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乱如麻,欲哭无泪,默默祈祷老母亲别再心血来潮给他回忆童年,被人套话了都不知道。
又骂老男人闲极无聊,憋着坏给他挖坑,还是连环坑,把自己埋进去都不够填的。
早知道谈个恋爱这么烧脑,他就……就让陆哥再多等几个月!
手机提示音响个没完,好友纷纷回信息,其中最显眼的还是傅总,连发好几条:小夏假期出去玩了吗?跟谁跨年呢?肌肉练得怎么样了?发个照片我瞧瞧。
夏云则:……
夏云则:什么跨年?
傅光洲:不会吧,你连这都不知道?你火星来的?
夏云则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从网上搜了一张半吨肥仔的照片去恶心他。
傅光洲手一抖,手机差点砸到脸上,啧啧感叹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一逗就恼,太过傲娇。
他搜了容江市几个著名网红聚点昨天晚上人山人海的跨年照分享给他,耐心解释:跨年就是去人多的地方,零点敲钟的时候跟伴侣打个啵,这叫仪式感,小朋友懂了没?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个?顺便知道我男朋友是个没有丝毫浪漫细胞的钢铁直男?
夏云则郁闷地吁了口气,答道:昨天我爸妈过来了,我跟他们在一起。
傅光洲沉默了有半分钟才回复:……哦,多陪陪父母,也挺好。
字里行间弥漫着淡淡的伤感,夏云则依稀记得傅总一直对父母隐瞒性取向,又不肯乖乖听话结婚生子,弄得亲缘淡薄关系冷漠,就觉得同是天涯柜里人,理应风雨同舟守望相助,发展一点塑料姐妹情。
他正在斟酌措辞想安慰一下傅总,对方稳不过三秒又浪了起来,发来一句:你们怎么样?还没分手呢?
夏云则心里那点怜惜马上飞到九霄云外,气哼哼地回道:我们好着呢,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傅光洲被怼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哪里又惹着那个喜怒无常的小屁孩了。
夏云则俊脸一板,大过节的开始营业,按住语音键,发出连珠炮似的灵魂拷问:没人盯着有没有自觉锻炼?深蹲加到多少公斤了?卧推没挨砸吧?年纪大了代谢变慢,你可不能松懈啊,又找别的私教了吧?磨合得怎么样?实在不行就回来,你的课置换到后头了,还可以慢慢约。
傅光洲:……
傅光洲:他睡眠浅,别发语音。
夏云则一套王八拳打在棉花上,气馁之余敏锐地感受到短短八个字蕴含的丰富内容,遂八卦兮兮地问:他?
夏云则:我姐夫?
傅光洲“嘶”地一声捂住胸口,万箭穿心,隔着手机屏幕都能嗅到幸灾乐祸的气息,他手指飞快地划拉出一行字:小屁孩瞎叫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云则来了兴致,追着问:那是怎么回事呀?[眼巴巴][眼巴巴]
傅光洲:卖萌可耻!
夏云则精神一振,突然体会到比惨的快乐,急不可耐地想揭揭霸总的伤疤,以证明自己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咱俩谁跟谁啊,还藏着掖着?说嘛![可怜][可怜]
卖萌可耻但有效,傅光洲很快竖起白旗:我们就是玩玩,没可能长久的,放心吧。
夏云则:??
不是,我放什么心?我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小教练,并不想中流弹。
傅光洲:你跟姓陆的好好过,不枉哥对你一片真心。
煮熟的鸭子嘴仍是硬的,连语音都不敢发还要口头跟他骚一下,夏云则也是无语,只好报喜不报忧,半是羞涩半是炫耀:陆哥对我特别好。
傅光洲:呵,呵。
夏云则:活也特别好。[羞][羞]
最后一句话出暴击了,傅光洲小声骂了句脏话,仰到枕头上看着天花板发呆,长一口短一口地出气。
夏教练以前不这样啊!怎么受了一次伤,就变得又萌又混帐呢?
一定是跟姓陆的厮混的原因,好的没学会,给人添堵的本事倒是登峰造极。
夏云则刷了两个小视频,傅光洲一直没搭理他,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小狼狗叼走了,他没了八卦的兴致,在被窝里滚来滚去,犹豫再三,给陆远非拨了个视频电话。
六点刚过,依他的作息应该起床锻炼了。
陆远非也没睡好,总觉得怀里空落落地缺了点什么,天没亮就起来扒着室内单杠练引体向上,夏云则发来视频邀请的时候他刚练完,肌肉贲张,汗水沿着脸颊滑到下巴,一滴一滴往人心里砸。
夏云则胸口像被炮弹狂轰滥炸,炸成一片焦土,连带着喉咙也干渴焦灼,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声音低哑,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陆远非擦着汗,隔空点了点他的黑眼圈,“晚上没休息好?”
夏云则露出郁闷的表情,哼唧道:“你不在,我睡不着。”
明明在父母身边,却像个流落街头的小可怜,陆远非呼吸一窒,笑道:“怎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夏云则立马顺杆爬,软着嗓子跟陆远非撒娇:“我想你了,哥,我想回家。”
陆远非老脸一红,捂着嘴巴咳了几声,无奈地说:“等我过去。”
他说完就挂断了,夏云则心满意足地对着手机屏幕亲了一口,然后在被窝里翻滚几下,屏着呼吸钻出来,轻手轻脚地穿衣洗漱。
天刚蒙蒙亮,假期没人会起这么早,他父母房里更是寂然无声,夏云则推开一条小缝偷窥,确定他们睡得正香,他踮着脚尖往后退,还双手合十拜了拜,乞求周公殷勤留客,让他们睡一天最好。
他做贼似地溜下来,直奔地下停车场,没等多久陆远非的车就到了,他拉开车门蹿上后座,鞋子一脱,蜷起一双长腿直接躺平,打了个睡意浓浓的呵欠。
陆远非停好车,回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想回家,嗯?”
那简直太想了!夏云则瘪瘪嘴,艰难地摇头:“算了,跑来跑去还不够折腾呢。”
只要有陆哥在身边,他就可以处处为家,夏云则惬意地眯起眼睛,朝陆远非勾勾手指:“哥,过来。”
陆远非眸色渐深,换到后座,车门一关,隔出一个狭窄温暖的二人世界。
夏云则倒没有别的心思,他已经困得神志不清了,就想让陆远非献出大腿给他当枕头。
当然,做铺盖更好,就是空间逼仄,容不下两个成年人都躺倒。
看着对方沉静的睡容,陆远非放松身体向后靠,开始认真考虑4S店销售经理的建议,换一辆更宽敞的车。
不仅睡在上面舒服,不睡的时候还可以更舒服。
夏云则侧身朝里,脑袋枕在陆远非大腿上,脸对着腰腹部位,还时不时埋到他衣服里,清冽微冷的气息沁入鼻端,熟悉而充满安全感,他一觉无梦,睡到了日上三竿。
陈女士醒来发现儿子不见了,也没大惊小怪,毕竟儿子二十五岁而不是五岁,她不紧不慢地更衣打扮,叫醒老伴,然后拨了夏云则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接通,那边说话像含着个鸽子蛋,睡意朦胧:“嗯?妈?”
“儿子你跑哪儿去了?”陈女士看看时间,让他赶紧滚回来,酒店供早餐到十点,这么贵的房价不吃个够本怎么可以?
她还不知道食宿都是陆老板买单,更不知道她儿子已经肉偿了。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去吃吧,不用等我。”夏云则扯了个谎,赖在陆远非身上不起来,结束通话,脑袋拱到他胸前,隔着毛衣猛吸一口,然后揉着眼睛傻呵呵地笑:“陆哥我想吃烤冷面。”
五星酒店的自助早餐你不吃,跑去吃小摊?陆远非无言以对,觉得这小子怕是脑袋进了水。
夏云则看出他的疑惑,轻声说:“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行吧,越来越会了,钛合金也能让他黏掉一层皮。
把男朋友喂饱,拎着他回酒店与父母会合,进门的一瞬间夏云则现场表演变脸,从消极怠工秒变朝气蓬勃。
夏家父母计划的行程不算密集,元旦当天去参观容江博物馆,明天去滑雪场玩一天,后天在市区逛逛买买,中午请陆远非吃饭,下午乘火车回家。
夏云则给人家当儿子,固然要全程陪伴,陆远非也搭上时间精力陪他们到处玩,这就让人很是过意不去了。
陈女士把儿子拉到一边,小声问:“儿砸,你老板怎么对你这么好?”
夏云则丝毫没有待出柜人士面对父母的忐忑,睁着一双清朗干净的眼睛,答道:“他当然要对我好。”
“怎么说话呢?”陈女士拧了他一把,疼得他差点流下两行英雄泪。
夏云则睡眠不足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他正在扮演孝顺儿子,还被亲妈逼供,装也要装得诚惶诚恐,奈何这世上除了一个陆远非,别人对他全无威慑力,他早晨吸哥吸够了,背有靠山心不慌,态度坦荡,理直气壮:“因为我是他的摇钱树!”
毫不扭捏的态度打消了陈女士的疑惑,她把心中怪异的感觉压下去——儿子向来人缘好,狐朋狗友满地走,当父母的实在没必要疑神疑鬼。
她哪知道这是假儿子不为亲情所缚,彻底放飞自我了呢?
第75章博物馆
老夏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不像陈女士那样活泼外向,咋咋呼呼,在前往博物馆的路上,他就说了三句话——
“这次展出的文物,就是上个月在郴山出土的公主墓的陪葬品。”
“挖掘过程很有意思,还拍了个纪录片。”
“可惜出嫁的公主不入皇陵,所以古郴国的皇陵至今没有发现。”
夏云则头皮一麻,寒毛炸了起来。
比起陈女士的机关枪,老夏这就是榴弹炮啊,几下就炸得他灰头土脸,如坐针毡。
他没听错吧?古郴国是他知道的那个郴国吗?公主墓又是怎么回事?哪个倒霉的皇姐皇姑皇奶奶被人端了老巢?
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快要撞出腔子,恨不得缩地成寸,一步迈进博物馆里探个究竟。
陈女士对那些瓶瓶罐罐没兴趣,就想看精美华丽的首饰衣裳,她偏过头去看老夏手里的资料,突然惊叫一声:“哎哟,这个公主怎么也叫夏云泽?”
陆远非面露疑惑,夏云则直接石化。
陈女士没看出儿子的惊惧之色,还扒着前座喜格格地表功:“儿子,幸亏妈给你改了名,不然跟一个死鬼撞名,多晦气呀!”
夏云则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虚弱地给他妈点了个赞。
我谢谢你,那个死鬼就是我,三生有幸,得以亲见本尊死后哀荣。
陆远非看了他一眼,低声问:“冷吗?”
阳光帅哥不仅阴云密布,脸都泛青了,活像在冰水里泡过几轮。
夏云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紧张得胃酸返流,艰难地摇摇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是陈女士开的玩笑吓到了这个敏感脆弱的玻璃心,遂好声好气地安抚道:“这有什么?世上重名的人多了,人死万事空,你还怕有鬼魂来跟你抢名字?”
不愧是陆哥,字字扎心,险些把他扎成个筛子。
夏云则哀怨地瞪过去一眼,心想你这嘴怕不是开过光?开什么健身房啊劳心费力的,去公园摆个卦摊说不定能日进斗金。
再说谁告诉你人死万事空啊?我这不就来了吗?不仅抢名字还抢汉子呢!
他又没法跟这个满脑袋唯物主义的顽固分子交流,只好唉声叹气,幽幽地挤出一句:“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一祭出这种级别的金句就意味着把天聊死了,陆远非听他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又想把车停在路边给他点爱的教育。
可惜后座供着两尊大佛,让铁血兵哥也不敢造次。
博物馆今天人不多,停车场空了一半,可以让他们清清静静地参观,不用跟旅行团挤来挤去。
夏云则两腿发软,脚踩棉花,飘飘忽忽地被裹挟进去,脑袋昏昏沉沉地,胸口憋闷,产生了类似缺氧的感觉。
老夏家的祖坟都让人掀了,说不定尸骸还能摆成一排给他来个先人开会……他绝望地脑补了一下,突然抓到一丝乍现的灵光。
刚才他爸好像提过一句“出嫁的公主没有葬入皇陵”?
夏云则眉头紧蹙,觉得大概是专家沽名钓誉信口开河,他上辈子韶龄早逝,别说出嫁了,连亲事都没订下呢。
皇帝一直将他扔在芝兰宫里自生自灭,八成早忘了有这么个存在感稀薄的“公主”,倒是贴身的宫女太监整天发愁主子的终身大事,生怕他孤老宫中。
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谁知造化弄人,“公主”蝉脱而去,流落到千年之后给自己招了个驸马。
所以上辈子未嫁先挂的小公举是犯了什么事才入不了皇陵?难道收殓的时候发现他裙子下面多了一根?
夏云则后背渗出一层冷汗,真情实感地替古人担忧。
如果穿帮,皇家为了颜面倒是不会张扬,但是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他舅家八成要跟着遭殃。
gu903();他打了个哆嗦,抢过老夏手里的资料快速翻阅,想从其中觑得少许蛛丝马迹,推测一下他的身后事。