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江子羿不动如山,江昭上前行礼:“见过小娘。”伊束抬手道了声免礼,就轻拍拍江静娴的背,小声道:“别怕你公叔。”江静娴点点头,对江子羿做了个鬼脸。
“今日的奏折还未批阅,太后来早了。”江子羿如是说着,本来是平常的一句话,听进伊束耳朵里却是在赶客的意思,想着前几日那事,遂又对他解释:“我真没有说您多管闲事的意思。”
江子羿听了,愣了一下,这事他早已不放心上了,难为她还记得,便不可自持的自嘴边漾出一阵笑意,道:“我也真没生气。”语毕,又问:“太后来此何事?”语气里满是她将江疾兄妹俩送进宫的哀怨,连带着眼神也暗淡几分。
“本后途经长安宫,见江疾夺门而出,有些好奇,进来看看。”伊束解释道,忍不住看他的反应。
江子羿抬眸,望定她一阵,问道:“他不跑,等着挨揍么?”说着从地上起身,想到那日她问自己的事,就想问她今日是否听懂了朝堂所议之事,正要开口,就听江疾怒道:“温准!你放开我!有本事叫江子羿与我打一场!”话未说完,人已被拽进了殿内。江子羿上前,对江疾嘲讽道:“江大侠,你再给我跑一个瞧瞧。”
江疾将身子一扭,脱离温准的控制,恼羞成怒的望着江子羿,道:“就会叫别人动手。”还有一句无用书生生噎了下去。
“《三字经》一百遍,明日交给我。”江子羿丝毫不理会他的挖苦,转头又对江静娴道:“你五十遍。”最后是江昭:“你今晚讲讲你对晋阳王奏折所提之事的看法,讲不出来不许睡觉。”
三人听罢,倒吸了口凉气,这么多遍,哪能一夜抄完,江疾方才是看过那奏折的,讲的是晋阳收纳九黎民众的事宜,他倒是有些想法,于是对江子羿拱手道:“公叔,我对奏折有些看法,说了您能否放过昭弟?”其实他想的是与江昭调换,但终究没说出口。
伊束听罢,心道果然政治这东西靠的是天分与耳濡目染。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小天使们,最近三次比较忙。过两日补上。
给大家鞠躬致歉。
☆、不计前嫌
江子羿静静注视着江疾,他从未想过江疾如此闹腾的性子能看静下心来翻看奏折,并且对国事有了自己的见地,不免心中好奇,遂对他道:“你且说来听听。”他已做好了江疾一鸣惊人的准备。
平意奏折所说,自从将九黎士兵编入平民之中,民间各界同意与反对之声从未断过,在此种情形下,为安定民心,晋阳选拔了一批负责监察的官员定期汇报俘虏在晋阳的民生,其中不乏夸赞他们安分守己,踏实肯干的声音,平意一想,这些九黎俘虏不失为一批上好的精壮劳动力,便加大了对他们的奖惩力度。
这一消息传到九黎部落中,晋阳主城潜入的九黎人就越发多了,原本多也不要紧,晋阳还有许多空置土地,安置他们不成问题,但问题出在这后一批人进入城中后,寻衅滋事,搅扰秩序,其中最明显存在的问题便是频繁产生入室抢劫之案,令民众惶惶不可终日,最终有了请愿不接纳九黎移民之事。
经过一阵调解与镇压,民心又安稳下来。但最令地方官府头疼的是,排查入室抢劫各案之时,由于九黎人民族意识深入人心,相互掩护,官兵逐个排查生效甚微,案件处理起来难于登天,于是平意上奏请有邦交与刑事经验的官员入封地协助治理这一问题。
江子羿看到折子后原本的设想是将九黎入城民众再逐个进行考核,江疾看后,却道考核制度不算公平公正,于是在折子上面画了个王八,以表嘲讽之意。
如今江子羿要他说,他只说得出:“九黎人奸滑,听闻晋阳有心接纳移民,便如此大规模入城扰乱秩序,应当是听命而为,要让他们分崩离析,不攻自破不说,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子羿一听,在脑子里盘算了个遍,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顿时来了兴致,嗳了一声,绷直了身子问他:“如何令他们分崩离析?”
“这个......”江疾顿了顿,有些为难道:“唱一出反间计。”他心里没底,因为压根儿没想过江子羿会问得这样深。
伊束听罢,心道真不能将他当作不谙世事的稚子,江疾说的这些,是她今日在朝堂上未听明白的暴-乱与移民之间的联系,如今陡然明白了,便忍不住要问:“如何离间?”
江疾摇摇头,“这个问题,还是交给公叔处理吧。”他倒是会为自己找回颜面,知道不能处置的问题要交给江子羿。
江子羿见他拿不出可行的方法,有些失望,可又欣慰,他终究是有些天份的,至少比伊束要聪明一些,若与江昭一道培养,以后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遂摆摆手,对他道:“如此,你还不滚回去抄《三字经》!”
江疾恹恹的哼了声,行了个礼道了声告退就退下去了,边退还边埋怨自己为何没想到对策。见江疾碰一鼻子灰,江静娴也不敢再闹,努了努嘴,带着几分试探对江子羿问道:“那我?”
“你?你还想与他一样?”江子羿恐吓道:“你再与江同尘胡混,我就告诉你爹!”
“公叔不要!静娴知错。”江静娴说完,就追着江疾一道出宫去了。
见着兄妹二人跑远了,江子羿才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江疾向来挺要面子,今日吃了亏,往后应当不会再在课堂捣乱了,伊束见他笑,也没忍住就静静的盯着他,眼神明亮,笑声爽朗,似夏风拂过,热烈而有生气,令她没由来的也想与他一同大笑。
江昭见兄长与堂姐落荒而逃,也不敢再与江子羿讨价还价,只是静静站在殿中,听着他们的笑声响过耳畔,只等到江子羿回过神来对自己提问。
良久,江子羿才有所察觉,今日好像在伊束跟前失了态,便连忙敛了笑意,直起身子,静静打量着伊束,心中不解她因何发笑,就问:“太后可是有了对晋阳之事的应对之策?”话音未落,伊束的笑意就消散了,腹诽道这人真是不通人情,面上只能带着几分尴尬的回他:“本后也想听听公子的看法。”
“我没有看法。”江子羿干巴巴的应了她一句,又像是在赶人,其实他是心乱,不知为何方才见伊束发笑,竟不由自主的对她上下打量。
眉如远山,眸呈黛色,如此温和如玉的长相偏生配了个稍显凌厉的鼻子,为她平添几分英气与野性,可一笑起来,酒窝显现出来,又是满脸稚态,极不和谐却不失风情。
“太后请回吧,往后我定时派人将奏折送去,不劳您走动。”他不愿细想自己为何打量她的这个行为,只想将她从眼前与脑海里驱赶。
伊束有些丧气,不知自己又怎么惹恼了他,遂不死心的问:“公子为何如此赶我?”
江子羿摇头,心道你若学会处理政事,往后江昭手中便再无实权,如何使得?于是反问:“太后何故对昭儿苦苦相逼?”
“我没有。”伊束知道他是误会自己想手握实权,也不做辩解,只是实事求是的说:“廷前一日有公子在,本后便一日不能手握实权,如今能有这一席之地,靠的是什么,你我都很明白。我这几日低声下气向你讨教,并非是要对昭昭儿苦苦相逼,而是为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我不想再被人当作傻子一般,供在朝堂。公子如此防备,倒真令本后有些无话可说了。”伊束走了一步险棋,既然软磨硬泡不行,那不妨示弱,将自己心思剖开,揉碎了给他瞧瞧,赌他的同情心和一腔赤诚。
江子羿听她真心诚意的说了这么多,想到这几日自己对她的态度,不由得心头一颤,是啊,再怎么说,她是女子,脸皮总是要的,自己这么爱搭不理的,确实过分,顿时对她生了几分愧疚。可一想到她上朝第一日来势汹汹,野心勃勃的模样,绝不是一句为了自尊就能解释的。但总这么晾着她,给她摆臭脸,也不是个事,遂心生一计,对她道:“你若真心要学,我教你也无妨。”
江昭从方才就一直担心江子羿松口,如今听他这样说,心头不舒服极了,却不能确定他是动摇还是另有主意,只能开口问:“公叔打算如何教?”
这一句是问到点子上了,伊束也想知道,可若她如此急促发问,又怕江子羿烦她聒噪,改变想法,遂等着他对自己的安排。江子羿回身叮了江昭一眼,示意他别担心,才问伊束:“太后开蒙是何学派?”
这一问着实将伊束问懵了愣在原地,脑子里一闪而过尽是自己在学堂时带着同窗在课堂上与先生插科打诨的情景,良久才回他:“先生开蒙不讲学派,只讲些寻常孩子该听的东西。”言下之意便是从前从未想过涉足政治,希望江子羿能从头教她。
其实是她忘了,她当年所学,与江昭一样,是儒家,仔细算来,她还是有些底子的。
如此来倒是好办,既然什么都不懂,那便开一个书单,再给她一些列国改革变法的典籍,也够她琢磨上一阵了。江子羿盘算着,心里有了底,遂对她笑笑,“若是从头学起,只怕困难。”这是有让她知难而退的意思,不过伊束的性子他清楚,来之不易的机会,不会轻言放弃,便只等着她回答。
“何事不难?”伊束反问,而后只有一句:“公子只管教我。”这是做足了准备从零学起,更出乎意料的是,江子羿竟不记她将江疾兄妹二人诏进宫的仇,伊束回忆着自入宫后与他摩擦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不由得有些想入非非了。
江子羿并不理会她在发什么傻气,只是对她打发道:“如今我要教三个孩子,太后若来,着实不便,况且你与他们基础相差甚远,拔苗助长对你更加无益。所以我想,你先将列国经典子集翻看一遍,基础扎实再学其他。你看如何?”
伊束从前没少听兄长诟病这列国经典,忽然多疑起来:“列国经典子集如此迂腐,逐步查看是否会荒废时日?”
“虽则迂腐,却也是经典。”江子羿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伊束若要主政,不先遨游一番典籍书海,是绝不可能有所进步的,他开蒙时宁王就曾说过,列国经典,为政者不可不察。如此想来,他倒像是真心要教伊束。
伊束第一次提问就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觉自己被拂了面子,也就不再开口了,只规规矩矩的对他行了个礼,道:“谢过公子不计前嫌。”这是在说江疾兄妹俩进宫之事,江子羿虚扶过她的手,“难为太后记得你我之间尚有前嫌。”话中满是揶揄之意,听得伊束也不知他是记的哪一桩。
江昭在一旁听着,知道江子羿没有真心教她的意思,即便她将那几本书翻烂,也是进步不了多少的,那些东西,早都是他们看剩下的,况且如今举国推行法治,却让她去看儒家的东西,说是南辕北辙也不为过。不禁摇了摇头,腹诽道,公叔说得对,她真的很笨。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最近忙到起飞。
给大家鞠躬致歉,让大家久等了。
☆、各有考量
得了江子羿指点,伊束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这是她做太后来头一遭有脚踩实地之感,也因如此对政务也更加上心。但她始终记得,临朝称制是当初为了稳住父兄才提出的建议,要她一心一意为家族谋求利益,置社稷稳固于不顾,她心里终究隔应,就只想着学些皮毛,能够蒙蔽过父亲身后那一双双眼睛,做做架空少帝的模样,令他们放松警惕就好。
万事开头难,伊束基础不好,起初坐在龙椅旁毛手毛脚的指挥众人,时日一久,众人心中不悦已挂在脸上,伊束面上挂不住,索性每日下朝后就将自己闷在高泉宫中翻看列国经典子集,闭门不出了。
看第一遍时懵懵懂懂,边看边做标注,再誊抄到空白的册子上,等到回头来看时,脱离了当时的无知心境,很快就有更深一层的理解了;看第二遍时已不太借助手抄册子加深印象,而是在江子羿的讲解下,对照着当日奏折,尝试对书中学说活学活用;再读第三遍,已将经典置于一口大木箱中,而能对政事提出片面的看法了。
伊束对自己的进步很是满意,可每每在朝堂上参与商讨政事,一开口就见父兄的脸色总不太好看,心中想不出缘由,某日下了早朝便留了兄长于高泉宫中用膳。伊尹为她也算是愁白了头发,将坐下,就听伊束发问:“兄长近来为何事发愁?”
“你啊你!当真是傻的可爱!”伊尹还未找到点穿她所学与实际并不适用的说法,只得这样说了一句。他心里很清楚,以伊束的性子,江子羿肯答应教她,她必定感激涕零,又怎会因为自己三言两语就去怀疑这样一份难得的好意。
伊束心中不解,这两个月来,她能感受到各部官员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和江子羿时不时的赞赏,她很享受这样一个逐渐进步的过程,也许永远无法达到江昭,江疾之流的水平,可朝中一日有江子羿,她就不必做承担责任的第一人,所以说,又何必学得那么精呢?江子羿敷衍些,她也是没二话的。她早已想通了这一节,遂问:“兄长何意?可说与我听。”
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伊尹想着,不禁低头浅笑,片刻后才无可奈何的骂道:“伊束,你越来越笨了。”他心里总觉得妹妹与江子羿之间,有些苗头,但目前却不能确定。
伊束听得一头雾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太师糕,盯着兄长诚心道:“可我进步了。”她向来对伊尹不服气,此刻是决不能认同兄长所说的,她须得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是。”伊尹颔首应她,肯定了她近来对于政事确是有所长进,但一想到她那与国策想去甚远的思想,就忍不住要叹一句:“江子羿诓你。”伊尹说完,抬眼静静打量伊束的神情,见她无动于衷,才继续说:“他教你的,与国策不符,长此以往,等到国策有了起色,他想将你从这朝堂上推下去时,你一言一行,皆是复辟罪状。这样说,你可懂了?”
伊尹平生所爱便是对弈,也因此养成了精于算计的习惯,往往走一步,算三步才算妥当。所以当他第一次听妹妹在朝堂上以“德治”发言时,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不由得叹道,若是真的,江子羿心思也是当真深沉,竟能想到以学说设伏,引这傻妹妹心甘情愿入套而不自知。
“兄长多虑了!”伊束从前也疑心过江子羿不是真心实意教她,即便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至多是想看她犯蠢罢了,她不会介意,也从未如兄长这般想得深远。
兄长的性子她明白,信奉人性本恶,向来不以善意思考任何人,今日听他所说,虽有几分道理,可她却是打心底里觉得是他们兄妹二人太过阴谋论了,她与江子羿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远不必为她如此费尽心机。
伊尹早已料到她不会信,也就不再多说,免得她沉不住气露了马脚,往后反倒更加不好提防江子羿的后手,便摆摆手,笑道:“也许是的。”说完见伊束舒了一口气,这才郑重其事的提醒她:“你不信也无妨,只是这列国经典,你万万不可再看。”他实在无法想像自家妹子张口“德治”,闭口谈“仁”的模样,若真如此,未免太过滑稽。
“那我往后如何?”伊束与伊尹是两个极端,她所信服的是人性本善,无论如何,她是不愿将江子羿这样的干净,赤诚之人与阴谋,算计联系起来的,但同时她也信任哥哥,不会没由来的为她徒添麻烦,于是请教:“请兄长为我指条明路。”
不愿坐以待毙,这碎妹子还是有救的。伊尹想着,喝了口汤,应道:“江同尘学什么,你便学什么。”他原想为妹妹列些可看的典籍,但一想到也许会引起江子羿疑心,就忍住了。而江疾文有江子羿,宁王教授,武有江沛教导,往后定然是江昭可依靠,信赖的第一人,伊束若能与他齐头并进,也不至于再被江子羿算计进去。
伊束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想到往日经过长安宫时,总能听见江疾闹腾,而江子羿虽则火大,却能倾听他的一番说辞再对他施以惩罚,对他的期望与耐心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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