来。
正欲回话,就又听楚君说:“我国可以出兵两千,但……”
刘锦听此语气,我就知道他想要趁火打劫,但出于礼节,他仍然开口道:“陛下请讲。”
果不其然,楚君坚定方针,继续卖惨:“我国已无余力再建要塞,希望结盟之后,我国军士能够进驻贵国要塞山海关,驻军所需粮草也须有贵国一力承担。”语气强硬,毫无与使团商量之意,只差开口说要出兵伐北了。
本为强国,却一心要做这趁火打劫之时,直叫人心中作呕。刘锦心中一阵翻江倒海,若他真签此盟约,倒不如卖国来得松快,于是在心中狠啐一口,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话到嘴边,却又听见楚君开口:“听闻贵国正在训练新军?”显得好奇,又有几分忌惮。
刘锦此时终于抓住回话的机会,正信心十足的应道他,就想起国中严令,此时应当韬光养晦,于是轻笑一声,应答楚君:“回陛下,确无此事。”
怎料楚君并不在意他如何应答,转而径直提出要求:“我国想要向贵国借一支新军。”中北新军操练并非空穴来风,在这大殿之上满口胡言,我倒要瞧瞧你能嘴硬到几时。
刘锦几乎眼冒金星,只觉腿肚子一软,险些没站稳要摔在地上,正思忖着如何回绝,却不知南楚国君并不想给他回话的机会。
殿中沉默一刻,鸦雀无声,旋即又闻楚君开口:“爱卿也是知道的,我国虽与齐盟好,可私底下也有较量,贵国若是答应寡人这三个条件,寡人立刻可与贵国签下盟书。”
时俞飞生性贪得无厌,庸而不昏,冷落刘锦十日,想出这一套组合拳来,想来够让刘锦头疼一阵了。
刘锦听后,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只道,邦交不该如此,应当两国皆有利可图,眼下齐楚两国不是正有摩擦,南楚在边境不也承担着莫大的压力么?他们难道不知道九黎的大部落正在与周边各国换购武器么?这哪里是结盟,分明是趁火打劫啊!
话说分明,南楚国君今日之举,只是为了坐地起价,落地还钱罢了,在他心里从未没想过这三个条件能够全部实现,此时他也不怨将刘锦逼急,否则他一怒之下回国,南楚可就什么好处也捞不到了。
时俞飞语气忽然缓和下来,对刘锦笑道:“刘爱卿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你们姑且在宜阳住下,好好欣赏我大楚风土,寡人会派人再与你们详细商谈的。”语毕,就目光灼灼的等着刘锦如何反应。
刘锦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腹诽道,好你个奸商,坐地起价就等我如何还价,我真是小瞧邦交之事了。不由得悔恨当初在京时没有多翻阅典籍,不过此刻的愤恨与心中所想,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只得故作轻松的拱手作揖:“谢过陛下,外臣对楚国风土早已神往已久。”走走逛逛也好,不算白来一趟。
回到驿馆,刘锦将手往书案上一拍,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只等着周围只剩下自己人了,才破口大骂:“这老狐狸,真是贪得无厌!对新军动心不说,竟想接管山海关!无耻之尤!”
也不怪刘锦气性大,实在是这山海关于中北而言十分紧要,当初中北人祖先见山海关地势险峻,才不畏险阻在此筑上了高高的城墙与瞭望台,使之成为中北一道防御敌军的坚实壁垒;而从地理位置上看,此地位于三国交界,可算是一条通衢之道,往后国力强盛起来,借此道出兵,进可攻,退可守。
如今要将此关交于南楚人接管,无异于打开中北大门,引狼入室,从前经历过战场征伐之事的刘锦,从感情上很不愿意将此地拱手相让,于是修书回京,等待伊束指令。
伊石的主战场在南方,是以伊束对北方的军事实力与各个关隘要塞了解的并不多,她不能清楚的知道,让南楚士兵接管山海关意味着什么,于是回信:务必促成此事。
她只知道要促成两国合盟,而对于南楚提出的条件,刘锦如何与之讨价还价,她是不管的。
经过月余时间不断地磋商谈判,最终按照伊束的指令,刘锦愤懑的签下了盟书,第二日便随楚君安排的伙伴一同登山游历,登至高处,他望着山海关以内这一片高山平原,心中隐隐生出有几分遗憾,只巴望着总有一日,中北能强大到与别的国家签订平等的盟约。
至此,两国盟约在背着公室的情况下达成。
其条件是南楚派兵两千进驻山海关,与镇北将军林霖共同接管此处,中北承担驻军两成粮草,期间驻军所需的武器装备由中北提供三成。
至于新军的训练,刘锦始终咬着牙没有答应,他不知道,经过这短短几月,江子羿他们已在晋阳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打造出了一支不世骑兵。
时俞飞在盟约国书上按下国印那一刻,不禁心中庆幸,到底还是江昭性子小,趁着江子羿不在京中,禁不住王嘉软磨硬泡来找了他,不然往后中北回归正途,逐步发展起来,吃亏的可就该是南楚了,毕竟九黎各部日渐壮大,也让南楚压力倍增。
平静无风的京城,终于在刘锦回京那一日,自暗潮涌动中翻出泼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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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到了回京的日子,时俞飞下令将使团留在宜阳,说是要尽地主之谊,只将刘锦一人放还回京。刘锦在路上腹诽着,得了便宜又卖乖,他倒是挺会做人的。国书的内容已先一步由快马传回京城,此时还未有什么动静。
边境风雨欲来,但这已是刘锦尽最大力,能做到的最好结果,至于江昭的想法,他是万万不敢揣测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尽为人臣子的本分,只求个问心无愧。
刘锦此时已无心欣赏这异国风光,只想尽快回到京城。
五日后刘锦与老狐狸告别,临走时时俞飞嘱咐他给江昭带个好,两千精兵随后就到,叫他不必担心。
回到京城,刘锦马不停蹄的进宫找伊束复命,此时江昭正与伊束在闲话家常。之前他对伊束与刘锦的所作所为一直知晓,他采取默认的态度,就是私心要让伊束一系吃点亏,跌个跟头,在此基础上,若能为中北争点利益自然最好,不然他也不会同意在盟书上盖下大印。
当传令兵将消息带回以后,江昭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南楚这位皇帝还真是不大好相与,不过此时九黎壮大,蠢蠢欲动,时不我待,让南楚士兵给中北当炮灰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至于南楚是否事后要反咬一口,江昭并不在乎,因为此时他十分清楚,江子羿手中握有一支利器,那支能够以一敌十的无双铁骑。
“京兆府尹刘锦求见。”门口的内侍发出了声响。
江昭与伊束示意,正了正衣冠,淡淡道:“宣。”听不出丝毫情感波动。
“宣、京兆府尹刘锦觐见。”内侍的声音拖得老长,直叫人心头发慌。
“臣刘锦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刘锦自觉此事办的并不妥帖,有损国家威严,是以没听到江昭出声之前,他的头一直伏得很低,几要贴在地上。
江昭坐在龙椅上,瞧着他这谨小慎微的模样,只觉万分可笑,并不如江子羿说的那般难收服,遂从面上浮上一层浅浅的笑意,半晌也没有动静,刘锦心中更加慌乱,他觉得周遭静的能听见他惶惶不安的心跳。
太后总不会过河拆桥吧?下官真的尽力了。
这厢刘锦还在为自己的小命担忧着,江昭已整理好心情,正色道:“爱卿一路辛苦,平身吧。”此时这道略显稚嫩的声音落到刘锦耳中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谢皇上。”方才那段时间可真是难熬,比与时俞飞在一起时显得更加漫长,刘锦起身,在心中舒了口气,站定等着江昭问话。
“说说过程吧。”江昭如此发问并非真的想要知道过程,他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父亲的这位老对手。
刘锦方才才恢复过来,遂应他:“臣遵旨。”他怎会明白江昭的意思,不过想看看他的手段罢了,便一五一十的将他与使团的遭遇说了出来,语毕,还忍不住自嘲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似在不满自己,没能平等的签下盟约。
伊束也是从未想到,此行赴楚,竟然如此艰难,让她一想到当日对刘锦的回信就觉得羞愤难当。
江昭毕竟年幼,听得青筋直跳,心中暗骂这时俞飞真是个老狐狸,刘锦此行回来,能够看出,算得上是忠臣,而后又不禁叹道,幸好当时听了公伯和叔爷爷的话,不然往后去南楚受罪的可是他江家人了。
听完之后,他忽然觉得刘锦比从前顺眼多了,他对刘锦温和的笑了笑,道:“寡人知道了,爱卿辛苦,你且退下吧,回去好好休息,这京城里的事情你还得好好处理。”竟是有几分体恤他的意思。
刘锦闻言,只觉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了君王认可,算起迎来了生命第二春,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醉人的香甜。他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回到:“谢皇上挂念,微臣告退。”脚步轻盈,只觉身子也轻了三分。
待刘锦走后,江昭才对伊束说道:“小娘,这时俞飞果然是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刘锦此行,也算是为国尽忠了,上将军真是有个好门生啊。”分明是好话,可被江昭这么一说,伊束就全然听不出褒贬了。
“不过我们始终得防着那个老狐狸,以免他在背后再动手脚。”这话是说给伊束听的,似乎也是江昭说给自己听的。
伊束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答道:“昭儿说的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算着日子,只剩一月了,等这狭促鬼回来,我可要好好炫耀一番。
是夜,江昭召见王嘉,与他说起此事,见他这几日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禁问道:“舅舅怎么看?”他很想知道王嘉的真实想法。
“回禀皇上,目前为止此事还算顺利,京兆府尹能力上佳,只怕那南楚国君,要的不止如此,还需做好万全准备才是。”这才是他这几日忧心的主要缘故,中北答应让南楚士兵进驻山海关,无异于对南楚门户大开,时俞飞如此贪心,若止步于此,倒是不合常理了。
江昭顿了顿,带着几分愁闷:“舅舅说的,我有考虑。”若是此时公叔在就好了,江昭暗自想着。
倏忽已过半月,南楚终于有了动静,伊束此时正在高泉宫翻阅奏折,只听有急报传来,打开传书。
“南楚出兵五千人。”
几个大字按在伊束眼前,她忽然脸色煞白,这分明与盟书上的不一样!时俞飞此时是要趁火打劫,接管山海关!慌乱之中,她恍惚明白了些什么,在心中暗自问道:“昭儿知道了么?”
此时再也顾不得形象,伊束起身快步走向御书房,之桃跟在身后不敢出声,待她赶来的时候,只见江昭铁青着脸坐在书房,似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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